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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黑潔明 -【吉祥如意之二】萬事如意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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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2 02:29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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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哈 哈 ! 上 天 實 在 不 是 普 通 的 眷 顧 她 呀 !
憑 著 多 年 習 來 的 繡 工 ,
她 一 圓 了 到 洛 杉 磯 的 美 夢
那 贊 助 藝 品 展 的 企 業 竟 還 提 供 食 宿 ,
真 不 賴 呀
只 是 在 台 灣 的 好 運 並 未 跟 著 她 來 到 異 地
尤 其 一 與 那 酷 得 不 得 了 的 男 人 相 遇
她 總 是 糗 事 不 斷 , 他 則 是 霉 運 連 連
吉 祥 堂 妹 的 「 楣 星 高 照 」 如 今 她 已 能 體 會
只 是 可 憐 了 這 個 有 錢 男 人 得受 她 連 累 ……

自 從 與 有 著 燦 爛 笑 靨 、 迷 糊 個 性 的 她 相 識 以 來
他 在 改 變 ! 不 再 夜 夜 加 班 ,
不 再 是 一 毛 不 拔 的 鐵 公 雞
她 甚 至 破 了 他 絕 不 和 同 一 個 女 人
約 會 超 過 五 次 的 紀 錄
面 對 看 起 來 有 些 憨 傻 的 她 ,
他 不 自 覺 會 說 出 秘 密
長 久 以 來 堆 積 再 心 中 的 壓 力 亦 因 她 而 漸 漸 消 弭
更 動 了 與 這 位 傑 出 女 繡 才 結 成 連 理 的 念 頭
無 奈 這 一 生 他 和 人 訂 了 無 數 次 合 約 皆 順 順 利 利
唯 獨 他 最 在 乎 的 「 終 身 」 契 約 卻 問 題 重 重 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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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7-9-2 02:3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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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雨在下,暗巷中,突然傳來雜沓腳步聲。

  一衣衫襤褸的黑髮少年從更暗的巷尾中倉皇逃出,身後是一群混雜著各色人種的幫派少年,他們追著他,口操英文吆喝著,有如兇神惡煞。

  還有一百公尺!

  他喘著氣,跑得極快地往那透出天光的巷口大街衝去。他每踏出一步,就濺起老大的髒水,有些還噴到了他張開喘氣的嘴裏,甚至是他的眼裏,激起了刺痛的感覺。但他沒閉眼,也沒伸手擦拭,他只是睜大了那灰色的雙瞳,望著前方,腳下連停都未停,直直往前方那光亮的巷口而去。

  還有八十公尺——

  快到了、快到了!

  風颳著他的臉,雨水和汗水浸濕了他身上骯髒的衣衫。

  他奮力衝刺著,知道自己只要跑到了街上,就能逃出生天,那片光明,是他唯一的希望。

  還有五十公尺!

  後方的腳步及咒罵聲越來越近,他甚至能感覺到洛克的黑手已觸及他的髮尾,因為害怕,他更是加快了腳步,即使他感覺胸肺因冰冷的空氣而脹痛著,感覺他的心臟在劇烈跳動,幾乎要因快跑的疼痛及恐懼而爆裂開來,感覺他腳上的筋肉灼燙得幾近斷裂,但他仍是跑著,不敢稍微停下。

  還有三十公尺!

  他不能被抓到,他絕對不能被抓回去,回去的後果只有死路一條,他知道,這次他們絕對會將他揍個半死,但只要能衝出去,他就自由了……

  還有二十公尺!

  光明就在前方,他伸出手,臉上露出飢渴的表情。

  他可以得到自由的,這次一定可以!

  還有十公尺……五公尺……三公尺……兩公尺……

  當他髒污的手指前端接觸到那明亮的光源時,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卻在下一瞬,發現他細瘦的脖子被人一把攫住,毫不留情的將他往後拖,帶離了那溫暖的光源。

  不!不!不要——

  在那一剎那,所有的事物皆像慢動作一樣,他能看見外頭的車潮,他能聽見街上說話的人聲,他甚至能聞到附近餐廳飄出的食物香味,不是腐敗的,而是新鮮美味的食物。

  他的五指仍張著,渴求著那點明亮,但他卻完全無法抵抗,只能張著大眼驚慌失措地看著那美麗燦爛的光線一寸一寸地脫離了他的手掌,他發出驚恐的尖叫,所有的聲音卻全被那隻黑手壓在喉中,連一丁點也發不出來。

  下一瞬,他被那隻黑手硬甩到巷弄中潮濕的牆面上,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下一腳已經跟著踢來,然後是另一腳,然後是鐵鍊,然後是棍棒,然後他就完全無法分辨打在他臉上和身上的到底是什麼了。

  粗俗的咒罵聲在他身前伴隨著拳腳此起彼落,他只能蜷縮著身子,緊抱著頭,忍受那些疼痛,承受著所有人的圍歐,直到他再也無力抵抗,甚至無力再保護自己的頭部。

  當一個硬物再度敲上他的額角,他只感覺到熱燙的液體流進了右眼,視線成了血紅一片。

  雖然見了紅,他們仍沒放過他,拳打腳踢中,他仍隱約看見近在咫尺的光亮。

  為什麼?就只差那麼一點而已,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光線的溫暖啊!

  他的自由……

  他在劇痛中咳出了血,突然一人抓著他的頭髮,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他在恍惚中只看到染血的朦朧黑影。是洛克!他睜著腫脹的眼認出那黑人來。

  洛克用英文罵著髒話,一臉兇狠。

  他全身癱軟,完全無力的任他擺佈,只有那雙眼,仍帶著野獸般的憤恨,狠狠地瞪著眼前的黑人。

  「你這狗娘養的雜種!」

  當他聽到洛克罵出這句話時,右腳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狠命地踹向了洛克的下體。

  洛克猝不及防,痛叫出聲,抓著少年的大手奮力往外一甩,彎腰抱著自個兒的命根子。

  少年被甩出了暗巷,這一下改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忙要衝出去抓他。

  行人道上的人潮被這突然出現的染血少年嚇了一跳,全都閃避開來。

  乍見天光,他雙眼有一剎那的疼痛,但幾乎是立刻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即使雙眼還睜不開,即使全身仍疼痛得站不住腳,他還是胡亂的扶著人行道上的石板,奮力的撐起自己,站了起來,然後盡力遠離那條暗巷,急切地往洶湧的大馬路上衝去!

  「嘰——」

  先是緊急煞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下一秒,他發現自己被撞飛到了半空之中,那時,他疼痛的視覺才恢復過來,他看見了如針般落下的雨絲,看見了灰濛濛的天空,看見了兩旁高聳入天的大樓,還有那雄偉銀亮的玻璃帷幕。

  他像鳥兒一樣飛在半空之中,他自由了,自由了……

  「啪」地一聲,他整個人像塊破布般落到了地上,後腦勺流出了濕熱的液體,他耳中聽到人們嘈雜的聲音,然後眼前出現了晃動的人影,跟著就失去了意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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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2 02:3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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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萬裡無雲的藍天上,一架噴射客機飛行而過,帶出了一長條白線,像被綁了線的玩具飛機。
  
  孫如意打了個呵欠,騎著腳踏車往購物中心而去,仰頭時,因為看到那架飛機,不由得打量起它來,臉上浮現傻傻的微笑。

  上星期她才坐在那飛機上頭,讓它載著她,當然還有其他好幾百人,飛越了北太平洋,一路來到這自由的國家。

  從小,她就好想來這兒看看,只是一直都沒機會,沒想到這次竟能趁著她作品來美展覽的機會一塊兒來這裏看看,一想到那贊助藝品展的企業竟然還提供食宿,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幸福到了極點;更別提當她看到接下來一個月,她所要住的那間公寓時,簡直就是覺得上天實在不是普通的眷顧她。

  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如意笑咪咪地繼續踩著腳踏車往附近的超級市場而去。

  這兒是洛杉磯,她的作品這個月被一個奇怪的企業邀來這兒展覽,本來照理說她人是不用來的啦,但是據說美國人對所謂的中國刺繡很感興趣,所以才透過藝品商連她本人都請來,在展覽的這一個月中,辦幾場雙面刺繡的現場表演及解說。

  如意哼著歌,笑意盈然的邊往前騎,邊想著。

  其實一開始,她會學這傳統技藝也只不過是興趣,後來老師發現她的手巧,便介紹她去向繡法名家學習,於是她就在邊讀書邊練習的情況下,一路很順利的讀完了大學,學會了繡藝。

  在這兩、三年,她更是因為心無旁騖,而加強了刺繡技巧,繡出的作品接二連三的在海內外得到大獎,所以才有了這次出國的機會。雖然她不是最有名的,但至少賺的錢夠她吃飯,還有多餘的小錢可以存下一筆小小的存款。

  有時候想想,她真的覺得自己比一般人幸運,雖然在十幾歲時便痛失雙親,卻從來沒為錢煩惱過,甚至大學還沒畢業,她的繡品就已經開始賣錢,連找工作的煩惱都沒有。

  從小到大,她的考運是一路順暢到底,無論她做什麼、想要什麼,幾乎都能實現,她的運氣比起她那堂妹吉祥,簡直就有如身處天堂與地獄。

  如意歪著頭,蹙起秀眉想著。

  其實她真的有點搞不懂,明明她們倆幾乎就是同時出生,只是吉祥是先從娘胎裏蹦出來的那一個,不過大概快了她一、兩秒而已,為何兩人的命運就是如此的天差地別,難道說,差那麼一、兩秒真的就差那麼多嗎?

  一輛吉普車從她身旁奔馳而過,揚起了一陣塵煙。

  她伸手揮了揮鼻頭前的灰塵,咳了兩聲,屏住呼吸,等煙塵散去,才大口吸氣,對著那輛揚長而去的車子吐舌拉眼做了個鬼臉。

  討厭鬼,馬路這麼大,不會開裏面一點啊!哼!

  誰知鬼臉一做完,她就發現前頭路邊停了輛黑色跑車,車外站著位戴墨鏡的帥哥,他正在點煙。

  啊!他是不是看到了?

  如意臉一紅,低著頭,用力踩著踏板快速通過男人的身邊,卻又忍不住偷瞄他,結果竟看見他含煙的薄唇隱隱露出微笑,也確認了他的確看見了她方才的幼稚動作。

  天啊,好丟臉!他一定認為她那麼老了還做這種幼稚的行為很可笑。

  如意羞得雙耳通紅,頭也不敢回,只是死命地猛踩著腳踏車,迅速往已近在眼前的超市飆去。

  匆匆忙忙在停車場停下腳踏車,她拿了錢包就往門裏衝,確定自己已經脫離了那男人的視線後,才停下來喘氣。

  真是丟臉極了,早知道她就先看清楚附近有沒有人再做鬼臉。不過,前幾天她老被人當作未成年少女,因為外國人發育比較成熟,說不定那男人也會以為她才十七、八歲呢,這樣子就比較不會那麼可笑了。

  雖然,呃……她胸前的發育也滿成熟的,不過國外的小孩子也差不多啊!

  看著超巿玻璃門上的反射,如意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後,才鬆了口氣,推著推車到堆著滿坑滿谷商品的超市內購物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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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2 02:3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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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老舊的夢靨中倏然驚醒,傑森猛地從床上坐起,絲被滑落至腰際。


  外頭正下著雨,附近高樓的警示小紅燈在夜空中閃爍,透過整面的落地玻璃看出去,這城巿在雨夜中看起來特別寧靜,但那終究只是表面而已。

  這地方難得會下雨,他盯著像水幕一般的窗面,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鬆開了緊握著的拳頭。

  Los Angeles,這個城巿的名字加個T,就成了迷失的天使,住在這城市的人迷了路,雖然很努力的想回到天堂,卻總是在五光十色、燈紅酒綠中走上了叉路;以前的人來這裏作淘金夢,現在的人來這裏尋明星夢,更多的人來這裏作發財夢,但他懷疑究竟有多少人能成功。

  這裏的人種混雜,紅的、黑的、黃的、白的,非裔美國人、亞洲人、墨西哥人、歐州人、印地安人都有。

  這城市有最華麗的舞台,也有最頹圯的暗巷;有最成功的演員,也有最委靡的毒蟲;有最燦爛的夜景,也有最黑暗的角落。

  這是個複雜的城市,複雜又矛盾的城巿,一如它所擁有的名字。

  重新倒回柔軟的枕頭上,他以單手覆住眼,吐出一口沉重的氣息,不曉得在二十年後的現在,自己為何還會夢到兒時在暗巷的生活。

  也許是因為白天時遇到的那個東方女孩……

  她和她有點像,身材嬌小、水漾雙眸,還有一頭柔細長髮,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那般的輕柔……

  想到舊時記憶中的那名東方女子,他的頸背不由得一緊。

  他是個棄嬰,是英華將他從水溝裏救了起來,還供他吃穿。

  雖然她是名流鶯,卻有著天使的靈魂,她就像這城市一樣,是迷路的天使。

  英華究竟是如何來到這城巿的,他並不清楚,但像她那樣年輕的女子,在這城市中無親無戚,身無分文、無一技之長,又只會幾句簡單的英文,最後為了謀生也只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像她那樣的例子,在這城市中比比皆是。

  她在街頭招攬客人,這城市雖然黃種人很多,但因為她輕柔的語調和那楚楚動人的表情,她在那幾條街還算小有名氣,所以一開始他們倆的生活還算過得去。

  起初他以為她就是他的母親,因為從他有記憶以來,這個女人就一直照顧著他。他跟著她說中文,她卻堅持要他也學說英語,他起初不解,後來聽旁人說,他才曉得她和他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她要他學英語是因為英語才是他的母語。

  他為此感到耿耿於懷,立誓一定要報答她的恩情,要讓她過好日子,於是他小小年紀就會偷搶拐騙。沒想到好景不常,在他七歲時,英華在一場幫派械鬥中被牽連進去,死了。

  從此之後,他就一個人在街頭巷尾討生活,他恨那些害死英華的幫派分子,卻又因為生活不得不向他們低頭。因為他手巧,跑得快,他們便要他當扒手,扒到的錢全要交出去,然後他們會供他和其他境遇差不多的孩子吃食,允許他們睡在廢棄的危樓公寓裏。

  他們看似行動自由,其實無論到哪都被嚴密控制著,想跑,沒那麼簡單,那地方是那些人的地盤,很容易就會被人抓回來,他曾跑過無數次,每次都被打個半死!

  有時就算有人成功脫離了那些幫派的魔掌,但大部分卻有更糟的下場,因為他們沒有任何謀生的技能,沒有學歷,甚至沒有身分、沒有社會安全號碼,所以不是重回暗巷,要不就是餓死在外頭……

  但縱使如此,他還是想出去,想得到自由,十三歲那年,他成功了,雖然被車撞得差點丟掉一條命,但他總算是成功了,成功脫離了那黑街暗巷。

  擱在眼上的大手往上移,撫過亂髮到後腦勺,直到摸到那手術的痕跡才停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天花板。直到今天,他還能清楚記得那下著雨、灰濛濛的天空,那時他以為他今生終於解脫了,可他後來才知道,即使他活了下來,即使他物質上的生活過得越來越好,他內心的飢渴卻從未饜足過……

  他仍是那個黑街的小男孩,仍是那個害怕三餐不繼的男孩。有時,望著鏡中的男人,他仍會看見骨瘦如柴的自己蹲在那熟悉的暗巷角落中瑟縮發抖。

  輕扯了下嘴角,他無聲的諷笑著。

  他懷疑他這一生會有摒棄不安、放鬆下來的時候。


※     ※     ※


  上午九點,道爾企業辦公大樓。

  「道爾先生,這是今日的行程。」一名西裝筆挺、金髮藍眼的男士分秒不差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遞上了幾份文件,「還有今早倫敦分公司傳來的傳真。」

  傑森接過觀看,另一人送來一杯黑咖啡後又走了出去,那衣冠楚楚的男人則站在一旁等著指示。

  先審視過那些急件,簽了幾份之後,他才重新看回最上面那份行程表。

  「繡品展?」看到其中一行奇怪的名詞,他狐疑的揚眉,看向他那向來幹練無比的秘書。

  「中國傳統刺繡藝品展,公司贊助的藝術活動,可以抵稅。」推了下鼻梁上的銀邊眼鏡,凱文.班克字正腔圓地解說。

  「為什麼我需要到場?」

  「選舉快到了,開幕時市長會去,他希望你能到場,以表示道爾企業對本市藝術活動的支持。」

  對藝術活動的支持?是支持那傢伙當選吧!政商、政商,似乎自古以來,政界與商界總是脫離不了關係。

  他扯了扯嘴角,諷笑道:「出錢還不夠嗎?」

  凱文唇角微揚,不過那笑意一閃即逝,他正色回道:「顯然對他來說是不夠的。」

  傑森向後靠向椅背,將那份行程表丟回桌上,「叫卓爾去。」

  「卓爾昨晚去了拉斯維加斯。」

  他聞言微微蹙起了眉,卻沒說什麼,只又問,「亞力呢?」

  「副總還在紐約,他錯過了班機,來不及趕回來。」

  傑森抿了抿嘴,只好放棄,道:「告訴他,我只去露個臉,不接受記者訪問。」

  「知道。」凱文點了下頭,這才拿起簽好的文件,轉身出門處理事情去。

  看著向來一絲不苟、有條不紊的凱文走了出去,傑森拿起桌上的黑咖啡喝了一口,整個人因為稍晚要去面對鎂光燈及那些有如蒼蠅般的人群而有些抑鬱。

  雖然他生活在號稱電影工業最發達的城巿裏,他卻對好萊塢的一切不感興趣;不知為何,他始終沒想過要跨足娛樂業,也許是因為他從來就不懂得什麼叫做娛樂……


※     ※     ※


  展覽會場外,萬頭鑽動。

  如意努力的想往前擠,卻因為個頭嬌小而陷在這些高大洋人的人群裏,眼看前方開幕記者會就要開始了,她卻還在遙遙數十公尺外的地方,而且漸漸被人群往更遠的地方推擠。

  前方鎂光燈此起彼落,好像人手一機似的,每個人都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相機,爭先恐後的拍著照。

  「咚」地一聲!如意整個人終於被推到了人群的最後方,像豆莢裏的小豆子一般被人給擠了出來,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哎喲喂呀——」她發出無意義的聲音,好不容易穩下了身形,卻再也無力重新擠回前方去。

  怎麼辦呢?如意試著跳高看看前方,只能隱約瞧見自己的位子被空了出來,其他重要人士好像全到了場,嗯,還是看不太清楚……不過,藝品社的張姊東張西望的,似乎在尋找她的樣子,可惜她雖然死命的揮著手,但因為個頭矮小,還是被前方人高馬大的外國記者給遮住了。

  唉,早知道她就不出來亂逛了。

  如意吐吐舌頭。誰知道那個主辦單位的企業主一到場,會突然跟著也冒出那麼多的記者,會被蜂擁而至的記者群擠到後方來,也不能怪她啊,她只是想趁沒人的時候先去外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嘛!

  一臉無辜的如意,眼看前方的開幕記者會已經正式開始了,只得聳了聳肩。反正這次那麼多大師級的人物在,少她一個小角色也沒差啦!

  再說她怎麼看都覺得這些記者是來看那個什麼道爾企業的老闆的,他們應該也不會注意到她的不在場吧?

  既然如此,她乾脆到會場附近逛逛好了,省得等一下人家要散會時,她又被這些高頭大馬的外國人擠成肉乾。

  對了,她記得她剛來時經過的公園,好像有個賣熱狗的小攤子耶!

  想到吃的,如意雙眼一亮,立即很沒良心的忘掉前方焦急在尋她的張姊,轉身離開會場,直往那小公園中紅白相間的攤販而去。

  前方在麥克風前的傑森,一臉木然的瞧著眼前洶湧的記者群,整場開幕會裏,無論他們怎麼問,他還是酷酷的,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說出口,等無聊的開幕儀式一結束,他對市長露出一個應付的微笑,就將一切事情丟給凱文,自己則在大批人員的陪同下走進會場,然後拐進電梯裏,從地下停車場分批離去。

  前面幾輛車子吸引了大批記者的尾隨,他自己則又等了十分鐘後,才讓司機開車出去。

  外頭陽光正盛,路旁人們三五成群的逛著街,馬路上的車子正依循交通號誌前進。

  車行不久便遇到紅燈,停了下來,傑森不由得向外看去,旁邊正好是一座公園。

  今天因為是假日,公園裏有許多親子同行,金黃色的陽光穿林透葉,中間不時夾雜著七彩氣球的身影,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看起來繽紛已極,帶著歡樂的氣氛。

  歡樂嗎?他看見幾個孩子嬉笑著一同遊戲,臉上好似閃爍著笑容。

  不覺中,他按下了車窗,公園裏人們的笑聲溢進車裏……

  公園那一頭有幾個年歲尚幼的孩子們在噴水池邊嬉戲著,公園這一頭,不知誰擺放了個大型的U型滑道,幾位十五、六歲的男孩踩著滑板,在那上頭飛躍。

  一位金髮男孩「唬」地一聲踩著滑板從最高處躍下,然後順著U型滑道在瞬間躍起,飛上了藍天——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跟著那男孩的身影昂起,男孩身後閃耀著金黃色的陽光,他瞇起了眼,男孩停留半空,然後翻轉,剎那間,他彷彿看見那孩子背上有雙金黃色的羽翼振翅昂揚……

  心跳,怦怦加快。

  男孩隨著滑板落下,臉上帶著燦爛笑容,當他再度從另一頭躍起,還自信滿滿地在空中伸手向同伴比了個「V」的勝利手勢,他快樂的笑著,金髮迎風飛揚,臉上的雀斑似乎也沾染了他的興奮幾欲要脫離飛上天似的。

  傑森在車上看著那幾個孩子,有種莫名感動,他們像是長了翅膀,能夠停留半空的翅膀!

  他這一生,也只有那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好像自己長了翅膀,彷彿可以到達任何他想到的地方……

  「好啊、好啊,再來一個!加油、加油、加油!」

  一聲響亮的口哨響起,然後是帶著熱烈鼓掌的吆喝聲!

  傑森聞言,才發現U型滑道旁站了個女孩,她興高采烈的拍著手,一副啦啦隊長的模樣。

  奇怪,那女的好面熟……

  綠燈了,車子突然往前行駛。傑森轉頭去看,這下才終於認出那女孩是昨天那少根筋的東方女孩。

  她在這裏幹嘛?

  傑森蹙緊了眉頭,沒多加細想,就已開口,「麥克,前面靠邊停。」

  「啊?喔,知道了。」老闆突然叫停,司機麥克愣了一下,忙照指示將車子在公園旁停下。

  車才停下,傑森就開門走了下去。

  「啊?道爾先生……」麥克有些慌張的跟著下了車來。不知道老闆為什麼突然下車,要是老闆在這裏出了什麼事,他可擔待不起。

  「你在這裏等著,我過去看看。」傑森輕描淡寫的交代兩句,腳步連停都未停。

  麥克聞言,只好惶惶不安的站在車旁,眼看身穿三件式西裝的道爾先生,一臉面無表情、格格不入地走進五彩繽紛的公園裏去。

  奇怪,道爾先生為什麼要進公園呢?那裏有什麼好看的?他看裏頭只有一群小鬼頭在玩滑板而已呀,真是怪了……


※     ※     ※


  「老闆,再五個熱狗麵包,還要五杯可樂!」如意清新的聲音在攤販前揚起,胖胖的老闆一抬頭,就見她身後還站了兩個小蘿蔔頭。

  赫,嚇他一跳!他還以為這丫頭還要再吃呢,原來是買給其他孩子的呀!

  方才她一個人就已經吃下三個熱狗麵包了,他在這兒賣熱狗賣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食量那麼好的女孩。

  瞧她身子骨瘦的,沒想到這麼會吃,不過東方女孩好像都不容易胖。

  賣熱狗的老闆邊想邊動作熟練的弄著食物,很快就裝好了五杯飲料,相繼又先弄好了三個熱狗麵包,他先行拿給了那女孩。

  如意接過了手,便交代身後兩個男孩,「湯姆,米克,來,你們先把這些拿回去給亞力他們。還有兩個沒好,我等一下就過去。」

  「好。」金髮的湯姆和棕髮的米克笑咪咪地答應,雙雙捧著可樂及熱狗麵包回U型道旁去。

  傑森才走進公園就看見那兩個男孩踩著滑板迎面而來,他向旁退了一步,想讓他們過去,未料金髮的那一個還是不小心撞到了他,男孩手上的可樂翻倒,咖啡色的香甜飲料大半全沾上了他昂貴的西裝。

  「啊?!先生,對……對不起!」湯姆一臉慌,無措的道著歉。

  如意聞聲回頭時,老闆正要將剩下的食物給她,她見狀,忙帶著那兩個熱狗麵包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怎麼回事?湯姆,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他吧?傑森面無表情的低首看看西裝上那甜膩的可樂,眉頭不覺微蹙了起來。

  「先生,真是對不起,湯姆不是故意的。」如意這時才發現傑森的災情,忙將右手的熱狗麵包疊到左手的熱狗麵包上頭,然後從口袋裏掏出面紙幫他擦。

  「不用了。」傑森退了一步,一臉冷然。

  如意像沒聽到似的,還是一手抓著面紙、一手捧著熱狗麵包湊上前去擦他西裝上的可樂漬,嘴裏仍在道歉,「對不起,真是抱歉——」

  她話才說到一半,左手上疊在上頭的熱狗麵包因為她的移動突然一個傾斜,像慢動作似地往前滑動,她見狀,忙抽回幫他擦拭西裝的右手,七手八腳的想救起它,可惜她心慌意亂下,只來得及將那滑落的熱狗拍起。

  就見她像救球一樣,手忙腳亂地拍起一次、兩次、三次,嘴裏還一邊發出見鬼似的叫聲,「哇啊啊啊——小心!」

  當她第四次沒救到它時,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沾著芥末番茄醬的大熱狗,在半空中投奔眼前那倒楣男人的懷抱。

  「啪咑」一聲!熱狗打在西裝上,然後緩緩滑落,像是印象派大師在黑色畫布上即興潑灑的大作,黃色與紅色的醬汁在黑色西裝上分外鮮明。

  如意嚇得閉眼縮頸,不敢看那男人臉上的表情。

  太好了,現在他身上不止有可樂,還有番茄醬和黃芥末,接下來是什麼?冰淇淋嗎?低頭看著西裝上的顏色,傑森突然間覺得自己像是將飯吃得到處都是的三歲小孩。

  他到底是發了什麼神經才會下車過來?

  緊蹙著眉,他暗暗納悶著,微抬首,瞧見身前那像受到驚嚇的烏龜般縮著脖子的小妞,他藏在墨鏡後的雙瞳不覺一瞇。

  他很恐怖嗎?為什麼她一副嚇得半死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見對方久久沒作聲,皺著一張小臉,如意勉強睜開一隻眼,瞄了瞄他西裝上那顏色鮮艷的醬汁,怯怯地道歉。

  「面紙。」他面無表情的開口。

  「啊?喔,在這裏。」如意愣了一下才聽懂,趕忙將早捏爛在手中的面紙遞了過去,「我幫你擦——」

  「那上面有醬——」傑森出言阻止她,可惜慢了一步,她早拿著那張爛爛又滿是芥末番茄醬的面紙抹擦,將他西裝上的污漬範圍加以擴散。

  「啊?哈……哈哈……」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如意緊急縮回手,乾笑著,「對不起,我我我……我忘了……」

  「先生,這裏有乾淨的。」一旁的湯姆,適時的和熱狗攤的老闆要了幾張面紙,拿了過來。

  傑森接過手,稍微擦了一下,但因為污漬實在太明顯,他乾脆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拿在手上。

  喔哦,亞曼尼的西裝耶!

  那西裝很貴的呢,動輒數萬元的說,洗起來一定很貴!

  如意也向湯姆拿了幾張面紙擦手,一瞄到他衣領內的商標,不禁吐了吐舌頭,萬分抱歉的低頭拿了一張乾淨的面紙抄了電話給他,道:「先生,對不起,把你的西裝弄髒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聯絡電話,因為我現在身上沒帶多少錢,你看那西裝送洗要多少,再打電話和我說……」如意邊說邊抬頭伸手將寫了電話號碼的面紙遞給他。

  這回頭一抬,她才真正看清了對方的長相,卻忽然發現這男的很面熟。如意愣了一下,瞇著眼、歪著頭,當她在他黑色墨鏡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時,才猛然想起這傢伙就是昨天幫了她的那個男人。

  「啊,你是昨天那一個!」她杏眼圓睜,小手指著他,輕呼出聲,這下越發尷尬得滿臉通紅。

  怎麼她難得出糗,連續兩天鬧笑話,結果這傢伙都在?

  忽然間,如意開始了解到吉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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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黃昏時分,滿天都是紫紅彩霞。


  高樓大廈的玻璃帷幕反射著天上虹彩,紫的雲、橙的光、灰的暗影,自然的雲彩、人工的大樓,在窗外形成一幅美麗又奇異的圖案。

  天色漸暗,傑森在辦公室燈光亮起時,才驚覺時光飛逝。

  他抬起頭,將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到那大片的玻璃窗;城巿裏,五彩霓虹燈已一一亮起。

  他看了看錶,知道自己該離開了,道爾家向來有週末聚會的傳統,雖然他早在七年前就已搬離那棟大宅,住在辦公室樓上,但每週的聚會,他還是會盡量到場。

  只是最近……他實在不想過去。

  望著漸漸籠罩在黑影中的洛城,傑森站起身,倚在桌邊,深深吸了口氣,冷硬的灰色雙瞳閃著鬱悶。

  歌蘭.道爾是他這生中第二個母親,她一向對他很好,但近來卻老是用擔心的眼神看著他;她向來很少嘮叨他,但他光看到她那關心的眼神,就覺得心生愧疚。

  她總是擔心他壓力大大、擔心他工作過度,他實在不想讓她擔心,但卻無法遵照她的希望讓自己放鬆下來。

  既然他無法照她的意思去看那收費貴得離譜的心理醫生,也許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別去參加聚會,省得又惹得她擔心。

  望著桌上的電話,他遲疑了一會兒,便將之拿起,撥了個熟悉的號碼。

  「喂,這裏是道爾家。」

  「尼克,歌蘭在嗎?」聽出是老管家的聲音,他鬆了口氣。

  「夫人在廚房,我幫你轉過去。」

  「不用了。」傑森聞言忙阻止他,「我今晚有點事,可能沒辦法回去了,你幫我和她說一下。」

  「是。」老管家應著。

  傑森本想將話筒掛回去,想了想卻又重新握緊了話筒,深吸了口氣問道:「最近家裏還好嗎?」

  「還好……」老管家考慮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該將事情告知他,才道:「不過小姐最近常徹夜不歸,夫人有些擔心。」

  徹夜不歸?傑森蹙起了眉頭,看著外頭越來越暗的天色,一手插入褲口袋裏,沉聲問,「知道她都去了哪裏嗎?」

  「小姐說是去朋友家,但是……」老管家握著話筒,回頭見四下無人,便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地小聲說:「前兩天瑪莎在小姐房裏撿到白粉。」

  「什麼?!」傑森一震,整個人立時站了個直。

  「量不多,只有一小包,幾公克而已,但她最近臉色很差,又常晚歸,我們怕她已經上癮了。」老管家滿臉憂慮。

  「歌蘭知道嗎?」傑森握緊了話筒,臉色微變的問。

  「不清楚,我們沒和夫人說,但夫人知道小姐有些不對勁。」

  「別和她說,這件事我會處理。」

  老管家聞言,壓在心上的大石總算輕了些,「知道。」

  客廳裏傳來叫喚尼克的聲音,傑森便要尼克去忙他的,收線後他立刻又重新撥了個號碼。

  電話一道,他馬上道:「我找賽門。」

  「等一下!」對方在喧鬧的PUB音樂聲中大喊。

  不久,話筒被另一個人接了起來,他語調很冷,只簡潔的問了一個字,「誰?」

  「傑森。」

  似乎是有些訝異會接到他的電話,賽門愣了一下才問,「什麼事?」

  傑森冷著臉,語音蘊含冷冽的怒氣道:「有人賣毒品給伊莉亞,我要知道是誰。」

  「我查到通知你。」他說完話就收了線。

  傑森掛上電話時,仍覺得心情甚差。

  媽的!她什麼不好沾惹,為什麼偏偏要沾上毒品?

  右手也插到褲口袋裏,瞪著已完全暗下的天色,夜色降臨,這城巿又已完全沉入黑暗之中。

  多年前,在黑街中,當他們年歲漸長,越來越無法操控時,那些人就是用毒品控制他們的;到現在,他還記得他在醫院中清醒後,毒癮發作時,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經驗。

  憶起當時的苦痛,他全身不自覺的僵硬起來。

  在黑街裏那群沒有身分、沒有親人的孤兒之中,他算是幸運的一個,至少他從那裏逃了出來,當時撞到他的道爾先生收留了他,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其他人不像他那般幸運,有的還沒長大前就死了,就算沒死,也染上了毒癮,成了一條毒蟲;他們販毒,他們自己也吸毒。比較聰明的會想辦法戒掉毒癮,但卻少有像賽門般戒得如此徹底的,因為在那隨時可以拿到毒品的環境裏,想戒毒不止需要決心,也需要強大的克制力和毅力。

  幾年前,當長大成人的賽門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傑森非常的訝異,因為他不止沒染上毒癮,還在情況最危機時救了他一命。

  那時他和另一家背景很黑的企業同時競標一筆發展潛力十足的土地,對方找殺手想幹掉他,那幾名殺手卻被賽門悄無聲息的給一一解決了;他本也不知道暗中救他的人是誰,直到最後一名被安排在暗的殺手開槍射殺他,賽門才及時現身將他拉到一旁——

  當時傑森一瞧見賽門和他那把形狀特殊的小刀,立刻就認出他來。

  因為話像賽門一樣簡潔的人並不多,能左右開弓將一把小刀使得出神入化的人也不多,何況他是他從小到大認識的人裏,唯一一個左撇子。

  記得當時他曾問賽門為什麼要救他?他們兒時雖然認識,但並非多麼友好的朋友。兩人都是冷漠的人,何況在當時那樣子的情況下,大部分的人都只能自求多福,他們的字典裏沒有「朋友」這兩個字。

  當年就沒什麼交情了,何況是多年不見的現在?

  冷靜地擦掉匕首上的血跡,賽門聞言望著他,淡漠的說:「當年,你是唯一一個有勇氣逃跑的人,不該死在這裏。」

  就為這句話,他們重新認識了對方,成為知交;或許是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是生存者,他們在對方身上,總看得到自己的影子,也因此更能了解信賴對方。

  賽門也是名殺手,傑森曾想幫他脫離,但他並不願意。

  「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罪要背負。」他說話時,淺藍色的雙瞳閃著複雜的情緒,「我還有事要做。」

  傑森了解他有難言之隱,是以也不勉強他,只問,「我能幫你什麼?」

  「假如我死了……」他小麥色般的金髮在風中飛揚,一臉平靜的說著,好似他嘴裏說的不是自己的死亡,「幫我把骨灰撒在那條街上。」

  當時他愣了一下,但隨即答應下來。

  這些年來,賽門始終在這城市的黑暗面中生存,若有人能查出是誰賣白粉給伊莉亞,那人必定是他。

  傑森繃緊了下顎,在褲口袋中握緊了拳頭,他現在只希望還來得及,希望伊莉亞還沒上癮,他實在不希望她受那種罪。

  什麼東西?

  握拳時,他碰到口袋裏的面紙,傑森有些狐疑的將那面紙掏了出來,在看到那上頭用原子筆抄下的電話號碼時,他才猛然想起早上在公園裏遇到的女孩。

  喔,不,該是女人才對。早上她說要付洗衣費時,他就猜她實際年齡比外表看起來還大,至少應該是成年了。

  當時她認出他後,又連連道歉,然後將這寫了電話的面紙給他之後,就滿臉通紅的匆匆跑開了。

  他看著那被自己抓皺的面紙,不覺將它給攤平,上頭寫了三個中文字,和一組電話號碼。

  「孫……如意?」他遲疑的唸著,不確定自己的發音正不正確。

  中文,他已經多年沒說過了,只有在偶爾遇到華人客戶時,才會用到。不過,如果他沒記錯,如意是中國人用來祝福的話吧?怎會有人拿來當名字?

  她該不會是寫來唬他的吧?

  傑森的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畢竟一般人可沒幾個看得懂中文的,她若是有誠意,該寫英文才是,雖然說他一點也沒去向她要洗衣費的意思,但一想到那女孩騙他,心裏就有點不是很舒服。

  他不覺得她像是會騙人的那種女孩,不過人不可貌相,誰知道呢?

  傑森盯著那皺巴巴的面紙,另一個可能性冒了出來。

  或是……她不會寫英文?他望著那張面紙猜測著,心想也有可能是她太過迷糊,忘了這裏的人看不懂中文。

  不過,他究竟在這裏猜測這個幹嘛?

  傑森突然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今早在公園時也是,他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看到她時,會想要下車去。

  真是的,再這樣下去,也許他真的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傑森一皺眉,想到要去見那種愛分析別人的傢伙,他就覺得自己很像實驗動物,鬼才會去那裏花錢找罪受!

  他咕噥了一聲,不屑的將那面紙重新揉成一團,丟到一旁的字紙簍裏去,然後轉身套上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決定到附近餐廳吃飯去。

  電梯燈號跳動著,他視而不見的看著那綠色的燈號,等著它爬上來。

  7、8、9……

  昨天那家墨西哥菜不錯。

  13、14、15……

  亞訊科技的合作案明天應該可以順利簽約。

  21、22、23……

  她到底是不是騙他呢?

  32、33、34……

  當他發現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他愣了一下,不解思緒為何又會回到她身上。木然的看著電梯燈號繼續跳到這層樓,傑森在心底自我解釋,也許他只是介意被人騙罷了。

  噹!

  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頭空無一人。

  他緩步走了進去,當門將要關上時,他卻突然又緊急將門按開,走出電梯,折回辦公室去,將字紙簍中那張揉到快爛的面紙撿了回來。

  孫如意……

  瞪著那女孩的名字,他扯扯嘴角,反正他打通電話也沒差,他只是想確定她到底是不是騙他,解解他心頭疑惑而已,免得那疙瘩一直卡在那裏。

  將面紙攤平在桌上,他拿起話筒,照著上頭的數字撥了相同的號碼。

  嘟——嘟——嘟

  電話響到第四聲時,通了。

  「喂?啊啊啊——哇啊——」她先是喂了一聲,跟著大叫出聲,然後是一連串鏗鏗鏮鏮的撞擊聲,接著他才又再聽到她氣喘吁吁的聲音,「喂,對不起,我剛才話筒掉了,請問找誰?」

  「孫……如意。」認出她的聲音,傑森半遲疑的唸著她的名字。

  原來她並沒有騙他。憶起她今早救熱狗的笨拙,傑森幾乎可以在腦海中想像出她方才在救話筒的爆笑情景。

  「我是。請問你哪一位?」半點不覺得突然聽到有人叫她中文名字有什麼奇怪,如意只是呆呆地問。

  「我是傑森.道爾,今早在公園妳給了我這支電話。」

  「啊?喔。」她聞言恍然想起今早在公園發生的事,小臉不覺又紅了起來,「對不起,今天早上真是不好意思。對了,你的洗衣費多少?我拿去給你。」

  洗衣費?呃,對了,他打這通電話該是向她要洗衣費才是。

  傑森稍稍愣了一下,才理解過來,但事實上他一點也不需要她的洗衣費,他只是……閒著無聊而已。

  忽然間,他終於承認自己為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煩躁,只是因為他最近的生活越來越規律,規律到讓他有點受不了。

  也許歌蘭說得對,他就算不去看心理醫生,也該好好休息一下,多一點非商業行為的約會……

  「妳吃過飯沒?」當他回過神來時,那句話就已這樣問了出口,不過他卻不怎麼感到後悔,反正飯都是要吃的,和誰吃都一樣。但如果今天他要找人陪他用餐,他寧願找一個單純點的女人,也不願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明星吃飯。

  「啊?什麼?」如意呆了一呆,本來想說他為什麼沒有回音,誰知就聽他開口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吃飯,我問妳吃過晚餐沒有?」他重複。

  如意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不過還是很老實的回答,「還沒。」

  「那妳請我吃晚餐,就當抵洗衣費吧。」

  「啊?」她再度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茫然起來。

  「妳想在哪用餐?」

  「我……」

  聽聞她遲疑的聲音,他又道:「算了,妳慢慢想,等一下再決定也沒關係。妳住哪裏?我現在過去接妳。」

  「咦?現在?」如意看看自己身上邋遢的打扮,有點無措起來。

  「不行嗎?」他無意識的用食指輕敲著桌面,等著她回答。

  「也……也不是不行啦。」她小小聲的回答,邊在心裏咕噥著,只是這傢伙看起來就一副有錢人的樣子,要吃飯一定是到那種貴得要死的餐廳去吃飯,她怕她請不起啊;而且說實話,她來美國也沒帶幾件可以穿得上檯面的衣服。

  唉,不過誰要她要把熱狗拍到他身上去呢……

  「妳有事?」

  唉,她好希望有事啊,如意雙肩一垮,囁嚅地道:「沒有……」

  「和人有約?」

  「沒有……」她越說越小聲。

  「我打擾到妳了?」

  「沒……沒有……」嗚……欲哭無淚啊……

  如意認命的在腦海中計算著她身邊的現金,算了,請他吃頓飯,總比要賠整套亞曼尼的西裝好。

  「那好,妳住哪裏?」

  在他接近律師質詢的魄力語調下,如意半點不敢反抗,只有乖乖說出這裏的地址。

  「我大概半個小時會到。」話完,他就掛掉了電話。

  聽聞電話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如意傻愣愣地瞪著話筒看,然後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短褲和上頭印著我愛洛杉磯的T恤,以及腳上那一雙二十元新台幣的便宜拖鞋,然後又想到她那昨天才整理好的衣櫃中少之又少的衣裳——

  半個小時會到?

  呃,她要是假裝沒人在家,會不會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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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長堤的海景無比絢麗,從這家餐廳落地的玻璃窗看出去,一邊是岸上的城市,一邊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岸上高樓林立,岸邊私家遊艇停靠著,今天因為是週末假日,不少遊艇都升帆出海,海面上帆星點點,處處笙歌。

  天上的星月、岸上的樓光、海上的船燈,在黑夜中相映生輝。

  她為這兒美麗的夜景而驚嘆不已。雖然這裏的用餐價格可能不菲,但光看到這樣的夜景,她就覺得十分值回票價了。

  海風淡淡吹拂著,棕櫚樹輕輕搖晃,她耳中隱約還能聽見那溫柔蕩漾的潮浪聲。眼前的桌上點著幾隻蠟燭,燭台旁還有一只插著玫瑰的水晶花瓶,餐廳裏則有人現場彈奏著柔和的鋼琴樂諳。

  這地方浪漫得讓人無法置信,只可惜對面的男人,帥則帥矣,不過臉上表情欲冰冷得像是正在北極吃冰。

  吃著侍者送上來的沙拉,如意暗暗想著,真難想像這男人會挑這種羅曼蒂克到無以復加的地方吃飯。

  她又偷偷瞄他一眼,發現他很專心的吃著眼前的食物,才剛送上來的生菜沙拉,他一下子就有如秋風掃落葉般吃完了。

  他吃完他的沙拉,便抬頭看她,在見到她盤中還滿滿一盤時,並沒有多加置評,只是好整以暇的問,「妳剛說妳對這裏不熟,妳不是當地人?」

  「啊?嗯。」她點點頭。

  「來玩還是來念書?」

  如意蹙起眉頭,她看起來就這麼像閒閒沒事的人嗎?

  「我是來工作的!」她用力叉起一片生菜,有些不爽的送進嘴裏,咀嚼了幾下才昂頭驕傲的道:「是人家請我來這裏工作一個月的。」

  來工作?傑森一揚眉,看出她的不悅,所以沒再說什麼,只又問,「從哪裏來的?」

  「台灣。」為了怕他不知道,她又補訴,「就是在太平洋西邊,靠近香港那邊。」

  「我知道。」他握著酒杯,輕啜一口葡萄酒,道:「台灣的電子產業前景相當看好。」

  「呵呵,真的嗎?」如意聞言,只覺得好像自己被稱讚一樣的,深感與有榮焉,不覺露出傻笑。

  這女人的情緒轉變真快,傑森點頭,見她笑得開心,不覺問道:「妳笑什麼?」

  「沒有啊,只是我幾年前也曾到國外玩過,但是當時知道台灣的,對台灣的印象十個有八個是台灣是一個盜版王國,別人這樣說,我聽了就很難過。幸好現在大家對台灣的印象不限於我們只會盜版而已,我們也很有智慧呀,聽了就覺得很高興。」她笑咪咪地說。

  他聞言微微一愣,不覺一扯嘴角道:「我們這裏有句話說,若有中國人的腦袋、猶太人的嘴、老墨的腿,那做生意必然不會失敗。」

  「為什麼?」她眨了眨眼問,邊拿叉子叉了一粒小番茄進嘴裏。

  「因為中國人聰明腦筋轉得快,猶太人擅談判,墨西哥人肯苦幹實幹。若有了這三種條件,就不怕在市場上生存不下去。」

  「是嗎?嘻。」終於聽出來他是在稱讚中國人,如意不覺咬著叉子又傻笑起來。「啊,對了,那你是哪種人?」

  他微微一僵,在驚覺自己差點把酒杯給握碎時,才匆忙鬆手將杯子給放回桌上。

  如意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趕忙小聲的道:「呃……如果你不方便說沒關係啦……」

  傑森瞪著杯中那酒紅色微微晃蕩的液體。他一直清楚自己在意這個問題,但卻不清楚這件事還會如此影響他,直到聽見她無意中問了出來。

  酒紅色的液體漸漸平靜下來,等他發現時,他已經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我不知道。」

  「咦?」她呆了一下。

  「我是孤兒。」他將視線從酒杯上移開,直視著她道:「不知道自己是哪種人。」

  「啊?呃……對不起……我……我很抱歉……」如意一臉尷尬窘迫,有些語無倫次的想安慰他,「我沒想到……呃,其實那也不重要啦,至少你現在很成功啊,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嘛!而且美國不是一個大熔爐嗎?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混到一點血吧,你就當自己是混血的,呃……大家都說混血兒都很聰明又比較漂亮啊,對不對?我看你的輪廓分明,鼻子又高又挺,說不定就有英國的血統,你的眼睛是銀灰色的,那可能就是有北歐的血統啦,那你的聲音渾厚帶有一定的韻律感,說不定就是有墨西哥人或印地安人的血統,你的膚色是棕黃色的,說不定還帶點亞洲人的混血呢。看,你能融合各家之長,也不一定就是不好啊,對不對?」

  「是嗎?」被她一說,傑森覺得自己好像什錦大雜燴,但他嘴角卻忍不住微微揚起。雖然她有些拙於言詞,表達的方式也不怎麼恰當,可當他聽到她一一點明他臉上的特徵,並笨拙地嘗試著去歸類,幫他找到歸屬時,他無法不感到她的善良,心頭不覺有種莫名的感覺在發酵。

  「對啊。」如意肯定的點點頭。

  聞言,他嘴角漾出一抹淡笑。

  見到他臉上那稀有的笑容,如意稍稍鬆了口氣,心情不覺跟著好了起來,而且經過方才那段談話,她發現他也是人嘛,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可是,真看不出來他是孤兒呢。如意沉吟著,不過誰曉得孤兒到底是怎樣的呢?她不是他,所以就算她再如何去想,也很難體會他的感覺。

  但,她倒是不難想像他小時候一個人孤零零的景象……

  侍者在這時送上牛排,兩人的對話一度被打斬,雙雙拿起餐巾檔著,牛排上的罩子打開時,登時熱氣及香氣四溢,鐵板上還噴著熱燙燙的油。

  「哇,好香喔。」她對他笑笑。

  「嗯。」他應了一聲,拿起刀叉專心吃起牛排。

  雖然他並沒有再說什麼,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的表情柔和了些,似乎沒之前那麼剛硬冷酷了。

  如意滿意的笑笑,拿起刀叉也開始切起牛排,當她好不容易將所有的牛排都切好,準備要吃時,卻突然發現對面那傢伙竟然已經拿餐巾擦嘴了,他面前的鐵板還隱隱冒著餘煙呢,他卻已經將其上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

  我的天,他的動作怎麼那麼快?

  這傢伙有這麼餓嗎?

  如意眨了眨眼,看看自己在一旁還剩一半的沙拉和海鮮濃湯,不由得將自己面前的鐵板往前推,道:「你還要不要?我這給你。」

  「妳不吃?」他蹙眉問,「不好吃嗎?」

  「不是。」她笑了笑,指指一旁的沙拉和濃湯道:「我不是很餓,我剛吃那個就已經飽了,我不習慣浪費食物,如果吃完那個再吃牛排,我可能就會脹到癱在這裏不能動了。」

  當傑森聽到她說「我不習慣浪費食物」時,不覺更令他對她另眼相看,因為從他成年後到現在,幾乎每個和他一同用餐的女伴,都是將食物切一切,等到切好後就不吃了。

  對那些女人來說,在外用餐的功能是在於表現餐桌禮儀和切割藝術,浪費食物是正常,把食物吃下去才是怪胎。

  但她不一樣,她並非在說客氣話,他看著她那幾乎已快吃完的沙拉和濃湯,她並沒有將那些蔬菜翻弄,她只是有次序的將其吃掉。

  一口湯,一口蔬菜沙拉,她似乎很重視餐桌上的平衡。

  奇異的是,她這點和他一樣,他也習慣將食物分配平均的進食。

  不知為何,這點讓他心情有些莫名輕鬆。

  「還是你吃吧。」如意笑著指指自己面前的牛排。

  傑森聞言,也就不和她客氣,將她的鐵板弄過來,繼續專心的解決它。

  如意實在很難不睜大眼看他,雖然她明知道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人家吃東西是很沒禮貌的事,但她實在沒見過有人吃東西能做到如此有效率,簡直就只有快、狠、準三個字能形容。

  他吃東西很專心,不說話,刀叉運用得非常俐落,沒兩三下就將盤中的牛排清了個空。

  「你吃東西都這麼快嗎?」她忍不住問。

  傑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似乎在這時才發現自己進食太快,他看了她一眼,木然道:「我習慣了。」

  「習慣?」如意怪怪地重複著,一臉茫然。

  傑森望著她,本不想說,但心裏卻有另一道聲音說,既然已經開了口,就將它說完吧。念頭才在腦海裏閃過,他已經聽到自己的聲音,「小時候常常餓肚子,所以有食物的時候就會吃得很快,後來就養成了習慣。」

  「啊?呃……對不起……我……」如意一聽,又尷尬的愣住了。為什麼她今天好像問什麼就會錯什麼呢?她實在不是故意要讓他想起不愉快的記憶的。

  「沒關係。」他不介意地牽動了下嘴角,話出了口,他才發現自己是真的不介意她的問題,只是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會和她說呢?

  傑森在心裏暗暗納悶著。不知為何,她雖然看起來有些傻傻的,但問的問題常會在不自覺中切中要害,莫名其妙的是,那些原本他根本很少也不想和人提及的事,卻在她問到時,很自然的從口中說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他剛剛聽到她說她只會在這裏待一個月吧!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在面對她時才會比較沒有負擔,對他來說,她和他只是暫時在生命線上交會的陌生人,她只是來洛杉磯工作一個月的女人,等一個月過後,她就會回到那遙遠的小島上,不太可能會再和他有任何關聯,也之所以如此,他才會較沒顧忌。

  思及此,他才恍然發現,其實她就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一個不會牽涉到太深感情的女人,偶爾可以約個無傷大雅的會,沒有商務、沒有太多的負荷,而且還可以舒解歌蘭所說的壓力,然後一個月後,她可以照樣回她的小島,他也可以繼續過他的生活,如果「增進女性交際」這方法有效,那他或許可以逃過歌蘭電話本裏那一長串心理醫生的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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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接到傑森的電話,是在一個星期後,她表演完第三場雙面繡的當天晚上。


  如意本以為是張姊來提醒她別忘記晚上的餐會,沒想到電話接起來,卻聽到傑森的聲音。說實話,她是滿驚訝的。

  「妳吃過飯沒?」

  聽聞這句熟悉的問話,她眨了眨眼,直覺回道:「還沒。」

  「我去載妳。」他簡潔的說,好像這樣就決定了一切。

  「喔。」如意呆呆地應了一聲,才旋及想起,她今晚要參加的餐會,馬上揚聲道:「喂,等等,傑森、傑森──」

  才要掛斷電話的傑森,聽到她的大叫,忙將話筒移回耳旁,「什麼事?」

  「我今天晚上有事。」

  聞言,他不自覺的蹙起眉頭,「和誰?」

  「什麼和誰?」她有些不懂。

  「妳和誰有約?」瞪著桌上小鐘上一格一格跳動的秒針,他盡量讓語調聽起來平靜無波,卻難掩質問的意思。說實話,從多年前,他就已不常被人拒絕,更少讓人將他排在第二位。

  這種感覺,讓他有點小小的不爽。

  「喔,那個呀……」記得張姊好像和她提過要見主辦單位,還有贊助廠商,還有其他大師級的繡品老師,加上一些記者。如意想了想,道:「應該……是很多人吧。」

  「很多人?」他不解。

  「嗯,張姊說那餐會一定要到場。」如意吐了吐舌頭,上次她開幕沒到,已經是很失禮了,這次要是再沒到,她鐵被張姊罵到臭頭。

  「公事應酬?」

  「對啊,算是吧。」她點點頭。

  傑森聞言,緊蹙的眉頭頓時舒緩,「是嗎?那妳明晚有事嗎?」

  「明天?」如意想了想,確定明天沒事,才應道:「沒有。」

  「那好,我明天晚上七點去接妳。」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將話筒放回電話上,如意有些呆愣地走回房間換衣服,裙子套到一半時,她才醒覺自己方才到底答應了什麼。

  「喔哦──」

  她兩眼看向天花板,有一點點納悶,為什麼她好像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被他牽著鼻子走?

  如意邊拉上裙子的拉鍊邊想著,其實也不是說她不想和他一塊兒去吃飯啦,再怎麼說她還是欠他一餐飯嘛,只不過她原以為不會再見到他了說。

  在鏡子前面將衣服整裏好,她看看鏡子裏的人影,自言自語著,「真不懂他在想什麼……」

  管他!想那麼多幹嘛?

  她皺了皺鼻頭,不覺扮了個鬼臉,然後笑了出來。

  電鈴在這時響了起來,她匆忙跑去接對講機,結果是張姊來接她去會場,她匆匆拿了皮包,趕緊下樓去。


※     ※     ※


  雖然不想承認,但奇異的是,這一個星期來,即始工作很忙,傑森卻總是會不經意想起和如意用餐的那天晚上,還有她燦爛的笑容。

  他甚至在第二天就想再找她出來吃飯,卻因為工作太多,加上一種莫名的心理因素,讓他覺得太快約她出來不好……

  總之,他日日加班到深夜,直至他發現大部分的工作都進度超前,他才打了她的電話,想約出來用餐,誰知她卻有事。在百般無聊下,他只好接受凱文的建議,去參加原先就已排好的行程──中國繡品藝術展的餐會。

  那餐會是在四季飯店所舉行的,理所當然的,同樣因為市長選舉將近的原因,來賓們是政商雲集,看起來主角倒不是那些繡藝大師,反而像是政商要員們的較勁舞台。

  他才進門五分鐘,就已經後悔了。

  從侍者托盤上拿了杯調酒,他實在很想將那杯金色的液體,潑到那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禿頭市長頭上;但他當然沒有,他是一個標準的商人,有些人是即使你十分討厭他,也不能不給他面子的,也因此縱使在心情煩躁的現在,他也只是牽動著嘴角,似笑非笑的點頭同意對方的觀點。

  當那禿頭市長講到他這次競選中的第十二條政見時,傑森將酒杯湊到嘴邊,決定他只能再忍受一分鐘,然後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思及此,他猛然想起如意那晚上說的話,不覺瞪著手中的液體看,下一瞬,他將其拿開,重新放回侍者的托盤。

  既然他要走了,他可以等回家再喝。

  他禮貌性的向市長告退,轉身往門外走去。從他進門到走出門外,在裏面待不到十分鐘。

  飯店外,夜涼如水。

  傑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望滿天星辰。

  不知道為什麼,方才在那瞬間,他竟在那金色的液體中,看見如意那擔憂的容顏,她的臉,和英華憂愁的面容重疊在一起,然後那張臉越來越年輕,他發現自己看到一名年輕的東方女孩,正蒼白著臉站在路邊哭得傷心欲絕。

  她父母過世時,她當時人在哪裏?

  這個問題,有如電光石火般閃過他腦海。

  如果她那時不在現場,她會這般害怕大車嗎?

  傑森臉一沉,想到這裏,他突然完全沒了喝酒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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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是開竅了嗎?


  凱文.班克拿著一份又一份的公文,站在桌邊看著老闆一邊快速的簽閱文件、一邊頻頻看錶,腦海中不覺浮現這樣的念頭。

  據他這些天所見,他們公司這位年年榮登工作狂俱樂部排行榜第一名的傑森.道爾,竟然會成了朝九晚五的準時上班族,非但如此,他在工作時還會突然就對著文件發愣起來,有時那如同千年石刻般的僵硬嘴角甚至還會微微地牽揚起來。

  他在笑呢,而且是溫柔的微笑,不是那種讓人看了會全身發涼的笑容,更不是那種嘲諷似的笑容,而是那種溫柔的、淡淡的微笑。

  這真是個奇蹟啊!

  凱文偷瞄了傑森一眼。他知道這位大頭這些天每天都約了人在餐廳吃飯,因為位子是他替他訂的,所以他曉得有兩個人,不過一開始他也以為那是商業應酬的飯局,直到這幾天明顯看到大老闆的改變。

  像是快到下班時間就會頻頻看錶、心情愉悅;像是突然對休閒娛樂的場所有了興趣;像是開始會問候他的家人……

  有一天傑森甚至抽了個空跑去看當初他半點不感興趣的繡品展,還買下了好幾幅繡畫,其中最大的一幅雙面編屏風,就直接擺設在這辦公室裏頭。

  凱文第一次看到那幅繡作還真是有些嘆為觀止,特別是當他發現那一前一後的龍鳳竟是編在同一張布上時,還忍不住湊上去研究了老半天。

  抬眼瞄了下那細緻的中國龍鳳繡品,他起初還覺得那東西放在這裝演冷硬的冷色系辦公室中實在是有點格格不入;但幾天這樣看下來,那中國龍鳳還挺有氣勢的,看久了倒也慢慢習慣了。

  老實說,他是不會不喜歡老闆這樣的改變啦,至少現在看來,他的這位大學同學看起來比較正常了。

  「還有什麼事嗎?」傑森看完最後一份文件,確定無誤後,邊簽邊問。

  「倫敦分部和柯特公司的技術合作案已經確定,亞力先生已經搭機從倫敦回來。」凱文扶了扶金邊眼鏡,「還有,麥克方才電話通知說已將孫小姐載到餐廳去了。」

  「亞力明天會到?」傑森將最後一份文件交給他。

  「應該是。」

  「那好,明天他到的時候,請他先來我辦公室一趟。」說完他便站了越來,走到衣帽架旁拿起外套穿上,邊吩咐道:「如果有急事的話,就打我行動電話。」話完,他人已走出了大門。

  「是。」凱文微一頷首,望著傑森那匆匆急行的背影,唇角不覺微微一揚。

  他猜……這傢伙大概是戀愛了吧?

  凱文雙眼向上看向天花板,不一會兒眼珠子又轉移方向瞧瞧那幅巨大的錦繡屏風。

  至於對象嘛,八九不離十是那位姓孫的中國小姐……

  只是他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這樣影響傑森這工作狂?

  她不但改變了傑森夜夜加班的習性,還讓在洛杉磯名人界對女人號稱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斥資買下他以往最嗤之以鼻的藝術品!

  更厲害的是……凱文瞄了眼桌上的桌曆,揚起了眉。這女人還破了和傑森約會最多的次數紀錄!

  說實在話,他這位大老闆長相還不差,加上又是全球億萬富豪榜上有名的黃金單身漢,一般女人見到他,就好像蜜蜂見到了蜜糖、蒼蠅看到了西瓜,立時前僕後繼的撲上來。

  只不過有三分之一的女子在和傑森約過一次會後,就會因為他的不解風情、冷淡木然而打退堂鼓。

  還有三分之一則是會在第二次認知到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而且還是位個性詭異的鐵公雞後,就會自動消失。

  另外的三分之一,到了第三次約會才發現秀色可餐的自己在傑森心目中的地位,不只排在工作及親人後面,也排在車子後面,更慘的是,竟然還排在食物後面。

  當那些女人發現自己連個麥香堡都比不上的時候,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會放棄繼續和這個老是將美女晾在一旁的男人交往了。

  套句某名女星憤然離去前說的話──對牛談琴都比和他在一起好,至少牛還會聽妳說話!

  所以,據他所知,能夠和傑森約會超過五次的女性,到目前為止也只有一個,就是這位中國女子孫如意。

  真不曉得這女子是何方神聖,她到底有啥本領,非但能忍受,甚至還能讓傑森連續六天都和她用餐約會?

  凱文嘴角微揚、似笑非笑,他是真的挺好奇這位神秘女子的廬山真面目,就不知那位中國娃娃能撐到幾局就是了……


※     ※     ※


  好怪,他竟光是看到她就覺得心情愉悅。

  車才剛開到餐廳外頭,傑森就看見如意坐在靠窗的位子,捧著手裏的菜單,很專心的在研究著;不一會兒,只瞧她杏眼圓睜,笑意盈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指著精緻菜單上頭的法文,一一詢問站在一旁的侍者。

  她紅撲撲的臉龐在柔和的燈光照射下,更顯嬌嫩。

  將車開到餐廳門口,他下了車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便興匆匆地走了進去。

  「你是說這是蝸牛嗎?」

  傑森來到位子上時,如意正指著菜單上的一行法文,張大了眼問著那不厭其煩解釋每道菜色的侍者。

  「是,那的確是蝸牛,這是本餐廳的名菜。」訓練有素的男侍微笑介紹。

  「哇,原來法國人真的吃蝸牛啊?我還以為只有中國人才會什麼都吃咧。」她咧嘴笑著,一抬頭看見傑森,便將菜單交給他,「幸好你來了,這菜單都是法文,我都看不懂,還是你點吧;不過,我不要吃蝸牛喔。」

  傑森微微牽動著嘴角,接過菜單,很快的幫她和自己點了菜,將菜單交還給侍者,然後才轉頭看她,「妳今天去迪士尼好玩嗎?」

  「當然好玩啊,那地方好大,我玩了一天都還沒全部玩完呢!」如意開心的笑著說:「要不是麥克和我說你已經訂了餐廳的位子,我真想繼續玩下去,真可惜你要上班不能一起去。」她有點同情的看著他。

  傑森眼裏有著笑意,淡淡說道:「妳可以說給我聽啊。」

  「聽到的和實際看到的會有差啊。」如意湊上前,積極鼓勵道:「我真的覺得你有空可以去玩玩喔,有很多人都是像我一樣不遠千裡而來耶,你們住洛杉磯的就很幸運啊。休假的時候就可以跑去玩了!」

  休假?

  傑森揚起眉。說到休假,他已經很久沒休過假了,對他來說,就算是假日,他也是照樣將工作帶回去做,或許他是該找幾天真正放鬆下來。

  說實在話,這幾天晚上,他都邀她一起用餐,那種不用想太多的感覺很好。

  他從來沒遇過像她一般思想如此單純的女子,她不矯揉造作,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是如此純真,就像不小心落入凡問的天使,她的一切情感都是單純而直接,有時甚至直接得讓他措手不及。

  她的單純也許在別人來看是少根筋,像是前幾天晚上,一位國際巨星上前攀談,她竟語出驚人,問對方的鼻子是不是真的整形過,要不然就是完全不認得對方是誰,搞得所有人除了他之外全都尷尬不已,他則是差點爆笑出來;大前天晚上,她則是在吃螃蟹時,一不小心將敲螃蟹的小槌子給槌飛了出去,掉到人家菜盤裏;前天晚上,她因為掉了一個耳環,就這樣直接蹲了下來,趴在地上,鑽到人家餐桌下去撿,結果嚇得那桌夫妻立刻起立讓位。

  昨天晚上更絕,他去接她時,只瞧她眼眶濕潤,鼻頭發紅,像是才哭過,他還以為她出了什麼意外,一問之下,才發現她只是因為看電影「西雅圖夜末眠」看到掉淚。

  要是在以往,他只會覺得這種看電影看到掉淚的女人很可笑,但見她難過,他的情緒竟也跟著鬱悶,還以為那是個悲劇,只好笨拙的安慰她,要她下回找些好結局的喜劇片來看。結果今早上班時,他問凱文,才知道那部片子根本不是什麼愛情大悲劇──

  「那為什麼有人會看到哭?」傑森一臉納悶的問凱文。

  「我想是因為之中的劇情,安排男主角在空中電台剖析內心對亡妻的感情,感動了那些女人吧。」凱文面無表情的解說著。

  「在電台?」傑森蹙起了眉,「你開玩笑?」

  凱文搖搖頭,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什麼樣的人會在成千上萬的聽眾前剖析自己的內心世界?

  傑森只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但顯然那位男主角那樣做感動了許多女人,至少孫如意是其中一個。

  望著此刻眼前表情生動的如意,再想到早上和凱文的對話,傑森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情緒竟被她影響得如此深遠,他在乎她的喜怒哀樂,他發現自己喜歡她,非常喜歡。

  也許就是因為她是那樣的真,所以讓他漸漸被她吸引,漸漸無法再把她當成只是一個吃飯的朋友。

  突然間,他驀然領悟到一件事。雖然他還不了解到底自己想要把她放在哪一個位置,但卻十分確定,他不要她在展覽結束後就和他分道揚鑣。

  「我是說真的,你住那麼近,不去玩一玩真的是太浪費了!」

  如意的聲音突然傳進耳中,傑森回過神來,只聽她說:「我覺得你實在應該多多休息放輕鬆點。你知道嗎?我前兩天呀,看到一棟大樓大門旁的牆壁有個雕像,那個雕像面向大樓,西裝筆挺的,手裏提著一個公事包,可是他卻沒有頭喔,因為他的頭全塞到牆裏去了。」

  「什麼?」他愣了一下。

  她正經的點點頭,道!「沒錯,那傢伙的頭全塞到大樓的牆裏去了,大樓外只有西裝筆挺的身體,手裏還提著公事包。你整天都想著公事,小心有一天變成像那傢伙一樣喔,為了公司而活,連整顆腦袋都塞進公司的牆裏去了。」

  他聞言不覺怔忡,腦海裏只迴盪著她帶著腔調的英文。

  為了公司而活……

  見他沒說什麼,如意又用力建言,「所以啊,有空要常常出去玩,暫時忘掉公事呀,讓自己放鬆休息一下。」

  看著她積極勸說的面容,他的嘴角不覺牽起微笑,「也許下次吧。」


※     ※     ※


  夜半時分。

  在床上躺了半天睡不著,如意乾脆爬起來沖了杯牛奶喝。

  站在廚房中,她手裏拿著湯匙攫伴著牛奶,望著那漸溶於水中的奶粉,她的思緒不由得又飄向那佔據了她腦袋瓜子整個晚上的男人。

  這星期,她老是在和他吃飯,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她就會答應和他一塊兒去用餐。

  可是有人請客啊,不吃白不吃嘛!

  如意笑著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

  說實在的,也不全是為了貪小便宜呀,老實說她還滿喜歡和他說話的,雖然她說的話可能在大多數的時候很沒營養,但傑森非但沒有敷衍了事,反而很專心的在聽她說話,對她一些奇怪或愚蠢無知的問題,他也不會嘲笑或瞧不起她。

  原先她還以為像傑森這樣的有錢人,一定會覺得和她在一起很無聊,不過他似並沒有這樣覺得,要不然也不會每天都來約她一起用餐了,不是嗎?

  她端著熱牛奶走到客廳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坐好。

  他這人其實對她挺不錯的,老是給他請實在也很不好意思……

  喝著熱燙的牛奶,如意不覺想著,也許她下次可以再回請一次。不過,洛杉磯她又不熟,也不知道哪裏有好吃的東西,再說,他那麼有錢,可能什麼都吃過了吧。

  如意煩惱地蹙蹙秀眉,又喝了一口熱牛奶。

  啊,對了!

  突然間她靈光一閃,她可以自己煮給他吃啊,煮她拿手的家常菜!洛杉機雖然有中國餐館,但他不一定每一種都吃過嘛?

  對,就這麼辦!

  她笑嘻嘻地放下杯子,忙跑去拿紙筆擬起菜單來。

  要煮什麼呢?

  「嗯,酸菜鴨……糖醋排骨……」如意邊喃喃自語著,邊將菜名及食材寫了下來。

  「還有什麼呢?」她咬著筆頭,揚眉想了想,「對了,還要一份青菜!」

  她重新彎下腰將青菜兩個字寫上,然後又想到,「還可以清蒸條魚,再做個三杯雞。」

  不一會兒,她擬好菜單,笑咪咪地將那張紙拿起來看。依稀記得張姊曾和她說,這兒有些地方是可以買到中國人特有的食物的,等天一亮,她去多跑幾個地方,應該就可以找到需要的材科,到晚上她就能請他來吃飯了。


※     ※     ※


  跑了三個超市,去了一趟唐人街,如意大包小包的將材料提回家,等她煮到一半,想通知傑森時,才發現自己找不到他。

  前幾次吃飯時,他曾經給過她一個電話號碼,但接那支電話的小姐卻只問她一句「妳有沒有預約」。

  當她回答沒有時,那小姐只公事化的說出一長串請她先行預約後再打來,便將電話給掛斷了。

  有些茫然的看著發出「嘟嘟」斷訊聲響的話筒,她還一時無法反應,半晌才認命的將它給掛了回去。

  看來她只好等傑森自己聯絡她了。

  如意胸口有些悶,坐在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安慰自己,現在才中午嘛,前幾天傑森最遲都會在他下班前打電話來,他今天應該也是會自己打來吧?到時她再和他說就行啦!反正就算他訂了位,也是可以取消的呀!

  對,他會自己打來的!

  如此這般一想,如意臉上的茫然才消去,重新換上快樂的面容,振奮起精神走回廚房忙去。

  時間在忙碌中快速流逝,標示時間的指針分秒不停。

  下午兩點,她笑自己太愛看錶。

  下午三點,她告訴自己現在還早。

  下午四點,她看著太陽想說它離地面還高。

  下午五點,她頻頻走到窗邊查看樓下來往街道。

  下午六點,她忍不住一再拿起電話看看它有沒有壞掉。

  下午七點,她手裏握著一把翻箱倒櫃找出來的螺絲起子,努力專心的在拆電話,當她拆下第三個小螺絲時,才猛然回神,發現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如意停下拆解的動作,坐在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抱著拆到一半的電話,呆愣地望著牆上的大鐘。

  滴答、滴答、滴答……

  那黑色的長針短針一分一秒的在跳動著,好像她的心跳。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兩分、三分……

  她無聲無息地望著牆上的鐘,當指針一格一格地走到七點半時,她緩緩低下頭來,悵然地撿拾起桌上的螺絲,然後動作笨拙地一顆一顆將它們栓了回去。

  不一會兒,她將電話放回茶幾上去,然後一一將那些飯菜及湯上桌。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街燈依序亮起。

  她像個木頭人似地為自己添了碗飯,然後端著碗筷,面對著一桌的飯菜,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也許他在忙吧。

  她食不知味的咀嚼著一口白飯如是想著。

  也許他和別人約了……

  她夾起一塊排骨,卻沒送進嘴裏,只是有些茫然的瞧著它。

  說老實話,她又沒事先和他約好,找不到他也是很正常的。

  如意眨了眨眼,這樣告訴自己,嘴角努力牽起微笑。

  再說,也沒人規定他一定要和她一起吃晚餐啊,只是這一個星期來,他們倆天天一起用餐,她還以為今天晚上……也是一樣。

  不過,這也只是她自己以為而已吧。

  愣愣地看著筷子前端夾著的排骨,如意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胃口,只覺得胸口鬱悶,她緩緩地放下了筷子,不覺望著滿桌的飯菜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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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屋子裏一陣安靜,傑森好整以瑕的看著如意臉色越來越紅,只覺得她的不安可愛得緊。


  說實話,他從來沒吻過那麼害羞的女人,瞧他才吻她一下,她就不敢看他,無措地一下子摸摸臉、一下子順順髮,一張臉更是紅得發燙。

  傑森望著她,唇角輕揚,猜測著她臉上紅暈何時才會消。

  如意越來越無措,剛開始還只有雙頰火燙,接著全身都發熱起來,她在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坐立不安。

  他為什麼都不出聲?

  如意忍不住想看看他在幹嘛,視線一移回來卻立刻對上他的眼,她像是被嚇到一樣,立刻跳起來,紅著臉,指著餐桌上的飯菜結結巴巴道:「啊……呃……那個……你吃過了沒……那個我……我我……我去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傑森看著她邊說邊手足無措的往餐桌那兒退,眼看就要被後頭的椅子絆倒,他忙起身提醒,「小心──」

  結果如意見他站起來更慌,又退了一步,立刻因那張椅子失去平衡,她嚇得大叫,「哇啊──」

  傑森兩個大步向前,雖然緊急抓住了她,卻反被她整個倒勢拖下,他在瞬間和她掉換位子,將她護在懷中,所以兩人摔倒在地時,反而是他在下。

  公寓中發出一聲巨響,只瞧他們一塊兒壓壞了那張木頭椅子。

  當一切塵埃落地,不再聽到任何聲響,如意才敢抬起頭來,卻發現傑森早成了她的墊背。

  「喔,天啊!傑森,對不起,你沒事吧?」如意慌張的爬起來,一臉著急,這下可一點也不結巴了。

  「沒事。」他苦笑一聲,跟著爬坐起來,沒想到手才一動,他臉色立刻刷白。

  「傑森?」望著他的臉色,如意擔心的叫喚他。

  「沒事,只是剛才撞到而已。」他牽動嘴角,要她別擔心。

  「你把外套脫下來我看看。」如意說著也不等他回答就動起手來。

  傑森本想說不用,但她已經主動幫他脫起外套,他也只好由她。

  如意脫下他的外套,再幫他捲起袖子,只見他整條手臂,從手肘上方到上臂都腫了起來,而且已經開始有點發紫的跡象了。

  「我的天!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如意,沒關係……」見她一臉愧疚,他忙開口,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她給打斷。

  「你等我一下!」如意沒注意他說的話,只匆匆跑到房間從行李箱中翻出萬金油,又忙跑回客廳,「來,你坐下,我幫你擦藥。」

  傑森被她帶回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坐好,沒想到背才靠到椅背上,他忍不住又倒吸一口氣,臉色微變地立時坐直。

  「喔,對不起,你的背是不是也……」她滿臉抱歉,秀眉全擰在一起。

  他苦笑點頭,「我想大概是。」

  「那……我看你背心和襯衫也脫掉好了。」如意專心努力的開著被轉得很緊的萬金油蓋子,完全沒想到其他。

  脫掉?

  傑森嘴角一揚,十分聽話的照做,雖然他懷疑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好不容易將蓋子打開,如意挖了一些萬金油出來,猛一抬頭卻看見他赤裸裸的胸膛!

  她一駭,藥罐萬金油差點脫手飛出去!

  「你……你你……我……我我我……」才稍微消褪的紅暈再度以極快的速度衝回如意的臉上,她紅著瞼,張口結舌支吾了半天,卻連一句完整的字句都吐不出來。

  「不是要幫我擦藥?」傑森眼底帶笑提醒她。

  「嗯啊……呃……是……對……」她像是這時才想起,語無倫次的點頭。

  他主動伸出右手,如意雖然害羞,也只好握住他的手腕,將食指上的藥抹在他紅腫的手臂上,然後順著他臂上的肌理搓揉起來。

  長這麼大,她可從沒見過男人那麼的活生生、血淋淋──喔,不,是赤裸裸的出現在她面前。

  他的身材真是……好啊!

  如意低著頭,不敢看他,雙眼只敢盯著他的手臂瞧,但光只是這部分,就讓她愛不釋手──

  赫?!她在想什麼呀!

  她像被燙到一樣,突然就放開了他的手。

  「怎麼了?」傑森一臉平靜的明知故問,心裏卻在暗笑。呵,他真喜歡看她害羞地對他垂涎。

  臉上的紅暈似乎蔓延到了耳際,她結結巴巴地道:「沒,呃……我……你的手這樣就可以了……請請你轉過去……還還有你的背……」天啊,她的臉是不是開始冒煙了?

  傑森嘴角噙著微笑,如她所願的背向她。

  沒了他灼人的硯線,如意結算鬆了一小口氣,忍不住摸摸自己火燙的雙頰,直到聞到萬金油的味道充斥鼻間,她才忙回過神來,繼續幫他結實的背脊擦藥。

  沒了他的注視,如意手腳俐落了起來,專心的幫他按摩著。

  「這藥很涼。」傑森突然開口。

  「是啊,這是我從台灣帶來的,吉祥每次撞到都是擦這個的。」

  「每次?」傑森好奇的挑起眉,奇怪的問。

  「對呀!也不知道為什麼吉祥從小就常會受傷,她很衰呢,如果今天有個盆栽從樓上掉了下來,若我和她走在一塊兒,被砸到的就一定是她,不過在她旁邊的人都很幸運呢。」

  「真的?」他望著前方玻璃窗上兩人的倒影,一臉好笑的回問。

  「真的。」如意確定的點點頭,卻在這時注意到他背上有些淡淡的疤痕,那像是久遠的傷疤,因為他方才撞到後背部紅腫才明顯了起來,她不覺放柔了力道,撫著那些傷疤忍不住問,「傑森,你這些傷怎麼來的?」

  擱在他身上的手,感覺到他的肌肉在瞬間僵了一僵,如意跪坐在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會錯意的以為他背痛,手忙腳亂的問道:「對不起,是不是我剛才太用力了?很痛嗎?你哪裏較疼?我先幫你抹藥揉揉,我這次會輕點的。」

  傑森緊繃的心緒不覺因她焦急的關心而放鬆了下來,按住她抹在他肩頭上的小手,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妳沒有太用力。那些疤,只是小時候玩耍時,不小心弄傷的。」

  「喔,原來……」發現自己太大驚小怪,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被他覆住的小手,莫名傳來一股電流,她手心不覺出汗,怕他發現,她害臊的忙將手抽了回來,趕緊再挖出一些萬金油抹在手上替他擦藥,藉此掩飾心中的緊張。

  可是,小手一摸上他結實的背,她就忍不住要胡思亂想。他的背真好摸,溫溫的、熱熱的,既平滑又結實,他背部的曲線,像男模特兒一樣漂亮……

  她本來是在揉散他背部紅腫的,到後來卻漸漸摸上了癮、出了神。

  傑森只覺得她的小手接觸面從指腹變成掌心平貼,從擦藥變成愛撫摩挲,當她那冰涼的柔夷往上揉撫他的後頸,然後是他的肩頭,跟著往前滑下輕撫他的肩胛骨時,他不覺閉上了眼,得握住拳才能制止自己轉身將她撲壓到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

  當如意的手更向下滑,來到他的胸膛時,傑森倒抽口氣,呼吸因她的撫摸而急促了起來,他懷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如意……」他張開眼,聲音沙啞的喚她。

  她像是沒有聽到,小手有如翩翩蝴蝶般輕柔的在他上半身遊走。

  「如意。」他探吸口氣,克制洶湧的慾望,又叫了一次。

  「啊?什度?」她有些茫茫然,仍未回退神來,兩隻手仍不規矩的在他身上流連。

  「我想應該夠了。」被她摸得心癢難耐,他開口提醒她,伸手壓住她溜到他胸膛上的手,怕她再摸下去,他會受不了。

  「什麼夠了?」她還有點兒呆楞,只知覺到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下跳動。

  「藥應該擦夠了。」

  「啊?喔,對……」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羞得閃電般抽回手,跳下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滿臉通紅的絞扭著手道:「你你……你餓不餓?有菜……」

  傑森轉過身來,微笑道:「我知道,妳為我煮的。」

  「我我我……我去熱菜……」說完她就轉身匆匆進了廚房,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看著她倉皇而逃,傑森不覺撫額輕笑,幸好她這次沒再跌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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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聽到如意的尖叫聲,傑森從房裏衝了出來,只看到如意躺在樓梯口的地板上,而伊莉亞一臉驚慌失措的站在如意身邊。


  他心跳一停,血色盡失,立刻衝下樓去。

  伊莉亞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到傑森時,不覺害怕的退了一步。

  傑森蹲下身,發現如意還有氣,忙將她抱了起來。

  樓上的其他人在這時走了出來,見到這情況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我的天呀!伊莉亞,妳做了什麼?」一名老婦人驚訝地瞪著樓下的景象,她雙手撫著胸口,旁邊還有人攙扶著。

  「不是……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伊莉亞臉一白,慌張的大叫著,說完就往門外衝了出去。

  「伊莉亞!伊莉亞──」老婦人臉色蒼白的叫喚著,但那金髮女子並沒有回頭,老婦人忙要管家去追她,「尼克,快去追她回來!」

  老管家聞言忙追了出去。

  傑森抱著如意上了樓,凱薩琳醫生忙要他將如意放到床上去,然後立刻幫她檢查起來。

  老婦人在僕人的攙扶下進了房,見狀忙焦急的問醫生,「凱薩琳,她沒事吧?」

  凱薩琳回頭和老婦人說著,「除了手上和額際有點擦傷之外,其他都還好,不過她有撞到頭,所以她頭部有沒有內傷要等她醒來後才知道。」

  「傑森。這女孩是誰?」望著床上的東方女孩,老婦人問著自己的養子。

  「我的朋友。」他抿著唇,雖然不想對歌蘭擺臉色,但見到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中的如意,他就無法控制自己臉上陰沉的表情。

  該死!他本來是不想讓如意受到傷害所以才帶她回來的,誰知她卻在這裏受了傷。

  方才看到她動也不動的躺在樓梯口,他還以為他失去她了,好似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被人抽去,他甚至有一瞬無法呼吸;即使是現在,他還是為此感到驚慌不已。

  歌蘭伸出手,碰觸著他的手臂,「傑森,我很抱歉。」

  「這不是妳的錯。」看到歌蘭愧疚的面容,傑森只覺得自己很混帳,他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床上的如意這時突然發出一聲呻吟,眾人的注意力立時轉移過去。

  如意睜開眼時,只看見一些陌生的人在注視著她,而她的額頭痛得要命,伸手輕觸著疼痛的地方,她聽見最靠近她的外國女人湊上前關心的問道:「哈囉,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有,我的頭。」如意碰到自己額上的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輕叫出聲,「噢──」

  「小心,別碰那裏,妳頭上撞傷了,妳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聽到那女人問這問題,如意只覺得好笑,「我當然記得自己的名字,我叫孫如意。」

  聽到她毫不猶疑的回答,所有的人聞言都鬆了口氣。

  凱薩琳邊幫她處理額上的傷口,又問了她一些問題,確定她真的沒什麼事之後,才讓了開來。

  如意在這時終於在這位女醫生的後方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傑森?」

  傑森走向前,「妳還好吧?」

  如意掙扎著坐起,傑森伸手幫了她一把。

  「嗯,沒事,只是頭有點痛。」她蹙了下眉頭,又牽扯到額角的傷口,她下意識的又想去碰那傷。

  「別去碰!」傑森見狀忙拉住她不安分的手,問道:「剛才妳和伊莉亞是怎麼回事?」

  「伊莉亞?妳是說那個金髮的女人嗎?」

  「嗯。」

  右手被他抓住,如意乖乖地回答,「呃……是我自己不好啦,方才她下樓時,叫我讓開,因為她英文說得很快,我一時沒聽懂她說什麼,才會被她撞到。」

  在傑森旁邊的老婦人聞言,抱歉的說:「對不起,都是伊莉亞太莽撞了。」

  「不,是我反應太遲鈍了,我也有不對啦……」如意一邊望著老婦人不好意思的說,一邊好奇的看看傑森和她,不曉得她和傑森是什麼關係?

  老婦人眼中閃著憂心,臉上卻還是勉強露出微笑,「妳是個很好心的小姐。」

  老管家尼克在這時進門來,「夫人,小姐……開車出去了,我來不及攔。」

  老婦人臉色一白,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唉,那丫頭……」

  傑森見狀開口,「我會讓人去找她的。妳身體不好,還是先去休息吧。」

  「是呀,道爾夫人,妳還是先去休息吧。」凱薩琳醫生也在旁勸說。

  「那這位小姐……」老婦人還是有些擔心。

  如意見狀,指著自己,然後忙說:「喔,我嗎?我沒事,真的,真的沒事。」說完她便要下床證明自己好好的,沒想到腳才落地,方要站直,腳踝卻傳來一陣劇痛,若不是傑森緊急扶住她,她差點整個人又跌倒在地。

  傑森將她扶回床上坐好。

  凱薩琳醫生則忙蹲下來檢查她的腳。

  「怎麼了?」老婦人擔憂的問。

  「沒事,只是扭傷而已。」凱薩琳檢查完後對如意說:「妳還是先暫時不要走動好了。」

  「沒那麼嚴重吧?」如意一臉茫然的瞧著自己的腳。

  「妳若讓妳的腳適當的休息當然就不會很嚴重,但要是勉強去使力,就會變得很嚴重了。」

  「啊?」她抬起頭,看著凱薩琳醫生,問道︰「那我明天可以站一下下嗎?」

  「站一下下是站多久?」凱薩琳微笑問她。

  「呃……嗯……三個小時。」如意怯怯地回答。

  「不行!」

  旁邊突然插來一句,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轉頭去看說話的傑森。

  「為什麼不行?」如意蹙起眉頭,不解。

  傑森一時啞口。他方才只是反射性的開口,他知道她是要去表演那個什麼雙面繡,即始不懂那東西的製作過程,他也知道弄那東西很耗心力,加上又要在進行中解說,還要在事後面對記者,他不認為在她腳受傷的情況下還能夠輕鬆完成;再者,他不要她離開,經過方才的事件,他不以為他能忍受她離開美國回去台灣,他也不以為自己能就這樣讓她走出他的生命。

  他需要時間,他必須將她留在這裏!

  瞪著如意那一臉不解,眾人皆等著他回答,傑森面無表情的道:「妳方才撞到了頭,可能會有點腦震盪,明天最好去醫院做詳細一點的檢查。」

  「但是──」

  「不用說了,妳今天在這裏休息,展覽會那裏我會去處理。」他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完,跟著就轉身籬開。

  老婦人和凱薩琳互看了一眼,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她倆會心一笑,老婦人忙轉身對仍坐在床上一臉茫然的如意道:「妳放心在這裏休息。」

  「可是──」

  「孫小姐,傑森說得對,妳的確可能會因為撞到頭而有點腦震盪,明天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凱薩琳打斷如意的話,忙幫腔。

  「是嗎?」

  「對。」老婦人笑笑的說:「妳好好在這裏休息一晚上,我才比較放心,不用拘束,把這兒當家裏一樣就行了。」

  把這裏當家裏?

  如意看看這房裏豪華的家飾和大床,不覺尷尬的笑笑。天知道,她能在這地方睡著才有鬼哩……


※     ※     ※


  四天後

  睜開眼時,如意發現天早已日上三竿了。

  她躺在床上沒有動,只用眼珠子東瞟西瞄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吸了口氣,再重新吐了出來。

  望著四角床柱上垂下的紗帳,如意眨了眨眼。真沒想到她竟然有辦法在這兒睡著,還一覺到天亮,而且是連續四個晚上的安眠。

  涼風將紗帳輕輕吹起,她坐起身,整個人有點茫然。

  天曉得她為什麼會在這兒住下,但事情似乎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的發生了。

  傑森在她摔下樓的第二天,真的帶了她去醫院檢查,而且不知道他和張姊怎麼說的,當她自個兒打電話去給張姊時,張姊只笑咪咪地要她好好休息,不用擔心表演的事,教她頓時納悶不已──為張姊的那句「不用擔心」,也為她那曖昧的笑聲。

  也是同一天,傑森將她公寓裏的行李全搬了過來,她從醫院回來時,她的窮酸家當就格格不入地全杵在這豪華臥房裏了。

  兩位女僕以極有效率的工作時間,將她的行李在房裏歸位,她們完全不讓她動手整理自己的東西,甚至連內衣褲都幫她一一整理好。她滿臉通紅的想將自己的貼身衣物搶回來自己整理,卻在爭執中,一不小心失手,將自個兒那粉色小內褲脫手飛出,好死不死就飛到正巧進門的傑森臉上。

  天呀,她當時真是糗死了!

  想到這裏,如意的臉又倏地紅了起來,真不曉得她為什麼每次出糗時,傑森都會剛好在場。

  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如意莫名其妙的想著,奇怪,自己本來都很幸運的呀,但是好像自從遇見他之後,她就常常會做出些丟臉的行為。

  先是在他面前撿那槌子大氣球,後是將熱狗拍到他身上,跟著又老是忘記他是有錢人,然後是在公寓裏跌倒,害他為了救她也跟著跌倒,接著又在他家跌下樓梯,又將自己的內褲丟到他臉上去……

  天呀,為什麼她好像開始變衰了呢?

  在心底哀嘆了一聲,她撩起紗帳,下了床。

  腳踝其實在昨天就已好上許多了,但這兒的人,一見她站起,卻全都大驚小怪的要她快點坐下。

  據說,是因為傑森交代要她好好休息,不准下床。

  為什麼說是「據說」呢?因為自從她將內褲丟到他臉上去之後,他已經三天沒出現在她面前了,關於他的事,她都是聽人說的。

  如意一跛一跛地來到窗戶邊的椅子坐下,她繡到一半的雙面繡正架在前方。

  雖然張姊要她不用忙了,但她還是要人幫她將這幅作品架了起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不能站,她坐著繡總成吧。

  如意拿起銀針,將繡線穿過針孔。

  來這兒的第二天晚上,她才知道原來那老婦人叫歌蘭,是傑森第二位養母;至於那天撞到她的金髮女子,叫伊莉亞,是歌蘭的女兒,傑森沒有血緣的妹妹。

  道爾家的大家長在五年前過世了,所以道爾家現在的成員很簡單,只有傑森、歌蘭、伊莉亞而已。

  就著充足的陽光,如意開始依照圖樣在布面上繡了起來。

  其實,這幾天,最讓她動容的,是無意中知道了傑森之前的遭遇。

  昨天,她陪著歌蘭喝下午茶,當歌蘭不經意提起傑森兒時的情況時,她實在是詫異萬分的,而且既震驚又心痛,為當時那個小男孩所受的苦感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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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日子又悠哉地過去了幾天。


  道爾家的孩子,似乎很不喜歡待在這屋子。

  傑森因為早搬了出去,這幾天大概是忙於公事,所以始終不見人影;而伊莉亞也不知跑哪兒去,那女孩因為在前兩天曾心不甘、情不願的回來向她道歉,她猜想伊莉亞大概並不是自願的,所以才會看自己非常的不順眼。

  這些天伊莉亞每次看到她都沒給過好臉色,如意本以為伊莉亞和自己年紀相仿,後來才知道她只是外表看起來很成熟,實際上只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

  大清早洗臉洗到一半,如意忍不住看看鏡中的自己。

  為什麼西方人的長相看起來那般成熟呢?還是因為她個頭矮的關係?

  思及此,如意不覺低頭拉開衣領看看,然後滿意地咧嘴一笑,「呵,幸好雖然矮了點,還是很有料的……」

  不知為何,腦海中在這時浮現傑森的臉。

  如意愣了一下,鏡中的一張俏臉驀然通紅。

  為什麼會想到他呢?

  她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因為他是男的嗎?她吃吃笑了出來,為自己荒謬的答案。

  摸著自己的粉唇,想起那天他突然吻她,如意雙頰更是發燙不已。

  他為什麼吻她呢?

  她雙手撫壓交疊在心口,制止那不安分的心跳,卻發現在鏡中的自己笑得像是隻偷吃了魚的貓。

  為什麼她會在每每想到他時,就覺得心兒怦怦跳呢?

  如意雙手遮住發紅的嘴臉,歪著頭又想。

  是因為他長得很帥嗎?也許有一點吧……

  轉身走出浴室,她來到窗邊,繼續拿起針線繡著圖。

  可能是因為他人很好吧?

  不過其他人對她也很好呀……

  她想了好半天,還是找不出答案,只知道自己只要一想起他,就覺得心情好好,好到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連嘴角都忍不住揚了起來。

  她手拿針線微笑工作著,直到最後完全專注於手裏的針線和繡圖,才漸漸將這個問題給淡忘掉。

  當傑森來到他曾住了十多年的房間時,如意正專心地在窗邊繡著圖,她黑色的長髮並未束起,而是隨意的披散在身後;陽光透窗而進,她白色的衣裙反射著日光,在她身旁形成了一圈淡白色的光暈。

  恍惚中,他像是看到了天使,一位黑髮的天使,他的天使。

  多年前,他曾希望自己能像天使一樣長出翅膀,逃出那黑暗的地方,那是他心中一直深藏的渴望。但即使是離開了黑街暗巷,來到了道爾家,他還是覺得被一個無形的牢籠禁錮著,他還是渴望有一天能長出翅膀,渴望著自由。

  然後如意出現了,像是迷路的天使,不經意的出現在他的身旁,她的微笑燦爛如陽光,她的善良如同她的翅膀,包圍了他、溫暖了他。

  她曾說他對她伸出了手,她卻不知道其實是她對他伸出了手,拯救了他。

  她摔下樓的那一天,他真實的認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不會放她走,也許他不會擁有自己的翅膀,但他會擁有一位迷路的黑髮天使。

  緊握口袋裏的小盒子,傑森只覺得自己手心冒汗。

  這些天,他沒日沒夜的工作,提前將重要的案件先行處理完,為的就是能有充分的時間說服她留下,他希望等一下口袋裏那小盒子中的東西能幫得上忙。

  傑森在門邊深吸了口氣,才走向在窗邊的如意。

  她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還是很專心的工作著。

  站在她身後,傑森本要開口喚她,卻莫名緊張起來。

  要是她拒絕了怎麼辦?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的心就一陣緊縮。

  不會的,她是喜歡他的,要不然怎麼會每次都答應他的邀約。

  但共進晚餐和這個怎麼能相提並論?

  該死的!他暗暗詛咒一聲,卻見如意突然回過頭來,他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來了,幸好他說得很小聲,她顯然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傑森,你嚇了我一跳。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怎麼都沒聽到?」如意撫著胸口,杏眼圓睜。

  「剛來而已。」發覺自己聲音太沙啞了,他極力鎮定自己,清了清喉嚨,然後道:「妳的腳還好嗎?」

  如意站了起來,顯示自己雙腳無恙。「你們真的太大驚小怪,我的腳早好了,看!我前兩天就已經可以走了。」只不過站久還是會痛而已。她將後面這句話藏在心裏。

  見她腳傷已癒,他安心了些,順勢道:「妳幾天沒出門了,想不想出去走走?妳還沒看過白天的洛杉磯海灘吧?我們可以到海邊用餐。」

  「真的嗎?好啊、好啊!」一聽到能去海邊玩,如意興奮地收拾針線,後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回頭問他,「傑森,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不用,我休假。」他微笑,在心裏加上另一句,如果今天一切順利,接下來他會休好一陣子的假。


※     ※     ※


  白沙、豔陽、大海。

  蔚藍的海天在天際成為一線,溫暖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湧上沙灘,然後變成白蕾絲般的泡沫才緩緩退去。

  腳下的白沙被海水帶走了些,傑森的足踝又陷入沙裏些許。

  另一波潮浪如情人般的手再度湧上,如意提著裙襬笑著跑給它追,在它退回大海裏去時,她又好奇的跟回去看,銀鈴般的笑聲因為不斷來回的潮浪而迴盪在空氣中。

  望著如意快樂的笑臉,聽著她歡樂的笑聲,傑森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舒緩了整個早上不斷痙攣的腸胃。

  天知道,就連當初第一天進公司面對董事們時,他都沒這樣惶然,但從早上見到她起,他整個人就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下,一顆心始終忐忑不安,可在面對她時,還得保持鎮定,強裝無事。

  天曉得,他從來沒這麼緊張過!

  口袋裏的小東西莫名沉重,他一直意識到那小盒子的存在,每每要伸手將它掏出來,才開了口,對她說出的話卻總是被她興奮的話語及好奇的問題給打斷,要不然就是因為她突然的全神貫注,讓他更加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聲音莫名嘎然而止,最後勇氣一消,只好轉移話題到別的地方去。

  一早上,他試了少說有五、六次,卻沒有一次成功過。

  想到凱文昨晚的諄諄教誨,傑森就覺得頭大,腸胃更加緊張。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凱文扶了扶眼鏡,就事論事的說:「女人都喜歡羅曼蒂克,求婚的氣氛很重要,氣氛對了,她們就很容易被感動。」

  「是嗎?」傑森兩手交握,心緒有點不寧。這種事他實在沒經驗,他平常根本也不需要花心思在女人身上,更別說是向人求婚了。

  「海灘、鮮花、鑽戒、燭光晚餐,再加上一些甜言蜜語,只要天時、地利、人和,那事情十之八九會有成功的機會。」凱文微揚嘴角,繼續道:「我已經幫你訂好了花,也訂了餐廳,你明天先帶她去海邊,再去吃飯,只要看氣氛不錯時,就趕快把握住機會。」

  趕快把握住機會?天知道他到底浪費多少次機會了!

  望著天真爛漫追逐著海潮的如意,傑森不安的爬著頭髮。就是凱文昨晚那席話,害得他現在只要一開口,就會想到那所謂的「甜言蜜語」,頓時所有字句都便在喉間。

  一輩子沒說過「甜言蜜語」這種話,現在突然要他說,他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不要說是一些些了,他連一句都吐不出來,更別提要說到讓如意答應嫁給他了。

  「傑森,你看、你看,有螃蟹呢!」

  在沙灘裏發現了墨綠色的小螃蟹,如意笑咪咪、氣喘吁吁地拎著牠跑來,卻看見他眉頭深鎖,她不由得收起興奮的神情,認真關心的問,「你不高興嗎?」

  「沒有,妳怎麼會這樣認為?」他趕忙否認。

  她指指自己的眉問,道:「你皺著眉。」

  傑森微怔。他不知道自己竟然皺起了眉。

  「你在擔心公司的事情嗎?」

  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他伸手撫著自己的額頭,有些無措,只覺得自己的胃又抽痛了起來。「不是……」

  「你今天不是休假嗎?既然是休假,就不要再去想公事了。」她眨巴著大眼,舉起螃蟹,笑道:「你不在一天,公司也不會倒,我想你們公司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像這隻小螃蟹一樣噗嚕噗嚕地口吐白沫,對吧?」

  腦海中浮現凱文口吐白沫的模樣,傑森不由得牽動嘴角,微微一笑,「是不會。」

  「歌蘭說你壓力太大,老是想著工作,她很擔心呢。」如意邊說邊蹲下,將那口吐白沫、一副快翹掉模樣的小螃蟹放回沙灘上。小螃蟹一獲得自由,立刻橫行回沙洞裏去。

  「我知道。」他苦笑著。

  她站起身來,自然而然地牽握著他的手,在沙灘上漫步道:「你瞧,洛杉磯這裏的天氣這麼好,一年四季陽光普照,遠一點有山、近一些有海,我要是住這兒呀,才不會一天到晚窩在屋子裏呢。」

  聽到她後面這兩句,傑森的心猛地一跳,又忙鎮定心神,強裝無事的問道:「妳覺得住洛杉磯很好嗎?」

  「是呀。」她迎著風,笑意盈盈地說。

  「那妳會想住在這裏嗎?我的意思是在這裏定居。」說話的同時,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等著聽她回答。

  「你是說搬到這裏來嗎?」她停下腳步,杏眼圓睜地轉頭看他。

  「對。」

  「嗯……這個嘛……」她歪著頭擰眉想了一下,「其實搬到這裏當然是不錯呀,不過卻不太可能。」

  他聞言心跳一停,忙問,「為什麼?」

  「因為我的親戚都在台灣……」她話說到一半,眼角瞄到不遠處馬路對面有人在賣飲料,便道:「啊!你等一下,我去買個飲料。」說完她就放開了他的手,提著裙襬往飲料攤跑去,沒兩三下就到了馬路邊。

  該死!每次他才正要切入重點,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傑森暗暗咒罵了一聲,忙邁開腳步跟了上去,「等一等,如意!」

  聽到他的叫喚,她在馬路中央停了下來,回頭問,「什麼事?啊,對了,傑森,你要不要喝什麼?」

  「什麼?」他沒聽清楚,邊加快了腳步,邊回問。

  「我說,你要喝什麼?」如意一手圈在嘴邊,笑著揚聲重複。

  「我不喝。」他搖頭苦笑,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啥?」她向他揮手,一副沒聽到的模樣。

  「沒有,別站在馬路中央,車來了。」他伸手指向馬路左方提醒她。

  「什麼?」她轉頭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這時才瞧見一輛貨櫃車朝她開來。

  叭叭──

  貨櫃車司機遠遠就見馬路上有人,本想說離得還遠,所以一直到五十公尺處才老神在在地按下喇叭,以為那人會自動閃避,是以也沒減速。

  說實在的,那車子本來離她還有段距離的,但當如意一看到那巨大的車頭,突然臉一白、腿一軟,竟整個人坐倒在地。

  這下可當場把那貨櫃車司機和傑森給嚇傻了。

  「如意──」幾乎是同時,傑森想起她怕大車,立刻大叫著衝了上去。

  咬著煙的大鬍子司機趕緊踩下煞車,並轉動方向盤想閃避她,但因為其勢太猛,車頭雖勉強煞住,車尾卻還是往如意甩去。

  一時之間,空氣中充斥著刺耳的輪胎磨地聲!

  如意被輪胎輾過的情景幾乎能清楚浮現眼前,傑森只覺得血液倒流、呼吸停頓,彷彿聽到自己急速躍動的心跳。眼看她瞪大了眼,一臉死白,動也不動地望著那朝她甩來的車尾,所有的聲音全在他耳中消失,他在最後一刻衝到了她身邊,抱起她閃避車尾,但即使如此,還是差了一點。

  貨櫃車的車尾撞上了他右半邊的背,傑森抱著如意被車子撞得彈飛了出去,落地後又滾了好幾滾才停了下來。

  刺耳的煞車聲停了,一切安靜了下來。

  豔陽、藍天,海風徐徐。

  椰子樹的長葉被風吹得揚起。

  人們在這時才回過神來,逐漸開始聚集了過來。

  如意睜開了眼,越過了傑森的眉頭,她先是看見了椰子樹上的耀眼豔陽,然後是感覺到傑森的懷抱,跟著才意識到方才發生的事!

  天呀!她是個白癡,她竟嚇到呆掉了!

  她匆忙要爬起來,才發覺傑森還壓抱著她,沒有鬆手的意思。

  「傑森?」她試探性的喚他,卻發覺一股濕熱的液體從他身上滴到了她的左臉上,然後滑過了她的耳際,然後是頸項,然後是他枕在她腦後的大手……

  他沒有回答她。

  「傑森!」她慌了起來,急切的叫喚著他。

  他還是沒有回答,動也不動地壓在她身上,彷彿沒有了呼吸。

  「傑森?!你別嚇我!」如意慌張的喊著。

  當她伸手摸了臉,發現在她身上流動的液體是他的血後,她嚇哭了出來,「傑森,你醒一醒,傑森──」

  陽光在樹梢閃耀著……

  「拜託誰來幫幫忙啊──」

  天上的白雲仍在椰子樹頭上緩緩飄動……

  如意盈滿淚水的眼,卻什麼也看不清,只能伸出染血的雙手,抱著他仰天哭喊了出來。

  「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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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窗子外一片雲海,從他的位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右邊的機翼,還有其下的引擎。


  傑森僵著臉,瞪著窗外翻騰的雲海,眉頭深鎖。

  三天前在醫院中醒過來時,他猛地坐起身,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如意,因為動作太過粗魯,還差點將點滴針頭給扯掉。

  在一旁的護士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喚醫生過來。

  當他意識到自己身處醫院病房時,還有一瞬的無法反應,跟著看到醫生時他的第一句話問的不是別的,就是如意。

  一時之間,兩人的對話還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直到後來歌蘭來了,傑森才搞清楚情況,得知如意沒事,只是有點兒擦傷時,他方鬆了口氣。不過在他聽到如意不告而別時,他又差點要衝出病房去找她,幸虧眾人合力阻止,加上適時出現的凱文答應會幫他找到如意,大夥兒搞了老半天才總算將執意出院的他給勸住。

  頭等艙的位子雖比商務艙好些,但坐了十幾個小時,還是讓人很不舒服。

  傑森僵硬的坐在位子上,一手插在口袋握住裏頭的小盒子,薄唇抿得死緊。

  他真不懂,為什麼她會突然就離開了,歌蘭說她沒帶行李,只交代了屋裏的傭人傳話就走了,她甚至連個招呼也不打,也沒等他醒來。

  這三天,他在醫院裏簡直就是坐立不安,只能緊握著這小盒子,惶惑地等著凱文帶消息來。

  誰知道昨天當凱文透過辦繡品展的主辦單位找到那代理如意的張小姐時,那張小姐卻說如意雖然是曾在她那兒住了兩天,但昨天已經回台灣了,凱文向她問地址,那中國女人起初還不肯講,後來還是他從醫院蹺了出來,帶著傷親自到那女人家中問,她被他嚇了一跳,跟著才說出如意在台灣的地址。

  他一得知,立刻訂了機票,不顧眾人的反對就上了飛機。

  他向來說一不二,既然他已經決定要娶她,那他就是要娶她,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至少讓他順順利利把求婚的台詞講過一次,等她真的拒絕了,他再死心也不遲,更何況他一點也沒有死心的打算!

  傑森低頭看了下婊,算算時間,大約也該到台灣了。

  果然,沒多久機艙中就響起空服員的聲音,他再朝窗外望去,機身往下穿過雲層,只瞧機翼下已出現陸地。當飛機逐漸下降,他的心不覺狂跳,知道很快就可見到她。


※     ※     ※


  活了整整二十八個年頭,如意從來沒有像這幾天一樣如此沮喪過。

  這樣的想法,才剛在腦海中迴盪,卻在下一刻,當她看見歐陽青來找林菱之後,更加加深了她的難過。

  唉,林菱真好,有一個這麼疼她的老公。

  坐在客廳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看著眼前旁若無人、吻得難分難捨的一對,如意不覺憶起傑森,眼眶沒來由的又蓄積了些淚水。

  萬分沮喪地暗暗嘆了口氣,怕等一下會出現限制級的養眼鏡頭,她認命地起身將客廳讓給林菱和歐陽青。

  拉開了客廳的紗門,如意來到前院,打算找吉祥一塊兒出去走走,沒想到卻看見一個想也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大門口,他正在和吉祥說話。

  天啊!是傑森!他怎麼來了?

  她心口一跳,頓時又悲又喜,還沒決定是該上前還是離開,卻驚見他突然伸手攬住吉祥,低首就吻了下去

  天啊!她看到了什麼?

  如意倒抽了口氣,一雙明眸越瞪越大,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情景!

  啊啊啊──

  他他他──他做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

  如意臉色慘白,只覺得時間突然停止流動,腦袋瓜子一片空茫,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眼中所接收到的畫面,下一瞬,她才整個反應了過來。

  他在吻吉祥……他竟然在吻吉祥,傑森竟然吻了吉祥?!

  捂住了差點尖叫出聲的小嘴,如意倒退了一步,傑森在這時抬起頭來,如意一臉震驚的看著他,淚水從眼眶中滑落,跟著她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該死!

  傑森一碰到吉祥的唇,就發現不對,因為懷中的女人,不止臉上血色盡失,兩眼還瞪得老大,整個人更是僵硬得像個死屍,一副嚇壞的模樣;而且她身上的味道也不對,如意身上始終帶著甜甜淡淡的檸檬清香,這女人聞起來卻像風信子。

  他一發覺不對,猛一檯頭卻看見前頭站著另一個女人,而且她還有著一張和這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而且,雖然她也是一副嚇壞的模樣,跟著卻哭了出來,然後轉身就跑。

  他呆了一下,瞬間發現自己搞錯了對象,立刻拋下手中緊拉著的女人,直覺就追了上去!

  「如意!」

  她像是沒有聽到,只是一個勁兒地跑進屋子裏,他追了進去,看到她淚流滿面,不小心撞到了另一對抱在一起的男女,跑上了二樓。

  他停也不停,匆忙向那對男女說了聲「Sorry」,跟著便追上二樓,緊急在她關上門前一腳卡住臥房門。

  「嗚……你走開!走開……」如意推著他,抽泣著不想讓他進門。

  傑森不理她哭哭啼啼的抗議,硬是擠了進去。

  力氣比不過他,她返到了床邊,萬分委屈地拿床上大大小小的抱枕丟他,「討厭、討厭!你出去、出去……」

  「如意,不要這樣……」努力的閃躲她丟過來的抱枕,他試著接近她。

  「嗚……你走開、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如意抽抽噎噎地掉淚,根本不聽他說話,左手丟完、右手丟,抱枕丟完她繼續丟布偶。

  低頭閃過她丟出的皮卡丘,卻還是被另一個黑白相間的趴趴熊砸到額頭,傑森差點沒抓狂。

  可惡!她哪來那麼多小布偶!

  「如意,別鬧了!」好不容易閃過她那些軟布娃娃和抱枕的攻擊,他終於一把抓住了她其中一隻小手,阻止了她的作亂。

  「放開我!放開……」如意坐在床上哭著想掙脫他大手的箝制,另一隻手就捶上了他受傷的右肩。

  傑森一個吃痛,臉一白,差點就鬆了手,為了制止她,他乾脆將她整個人壓到床上,低頭就吻,堵住了她嗚咽的小嘴。

  原本吵鬧不休的如意,這才因為人被壓住、手被抓住、嘴被堵住,而整個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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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ly0127 該用戶已被刪除
13
發表於 2007-9-2 02:4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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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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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07-10-9 06:32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好喜氣的書名哈
光看書名讓我誤以為是古代書呢

但是還不錯看喔:)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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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araj 該用戶已被刪除
15
發表於 2007-10-9 10:20 PM|只看該作者
超好看的~我最喜歡這種溫馨的劇情了說: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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