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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林芷薇 -【絕代紅顏之三】湘女多情 [打印本頁]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20 PM     標題: 林芷薇 -【絕代紅顏之三】湘女多情

傳說江湖「白綾仙子」容貌像神仙,飄逸柔情多婉約,
只因「師教甚篤」常言雄性人類最可怖,所以見到男人就躲遠,
幸好老天有長眼,偏教她撿了個傷重昏迷的「護國大將軍」,
她臉兒紅、心兒跳,只為那廝實在令人有點「害臊」,
就留下白綾一條,讓他以後可以睹物思「影」……  
好男人就人人搶著要嗎?那可不一定!
沒見那即將為將軍之妻的尚書之女嗎?
她可是咬牙切齒的揚言要他好看!
什麼跟什麼?!
她想謀害親夫不成?那怎麼可以!
新婚在即,鬼影幢幢,只見白衣飄呀飄,新娘昏倒了!
哈!媳婦娶進門,發現換了人!還是個恩人。
乾脆假戲真作了,開始大唱:快樂得不得了……
且慢!聖旨下詔,將軍出徵,後面還有好戲可看!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20 04:24 PM 編輯 ]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22 PM

第一章

  滂沱大雨。

  這場兩下得又大又急、來勢洶湧,不但害得人不能行、馬兒不能跑,連「飛」也沒得「飛」了——

  對!飛也沒得飛了!

  原本在半空中「飛行」、要趕回明月山的楚湘竹和樓菁楓,迫於雨勢,只好先在長安外的一間破廟躲雨。

  說來躲雨,但這兩位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可不會委屈自己坐在那滿是灰塵又髒兮兮的地上,只見湘竹玉手一拋,一束白綾騰空飛起,攀住古廟屋樑的兩頭,馬上就是一個舒適無比的「吊床」了。

  嬌滴滴的楚湘竹十分滿意地躺上去歇息;而另一頭,樓菁楓也早躺在她以青絲搭起的「吊床」了。

  「楓子!都是妳啦!」湘竹一面整理稍亂的發鬢,一邊埋怨,「沒事干嘛在下雨天找人家打架?打呀打呀……打得天都下雨了,這下可好……這麼大的雨、怎麼回明月山嘛?」

  楚湘竹最喜歡叫樓菁楓「楓子」,好像在罵人一般——「瘋子」?!

  「嘿﹗妳說的是什麼話?」舒服地躺在吊床上搖呀搖呀的樓菁楓反唇道:「打架是我一個人打得起來的呀?還不是妳先來惹我?師父規定的——要打架可以,不准在她面前打;要打就下山打,打死了她也不管!」

  菁楓和湘竹兩人拜江湖異人——怪婆婆為師,三人隱居在世外仙境——明月山上。

  「什麼我先去惹妳的?」正以像牙小梳梳理長發的湘竹白了她一眼,道:「還不都是妳?人家住在山上已經很悶了,閑來無事彈彈古琴解悶,妳這大音癡聽不懂也就算了,還跑到人家面前鬼叫鬼叫、說什麼我彈的難聽死了!比烏鴉慘叫還恐怖!」

  「妳彈的琴音本來就比烏鴉慘叫還恐怖!聽了妳的琴音後,不論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還是水裡游的……全部死光了!嚇死的!」菁楓又丟過來一句。

  「樓、菁、楓!」湘竹氣呼呼地騰空一躍、直躍到菁楓的吊床上、雙手扠腰氣呼呼道:「妳少不識好歹—如果沒有我的『古琴魔音』嚇退那些想闖入明月山的登徒子;妳我早就被那些臭男人煩死了!」

  「不用妳那恐怖的琴音,我照樣可以打退那些自不量力的臭男人!」菁楓閉眼假寐、一派懶洋洋狀。

  「打?每天那麼多登徒子湧向明月山,妳要怎麼打?哼!還敢嫌我的琴音難聽呢!不識好人心!」湘竹噘起櫻桃小嘴瞪著她。

  菁楓懶得理她、突然豎起耳朵、張開眼睛望向窗外後道:「有男人來了。」

  「男人?!」湘竹這一驚非同小可,像聽到蟑螂、老鼠之類的惡心動物般,迅速以輕紗蒙住臉。

  菁楓取笑她:「小姐!我說的男人離這遠得很,妳這麼緊張干嘛?」

  「我最討厭男人!」湘竹冷冷道。

  她們師徒三人最討厭的動物就是—男人!但以湘竹最為嚴重,死也不肯讓任何一個男人看到她的臉!

  兩人趴在破廟的窗口,專注地看著外面。「哇!打得好激烈噢!下雨天真是個打架天!」

  只見二十幾個男人緊緊追著一個負傷的男子,那男子身上已有多處血跡,臂上還中了一箭,但仍傲然不屈地揮劍抗敵,已受傷的他,劍法仍凌厲無比,舞劍之間氣勢逼人,彷彿是尊威嚴天生的戰神。

  「太過分了!這麼多人打一個人!」一個柔細的聲音忿忿不平道。

  菁楓驚訝地回過頭,左右張望,再一次確定破廟中,只有她和湘竹兩個人後,才懷疑地對湘竹問:

  「剛才……是妳在說話?」

  「廢話!這廟裡就只有妳我兩個人,不是妳;就是我了!」湘竹嘴上回答著、眼睛仍緊盯前方。

  「太不可思議了!」菁楓更加驚訝道:「楚湘竹,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妳為男人說話!」

  湘竹向來冰冷的臉蛋莫名一熱;但馬上又振振有詞道:「我哪有替男人說話?只是就事論事嘛……妳也看到的,這麼多人圍攻一個已受傷者,太不公平、勝之不武嘛!」

  打鬥更加激烈了,那二十幾個人似乎非取負傷者性命一般,招招狠毒無比……負傷的男人雖然劍術精湛過人,但畢竟寡不敵眾,再加上他原本即受傷……已漸顯疲態、屈居下風……

  「咻!」又有人一刀畫破了負傷者的手臂。

  「太過分了!」湘竹突然站起來,「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惡劣!」

  「湘竹?妳做什麼——」

  在菁楓的驚呼中,湘竹已縱身一跳,直接跳上屋頂,兩手同時向前拋出兩束白綾;一束白綾如頂超大帳幕般覆住那二十幾個人,嚇得他們驚惶失措、尖叫連連……不明白原本下大雨的天氣為何「變天」了?一個奇怪的「白色帳篷」壓下來…

  而另一束白綾則緊纏住已因劍傷而逐漸昏迷的男人,湘竹手勁一收,男人騰空飛起,落入古廟內。

  這時菁楓也已躍上屋頂,站在湘竹旁邊了。她饒富興味地盯著湘竹道:

  「喲!美人救英雄耶!我們這個向來『不近男色』的楚湘竹今兒個是轉性了是不是?再來妳打算怎麼辦?親自為他療傷?」

  湘竹清麗出塵的臉上瞬間漲得通紅,她收回白綾,「誰說我要親自為那臭男人療傷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哪像妳,一點側隱之心都沒有,哼!」

  不放心地又瞄了那已昏迷的男人一眼後,湘竹嘴兒一噘,撩起裙擺翩然離去——「飛」走了!

  菁楓苦笑地搖搖頭……楚湘竹這妮子就是這樣,死要面子!禁不起別人激!

  菁楓又靈巧地跳下來,檢視那昏迷男人的傷勢,他身上雖有多處傷痕,幸好都只是皮肉之傷,菁楓把他臂上的箭拔出來,並為他止血並灑上金創藥。

  好奇地打量這個男人……寬額濃眉、粗獷而冷峻剛毅的臉,即使昏迷中,他仍有那股不愁而成的氣勢,再瞧這高大強健的體魄、結實的肌肉……必是武功上乘的練家子……

  菁楓再左看右看,可是,怎麼看……他也不過是個男人嘛!一個長得比較出色的男人罷了……菁楓想破腦袋地想不出來他怎麼會令湘竹做出這麼反常的舉動—救一個男人?

  確定他的傷勢無礙後,菁楓看看外頭的雨勢也稍歇了,便毫不眷戀地往上一躍、凌空飛起,直飛向明月山。


  片刻後,一個渾身濕漉的白衣女子又悄然由空中落下來——楚湘竹,她方才冒著大雨飛出去。

  確定菁楓已離開這裡後,湘竹才放心地進來,望著仍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一眼,她暗罵:「笨菁楓!也不會幫人家升堆火,要冷死他呀?」

  湘竹由破廟內找來些枯枝,升起火後,又小心翼翼地、怯怯地、如觀察什麼毒蛇猛獸般……一步一步、極小心地慢慢接近那男人……蹲在他身邊「觀察」了好久,湘竹才慢慢伸出手來……她的手竟微微地發抖……湘竹鼓起最大的勇氣,臉蛋漲得通紅——紅得像是快腦血管爆裂般!怯怯地,全身警戒地……用發抖的手指去輕觸那男人……

  幸好——湘竹松了一大口氣,他不會跳起來咬人!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

  對於男人,湘竹向來將他們視為毒蛇猛獸、怪異而令人討厭的動物!湘竹原是窮鄉僻壤——北燕村,一戶樵夫的女兒,母親體弱,生下湘竹不久就病死了;湘竹兩歲那年,北燕村的村民多人染上怪病,沒多久,父親也病死了……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湘竹,孤苦無依地在小屋裡鎮日啼哭,也無人知曉……四、五日下來,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了……

  幸得那天下山的怪婆婆偶然由屋頂上「飛」過,聽見微弱的嬰兒啼聲,翻入屋內發現了已瘦成皮包骨的小湘竹……不忍之心油然而起,她便把已是孤兒的湘竹抱回明月山上養育。

  湘竹和另一女娃——樓菁楓,拜怪婆婆為師傅。怪婆婆生性孤傲,從來不和山下的人打交道,她並設下許多艱險的陷阱,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潛入明月山。

  湘竹在怪婆婆的耳濡目染下,也對男人敬而遠之——本來嘛!女孩兒是水做的,嬌滴滴的,全身上下永遠香噴噴的;但男人卻是土做的!又臭又髒兮兮、不愛干淨……

  再加上湘竹和菁楓十四歲那年,因偶然一次下山采買民生用品,被山下居民窺見了這對容貌姝麗,美得令人屏息的姊妹花後——「明月山上有對仙女住在裡面」的傳說便不脛而走,而且愈傳愈烈……大批的公子哥兒湧向明月山,欲一窺這疑似西施再世的美女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此舉令她們師徒三人煩死了,也破壞了她們原本平靜清閑的生活。除了怪婆婆再多設陷阱,阻擋別人入山後。還有一個退敵的良方——湘竹的琴音。

  湘竹小時候,怪婆婆便教她彈奏古琴,因為湘竹身子骨太弱,不似菁楓可以習劍術。但十幾年下來,湘竹的琴藝簡直已出神入化、無人出其右。

  她心情好時彈出來的琴音宛如天籟,悠揚清越,婉轉迷人,她彈奏時,天上的鳥兒齊鳴,明月山內的小動物——小花鹿啦、小白兔啦……也快樂地圍繞在「瀟湘小築」——湘堤所居之小屋外,聆聽那美妙神奇的琴音。

  但湘竹心情不好——尤其發現又有男人想闖入明月山時,那琴音……根本不能以「魔音傳腦」來形容……簡直是慘絕人寰!令人不忍卒聞!

  魔音一起,天上的小鳥、老鷹紛紛倉皇逃逸、逃命要緊;原本在「瀟湘小築」外玩耍的小動物也連滾帶爬地滾的滾、逃的逃!遇樹則鑽、逢洞則挖……連水裡的小魚兒也在剎那之間不知全躲到哪裡了……媽咪喲;命只有一條呀!

  而這魔音傳到欲闖入山的男人耳中後,全部只有一個反應——緊緊地捂住雙耳,五官全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手腳打結、口吐白沫、全身還發出似人似鬼的狼嚎聲……「天啊!天啊!讓我死了吧!我寧願死——」

  連滾帶爬、火燒屁股般地滾下山……高燒三天三夜後才會好,嚇破膽的男人別說這輩子死也不敢再接近明月山一步,連不小心,抬頭看到天上的明月,也會嚇出尿來!

  為了杜絕更多的麻煩,湘竹長年以輕紗遮住她那靈秀出奇、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臉。遇到有事要外出下山時,臉上不是罩著面紗、就是直接易容,反正,她有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師父——怪婆婆。

  湘竹不是沒見過男人,只是男人留給她的印像都太壞了——粗魯急躁,一遇美色就暈頭轉向,忘了我是誰。普天之下,能讓她勉強打上及格分數的男人只有兩個,而且這兩個男人還是因沾了老婆的光,因為他們的老婆是湘竹的好朋友。

  宛倩皇後的丈夫李子淮,和鎮國府少王妃柏心雁之夫——李仲翔。

  這兩個相貌英挺、器宇軒昂的男人是「唯二」不令湘竹覺得礙眼的;縱然不排斥他們,湘竹在他們面前也一直是蒙著面紗、冷冰冰地站在一旁,從不開口和他們交談。

  但這個負傷的男人……湘竹蹲在地上、好奇地偏頭打量他……他雙眉微蹙、眉毛很黑很濃、眉宇之間有一股霸氣,鼻梁十分挺直、嘴唇緊抿成一直線……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帶股粗獷的陽剛味……

  雖然他躺在地上,但湘竹看得出來他的身材一定十分高大猛健……腿好長好直,腳掌更是大……湘竹好奇地伸出自己的小腳一比……嘩!自己的腳丫子還不到他的一半!

  俏皮地一笑,湘竹把小腳縮回來,原本緊張的臉色已不自覺地放柔了……她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打量一個男人,也發現了男人並沒有她想像中的猙獰恐怖、猥瑣好色……

  至少,這個昏迷的男人身上就有一股坦蕩蕩的昂然正氣,令人安心而信賴……

  湘竹檢視他身上的傷口,傷口已被人處理過了,看來菁楓這妮子的心腸還不壞嘛!但他肩上的箭傷……恐怕有發炎之虞。

  湘竹由袖口取出一青瓷小罐,取出一消炎藥丹餵男人吞下去,她雪白晶瑩的小手輕碰到他冰冷的唇……瞬間雙頰嫣紅似火,心跳如擂鼓地抽回手,站起身來倒退了好幾步……

  湘竹又站得離他好遠,但男人的呼吸十分混亂急促,他的肩那麼冰冷……他一定是很冷……淋了雨、又受了傷、也許會發燒……

  湘竹咬著牙、陷入天人交戰中,終於……她還是緩緩地由袖內抽出白綾,權充被子蓋在男人身上,那白綾質地不輕,是有些重量的,因湘竹使用慣了,才能使白綾揮灑自如。這白綾拿來當被子蓋還是有保暖之效。

  湘竹邊把白綾蓋在男人身上、邊自言自語,「今兒個就算你運氣好、碰到本姑娘善心大發……普通人能吃到我親手餵食的藥丹就算三生有幸了;還能拿我的白綾當被蓋,你真是祖上積德呀!」

  為男人蓋好後、湘竹又發現有一小根木材梗在男人頸上……他睡起來一定很不舒服……

  干脆就好人做到底!

  湘竹紅著臉,又重新鼓起了勇氣,輕扶起男人的上半身,把他頸下的木材移開,這時昏迷的男人突然動了一動,夢嘆般低語:

  「羽黛……羽黛……快逃!跟我走……」

  羽黛?!

  是女人的名字?

  湘竹突然全身一僵,也不知哪來的氣就把男人往地上一摔——也不管是不是會摔痛他,氣呼呼地衝破屋頂、揚長而去!


  好痛!痛死了!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冷青揚痛得睜開眼睛—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全身又冷又熱又痛?

  羽黛……他想起來了,他送羽黛出關時遭到狙擊,他讓羽黛策馬逃逸,自己則留下來和那群人廝殺……他似乎中了暗器和毒箭……體力漸漸不支時……再來就……再來就「飛」起來了……

  「飛」起來?

  沒錯……冷青揚努力回想……在大雨中,他快昏迷時,好像有什麼東西纏住他的腰部……再來就「飛」起來了……

  這是什麼地方?冷青揚努力地想撐起身子,但肩部又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他又昏了過去……


  隔天下午。

  「將軍!請恕小的失職!未能及時趕來護衛將軍,請將軍賜罪!」

  護國大將軍—冷青揚手下之愛將——左翼指揮仇峰此時正單膝跪在青揚面前。

  「沒事了。」青揚手一揮,示意他起來。他正袒著上身,讓仇峰找來的大夫為他療傷,大夫割開青揚肩膀,取出箭頭,整個過程連一些膽小的屬下看得都直發抖。但冷青揚卻神色自如、氣度從容、連眉毛也不曾皺一下,直教手下暗自佩服——冷將軍果然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療好傷後,大夫為青揚縫好傷口,欣慰地道:「沒事了。恭喜將軍!傷口竟然沒發炎,將軍必定是曾服過效果一流的消炎丹吧?」

  「消炎丹?」青揚瞇起鷹眸,「我不曾服過。」

  「這就奇了……」大夫疑惑地喃喃自語,「受了這麼重的箭傷,傷口竟沒惡化也沒發炎……?將軍真是吉人天相呀!」

  大夫走後,冷青揚命手下退出破廟,只留下仇峰一人,低聲道:「可有小姐的消息?」

  「羽黛小姐?」仇峰遲疑道:「屬下已派人四處尋找,但……尚未有佳音回報。」

  青揚沉默不語、冷峻剛毅的臉上更加沉肅。

  「將軍,請別擔心,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仇峰連忙道:「羽黛小姐冰雪聰明,必能平安抵達大漠!」

  「但願如此!」青揚唇畔逸出一苦笑,凌厲的鷹眸掃向仇峰,「記住!絕不許走漏消息!」

  「屬下遵命!」仇峰忠心耿耿地回答,「屬下半個字也不會洩漏!」

  娉婷娥娜的羽黛是青揚最疼愛的妹妹,年方十五歲,為了某種特殊的因素,不得不秘密潛出長安城、直奔大漠。

  冷青揚就是只身護送羽黛出關時,才受狙擊。

  「將軍,您是否馬上和屬下回府?」仇峰問。

  「不,」青揚大手一揮,「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辦。」


  冷青揚,皇上親點的護國大將軍,年方二十六已是唐太宗面前的紅人。尤其是在兩年前,晉王起兵謀反,冷青揚奮不顧身地衝入已被叛軍包圍的朝陽殿,以一敵百,殺敵無數,救了聖上,成為家戶喻曉的大英雄。

  護國大將軍的主要職責是掌管禁衛軍,負責皇宮內苑及長安城之治安。

  肩傷未癒的冷青揚這幾天均馬不停蹄地在出事地點——即他和羽黛受狙擊之處的附近尋找羽黛,希望至少得到一些消息,得知羽黛是否平安,人是不是已在往大漠的路上了。

  找了大半天後,青揚在一清澈的小溪旁下馬休息,掬起溪水喝了一口,甘醇冷冽、甜美冰涼。他坐在草坪上休息,大手又緩緩地……由衣袖中取出一樣東西。

  一束雪白而逸著幽香的白綾。

  他在破廟中昏迷醒來後,發現自己身上正蓋著一束白綾,是誰為他蓋上的?

  白綾逸出一縷淡雅沁柔的幽香……在他昏迷時,彷彿也有個身上有股冷香的姑娘、溫柔地照顧他……

  驚覺自己竟拿著束姑娘家用的白綾發呆,冷青揚尷尬地將它又收入袖內,幸好—這是在荒郊野外;否則……若方才那一幕被他的屬下看見,他這個護國大將軍也不用混了!

  正准備上馬離去時,冷青揚聽到一陣輕微的嘻笑聲。

  那嘻笑聲極輕、極淺……彷彿被揉碎在風聲中,一會兒就不見了。若平常人絕不會注意這種聲音;但冷青揚不同——長年習武的他,有異於常人的敏銳聽力。

  嬉戲聲來自一處險峻聳立的石林內,那裡面有人?冷青揚疑惑地蹙眉,據他所知,石林內多是地形險惡的沼澤區,沼澤形勢湍急,常有人陷進去而被吞沒……故附近的居民……其實這一帶根本沒人住……根本沒有人敢闖入石林內。

  那—那聲音是?

  滿懷好奇心,青揚縱身一躍,以他的輕功躍上石林。

  小心地避過了許多有毒的野生植物後,他攀著石巖前進,那嬉戲聲愈來愈清楚了,然後,他看見了……

  青揚倏地睜大雙眼,有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個白色的身影和一個青色的身影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嫣聲嘻笑。兩人「交手」時,似打鬥而非打鬥;似玩樂亦非玩樂……石林內雜生的桃花、桂花……花瓣全被兩人順手摘來當「武器」……荷袂蹁躚、羽衣飄舞、纖影搖曳、風回雪舞……兩人之身手似舞若飛、飄逸娥娜、步步生蓮……在兩人的嘻笑中,桃花與桂花花瓣紛墜、落英繽紛,馥郁香氣襲人而來……

  九天仙女謫人間!這是冷青揚第一個念頭!

  冰清玉潤……兩個美得出奇的姑娘!冰雪不足喻其潔;秋蕙不足喻其靜;星月不足喻其神;梅菊不足喻其傲!

  楚腰纖纖、秀骨姍姍,兩人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中間又夾雜著許多花瓣,令青揚無法看清兩人的容顏,但就單憑那款款舞動的纖腰、勻稱修長的身影和露在衣服外的一截皓腕與系上足鍊的雪白足踝……不難想像這兩人是多麼豔如桃李、傾城傾國的大美人!

  一定是九天仙女……冷青揚躲在石壁後,屏氣凝神,一動也不敢動……走過大江南北,他還不曾見過如此清靈嫵媚、絕妙冠古的姑娘……更何況,這兩位姑娘身上還有一股飄逸脫俗的仙氣……普通人可以在半空中「飛」那麼久嗎?這兩個輕盈似蝴蝶般的姑娘,到底是人還是仙?

  這就是楚湘竹與樓菁楓之間所謂的「打架」!

  姑娘家嘛!要打架總不可能像大男人般粗魯地扭成一團、或干戈相向,多不文雅呀!但兩人每天在明月山上大眼瞪小眼、總有看了不順眼、手腳發「癢」的時候……她們就發明了這種打架方式——只能在半空中淺淺過招,誰輕功差先落地就算誰輸了!一來可較量自小學習的輕功;二來也可嚇嚇那常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小鳥和麻雀兒,多有趣!

  不過她們是不敢在明月山上大打出手的,因為師父——怪婆婆怕吵,發火了若罰她們兩個倒掛在樹上,三天三夜不能下來,那多慘!所以……要打就下山來打!

  這片石林不但地形隱密,而且石林內還有會令人致命的沼澤,向來沒人敢闖進來;基於此點,湘竹和菁楓便很放心地在裡面大戰,連面紗也取下來了。

  打了半天,還分不出高下時,她們還有另一絕招——「綁」!把對方綁得死死的!

  菁楓射出青絲,湘竹也拋出白綾,各以自己的武器像裹木乃伊般一層層地緊裹住對方——較量「憋氣」和「忍功」,誰先受不了、誰就輸了!

  湘竹漸漸手腳冰冷、呼吸困難……喔!她最討厭比賽這種「木乃伊功」了!因她身形太纖細,肺活量不大,每次被綁了一會兒就像快斷氣般!

  菁楓看著湘竹愈來愈發白的臉色,不禁半是得意、半是擔心地對她道:「小湘兒、快棄械投降吧!妳看起來已經一副快斷氣的模樣了!」

  「去妳的!妳才快斷氣了!」倔強的湘竹不甘示弱道:「樓菁楓、這不公平啦!我不要再和妳玩這種見鬼的『木乃伊功』!有本事,隨我再去古墓,我們去較量『墓內憋氣功』!」

  菁楓大翻白眼,啐道:「打死我都不會再和妳去古墓!小湘兒,妳搞清楚—不是每個人都和妳一樣怪異的;放著藍天白雲、鳥語花香的大自然不跑;一天到晚就淨往古墓裡鑽!」

  仙風道骨、遺世出塵的楚湘竹有個很大的「怪癖」—除了彈古琴和采藥外,她最大的「娛樂」就是往那恐怖駭人的古墓裡鑽,共「尋寶」和「探奇」!

  「唔……」湘竹快昏過去了……這種見鬼的「木乃伊功」真得一點都不好玩……

  菁楓當然也看出湘竹的異狀,反正她們只是玩笑性地打鬥,並非真的要較出什麼長短。她手指一縮,瞬間把纏在湘竹身上的青絲全收回來……

  但突來的松懈卻令湘竹慌了手腳,她的身子直直墜下,眼看就要落入沼澤了

  「湘竹,小心!」菁楓大驚,手上的青絲又拋,欲纏住湘竹—

  但有另一股力道卻比她的青絲更快!躲在石巖後的冷青揚眼看白衣女子快落入沼澤內,情急之下他凝聚體內渾厚內力,隔著山壁打出——

  力道十分猛烈巨大,令湘竹身子一震,翻滾兩圈後,落入沼澤旁的青草上。

  眼見佳人沒事,冷青揚也迅速離開石林,以免被她們發現。

  「湘竹,妳沒事吧?」菁楓急急撲向湘竹。

  跌落草坪上的湘竹卻迅速站起來,顧不得身上的輕微擦傷,蒙了面紗就往石林外衝。

  「湘竹?妳做什麼?」菁楓也急急追上來。

  「有人!妳沒發現到嗎?我看到有個人影匆匆竄出石林,一定是男人!他看到我的臉了,我要去殺了他!」

  「湘竹、湘竹——」菁楓真是拿這奇異的小妮子沒辦法,她當然也發現石巖後有人了——在她拋出青絲的同時,有一股凌厲強烈的力道比她的青絲更先接近湘竹,救了她。

  那麼勢力萬鈞的內力……此人的武功修為必非凡夫俗子!菁楓可以肯定這一點……至少,她就從來沒遇過有人內力強勁到可以比她的青絲速度還快的!

  「湘竹,妳別亂來,至少那男人救了妳呀!」菁楓邊說邊追出去……她看到了,湘竹攀在石林外的樹梢上,愣愣地望著地面上的一個男人……

  高大英挺的矯健身軀,寬肩窄腰,渾身堅硬結實的肌肉彷彿全蓄著一股勁道般……他正身手俐落地躍上一匹竣馬,犀利明亮的鷹眸不經意般地回頭一望……湘竹一驚,立刻遁身隱入樹葉內……

  冷青揚英氣逼人的臉上浮起一似笑非笑的笑意、意味深長地,他揚起馬鞭、御風而行。

  他在笑什麼?湘竹又由樹葉內現身出來,心頭燃起一把無名火……哼!她才不相信他能厲害到發現樹梢上的自己……頂多看到幾片落下的樹葉罷了……

  「喲!就是被我們救去破廟內的男人嘛!」菁楓也來到湘竹身邊,促狹笑道:「妳不是趕來殺他嗎?怎麼?這會兒又捨不得殺了?」

  湘竹星眸一轉,又嗔又惱地白了菁楓一眼,「樓菁楓!妳不說話也沒人當妳是啞巴!」

  說完後,湘竹「順手」點了菁楓兩個穴、翩然而去。還丟下一句,「妳喜歡站在樹上是不是?那我就讓妳站個夠!」

  「楚、湘、竹!」在菁楓的怒呼中,湘竹早「飛」得不見人影了!

  「該死的東西……」菁楓邊罵邊自己解開穴道……唉!如果她沒有自我解穴的功力,還真不知要在樹上站多久呢!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22 PM

第二章

  長安城,歐陽府邸。

  春日漫爛,後花園中百花怒放、芳草鮮美,一串串清脆的嬌笑聲在花叢間洋溢著。

  綁起長長的裙角,身上只著件繡了紫櫻花紋的短衫,再披了冰綃坎肩……歐陽巧蕾赤著小腳,手上拿著輕羅小扇、正和婢女小杏高高興興地撲著粉蝶呢!

  「小杏!在妳左邊!」巧蕾大叫,「看那只鵝黃色的蝴蝶!快幫我捉住牠……」

  「小姐,別玩了……老爺快回府了……」一旁把風的婢女珍兒提心吊膽地望著花園的另一頭——老天!老爺向來是最嚴肅刻板的,如果讓他發現巧蕾小姐衣衫不整、發也未梳、鞋也沒穿地就在花園內玩……她們這些婢女都別活了!

  巧蕾卻像充耳未聞般、玩得更瘋!「小杏!加油!妳由左邊、我由右邊!咱們來圍捕—哇!捉到了!捉到了!」

  抓到一對鵝黃色的粉蝶,乃蕾興奮地做孩子似地!漂亮的眼睛笑成彎月,白裡透紅的蘋果臉上湧起更多的紅暈,一笑唇邊就湧起一對可愛迷人的小梨窩。

  官拜尚書的歐陽大人之女——歐陽巧蕾,長的雖沒那份令人驚心動魄的美,但她肌理細致、骨肉勻稱,唇紅齒白地……十分甜美動人,一對小梨窩更是俏皮可愛!

  巧蕾小心翼翼地把捕來的粉蝶放入一只透明的琉璃瓶內,那裡面己關了一對淡綠色的蝴蝶了。

  「小蝶兒,乖乖喔……」巧蕾對著瓶內的蝴蝶道:「陪我玩一天,明天我就爬到樹上,把你們全放了!」

  這時原本在前廳服侍的小丫寰突然匆匆跑過來,在珍兒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

  珍兒登時臉色一變!

  「小姐!不好了!老爺回府了!」珍兒過來拉巧蕾。

  「爹回府就回府嘛!緊張什麼?反正他又不會馬上到後花園來。」巧蕾不以為意道:

  「來,小杏,撩起褲管、咱們再下池塘去撈魚,比賽誰撈得多……」

  小杏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她已捨命陪君子、陪巧蕾小姐玩了一個上午了!快累死了……

  珍兒急道:「小姐,不能再玩了,老爺不但已回府了,而且……他還宣佈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什麼事呢?」巧蕾鞠起池塘的水、洗滌自己雪白纖細的小腿、方才赤足捕蝶時、腳都髒了;一邊不感興趣地漫聲應道。

  「老爺說……小姐的婚期已訂了,下個月初就要把妳嫁給護國大將軍——冷青揚!」珍兒囁嚅道。

  巧蕾腳下一踉蹌,險些跌入池子內,幸好珍兒和小杏一左一右扶住她!

  「妳說什麼?」巧蕾睜大眼睛尖叫,「婚期?不——」


  「我不嫁!不嫁!死也不嫁……」

  閨房內,哭得晰瀝嘩啦的巧蕾把房內的燈台、銀紋壺、五彩攪盒、紗屏架、珠寶蘆……全丟到地上。

  「小姐——別哭了,回頭我們再去求夫人嘛,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希望……」珍兒手忙腳亂地邊收拾東西、邊勸她。

  「還有什麼轉圜的余地?」巧蕾哭得更如帶雨梨花般,抽泣道:「爹一意孤行、講的話就是王法……娘又怕爹怕成什麼似的、根本不幫我……」

  方才巧蕾已去前廳求爹娘了——她才不要嫁給那未曾謀面的冷青揚!連他長得是圓是扁都還沒搞清楚……被歐陽大人怒斥一頓——

  這樁婚事是巧蕾小時即訂下的,豈有她發表意見的余地?向來嚴謹守禮的歐陽大人一怒之下就叫婢女把巧蕾帶回房內,不許她再胡言亂語。十日之後,等著冷家的轎子來抬人便是!

  而向來溫婉柔順的歐陽夫人雖然很疼寶貝女兒,但她可是謹守「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古板女子,聽丈夫的話聽慣了……也不敢再為巧蕾幫腔。

  「我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巧蕾豁地站起來,「我絕不嫁給那臭冷青揚……聽這個姓就知道他絕非善類、冷血動物……」

  一個人影閃過她的腦海中,她想也沒再多想地就站起來往外衝!

  「小姐!妳不能出去呀!小姐……」珍兒連忙上來拉她。

  婢女哪阻止得了火車頭似的巧蕾,她推開珍兒和小杏,跳上她的小牡馬後,撞開後花園的門、揚長而去。


  巧蕾直奔「天野牧場」。

  天野牧場位於長安城外,屬於歐陽家的產業,蓄養馬、牛、羊等許多動物、規模相當地大。

  遠遠地,她就看到騎著「青駐」在牧場上騁馳的熟悉人影了—狄劍邦,馬上的他驃悍強健、永遠是那麼神采飛揚……巧蕾眼眶一熱,胸臆中溢滿酸楚向他奔去。

  「巧蕾?!」狄劍邦也看到她了,連忙向她奔去,「妳怎麼來了……妳?」他看到巧蕾滿臉的淚,怵然大驚,「誰惹妳哭了?」

  「狄大哥!」巧蕾下馬撲向他,晶瑩的淚水更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而下。

  「別哭,告訴我,誰敢給妳委屈受?」狄劍邦心痛萬分地拭去巧蕾的淚水,溫柔地輕拍她的背。

  「我……」巧蕾更加傷心、整個人撲入他懷裡、哭得更是驚天動地。

  她的淚水把狄劍邦的心全揉碎了!想托起她的臉蛋,但巧蕾一直低著頭,他更加心急如焚!「巧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巧蕾緊抱著他,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盡情呼吸他身上特有的粗獷氣息,揉合了陽光與青草味的味道,只要在他懷裡、她就會覺得好安心、滿是被保護的感覺……

  「他們欺負我……」哭夠的巧蕾抽泣道:「爹欺負我、娘也欺負我、他們聯合起來欺負我……」

  狄劍邦彷彿松了一大口氣般、笑了,「又在和老爺和夫人鬧意氣,是不是?」他拭去尚存在巧蕾頰邊的淚珠,撫平她被風吹亂的秀發,拉著她在草地上坐下來。

  狄劍邦專為歐陽家主管天野牧場,體型碩長俊偉的他,有一張輪廓深邃的臉龐,眉宇之間有股堅毅冷傲的氣勢,只有在面對巧蕾時,那深不可測的黑眸才會顯出難得一見的溫柔深情。

  「才不是鬧意氣呢!」巧蕾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你都不知道,我爹他是多麼自我專制、一意孤行、封建保守又冥頑不靈……冬烘到了極點!我娘也是……平時說她多疼我多疼我,可是一旦有事發生了,她就只敢乖乖地聽任我爹的安排,從不替我說話……」

  狄劍邦側著臉、饒富興味地望著巧蕾因激動而漲得紅撲撲的小臉,才十五歲的小女娃、嗓音雅嫩甜美,即使罵起人來,又急又快的語調中,還是有股撒嬌和嬌蠻味……他尤其愛看她柳眉微向上揚的靈秀神采,水汪汪的杏眼骨碌骨碌地轉,特別俏皮活潑。

  「……所以,我一定要抗爭!抗爭到底!狄大哥!你一定要幫我呀……狄大哥?」巧蕾推了他一把,「你在發什麼呆?」

  望得出神的狄劍邦回過神來,倉促道:「妳說什麼?」

  「你都沒有專心在聽人家說話啦!」巧蕾不高興地白他一眼後,才道:「我說——我爹那個老冬烘,趁我還小,還沒有『反抗能力』時,就自做主張為我訂下一門親事,下個月初就要把我嫁過去了。」

  巨大的震驚和痛楚掠過狄劍邦眼底,好一會兒後,他才啞著聲道:「妳要出嫁了?」

  「不!我不會嫁給他的!」巧蕾急急道,「狄大哥!我絕不會去嫁給那姓冷的『冷血動物』……」

  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狄劍邦胸臆內翻滾,但自小即顛沛流離的生涯早訓練得他面無表情﹔更何況,他又有什麼資格來爭取巧蕾……勉強壓下苦澀復雜的情緒,他瘖啞道:「女孩兒……總是要嫁人的……」

  「我偏不嫁!」巧蕾激動地由草地上一躍而起,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要嫁,我也只嫁你一個!」

  話一出口,巧蕾就羞得滿臉通紅!老天!她也被自己嚇壞了……而狄劍邦向來毫無波瀾的臉上,迅速轉換過許多表情……錯愕、狂喜、感動……以及……黯然……

  又羞又窘的巧蕾巴不得有個地洞可鑽進去,過了好久,她才敢怯怯地看了狄劍邦一眼——

  他已恢復那一貫的冷漠淡然,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只除了……眼底那深刻的痛苦與掙扎……出賣了他!

  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巧蕾卻投注意到他眼陣中的苦澀深情,她驚懼地問:「狄大哥,對於我剛才的話……你沒有任何表示嗎?」

  狄劍邦淡淡道:「承蒙小姐錯愛,狄某不敢高攀。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去工作了。」

  巧蕾氣得怔在原地,一直到狄劍邦已轉身走了一兩步,她才迸出尖叫,「狄劍邦!你站住!」

  她氣憤地衝至他面前,「你……這是什麼意思?」

  狄劍邦眼神一黯﹔臉上仍是雲淡風清道:「我的意思已表達得很清楚了,小姐乃千金身軀,在下高攀不起。」

  「你……」巧蕾氣得全身發抖,羞憤的淚水已聚滿眼眶,她萬萬也沒想到竟是這種場面,顫著聲問:

  「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去嫁給別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恭喜小姐有個好的歸宿。」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巧蕾滿懷悲痛地質問他,「狄劍邦……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狄劍邦剛毅的臉龐掠過一絲抽搐,但隨即恢復他的冷漠平靜,冰冷而苦澀道:「妳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小姐……請別再把感情浪費在我的身上。」

  「你竟然對我說這種話?!你可惡……」羞憤交加的巧蕾憤怒地低吼:「狄劍邦!你鐵石心腸……你薄情寡意……我恨你!我恨你……」

  傷心欲絕絕的巧蕾掄起拳頭狠狠地捶在狄劍邦的胸膛上,悲痛的淚滾滾落下,「我恨你!我恨你……」

  而狄劍邦直挺挺地任她打,一動也不動,把所有的艱澀與掙扎……全無言地嚥回肚裡……

  一直到……隨後趕至的珍兒氣急敗壞地撲上來拉開巧蕾,「小姐!快跟我回府?妳不能來這裡,萬一被老爺看見……」

  「放開我!」巧蕾用力摔開珍兒的手,淚汪汪的雙眸充滿恨意地瞪著面無表情的狄劍邦道:「我這一輩子都不原諒你、你是世界上最薄情寡義的混帳!你要我嫁給別人……好!狄劍邦,我會要你後悔一輩子!」

  說完後,淚眼迷濛的巧蕾又像狂風般躍上馬匹、狂奔而去。

  「小姐!」珍兒又急忙追去。

  牧場似乎又恢復了平靜,狄劍邦木然地由草地上抬起一發亮的東西——巧蕾的蝴蝶簪,方才她在狂亂中掉下來的,他緊緊地握在掌心內,任發簪刺破他的皮膚,微滲出血絲來,卻渾然未覺……向來的冷漠冰霜已徹底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碎的淒涼與深沉的絕望……


  把苟藥、紫櫻花、甘菊、薰衣草、白玫瑰、天竺葵……全裝入花囊後,湘竹小心翼翼地將花囊收入袖內,這些花材可帶回明月山制成香料給師父用,別看師父年紀大了,還是很愛漂亮的!

  寶光寺的後院百花盛開,湘竹在半空中飛行時,就是被這香氣吸引下來。

  湘竹正想再采一些僅花時,細碎的腳步聲傳過來,她立刻往上一跳,攀在屋簷上。

  「小姐,真是太好了。」提著內盛祭祀品的木籃,珍兒興奮地對巧蕾道:「今天來廟裡祭祀天地後,明天妳就要出閣,嫁去冷家,成為將軍夫人了。」

  「別再跟我提『將軍』這兩個字!」巧蕾厭煩道:「妳這丫頭是聾了是不是?我警告過妳—別再提有關冷青揚的事,妳聽不懂嗎?」

  巧蕾真是快氣瘋了,眼看婚期已迫在眉睫——明天就要出閣了,但她除了乖乖就範外,一點辨法也沒有……不是沒想過要逃婚,但要逃到哪裡去……而且,也要有人來帶她逃才行呀!

  狠狠地絞著手絹,該死的狄劍邦……竟這樣眼睜睜看她嫁給別人?原來巧蕾以為他至少會在婚禮前一兩天衝入府內帶走她、或向她爹爭取自己……但沒有!該死的狄劍邦,他什麼行動也沒有!像是完全不干他的事一般!

  「小姐……」珍兒怯怯道:「妳為什麼這麼討厭未來姑爺呢?姑爺功在國家,官拜一品的護國大將軍,還是皇上親點的……人又相貌堂堂、高大英武;妳能嫁給他,不知羨熬了多少城裡的名門閨秀。聽說,要不是他自小即訂下這門親事,向來讚賞他的皇上曾有意把靖倫公主嫁給他呢……」

  「妳既然覺得他那麼好,那妳去嫁呀!」巧蕾沒好氣道:「看著好了,我覺不會乖乖就範的……臭冷青揚、敢娶我?我一定要把他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姐……妳可千萬別亂來呀。」珍兒不安道。

  「我哪有要亂來?只是要把他整死罷了!」巧蕾不再理珍兒,逕自朝另一頭走去。

  有意思!看來這小姑娘還沒出閣就己立志要整死她未來老公——趴在屋簷上的楚湘竹聽得津津有味,這麼有趣的事,她怎麼能錯過呢?

  憑著無人可及的輕功,湘竹在屋簷上如貓咪般游走,跟著那姑娘的腳步……

  只見那姑娘又走向廟宇的前面,在婢女的換扶下坐入一頂華麗的珠翠軟轎;而廟宇的另一扇門則走出一群男人。

  一個十分肥胖的中年男人十分恭敬地對身著紫金色綾袍的高大男人道:「冷將軍,小女明日出閣後,就是冷家的人了﹔能覓得似將軍這般的乘龍快婿,是小女的福氣。還望將軍日後多多憐惜小女,我這個麼兒雖然脾氣有時驕縱了一些,但大體來說還算知書達禮、賢慧端莊、溫柔謙恭……」

  那個男人……湘竹瞪大眼睛——是他!那個見過兩次面,曾在石林內救過她的男人!

  他馬上就要娶妻了?湘竹驀然湧起一股酸酸的情緒……荒謬!她暗罵自己……干妳什麼事?男人不正是天底下最令妳討厭的動物嗎?

  那,剛才那姑娘,就是他昏迷時,口裡一直喊著的「羽黛」了?他一定很愛那姑娘……可是,那姑娘為什麼口口聲聲說要整死他呢?

  噢!他真可憐……娶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但那姑娘卻立誓要整死他……湘竹同情地望著英姿煥發的冷青揚坐入他的轎內……

  不行!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整」死!至少……他也曾救過自己一次嘛!湘竹觸電般地跳起來,縱身一躍飛起來,緊追那頂珠翠軟轎。


  翌日。

  歐陽府邸內喜氣洋洋、賀客迎門,今天是歐陽大人的閨女出閣之日,來訪賀客的華麗轎子將歐陽府邸擠得水洩不通。

  巧蕾的閨房位在寥風軒的三樓,房內已堆滿名貴的首飾珠寶,珍貴嫁妝和胭脂水粉……但身為新嫁娘的她卻一臉愁容地坐在花窗前……

  狄劍邦!該死的狄劍邦!你為什麼還不來?巧蕾恨不得親自衝到「天野牧場」去……

  「小姐。」珍兒捧著飾滿珍珠、瑪瑙、翡翠……的鳳冠霞帔進來,「吉時快到了,你快換上禮服吧。」

  「放在那裡,」巧蕾頭也沒回通:「我待會兒再穿。」

  「可是……」還想再說什麼的珍兒,眼見巧蕾的心情不太好,只好先退出……待會兒再進來幫她更衣吧。

  「見鬼的無聊婚禮!」巧蕾正生氣地要把鳳冠霞帔掃落地上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傳進耳裡。

  「姑娘……我可以和妳談談嗎?」

  「誰?」巧蕾反射性地問,立刻全身嚇得寒毛直豎,差點失聲尖叫……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飄浮」在窗外……這裡是三樓!她竟可以不經曲樓梯就上來,而且「飄浮」在半空中……

  她她她……是人是鬼?

  「妳、妳……千萬別過來呀……」巧蕾恐懼地往後退,牙齒上下打架,「我和妳無冤無仇……姊姊妳行行好……千萬別嚇我呀……」

  娘呀!巧蕾驚得要昏過去了……鬼!大白天也有鬼呀!

  「妳不用怕我,」「浮」在半空中的湘竹越過窗戶進來,努力擠出最友善的微笑—我看起來這麼可怕嗎?「姑娘,我是來和妳談談有關妳的夫婿冷將軍的事……」

  「不要過來!」巧蕾尖叫,天!她真的快昏了!「妳妳……喜歡冷青揚是不是??……客氣……妳盡管去找他,我不會在意的……但妳千萬別來嚇我呀……」

  湘竹看巧蕾連連往後退,忍不住伸出手,「姑娘,妳別一直退呀,妳聽我說嘛……」

  「別碰我——」眼看「女鬼」的手真的快捉住自己了,巧蕾迸出一駭人的尖叫後……眼前一黑……真的昏過去了……

  「姑娘?姑娘?」湘竹嚇得手足無措,這是怎麼回事?她知道自己出塵絕世的外貌常令人看得發暈……這會兒,怎麼連女人也昏了?

  現在該怎麼辦?

  有聲音!湘竹閃到門邊一看,只見兩個丫只手上捧滿了珠寶正由一樓拾級而上,不行!她得快點解決眼前的情形。

  情急之下,湘竹只好先將昏迷的姑娘塞入床底下,再手忙腳亂地套上鳳冠霞破沒有第二個辦法了,她必須先冒充一下,當「羽黛」姑娘。

  湘竹以為冷青揚要娶的人是羽黛。

  鳳冠戴好,臉也以喜帕覆蓋住後,門外也傳來婢女的聲音!「小姐?我們可以進去嗎?」

  「進來!」

  珍兒和小杏走進來、驚喜道:「小姐、妳的動作真快、已自己穿戴整齊了、迎娶的花轎已來了,我們該扶妳去前廳拜別老爺、夫人了。」

  湘竹聞言便顫魏魏地站起來,噢……頭上這千金重般的鳳冠,她的頭快斷掉了!

  珍兒和小杏一人一邊扶住湘竹,細心的珍兒疑惑道「小姐,妳好像變高變瘦了?」

  「有嗎?」湘竹刻注棋仿「羽黛姑娘」的望音,極不自然道:「可能是戴上鳳冠又穿上這厚重的翹頭的關系吧……」

  小杏也感覺到了,「小姐……妳的聲音好像怪怪的……」

  「我……」湘竹慌張道:「我剛才哭過了,因為想到今後就要離開親愛的爹娘……」

  原來是這麼回事!珍兒和小杏十分欣慰地點頭微笑,向來活潑刁蠻的小姐總算有點新嫁娘該有的樣子了……

  在婢女的攙扶下,湘竹拜別了「爹娘」、上了花轎,而真正的歐陽家大小姐歐陽巧蕾,則還昏迷在床底下!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27 PM

第三章

  老天!這是怎麼回事?

  花轎內,湘竹總算可以暫時把重得壓死人的鳳冠拿下來,微微掀開朱紅色的轎簾,驚恐地看著外面——一列好長好長的妝嫁隊伍正隨著自己坐的花轎,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地穿過大街小巷。

  天呀……我怎麼會把自己搞到這個地步?莫名其妙地成為「代嫁新娘」,竟然戴鳳冠、上花轎……開玩笑,要我楚湘竹上花轎豈是這麼容易的事?雖然只是「暫代」一下,但這個冷青揚真是上輩子燒好香、三生有幸!

  這只是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湘竹拚命安慰自己,別慌、別怕!她只是看在那冷青揚曾救過她一次的份上,好心地來「報恩」,提醒他——他的「羽黛」在新婚之夜可能會殺了他!

  提醒完他,她就可以揚長而去……沒什麼好怕的,湘竹不斷地給自己打氣。

  在鞭炮聲中,湘竹的轎子抵達了將軍府,媒婆和婢女扶著她下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拜拜拜拜拜……拜得湘竹頭昏腦脹後,她終於被送入洞房內。

  終於只剩她一個人了,湘竹立刻把那千金重般的鳳冠拿下,好奇地在新房裡東摸摸,西看看。紅紅紅……所有的佈置全是紅色的,唉呀!俗氣死了……湘竹皺起秀眉,她可是冰肌玉骨、飄逸出塵……像小龍女那樣的人耶!怎麼和這些人玩又是拜堂、又是戴鳳冠霞帔的遊戲……

  沒關系!報恩嘛。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冷青揚怎麼還不進來?湘竹無聊地走來走去,只要那臭傢伙一進門後,她丟下一句:「小心,你的妻子——羽黛姑娘要殺你!」後,就算任務完成,可以走人了!

  等了大半天,湘竹困死了,她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想先睡一覺,但躺在那張豪華的大床上卻怎麼翻也不對勁,湘竹這才想起來,哦……她從來不睡「床」的!

  在明月山的「瀟湘小築」內,她睡的床就是——白綾!湘竹由袖內拋出一束白綾、橫掛在新房的大樑上,嗯……這才對嘛!她正十分愜意地躺到白綾上,想大睡一覺時,冷不防地,一陣腳步聲傳過來……

  有人來了!

  湘竹連忙跳下來,匆匆忙忙地戴上鳳冠後,門也開了……

  湘竹可以看到來人穿了一雙男用的六合靴,那……是冷青揚來了?心底一陣莫名的騷動,她的心髒開始不規則地跳動……

  冷青揚在湘竹身旁坐下來,兩人離得很近,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氣味陣陣襲向湘竹;從沒和男人這麼接近過的湘竹緊張得全身僵硬、心跳失控,她第一個念頭竟是想要逃!但她的手腳……竟是虛軟無力……

  冷青揚沉默地望著他頭戴風冠、面罩喜帕的新娘子,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但身為新郎倌的他,竟沒有半絲喜悅……

  歐陽巧蕾……只是尋常一個姑娘家的芳名,他甚至從沒見過她,對於這門自小即由長輩訂下的婚事,他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娶她,只是履行義務罷了

  微嘆了口氣,冷青揚緩緩掀開喜帕。

  「哇——你做什麼?」湘竹卻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一大跳,整個人往後一躲喜帕也掉在地上!

  冷青揚震驚的程度絕不亞於她!

  怎麼會有娘子在大喜之日臉還罩輕紗?但最令他驚訝的是——是她!那個白衣姑娘!

  「妳是歐陽巧蕾?」他的語氣中滿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湘竹倉卒地退至牆角後,才怯怯而疑惑地問:「歐陽巧蕾?那是誰?你的新娘子不是名叫羽黛嗎?」

  青揚的臉瞬間轉為冷凝嚴肅,他扣住湘竹的手,沉聲間「妳曾見過羽黛?她在哪裡?」

  湘竹手上傳來一陣痛楚,「放開我,你弄痛我了。」

  冷青揚這才驚覺—湘竹的手竟是這麼柔弱纖細,幾乎他稍一用力就折斷了,他歉疚地放松力道,仍目光炯炯地逼視她,問:

  「告訴我,妳在哪裡見過羽黛?她怎麼樣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湘竹腦中一片混亂,他要娶的人不正是羽黛嗎?為什麼還一直追問羽黛在哪裡?還迸出另一個名字……歐陽巧蕾,歐陽巧蕾又是誰?

  我懂了……一定是這傢伙風流成性、始亂終棄,先有了羽黛姑娘後,又喜新厭舊地另娶歐陽巧蕾……哼!我就知道——長得太帥太酷的男人通常不是什麼好東西!湘竹滿懷怒氣地瞪視冷青揚那張帥得過分的臉。

  「快說!」冷青揚緊接著問,語氣中盡是不容懷疑的權威。

  他那心急如焚的模樣惹惱了湘竹——臭男人!朝秦暮楚,見一個愛一個!明明有了羽黛,還來娶歐陽巧蕾;娶了歐陽巧蕾後,卻又對舊情人念念不忘!

  湘竹生氣地道:「我把羽黛殺了!你滿意了吧?」

  「妳說什麼?」冷青揚大驚,臉色瞬間變為駭人的鐵青,扣住湘竹的手猛力一縮。

  「你——放手!」手腕上一陣刺痛,湘竹委屈地掉下眼淚……太過分了!她沒事干嘛來這受這種罪?在明月山上,師父那麼疼她、菁楓也讓她……連重話也捨不得對她說一句。

  看到她雪白的手腕一片泛紅,冷青揚心疼地松開手。但該死的……他現在沒有時間心疼她——羽黛真的被她殺了?

  不再捉住她的手,冷青揚只是扣住她的肩膀,冷峻地沉聲命令:

  「別再考驗我的耐性!快說,羽黛究竟在哪裡?」

  湘竹淚汪汪地白他一眼,賭氣道:「你聾子呀!我說我殺了她了嘛!就是在……在蓼風軒下手的!」

  蓼風軒?

  冷青揚愣了半晌才想起來,那……那不是歐陽家的樓閣名嗎?有次他上歐陽家提親,穿近回廊時,曾看到花園另一旁有一棟相當別致精巧的三層樓建築,匾額上寫著:「寥風軒」,似乎就是歐陽巧蕾的閨房。

  但羽黛……絕不可能去歐陽家的呀!

  青揚放心了,他現在知道湘竹是騙他的;別說殺人了,瞧她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甚至連拿刀都有問題!

  所以,他好整以暇地在桌前坐下來,喝了杯甘醇的女兒紅。

  「你竟然這麼輕松!」湘竹睜大眼睛看他,「你心愛的姑娘被我殺了,你一點都不緊張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嘛!」青揚十分灑脫地一笑,「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也沒辦法。」

  「你真無情!」湘竹雙眼圓睜怒斥,「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沒半個是好東西!」

  「不是我無情,而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冷青揚突然伸出大手,猝不及防地將湘竹拉往懷裡,壞壞地盯著她道:

  「更何況……我也沒吃虧呀,眼前不正有一個娥娜多姿的美女和我拜完堂、成了親嗎?」

  他竟動手欲解去湘竹的面紗,他想看看她除了直達腰部的如瀑秀發和玲瓏纖細的曼妙身軀外,是不是還有一張清麗絕美、豔勝芙蓉的臉蛋?

  「放開我!放手——」湘竹拚命地掙扎,奈何這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情急之下她驚叫:「不!不要掀開我的面紗!不要——」

  那驚恐無助的語氣令冷青揚心中一動,異樣的情愫緩緩升起,他不由自主地垂下已扯住她面紗的手,柔聲問道:「為什麼要一直帶著面紗?」

  湘竹趁他松手時,掙扎他的懷抱,「不干你的事!反正……我從沒在任何男人面前解下面紗,當然你也不例外!」

  青揚才不讓她輕易逃脫,他捉住湘竹的裙擺,又輕而易舉地將她拉回自己懷裡,更加親密地坐在自己大腿上——他強按著她坐的!大手輕輕地滑過她發絲,熠熠生輝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道:

  「告訴我,妳究竟是誰?」

  「楚……楚湘竹。」他英氣逼人的臉龐離自己那麼近,灼灼的目光彷彿會吃人一般,湘竹平日的伶牙俐齒全消失了,手還發抖……乖乖地回答。

  「楚湘竹?!」他滿意地微笑,又問:「為什麼要冒充歐陽巧蕾來與我成親?」

  「我才懶得冒充成什麼歐陽巧蕾!我會潛入寥風軒,是因為我曾聽新娘子對她的婢女說過,她要在新婚之夜整死你、殺死你!我只是好心地來提醒你。」

  巧蕾要殺他?冷青揚更加意味深長地笑道:「妳聽了後這麼緊張?捨不得我死?」另一只手也充滿侵略性地輕撫她滑如凝脂的粉頰。

  「誰捨不得你死?我只是——」湘竹終於發現了他不規矩的動作,氣紅了麗臉打掉他的手,「不准亂來!男女授受不親。」

  他卻更加佔有性地摟住她的腰,挺直的鼻梁推住她的嫩頰,「我們已是夫妻了,別忘了,妳已和我拜過堂,成為我的妻子。」

  冷青揚原本冷漠的臉此時充滿了得意與喜氣,他怎麼也想不到—喜帕下的新娘子竟是那令他朝思暮想的白衣姑娘,怎不令心系佳人的他欣喜若狂?

  湘竹嚇得花容失色,「不!妻子——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白癡!聽不懂嗎?我會冒充為新娘子……只是為了要救你的權宜之計。好了,現在我也提醒過你了,放開我,我要走了。」

  彷彿沒聽到她的抗議般,冷青揚更加放肆地托起她的臉蛋,嗓音低沉而沙啞,「我說過——拜完堂後,妳已是我冷青揚名正言順的妻子!」

  「我不是!」湘竹生氣地想揮開他的手,但他的動作卻比她更快!在湘竹的驚叫中,他—伸手扯下她的面紗!

  前所未有的震撼撞擊著他,冷青揚屏住氣息,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張臉……一張美得離奇,不似人間的臉蛋……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臨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紅潤飽滿的櫻桃小嘴,因驚訝與生氣而微啟著;奪魂攝魄的剪水雙瞳中也盛滿怒氣;肌膚賽雪、細致得彷彿吹彈而被;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娉娉嬝娜中還帶股又冷又情的待殊氣質。

  「你……」湘竹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冷青揚以為她會賞他一巴掌;沒想到她竟眼眶一紅,珍珠般的淚水就滾滾而下,「你……你竟扯下我的面紗?!」

  「妳別哭……」冷青揚慌了手腳,她突來的淚水揉碎了他的心,楚楚可憐、令人心痛的模樣令他懷疑自己是否對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五臟六腑全擰痛了,他冷青揚,昂昂七尺之軀、天不怕地不怕,可以只身率兩千精兵痛擊突厥十萬兵馬,立下不朽功績—卻獨怕見女孩子哭!

  「哇……」湘竹哭得更加晰瀝嘩啦,一發不可收抬!「從沒有男人看過我的臉,你竟然……我要殺了你!」

  舉起隨身所帶的匕首,湘竹撲向冷青揚。

  「湘竹!住手!」青揚閃避著湘竹那怒氣衝衝卻凌亂的攻勢,坦白說,湘竹的刀法真是……破得可以!(楚湘竹的輕功無人可及,白綾神功更是蓋世;但一耍起刀呀、劍呀,真是……少拿出來丟人現眼!)

  劍術遠遠在她之上的冷青揚可以輕易地制住湘竹,但他不願那麼做,怕在打鬥中傷了她……只是一逕躲閃她狂亂而毫無章法的攻勢,青揚的身子往旁一頓,袖內一樣東西突然掉下來…

  剎那之間,原本怒不可遏的湘竹停下手上的動作,匕首也滑落至地,她緩緩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東西

  白綾!

  下大雨那天,她留在冷青揚身上的白綾。

  「這是……」

  「下大雨那天,我中了埋伏,是妳救了我,還為我療傷,記得嗎?」冷青揚將大手覆在她柔夷上,溫柔地由背後擁住她,附在她耳畔道。

  「你一直帶在身上?」湘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覺得有一股奇異的情悸在體內騷動,那種特殊的感覺令她害怕……

  「我一直希望能找到白綾的主人;一直到在石林又遇見妳一次,我才知道在大雨中救我的人是妳。」冷青揚擁著她,輕吻她潔白如春蔥的玉手,炯亮的眼底有兩簇燃燒的火焰,「我不知妳為何要假扮成巧蕾而嫁給我;但我相當滿意這樣的安排——妳成為我的妻子!」

  「可是……」湘竹被他親暱的舉動,和盛滿深情的眼眸弄得頭暈目眩……不!她提醒自己——不能變成這樣!「我不能留在這兒……我要回明月山,我要回我的瀟湘小築……」

  「妳哪兒都不許去!」冷青揚毫無商量地道:「妳必須留在這裡,妳已是我冷青揚的人了!」

  「我不是——」湘竹抗議的話還來不及說完,櫻唇已被一又濕又熱的東西堵住……冷青揚霸道而熾熱地吻她,她甜美的小嘴如玫瑰花辦般芬芳柔軟,他瘋狂地摩挲她的櫻唇,無法令自己停下來……

  當青揚放開她時,他很滿意地看到湘竹粉臉上湧起的醉人紅暈和盛滿疑惑的水漾瞳眸……

  「很好!看來妳並沒有那麼討厭我嘛!至少——妳不討厭我碰妳!」

  彤暈灩灩的湘竹輕撫自己的櫻唇,茫然地問:

  「這是什麼?你對我做什麼……?」好奇怪的感覺,甜甜的、奇異的熱流竄過全身……

  冷青揚挫敗地低吼一聲,「不許再做這種動作誘惑我,也別考驗我的意志力!」他當然會要湘竹,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但不是今晚,她太生澀稚嫩……他必須強迫自己慢慢來,以免嚇壞了她。

  「時候已經不早了,妳該上床睡覺。」青揚半命令道。

  「我……上床?那你呢?你睡哪……?」望著那垂著五色雲氣帳的豪華大床,湘竹小臉又莫名一紅。

  青揚熾熱的黑眸揪著她,沉聲道:

  「我是妳的夫婿,理所當然睡在妳的身旁,共擁鴛鴦被!」

  「不——」湘竹像是聽到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一般,滿臉緋紅地推著他,

  「你不能同我住在一個房間,更不能和我睡同一張床,你出去……外面不是有一間書房嗎?你去睡書房!」

  「湘竹!」冷青揚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他這個稚嫩的小妻子,真是天真地過了頭!

  「我絕不會睡書房!」他已動手脫掉自己的衣服,卸下大紅色的禮服後,再脫掉單衣……他的上身已一絲不掛,呈現強健傲人的體魄。

  「你——」湘竹尖叫地掩住臉,「你無恥!不要臉!變態!竟在我面前……好!你不去睡書房,我去!」

  又羞又氣的,湘竹就往書房衝。

  大手已抓住她,將她拉回自己懷裡,冷青揚強悍而充滿侵略性地環抱她,捏住她精致的下巴,青揚的黑眸灼熱炙人,命令道:

  「我絕不睡書房,更不允許妳去睡書房!妳已是我的娘子了,必須和我同床共枕。」

  「你……」湘竹瑟縮了,那大膽直接的言語令她心驚;深不可測的黑眸更令她慌亂……「我偏不——」她又掙扎地想推開他……

  冷青揚雙臂一收,炙烈的唇瓣已覆住她的,更加地滾燙火熱,他體內的千情萬愛彷彿全爆發出來,如陣強烈炙猛的台風一般……湘竹被他吻得無法喘氣,全身虛軟的她只能緊攀著他,雪白柔荑按住他的肩頭……

  大手在她背上游走,她如蘭的幽香一陣陣襲向他……老天!冷青陽真想不顧一切地佔有她,她那清靈絕美的臉蛋……他相信即使再過二十年、三十年……仍會令自己失控瘋狂!而她的生澀稚嫩更令他憐惜迷戀……

  青揚的熱吻更加急促狂野,大手似乎在下一秒鐘就會撕碎她的衣襟……但,一種冰涼的東西驚醒了他!

  淚……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滑落湘竹細致動人的臉龐……

  「湘竹!」冷青揚心痛得近乎自責自厭,「對不起……我不該……原諒我,別哭好嗎?」

  湘竹羞慚而害怕地低下頭,拚命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她害怕……這霸道強猛的男人……但她更怕自己—為什麼對於他這次的侵犯,她並不像上次的抗拒慌張……反而……反而有絲陶醉與期待!

  不!她怎麼可以這樣?!湘竹痛斥自己:她是冰肌玉骨、潔白無瑕的,怎麼可一再被一魯莽無禮的男人迷了心竅?她曾立誓這輩子要永遠留在明月山陪師父的!

  「湘竹……」青揚溫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頰上的淚珠,「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我去睡書房吧。」

  語氣裡有著無奈與寵溺,唉……誰叫他娶到這麼「奇特」的娘子呢?他認了!

  青揚說完,便朝緊鄰的書房走去。

  他……真的願意去睡書房了?湘竹愣愣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心底湧起半是放心、半是惆悵的異樣情緒,她仔細地把門鎖好,正要卸下這一身霞紅禮服時……

  燭台彷彿被什度東西擊中而倒落熄滅,在湘竹來不及驚叫前,一個鬼魅般的黑影由窗外閃入,低沉而急促道:「巧蕾,是我!」便捂住湘竹的嘴,縱身往外一躍。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28 PM

  蒙面人俠著她狂奔好一段路後,才在一湖邊放她下來,解開蒙住她口唇的布巾,「巧蕾……」

  「妳——」狄劍邦愕然道:「妳不是巧蕾?!」

  「我從沒說我是什麼蕾!」湘竹猛吸了新鮮的空氣後,又劇烈的狂咳,「該死的東西!你為什麼挾持我?」

  狄劍邦簡直無法置信,捉住湘竹的肩頭猛搖,「巧蕾呢?妳不是巧蕾為什麼穿上霞紅禮服?巧蕾在哪裡?」

  狄劍邦終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巧蕾嫁給別人,他會發狂的!在戰勝自己心底那些「門不當、戶不對」、「齊大非偶」的荒謬心態後,他闖入將軍府,劫走新娘子。

  「放開我……」湘竹被他搖得臉色慘白,這蒙面男人的蠻力大得驚人,似要將她捏碎了!正想使出她的「白綾神功」時,一把鋒利的飛刀比她更快地疾衝過來,若不是狄劍邦收手收得快,只怕現在手臂上已血流如注。

  「住手!不許傷她!」

  隨著冷列冰寒的怒喝,冷青揚也已由半空中落下來,一手將湘竹藏在自己背後;另一手已毫不留情地舉劍揮向蒙面人,招招凌厲迫人,銳不可當。

  三招之後,「咻——」一聲,青揚的劍已挑去蒙面人的布巾,欲砍掉他腦袋的利劍停在半空中,青揚詫異道:

  「是你——狄劍邦?!」

  「天野牧場」長長安近郊最大、最具規模的牧場,青揚與歐陽家本屬舊識,自然也認得狄劍邦。

  「你為何要劫走湘竹?」

  「巧蕾在哪裡?」狄劍邦急切地問道:「為什麼新娘子是她?巧蕾呢?她人究竟在哪裡?」

  那急如星火的焦灼模樣令青揚會意地一笑,他懂了……攬著湘竹,青揚灑脫地笑道:

  「巧蕾並沒有上花轎,和我拜堂成親的是這位楚姑娘——當然,她現在已是我名正言順的妻!」

  「那巧蕾呢?」狄劍邦更加憤怒道:「今天不是你和巧蕾的大喜之日嗎?這姑娘是打哪來的?冷青揚!我真是錯看了你,你算什麼男人?竟如此戲弄巧蕾?!」

  「我並沒有戲弄她。」青揚仍是一派好整以暇,摟著湘竹意味深長地微笑道:「關於這一點,你就必須請教我的娘子——她為順利嫁給我,竟不惜潛入巧蕾的閨房內,嚇昏巧蕾後,再冒充她戴上鳳冠霞帔。」

  「你?!」湘竹驚愕地張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惱又怒道:「冷青揚!你胡說——」輪起粉拳狠狠地揮向他。

  青揚反而趁勢接住她的手,將她摟得更緊,並在她粉頰上香了一下,笑咪咪道:

  「娘子,在外人面前最好別動手動腳的,這種打情罵俏的事……咱們還是關起房門才能做,嗯?」

  「你……」湘竹更是氣得滿臉通紅,但她愈是掙扎,那鐵鑄般的雙臂卻將她摟得愈緊……

  這小倆口竟旁若無人地「調起情」來了?反正……只要冷青揚不動他的巧蕾,狄劍邦才懶得管他是和什麼女人成親?眼前是先找到巧蕾!

  他丟下一句,「冷將軍、冷夫人,方才得罪之處請多見諒,狄某先走一步了!」後,又縱身一躍,矯健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青揚摟著湘竹的腰,湊近她白玉般的耳垂道:「咱們也該回將軍府了吧?嗯?『冷夫人』?」

  方才狄劍邦那一句「冷夫人」,聽得冷青揚舒服得不得了!

  湘竹的粉臉又紅又熱,「冷夫人?呸!誰允許你這樣亂叫我的?我早說過了——我不是!早知道我就別那麼好心,冒充新娘子來警告你……放手啦!別拉著我,我要回明月山去!」

  「妳不許回明月山,必須和我回將軍府去。從現在開始,冷家就是妳的家!」這一回,冷青揚的語氣是強硬而不容拒絕的!

  「我不要!放開我——」湘竹用力想掙脫他,但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在一拉一扯之間,湘竹沒注意到腳旁就是湖,重心一個不穩,她整個人摔入湖內——

  「哇!」湘竹驚叫,完全慌了手腳,身上綴滿珠翠的霞帔更加重吸水量,害她一直往下沉—楚湘竹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游泳!她可以施展傲人的輕功在天上「飛」;可以運用「凌波微步」在地上疾行,跑得比羊還快!但一遇到水,她就全完了!

  她最怕水!完全不識水性。

  「湘竹!」冷青揚火速跳下水中救人。

  「救命!救命呀!我快死了……」湘竹的頭冒出水面一會兒,馬上又沉下去。

  「湘竹!別慌!」青揚奮力向她游去,捉住湘竹的那一剎那他暗吃一驚——她已嚇昏過去了!

  迅速地拖住她游回岸邊後,青揚不住輕拍她的臉,「醒醒,湘竹,醒醒……」

  緊抱住湘竹濕透的身子,青揚嘶吼,「不會有事的!湘竹,有我在,妳絕不會有事的!」

  拖著湘竹,他像頭狂野的黑豹,向前狂奔。


  將軍府內,煙波閣。(即冷青揚所居之處。)

  隔著布幔,施大夫執著湘竹如雪的皓腕把脈,沉吟半晌後,抬起頭對冷青揚道:

  「將軍請寬心,夫人只是驚嚇過頭,並無大礙。只不過,夫人身體原本即過於虛弱,日後必得小心調養。老夫這就開幾帖安神、補氣的藥方。」

  「多謝大夫!」青揚一直緊鎖的眉頭,似乎這時才稍微舒展。

  送走大夫後,府裡的丫頭菊兒對青揚道:「夜深了,將軍請早點去歇息,夫人這邊由奴婢來服侍即可。」

  「不!」冷青揚斷然拒絕,「你們全下去,我要親自照顧夫人,待會兒把熬好的藥汁捧上來。」

  「可是,將軍……」菊兒遲疑地望著冷青揚,他神態憔悴,且雙眼佈滿血絲,將軍也是濕漉漉回來,怕也受了風寒吧?

  「下去吧。」青揚語氣溫和,卻毫無商量的余地。

  菊兒和翠兒互望一眼,「是!奴婢下去煎藥。」

  婢女退下後,青揚坐在床沿,就起湘竹的手,愧疚而憐惜地望著她……那足以豔驚四座的臉龐此時卻慘白得嚇人,心痛地輕撫她滑嫩細致的臉龐……

  她是這麼柔弱可人,這麼需要他的保護,他多珍視她、多想好好地呵護她。

  難纏的小妻子……青揚漂亮的唇角逸出一苦笑,這冰肌玉骨、飄逸如雲端仙子的湘竹,似乎完全不解男女情愛為何物?看來,要讓她了解他已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子、她必須服從他,跟在他身邊讓他呵護她一輩子……還得再費好一番功夫……

  剛拉起絲被、嚴嚴密密為湘竹蓋上時,窗外有個極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但冷青揚馬上驚覺到了!

  「誰?」那麼輕微的氣息,來人必是武功高手,青揚警戒地射出一飛刀。

  俐落地一翻身,窗外的人影躍入屋內—漂亮師氣得令女人目不轉睛的臉上,唇間正合著一柄飛刀,冷青揚射出的那一把。

  十分瀟灑地取下唇內的飛刀,來人撇撇唇,似笑非笑道:「大哥,多年不見了,你的這項見面禮可真特別!」

  「無塵!」冷青揚又駕又喜,「是你!」

  冷無塵——青揚的胞弟,十歲那年即隨一名法了和尚上山修行,為什麼小小年紀便會上山修行?說起來也有一段因緣:冷無塵自小體弱多病,卻又特別頑劣,屢屢與鄰家幼童打鬥,大人們對他又是氣、又是心疼,半點辦法也沒有。

  一日,府外來了一名仙風道骨的法了和尚,他一入門,不要求佈施,卻直盯著在院落與家丁玩耍的小無塵,端詳半晌後,才凝重地間冷氏夫婦。

  「那位少爺是——」

  「是二公子,年方七歲。」府內的管家代主人回答。

  「施主可否讓二公子隨老衲上終南山修行?」法了和尚石破驚天地開口。

  「什麼?」震驚的冷夫人趕在丈夫前開口,「萬萬不可!塵兒自小體弱多病……」

  「體弱多病還不是大礙,」法了和尚緩緩開口,「若二公子不遠離紅塵,隨老衲上山修行,未至而立之年即有殺身之禍……」

  「你胡說什麼?」冷老爺悚然變色,一掌正要劈向法了和尚時,他又丟出一句,「二公子身上可有一塊奇異的胎記,上面有字依稀可辨認?」

  當場冷氏夫婦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塵兒身上,在腰側的確有一塊胎記,愈大愈明顯,上面似乎還被人烙過字般,那個字……較難辨認,好像是個「菁」字……

  而這種事,天底下只有三個人知道冷氏夫婦和無塵的奶娘;外人……何況是出家人,怎麼可能如此清楚?

  法了和尚搖頭嘆道:「孽緣……這是他前世未了之緣,注定將在今生償還……若施主堅持不讓二少爺隨老衲上山,老衲也無計可施……往後的日子,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請聽老衲一勸——切莫在三十歲之前,讓二公子成親,否則必有殺身之禍!」

  說完後,法了和尚即瀟灑地走了。

  一直到……半年後,小無塵染上一怪病,病入膏肓,群醫束手無策……甚至已叫冷氏夫婦要有「心理准備」……冷夫人哭得肝腸寸斷,全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時……

  那和尚又出現了!

  法了和尚也不多問什麼,只迅速取出一藥丹讓小無塵服下,三天後,奇蹟似地……被群醫們宣告放棄的無塵一日日轉好,十天後……竟可以下床。

  冷氏夫婦對法了和尚感激涕零,十日後,法了和尚見小無塵已脫離險境便欲先辭離去,任冷氏夫婦如何挽留也不肯多待一刻,出家人本性淡泊,況且向來雲遞四海的法了和尚怎能習慣冷府安逸卻一成不變的生活?

  正當法了和尚要走時,十天來,日日纏著他,已和他十分熟悉的小無塵大哭大鬧,說什麼也不肯讓他走。無可奈何下……冷氏夫婦只得同惹讓小無塵隨師父上終南山修行,所幸終南山離長安城並不算太遠……

  就這樣,年僅七歲的小無塵便拜別家人,隨法了和尚上終南山,一年會回冷府一次,探望爹娘及青揚大哥。

  上終南山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盡管冷夫人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捨……但她卻不得不承認,塵兒上終南山後不但虛弱的體質逐漸好轉,原本單薄的身子骨也更加硬朗了……以前頑劣不堪的他,逐漸變得明理沉穩,睿智且有擔當……由每一年一次的回府省親中,冷夫人感受得更加深刻。

  快二十年了吧……冷青揚感慨地望著幾乎和自己一般高大的胞弟,十七、八個年頭過去,無塵早已不是那個體弱多病,卻又逞強好勝的混世小魔王了;眼前的他—風度翩翩、灑脫俊逸,師氣漂亮的臉龐竟比女人更加俊美!結實強健的體魄,僅是優閑地站著……卻蓄著一股無與倫比的氣勢……這無塵,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他的身手也愈來愈精進了,單就方才的飛刀……普天之下,能躲過他「護國大將軍」——冷青揚飛刀之人,寥寥可數!

  這對兄弟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冷青揚高大沉穩、氣勢卓越;無需言語,一雙凌厲猛銳的眼神就足以令人噤然寒栗,他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王者之風,是天生的領袖型人物。

  而冷無塵—孤傲不群、狂猖不拘,渾身滿是落拓江湖、浪跡天涯的雲遊氣質。卻偏偏生了張俊美非凡、邪惡卻足以令姑娘們神魂顛倒、芳心悸悸的出色臉蛋……這種似冷似熱的奇異特質,這種薄倖……是注定傷盡天下女人的心!

  「為何沒趕回來喝大哥的喜酒?」青揚問。

  「我隨師父下了江南一趟,」無塵從容灑脫地搖著紙扇,「才剛趕回來,大哥,嫂子呢?」

  「她……」青揚遲疑地望了雲氣帳內一眼,「你嫂子落水,受了風寒……」

  無塵不禁低笑出聲,邪邪問道:「大哥,是小弟孤陋寡聞,少見多怪;還是大唐的風氣開放了、變了?新婚夫妻的恩愛方式,竟是在洞房花燭夜戲水、調情……」

  「住口!」青揚沒好氣地沉喝,「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累了吧!回你的『滌塵軒』去休息,明兒一早再上『紫竹苑』向爹娘請安。」

  「大哥,如果嫂子真的受了風寒,以愚弟的醫術,也許可盡棉薄之力。」無塵道。

  冷青揚一想也對,上山近二十年來,冷無塵最大的收獲不只是武功,而是精湛絕妙的醫術—半年前,娘多年的心疾復發、情況危急時,就是由匆匆趕下山的無塵治好了娘。

  眼前……還是治好湘竹的病要緊,青揚點頭道:「好吧!你隨我來。」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29 PM

第四章

  雲氣帳內,躺著清豔無雙一佳人,肌膚若冰雪、綽約如仙子,縱是沉睡中,明豔不可方物的臉上依然有奪魂攝魄的力量——冷無塵驚豔之余不禁讚嘆:這等百世亦難得一見的美女,難怪她要長年隱居明月山上,並以輕紗蒙面,只怕這絕世姿容一教外人窺見,會引起一場武林大戰!

  「嘿!你看得夠久了吧?」冷青揚很不悅地推了他,「看病不把她的脈,你直瞧著湘兒的臉做什麼?」

  冷青揚突然十分後悔沒先為湘竹蒙上面紗,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竟會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強烈的佔有慾——強烈到連自己的胞弟多瞄她幾眼,都令他捉狂!

  哎喲!老大在吃醋喲!冷無塵肚子裡的奸笑聲嘿嘿響起,冷面無情的冷大將軍居然會吃醋?看來今年大概會飄六月雪了!

  無塵不知死活地涎臉笑道:「大哥,看病講求的是『望聞問切』,我正在仔細地、專心地、用力地……觀察嫂子的氣色。」

  青揚提起無塵的衣領,淡淡道:「冷無塵,有沒有人把你由長安一腳端回終南山過?」

  「大哥,別這樣嘛!」無塵笑得很無辜,「長嫂如母,小弟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嫂子有非分之想……更何況,嫂子雖然美如天仙,但比起我的夢中佳人,卻還略遜一籌……」

  無塵驕傲地道,眼眸底卻是一片惆悵——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夢中常出現一身著青衫,似秦漢時期服飾的娉娉女子,女子有著迷濛璀璨的雙眸,如泣如訴、哀哀怨怨地望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為什麼負我?為什麼負我?」清妍如蘭的臉上卻是那麼哀傷,串串的淚水浸濕她的青衫……

  無塵每每在夢中驚醒,醒來後,胸口如針錐般地疼痛……深沉的悲哀與痛苦包圍著他,不知為什麼,他竟然對一個只在夢中方出現,現實生活中根本未曾謀面的女孩,產生那麼異常的不捨與心疼……他甚至熱切地渴望永遠留在夢中,不要醒來!

  這個夢己糾纏他多年,他也曾把這事告訴師父——法了和尚,想不到向來行事平淡,神色亦無悲無喜的師父竟在聽完他的敘述後,臉色大變,頻頻嘆道:「孽緣!孽緣……糾纏了近千年了……難道躲到終南山來,還是躲不過嗎?」

  「又在發什麼呆?」冷青揚喚回無塵的神,「還在想你那個只在夢中出現的絕世美女?連你大嫂的仙姿玉貌你都得挑剔,你干脆去向王母娘娘『定做一個她』好了!還不快為你大嫂把脈。」

  無塵執起湘竹的手把脈後,又拿起方才大夫開的藥單,多寫了幾副藥材,道:「好了!明天叫人照這藥方去抓,三日後,若大嫂還未痊癒,歡迎你來取小弟我的項上人頭!我先回滌塵軒去了。」


  樓菁楓快如閃電地掠過夜空,在半空中「飛行」。

  湘竹早該回明月山了,卻一直沒回來,菁楓覺得很奇怪,干脆親自出來找她。

  突然,菁楓的速度頓了一下,俐落地一翻,站在一戶人家的朱瓦簷上……好氣派壯觀的宅子……琳宮綽約,桂殿巍然,樓閣水榭間植滿蒼天古樹及奇花異卉……

  而且園子裡還四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活像在辦喜事般……

  當然,吸引菁楓停下腳步的,絕不是這富麗堂皇的宅院,而是那股氣味……獨特的氣味……湘竹身子的香味。

  一縷冷香。

  湘竹體弱不能習武,但總要學防身之術吧!所以,師父在湘竹學「白綾神功」時,特別精心調制了「冷香丸」為湘竹滋補身體。那「冷香丸」的制作過程可是曠日廢時,會磨煞人呢!

  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荷白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再配上十二節氣的雨水,及天山雪蓮十二兩……

  湘竹因長年服用的關系,故身心總有一股淡雅沁柔,甜郁馥人的芳芬。當然,這股若有似無的冷香也要和湘竹多年相處過—如樓菁楓,才感覺得出來。

  可是,湘竹怎麼可能在這裡?菁楓疑惑了,她又飛到門口去,看到上面有一大匾額,寫著:護國將軍府。

  將軍府?湘竹怎麼可能來這裡?她向來最討厭這些庸庸碌碌的官場呀!

  不管了,先下去看看再說。菁楓又縱身飛向香氣的來源——煙波閣。

  她正要舉劍衝進去時,裡面正走出一個身形高大、神采俊朗的男人。

  菁楓立刻舉劍揮去,「別動!」

  刀鋒面掠過冷無塵頸項,一股肅殺的寒氣襲向他,好劍法!他不禁心底喝采!來人不但輕功蓋世——以至於她逼近時竟可以不讓他發現!劍法更是精湛俐落,渾厚紮實!這等實力,他行走江湖以來尚未碰過!

  無塵輕松地以手指將抵住自己咽喉的劍移開,看清來者是一蒙面的青衣女子,窈窕身段藏在勁裝內,更顯腰肢盈盈一握。

  「姑娘有何指教?」他爽朗問道。

  「廢話少說,交出楚湘竹!」

  菁楓在心底暗暗吃驚,這男人……才不過二十出頭吧?竟能以一根手指頭抵擋她鋒利無比的刀劍,並談笑自若……他的武功修為絕對在她之上一—單是那蘊藏的昂揚真氣就教她佩服!

  但,她的表情卻更凜若寒霜,又把劍架在他脖子上。

  楚湘竹?是大哥房內那大美人吧?那眼前的必是青衣——樓菁楓了!

  江湖之人誰不知明月山上有對婢婷娥娜,藝色俱上乘的絕世佳人—白綾仙子楚湘竹和青衣女俠樓菁楓,合稱「青衣、白綾」,堪稱當代雙艷。

  「樓姑娘找賤內有何指教?」無塵灑脫有禮道。

  「賤內?」菁楓一怔,「你說什麼?」

  「在下冷青揚,」無塵翩翩地行個禮,「姑娘沒見到捨下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日正是在下與湘竹成親的大喜之日。」

  「你胡說!」菁楓駭然道:「湘竹……絕不可能!她向來最討厭男人,你快把人交出來!」

  「只怕湘兒現在沒辦法見客,」冷無塵故意叫得更加親暱,曖昧地望向房內一眼後道:

  「樓姑娘,妳知道的……湘兒因『過度疲勞』而沉沉入睡了……」

  「無恥!你住口!」菁楓怒呼,漲紅了臉再度揮劍進攻,難道……湘兒的清白真教這無恥之徒污去?

  冷無塵輕松地躲過她的劍,英姿楓爽,玩味道:「樓姑娘可是氣冷某娶妻太早?沒關系的—側室之位還空著呢!隨時等姑娘來『遞補』。」

  冷無塵笑吟吟地吃她豆腐。

  菁楓氣炸了!「齷齪小人!看我不撕爛你的狗嘴!」

  她的劍法更加迅如閃電、詭異莫測。冷無塵興致昂揚地和她對招,全神貫注之余竟還有興致同她閑聊:「原來這就是名滿天下,江湖之人聞之色變的『菁楓劍法』!冷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得以和姑娘切磋武藝。」

  還敢貧嘴!「你找死!」菁楓憤怒地運足真氣使出凌厲迫人的一招——「菁楓繞指劍」,想不到眼前男子的身形竟似雪花亂舞般、變化萬千轉動身形,忽左忽右……快得連菁楓亦膛目結舌……除了師父怪婆婆,他是第一個躲過她菁楓繞指劍的人!(湘竹沒膽和菁楓比劍,只能比『飛』!)

  無塵還好整以暇地繞到菁楓後面,一手扣住她肩頭,另一手很不規矩地放在她纖腰上,笑意盎然道:

  「使得妙啊!姑娘這招『菁楓繞指』,果真是出神入化、妙不可言——造就了妳『投懷送抱』的好機會!」

  「你無恥下流!」菁楓更加怒火攻心,一轉身又是一連串的攻勢,但在打鬥間,冷無塵竟扯下了她的面紗——雖然只是一瞬間,菁楓又迅速閃電地將它拉好,但……已讓無塵驚鴻一瞥……

  剎那之間,他似乎全呆住了,忘了打鬥,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只是怔怔地望著菁楓……

  菁楓的長劍來到無塵的頸上,又莫名其妙煞住!

  「白癡!」她怒吼,竟有人打到一半發起呆的:「你不還手嗎?本姑娘不願勝之不武!」

  彷彿被點醒般,冷無塵疾如勁地出手,只不過——他招招襲向菁楓臉部——他要扯下菁楓的面紗!

  「無禮!你想做什麼?」菁楓慌亂地步步後退,「敢扯下本姑娘的面紗?你死十次都不夠!」

  但她的神情卻更加惶亂害怕……眼前的男人……氣勢猛銳懾人……完全不同於方才的瀟灑與嘻皮笑臉……身手矯健狂野如豹……灼灼的黑眸熾烈如火,似要將她焚燒一般……

  為什麼他會在須臾之間變得如此勇猛深沉,又為什麼非取下她的面紗不可!

  而他的眼神……菁楓一陣心悸……他的眼神竟是那麼深沉而狂熱……菁楓心髒一陣緊縮,恍惚之間,劍差點掉落至地……

  菁楓快抵擋不住了!認真較量起來,這男人的身手竟在她之上!而他—招招均只想取下她的面紗!

  正當冷無塵要伸手奪去她面紗的那剎那,一個修長的人影從房內衝出來,撞開他們兩個。

  「冷無塵!你在搞什麼鬼!」冷青揚面色鐵青地咆哮,「今晚是我的新婚之夜,該死的你!要打架不會去別的地方打嗎?」

  該死!只差一點!冷無塵氣惱地盯著壞事的冷青揚,只差一點點就可奪下她的面紗了……

  「這位姑娘是……」冷青揚有些詫異地望著眼前的青衣女子,她是那日在石林內與湘竹在天上「飛」的另一名姑娘!

  「我是誰你不用管!交出楚湘竹!」菁楓傲然道,微微的驚訝隱在眼底……他……是那個男人——一次在大雨中被湘竹所救;另一次,在石林內反救了湘竹的男人。

  湘竹真倒楣,看來這輩子注定要和這男人糾纏不清了!

  「妳是『青衣』——樓菁楓?!」冷青揚篤定的,確定過湘竹的身分後,他已可斷定眼前的青衣女子是樓菁楓了!

  「很抱歉,湘竹不能交給妳,她現在已是我的妻子,必須留在冷家。」青揚沉穩有力道。

  「你的妻子?」菁楓更加驚愕,輪流地看著眼前兩個男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混帳說湘竹已嫁給了他;而你現在又說湘竹是你的妻子?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難道……」菁楓臉色益加灰敗道:

  「你們二人共娶一女子為妻……太過分!太噁心下流無恥了!」

  冷青揚炯然精銳地掃了無塵一眼,不怒而威地沉聲問:「你方才對樓姑娘胡說些什麼?」

  眼見老大陰森駭人的臉色,冷無塵很識相地扮了個無辜表情,「只是開開玩笑嘛!誰知道這傻丫頭就當真了!」

  「你說誰是傻丫頭?」菁楓氣得又要衝過來。

  冷青揚站在中間一檔,氣勢卓絕地分開兩人,對菁楓道:

  「姑娘,在下冷青揚,這是捨弟冷無塵,弟年幼無知,言語若有得罪之處請多見諒。湘竹千真萬確已在今日和在下拜堂成親了,是將軍府的少夫人;湘竹今日受了風寒,待她痊癒後,在下必與湘竹向師父請安。」

  菁楓直直盯著冷青揚,愈盯她的神色愈加凝重——她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這個男人……雙眸犀利如鷹,坦蕩有神。浩然正氣盡在眉宇之間;卓絕出眾的儀表;語氣鏗然有力、擲地有聲……說明了他是一個光明磊落、敢作敢當;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的男子!

  菁楓心底竟微微升起一絲讚賞……如果,真要由芸芸眾生中挑出一位足以匹配湘竹者,那,這個威嚴天成,英風颯颯的男子堪稱為萬中選一。不會辱沒了湘竹那般清麗無瑕、性靈優美的人間仙子!

  但,這真的太快了……菁楓腦中一片混亂,才不過和湘竹分離幾天,她怎能接受湘竹已為人妻的事實?怎麼可能?她是那麼脫俗出塵、那麼仙風道骨,連師父也屢屢讚她是謫仙——不過下凡世來玩一遭,不能染塵埃的!

  怎麼可能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

  「我要見湘竹!」菁楓道,冷青揚沉穩堅毅的眼神令她再也問不出話來,但,她至少要親眼見湘竹一面。

  青揚有絲遲疑,隨即爽朗道:「湘竹受了些風寒,但,樓姑娘與湘兒情同手足……請隨我來。」

  青揚領先入內。


  湘竹穩穩的入睡,氣息十分均勻,經過大夫的診治後,她受的風寒已在控制中。

  執起她的手,菁楓坐在床沿看了好一會兒才道:

  「她……可是落水受了驚嚇?」

  這一問,代表菁楓真是太了解湘竹的—湘竹身上毫無外傷,顯示冷青揚絕非以武力強留下她﹔並且,一般人哪制得住湘竹……倒不是說湘竹武功多好,平平而已,但她的輕功空前絕後,堪稱蓋世!連師父都不一定追得上她,何況其余的人呢——一個人就算身懷不凡武藝,對於在天上「飛」的,你捉得住她嗎?

  楚湘竹可以在天上飛;在地上凌波微步;但一遇到水——全完了!比二歲小孩還不如。

  「正是,」青揚道:「但請樓姑娘放心,捨弟冷無塵醫術高明,他已為湘兒開出治病良方,湘兒近日內必可痊癒。」

  冷無塵?那急色鬼也配稱神醫?菁楓不屑地暗罵——一個才剛見面的男人卻迫不及待地想奪下她的面紗一窺芳容,不是急色鬼是什麼?

  放下湘竹的手,菁楓嚴肅而凝重地盯著冷青揚,「你見過湘竹的容顏了?」

  「我已是她的丈夫!」冷青揚沉穩有力道,神色昂然而頂天立地。

  菁楓啞口無言了……事情似乎已發展到無可改變、也不容改變的地步,也許……這真是湘竹所選擇且自願的,她不必再多心了……眼前這傲岸不屈的男子,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

  他絕對不會欺侮湘竹!

  由他癡迷眷戀的眼神,菁楓知道他愛慘湘竹了!

  「如果你一定要把湘竹留在這裡,不讓我帶回明月山醫治,我也沒辦法,但……」菁楓頓了一下又道:「湘竹生病發燒時,會有一…『怪癖』……也許我該先說出來,讓你有心理准備……」

  「什麼『怪癖』?」冷青揚饒有興致地問道。

  「她……可能會咬人!」菁楓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這樣,但湘竹一發燒時,是六親不認的……尤其痛恨餵她喝藥的人,鐵定對那人又踢又捉又咬……反正,伺候生病時的她,絕不是件好差事。」

  菁楓心有余悸地回想三年前……那時湘竹在她所住的「瀟湘小築」外的「雪微湖」湖邊玩,大概美人天生缺乏平衡感吧?莫名其妙地,她竟掉入湖內……幸好菁楓發現得早,火速跳入湖內救了她。

  湘竹臥病期間,可真折磨死了怪婆婆和菁楓,湘竹的痛並不難治,怪的是她抵死也不肯喝那一杯苦苦的藥汁,誰敢餵她喝藥,她就對那倒楣鬼又打又踢又咬—毫不留情地咬、六親不認地咬!

  十天下來整得怪婆婆和菁楓身上,上下一片淤青,「咬」痕累累;甚至後來怪婆婆一聽又要餵湘兒吃藥,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不顧形像地逃之夭夭,跑得比兔子還快!

  「咬人?我知道了,多謝樓姑娘的提醒。」冷青揚卻笑得很莫測高深、神采奕奕—…

  太有意思了!他這個美得超凡的小妻子竟會咬人呢!青揚向來覺得湘竹身上的仙氣太重了……像是誤落入凡間的仙子,他總怕她哪天找到「返回天庭」的路後,便會拍拍翅膀,翩然遠去。

  菁楓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這人……真是個怪物!聽到湘竹會咬人,非但不怕,反而一副興致勃勃、滿懷期待狀,怪物!

  管他!反正一物克一物!這兩人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菁楓聳聳肩,道:「那我告辭了,過幾天再來看湘竹。」


  菁楓步出煙波閣,正要施展輕功離去時,猛地由陰暗的角落竄出一黑影,擋住她的去路,沉聲道:

  「別走!」

  冷無塵!

  「你……」菁楓倒退一步,警戒地瞪著他,「讓開!你想做什麼?」

  黑暗中,他的黑眸卻異常熾熱,如兩簇熊熊燃燒的烈火般,幾近命令似地,「扯下面紗!讓我看清妳的臉!」

  「你無禮!」菁楓勃然大怒,但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這個男人……如頭勢猛懾人的黑豹般,冷峻而充滿威脅性的氣勢令人心驚;不可思議……她樓菁楓行走江湖以來,什麼黑白兩道的武林盟主、幫派魁首沒有見過。又何時怕過?而今……她竟怕一個才見過一次面、幾乎是無名小卒的男人?

  怕什麼呢……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真下流!」菁楓冷冷道:「竟在自己兄長新房外鬧事?讓開!別擋著我!」

  冷無塵卻直直向她撲來,灼熱如火的氣息襲向她,菁楓心下一驚,他又要來搶奪她的面紗了!情急之下,她由袖中扔出一枚「菁雷彈」—類似煙幕彈,但威力十分驚人,可以把人昏得暈頭轉向,三天三夜醒不過來。

  這等利器,她只有在最情急時使用!

  扔出「菁雷彈」之後,菁楓騰空如席般掠過天際,她以為——任冷無塵再有本領,這菁雷彈至少可困住他一時。

  想不到冷無塵腳下似踩了輪盤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避過漫天的煙霧後,如枝箭般躍向天際,緊追樓菁楓——她是他這輩子最想見的人,他絕不讓她輕易溜走!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30 PM

第五章

  樓菁楓的話真的沒有半點誇張!

  冷青揚坐在床畔,低頭看著自己手腳上的傷痕;又看著仍昏迷在床的湘竹,不禁搖頭苦笑——

  他這個小妻子,看似弱不禁風,纖細可人,但一打起人來可真是六親不認,活像與你有八輩子的不共戴天之仇似地。

  三天來,湘竹一直是睡睡醒醒,昏迷狀態中;但一到吃藥時間,她就會死命掙扎,扯開喉頭尖叫:「我不喝!我不喝。」再對那手持藥碗的倒楣鬼拳打腳踢,只差沒把他打成肉 。

  而那倒楣的當然是——冷青揚。

  一來,他不讓任何婢女照顧湘兒,堅持要自己照料她,三天三夜嚴守在床邊,衣不解帶;二來……也沒有任何婢女敢接近發怒中的湘竹。

  冷青揚探著湘竹已漸平緩的呼吸和不再發燙的額頭,松了一大口氣……無塵這小子開的藥方還真有效,說三天必痊愈,果然,湘兒頭兩天還發燒發得凶,第三天早上,燒也退了,病情似乎已好了一大半了。

  青揚以蘆葦管細心地喂湘竹喝水,他下巴滿是胡碴,雙眼布滿了血絲,三天三夜未曾稀眼……坐在床頭守侯著湘竹,他溫柔地拭去湘竹額上細致的汗珠,滿足地看著她平靜而清靈柔美的睡臉……

  燭淚一滴一滴地掉下來,夜涼了……漸漸地,青揚的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當第一道曙光透過簾幕射進來時,湘竹微微轉動身子。

  「唔……」她慢慢張開眼眸,茫然地環視屋內,這是哪 ……不是我的「瀟湘小築」呀!我怎麼會在這 ?

  當湘竹偏頭看到靠在床沿睡著的男人時,差點失聲尖叫,但瞬間又想起所有的事……冷青揚!自己不是被一蒙面人劫走後,掉入湖 嗎?是他救她回來的?

  他似乎睡得很熟……湘竹小心翼翼地移動手臂,避免驚醒他。

  湘竹正想悄悄溜下床時,卻一眼瞥見冷青揚手臂上的瘀青,她心中一緊:老天!這……這不會是她弄出來的吧!

  手臂上,除了瘀青外,還有一排細小的齒痕,湘竹登時天旋地轉……噢!上天呀!她竟還咬他?!

  湘竹知道自己一生病時,打起人來可真是……六親不認,菁楓就曾在湘竹病好後,齜牙咧嘴地展示身上的傷痕給湘竹看,要求她「賠償」!

  湘竹心疼地撫著冷青揚身上的傷痕,唉……自己下手可真不輕,對於男人,她從不存愧疚之心的,尤其對那些妄想闖入明月山,而被她以魔音嚇得屁滾尿流地滾下山,只差沒嚇病的男人,她向來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咎由自取。

  但此刻……她竟對眼前的男人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心疼與不捨……

  湘竹的手輕觸青揚的肌膚,他立刻醒過來。

  「你怎麼起來了?」一看到她,青揚立刻睡意全消,急急伸手摸向她額頭,「幸好!燒退了……但你還是快點躺下,我找大夫來再幫你看看,還有,還得再命菊兒煎一碗藥進來……」

  「等等!」湘竹捉住急急往外走的他,靈澈的瞳眸柔情似水,「你先別急,我的身體好多了。你……一直在旁邊照顧我嗎?身上的傷……是我咬的吧?痛不痛?」

  「傷?」冷青揚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大片瘀青及「咬痕」後,自我解嘲般地灑脫一笑,「如果一個人的尖牙利齒死命地咬住你的手臂,只差沒咬下半塊肉下來,你說——痛不痛呢?」

  「我……」湘竹粉臉一片嫣紅,「對不起嘛!人家那時在發高燒,又不是故意的……我沒有啃掉你的骨頭就算不錯了!反正……發燒中,我所做的任何事,概不負責喔!」

  「那現在你已經燒退了,可以『負責』了!」冷青揚不懷好意地望著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雪白皓腕,邪惡地一笑。

  「最好別再這樣拉著我,否則……我會當它是一種『邀請』,一種『暗示』哦!」

  湘竹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小手竟一直勾在他手臂上,如觸電般地縮回來,又惱又氣地別過臉。

  「冷青揚!你真無聊!竟然調戲我這病體初愈的弱女子。」

  「弱女子?」青揚啼笑皆非—如果能把他咬得青一塊、紫一塊還稱為弱女子,那所謂的「強壯」,豈不早把他大卸八塊了?

  青揚壞壞地挑起她的下巴,「還有力氣罵人?嗯?看來你體力恢復得很快喔!」

  「別碰我!」湘竹紅著臉往內躲,真是虧大了——看也被他看過了;摸也被他摸過了,將來她還有什麼臉出門見人?「別以為我現在生病,你就可以趁機欺負我,我告訴你喔!你敢再碰我一下,我立刻『飛』走!」

  說完後,湘竹自己心虛得不得了,別說飛了,叫她現在下床跑兩步都有問題,目前正是她體力最弱的時候。

  「飛?」冷青揚瀟灑地搖著扇子,一派好整以暇狀,「你飛飛看呀!」

  他雖不諳醫術,但也有九成的把握——以湘竹目前的體力,絕對無法施展輕功。

  竟敢看輕我,湘竹這人最禁不起別人激的,怒氣衝衝地提起殘留的真氣就要運功,被頂而出——

  想不到,頭都還沒撞到天花板,她整個人就直直往下墜——體力太差了,沒有辦法,驚惶地閉上眼睛,她以為自己要狠狠地直撞到地面上了……

  沒有預期中的疼痛與骨頭碎裂感,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接住她,湘竹睜開眼,看到冷青揚壞壞的笑臉及晶亮的瞳眸。

  「娘子,你這一『飛』真是『飛』得好哇!直接『飛』進為夫的懷 來了!」還在她頰上香一下。

  「你——放我下來!放開我!」湘竹扯開喉頭尖叫,「我寧可摔死也不要你救,放開……」

  掙扎過猛了,湘竹身子一傾,竟滑下青揚的臂彎!「啊」」尖叫聲中,眼看她漂亮無瑕的臉蛋就要和地板相碰了。

  冷青揚卻比她更快,只用一支手,像撈池 小魚般,輕輕松松地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湘竹「撈」起來,再直接放到床上。

  「我的娘子!」他更得寸進尺地在湘竹朱唇上吻一下,「原來你是不滿意為夫只把你抱在手 ;而不是放在床上。早說嘛,既然你這麼『堅持』,那為夫的也樂於『配合』……」

  另一支手很不安分地輕扯她的裙帶。

  「不要」」

  湘竹真的嚇哭了,「你別這樣……讓我回明月山……我要回明月山去……」

  他嚇壞這小佳人了,冷青揚湧起深刻的自責,強把顫抖的她摟入懷 ,不理她的反抗,大手溫柔地輕拍她,「對不起,我不該那樣……是我太心急了,別回明月山去,留下來讓我好好照顧你。」

  「我不要……」湘竹可憐兮兮地直掉眼淚,「這不是我的家,我不要留在這 ……你送我回去嘛!不然,你想法子通知我的師姊樓菁楓,她會來帶我回去的。」

  「我不准你走!」冷青揚怒喝——她就這麼討厭自己?一秒也不肯多待地只想早點走嗎?按住她的肩頭,冷青揚眼底閃著冷怒的寒光,強硬地命令。

  「聽好。你已和我拜了堂,成了親;你已是我冷青揚的人!」

  「我不是!」湘竹憤怒地 斥他:「我只是個多管閑事的倒楣鬼罷了……我不該那麼雞婆,跑去嚇昏歐陽巧蕾而來和你拜堂;你的新娘子是歐陽巧蕾而不是我!」

  「誰和我拜堂的,誰就是我的老婆!」冷青揚更加強悍地扣住她的手,霸道而專制,「別妄想離開我,這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人!」

  「你住口!」湘竹奮力地推開他,怒氣衝天地把房內所有的東西全砸砸砸……劈哩啪啦地全掃落至地。

  冷青揚靜靜地看著她發怒,一語不發。

  菊兒偏偏這時推門進來,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大跳,「將……將軍……」

  「什麼事?」青揚低喝,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這事非比尋常,菊兒幾乎想奪門而逃,「右副將仇大人來了……」

  仇峰?!青揚立刻往門外走去,仇峰知道他正新婚,若不是有天大的事,他絕不會來。

  「將軍!」仇峰已恭候在煙波饋外的攬月亭。

  「什麼事?」

  「皇上密召!」面容剛正不阿的仇峰恭敬地遞上皇上的親筆信函,「西突厥又舉兵來犯,勢如破竹地搗毀我邊疆,皇上下令——即刻出兵!」

  冷青揚飛快地看完後,沉穩且冷靜地道:

  「傳令下去,明早移營行軍!」

  「是!」

  仇峰 命,飛快地離去。

  當今聖上——唐太宗,向來撫恤百姓,愛民如子。冷青揚知道若不是情勢危急,他也不會指派尚新婚的自己上戰場——匈奴內有雲:「惹虎惹豹,莫惹冷家軍!」只有護國大將軍冷青揚才鎮得住愈來愈狂妄囂張的突厥,兩軍交戰時,敵軍遠遠地看到「大唐,冷家軍」的旗幟,早已嚇得心驚膽戰,士氣大跌,只差沒抱頭鼠疵矗

  緊握手上的聖函,冷青揚眼神復雜地望著煙波饋一眼——他本是騁馳沙場、捍衛國土的血性漢子。在還沒成親……應該說還沒遇到湘竹之前,豪氣干雲的他隨時有馬革裹屍的心理准備,能守護著大唐的土地,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才倒下去,是他引以為榮且視為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但,湘竹出現了,這麼一個奇特,樣樣均牽動他心底柔情的特殊女子……頭一次,青揚深刻地知道他必須珍惜自己的生命,除了捍衛大唐,他還必須呵護這已深駐他生命的小女人。

  只是……她真的願意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嗎?她願讓他保護她一輩子嗎?注視著新房的瑣窗,青揚目光深不可測且深奧難懂……

  用力地搖搖頭,冷青揚疾步走向馬廄,他要即刻入宮面聖,稟告這次的作戰計畫……在這國家危急的節骨眼,他不允許自己再陷入兒女私情內。


  護國大將軍冷青揚親自率兵出征。

  第二天早上,冷家軍才剛出放,長安城內大街小巷的人全在熱烈地傳述這個消息,人心振奮,莫不期待向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的冷家軍能一舉平定突厥,帶回令人歡勝的好消息。

  而將軍府,煙波饋內,湘竹在聽完菊兒的稟報後,仍是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她的丈夫帶兵上戰場了,之前竟沒親口告訴她?她還必須透過府內奴婢才能知道這個消息?

  事實上,冷青揚自昨天緊急策馬入宮後,就一直沒有回到將軍府,他在宮內和皇上及數位高級將 密談一夜後,隔天一早即直接率兵出征。

  可惡!這太不尊重我了嘛,湘竹氣憤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口口聲聲說我是他娘子……竟然丟下我,一句話也不說就跑了?死冷青揚!

  臭冷青揚,等他回來,我一定要給他好看——

  等他回來?

  湘竹霎時停住腳步,對呀!我……我干什麼傻傻地等他回來呢?

  我不是討厭透他了?一心只想早日擺脫他回明月山……

  那—眼前正是大好機會呀!

  湘竹微試身子,嚇……稍稍一跳,已可跳至屋頂,看來,她的輕功沒好十成也有八成了,以她目前的體力,慢慢地飛回明月山絕不是問題。

  那就快走呀!

  但好奇怪……湘竹的腳竟像生根似地動彈不得,勉強走至廊下,正要往上一躍時,又莫名其妙地折回來……

  我是怎麼了?湘竹心慌意亂地問自己……我該走呀!為什麼四肢如千斤般動不了?

  捨不得?

  不!湘竹害怕地飛快抹去那荒謬的念頭——笑死人了,我怎麼可能捨不得那自以為是的混帳嘛?!

  我只是病體未愈,不適合長途跋涉……湘竹拚命對自己解釋,對呀!師父也說過的,身上有病時,不能勉力「飛行」……

  反正——我絕不是為了那大笨蛋。

  前線的戰爭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冷家軍連戰皆捷的喜訊也一波波地傳回宮內,傳回長安城……也傳回將軍府。全國百姓喜出望外,一致期盼剿勇善戰的冷家將早日殲滅突厥。

  隨著戰況的順利,冷青揚偶爾也會梢回一兩封短箋,交由訓練有素的信鴿傳回將軍府給冷氏夫婦,稟告雙親他人平安無事,切莫掛念。但……卻從未寫過支字片語給湘竹,半個字也沒有。

  湘竹快氣瘋了,氣炸了,可惡!他到底把她當什麼?娶過就「忘」了嗎?太不尊重她了。

  她快氣死了,氣氣氣……氣得「飛」起來了——真的飛起來了。

  她是打算飛回明月山,去過以前那種平靜逍遙的日子……冷青揚,是你無情在先,莫怪我無義。

  但飛呀飛呀……飛到一半她又莫名其妙地折回來——不是「航道改變」了,而是……自己的身體就會自動地折回將軍府嘛。

  湘竹愈想愈不甘心,他太可惡了,莫名其妙害自己變成他的「娘子」;又見過她從未現人的容貌;還奪去她的初吻(湘竹終於知道那個動作叫『吻』了有次她躲在花叢內,聽兩個小丫頭在吱吱喳喳地討論自己的戀愛故事,原來嘴唇碰嘴唇叫做吻,而『第一次碰在一起』叫初吻!)

  他由她身上奪去這麼多,卻一語不發地就一走了之?!湘竹就偏偏要和他耗下去,她要留在這 ,等冷青揚回來,和他算總帳。

  可是……湘竹真的好渴望知道他在戰場上的情形,她又拉不下臉去問府 奴婢,青揚梢回來的信內寫些什麼?他到底在哪 作戰?那日後奴婢若告訴冷青揚那混帳,她多丟臉呀!

  湘竹一個人關在房內走來走去,她好想找個人來商量……找個人?

  有了!

  樓菁楓!

  湘竹這才想起她,奇怪了,以前不管湘竹是躲到哪個地洞或古墓內,菁楓總有辨法循她身上的冷香而找到她,但這一次可真奇,菁楓好久沒來找她了。

  湘竹要聯絡樓菁楓也有特殊的方法——她拔下頭上的一枝珠花,系在信鴿的腳上再放出去,那珠花上有湘竹獨一無二的冷香,信鴿在天上飛,一定可遇到也在天上飛的菁楓。

  但這樓菁楓像失去音訊般,湘竹一連傳了八枚珠花後,菁楓才姍姍來遲。

  菁楓氣喘呼呼地由半空中躍下,落在煙波饋的廊下。「到底什麼事?你為什麼這麼十萬火急地非把我找來不可?」

  「你上哪去了?」湘竹嗔道:「人家找你這麼多次你才來!師父不是一再交代——出門在外時,你要好好地照顧我的嗎?咦?你怎麼了?一臉神色匆匆狀?」

  「別提了!」菁楓搖搖手,仍連連喘氣道:

  「我最近被一無聊男子盯上,那怪物瘋了似地,硬要奪下我面紗。」

  嘿!竟有樓菁楓甩不掉的人?那這家伙的身手也真了得,湘竹大感意外;但眼前要解決她自己的問題。

  「菁楓,你去前線幫我找一個人好不好?冷青揚。」

  「冷青揚?好耳熟哇?」菁楓皺起眉,姓冷的通常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湘竹清秀的臉上湧起緋紅,「『他說他是』我的丈夫啦!」

  「喔!我想起來了!」菁楓點頭,就是這將軍府的主人——冷青揚嘛……也是冷無塵的大哥!

  「你找他做什麼?」菁楓問。

  「我、我……」湘竹的臉漲得比番茄還紅,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卻見菁楓突然神色一變,急急丟下:

  「該死的!那見鬼的冷無塵又追來了!」後,縱身掠向天際。

  「菁楓——」湘竹傻了眼,卻又見到另一個快如閃電的身影緊追著菁楓,兩條人影一前一後,迅速消失在半空中。

  湘竹真是完全傻了……這是怎麼回事?菁楓是招誰惹誰了,那個男人為什麼非緊追菁楓不可?而且,那人的身手如此矯健靈活,輕功絕不在菁楓之下。

  湘竹正發呆時,身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夫人!」

  她回過頭,見婢女菊兒恭敬他站在一旁。「什麼事?」

  「老爺修了封家書,要交由信鴿一起傳去前線給將軍,請問夫人要不要修書一封,一起傳過去?」

  寫信給那冷血動物?湘竹本想斷然拒絕:「不要!」但又念頭一轉,道:

  「好,你等我一下。」

  湘竹步入屋內,提筆寫下:

  我的腿摔斷了,再也無法走路了!

  寫完後,她把信簽放入信封內,交給菊兒道:

  「一起傳過去吧。」

  哼!冷青揚—我倒要看看,這下你緊不緊張?


  信傳出去的第四天,冷青揚又寫封家書回來給冷氏夫婦,但,仍無支字片語給湘竹。

  湘竹真的要氣瘋了,她一個人關在房 痛哭一場,把所有可以砸的東西全部砸光,不能砸的東西也砸得ㄒㄧㄆㄚ爛;該死的冷青揚,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

  鐵石心腸,薄情寡義,根本毫不關心她的死活。

  痛哭後,湘竹咬著牙下定決心——她該走了!離開這 ,離那混帳離得遠遠的,就當這些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她要徹徹底底地忘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當然,這一輩子,她也不會讓他找到自己。

  正要躍向天際時,掀開簾子卻發現外面在下傾盆大雨,該死的雨,湘竹決定等雨停後,立刻飛回明月山。

  大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夜已很深了,湘竹滿懷愁緒地坐在床上,坐著坐著竟  朧朧地睡著了……

  寤寐之間……彷佛有一陣達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愈來愈強烈……奇異的聲音穿過前廳,穿過回廊,直撲向煙波饋……湘竹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睜開眼睛……一股強烈的旋風及特殊的氣息侵向她……

  不!難道……?

  湘竹還來不及下床一探究竟,房門已被撞開了——

  夾帶進滿地的水,一個身著玄色戰袍,高大◇梧的男人正昂然挺立在門邊,他激烈地喘氣,全身均濕透了,狂猖不馴的長發披散在頰邊,水珠沿著他粗獷冷峻的臉龐滾下……但水珠下的雙眸……卻是足以將她燃燒地熾猛火熱。

  不——湘竹緊緊掩住自己的唇。

  不!不!不會是他!

  不是!

  她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湘竹激動地搖著頭,豆大的淚水已滾滾而下……

  一步一步地,冷青揚慢慢地接近她,但瞬間——他發狂般地拋下手上的馬鞭,如箭般地狂撲上來,狠狠地,要命地,將湘竹緊摟在自己懷 。

  摟得那麼牢、那麼密,似要將她嵌入自己骨血內。

  湘竹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但她也緊緊地抱住他,貪婪地吸取他身上陽剛且熟悉的男性氣味,這溫熱健壯的胸膛,驚喜交加地開口哽咽道:

  「你怎麼能回來?怎麼能?」前線的戰爭未歇呀!

  冷青揚突然放開她,急急彎下身探她的腿,啞聲道:

  「你的腿?信上說你的腿斷了?」

  一時之間,湘竹幾乎無法呼吸,也無法做任何反應。

  「你……你就是為這個而趕回來?」

  冷青揚眼底全是血絲,憔悴地駭人,他看起來十分疲憊,「一接到信……我瘋了似地丟下數萬精兵,在大雨中沒日沒夜地追趕四天四夜的路,人沒稀過眼,馬也快跑垮了,該死的雨,如果不是這場雨,我可以再趕得快一點,你的腳……怎麼了?」

  似肺內空氣全被掏光般,湘竹被點穴般地完全怔住了,這是第一次—她恨不得當場把自己劈為兩半,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賭氣亂寫的事……竟害冷青揚披星戴月地在大雨中連趕四天四夜的路。

  「湘竹?」見她不回答,心急如焚的冷青揚也顧不得什麼,直接撩起湘竹的襦裙——

  襦裙下,一雙勻稱修長、白皙無瑕的美腿完好無缺。

  「湘竹?」冷青揚疑惑地看著她。

  「我……」湘竹羞愧地迸出大哭,捉住冷青揚的手,「我是騙你的……我以為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對不起!對不起……」

  「騙我的!」青揚仍毫不松懈地問,「真的沒事?你的腿真的沒事?」

  「沒有……」湘竹撲入他懷 大哭,「你這傻瓜!我不知道你會為我這樣,對不起……」

  「沒有……就好……」瞬間,冷青揚全身力氣全耗盡般,頹然跌坐在地上,緊繃了四天四夜的倩緒,霎時完全放松,一手將她摟入自己懷 。

  「湘竹?你怎麼哭了,你人沒事就好……」

  「血?你的腳底在流血!」淚如雨下的湘竹驚愕地發現青揚的軍靴上竟有血絲。

  她匆匆地為青揚脫下靴子,赫然發現青揚腳底板子不但長滿粗繭、起水泡,甚至還有龜裂處,並滲出血絲來——四天四夜馬不停蹄的趕路下來,腳底不但長起泡、起繭,更因長期堅硬的靴子摩擦,竟滲出血絲來。

  「……」湘竹豆大的淚水,一顆顆掉在青揚的腳上。

  「別哭!」青揚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他關心的,只是她的淚而完全不是自己傷痕  的腳,淡淡道:

  「過兩天就好了。」

  「我幫你敷藥。」湘竹痛惜而小心翼翼地捧起青揚的腳,以溫水拭淨後,再仔仔細細地為他抹上藥膏,然後再以細棉布纏繞。

  「不用纏了,」青揚平靜道:「我馬上要趕回軍營,纏上棉布可能無法套上靴子。」

  「你要馬上回去?」湘竹驚問,「至少先睡一下,你已四天四夜未……」

  「我必須走!」冷青揚輕捏她的下巴,眷戀深情的目光膠著在她臉上,「戰事還在進行,主帥擅自離營,是殺頭大罪,如果不是我軍連戰皆捷,前線又有我得力之助手——左翼指揮為我坐鎮,這趟恐怕也無法回來……」

  「不!我不讓你走,絕不!」湘竹瘋狂地攀住他的頸項,把自己滾燙的淚水揉碎在他俊挺剛毅的臉上……

  顫抖地……她主動把自己的紅唇貼住他的唇,似一枚炸彈在兩人身體間炸開般,她只覺得腦門一暈,前所未有的暈眩與悸動同時攫住她……

  湘竹以微抖的小手由他的頸項往下滑,一路滑過他的肩胛,直探向他壯碩豪邁的胸膛……

  「不!」他銳利地倒抽口氣,呼吸愈來愈急促混濁,捉住她挑逗般的小手,沙啞地命令:

  「停止!湘竹!」

  他的自制力已瀕臨決堤的邊緣了,體內有一股熊熊欲火在燃燒,天知道他多想用力地將她按在床上,盡情地占有她!吻遍作戰這一個月來,令他夜夜思念欲狂的每一寸肌膚——但不行,他的軍隊還在戰場上,他是軍令如山、嚴律自制的護國大將軍,怎能容許自己在國家危難時,還沉醉在兒女私情上?

  「抱我!吻我……」湘竹迷 的星眸半睜半閉,誘人的朱唇在他耳畔婉轉呢喃,吐氣如蘭,以自己柔媚豐潤的身子包住他……她明白—她只能留他一晚,這一晚後,他馬上又要投身戰場,命屬於國家的。

  她要這一晚完全是她的。

  「湘竹——」冷青揚瘡啞地低吼,不想再看她那美艷奇異地令他失魂的絕世容顏……狠下心欲抽手步下床榻時,湘竹起身擋在他面前,璀璨澄澈的美眸羞怯卻堅定地直視他,緩緩地,她的青蔥玉手解下薄紗般的睡衣,褪下肩頭,滑落至地,玲瓏雪白的身上只剩件薔薇色的肚兜,她垂下秋水美眸,再緩緩扯落肚兜的帶子……

  肚兜滑落至地。

  「不——」挫敗地呻吟,冷青揚自腹部竄起一把狂熱欲火,他要炸開了,瘋狂地撲向湘竹,兩人重重地跌回床榻,他狂野地啃咬,吸吮她滑膩細嫩的粉頸,渾圓動人的香肩,情欲之火點燃至她胸前的蓓蕾……

  他要她!瘋狂地想占有她,她是他的人,他的妻,他生生世世的最愛。

  床前素白的帳幕垂下,小小的空間中,洶湧澎湃的千情萬愛正在蔓延……

  而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20 03:32 PM 編輯 ]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32 PM

第六章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梧桐樹,三更雨,點點滴滴至天明。

  湘竹枕在他堅厚的臂彎內,一夜沒睡的她睜開水意漾然的瞳眸,癡迷眷戀地望著躺在身旁的男人……

  他有兩道又粗又濃,飛揚霸道的眉,炯亮含威的眼眸此刻掩在睫毛下,高聳挺盲的 梁像徵一股渾然天成的尊貴與陽剛氣勢,緊抿的唇代表他的冷靜……

  她的心柔柔地被牽動,一絲一縷地牽動心底最深處的情弦,如果不是怕吵醒他,她好想再次吻上他那冰涼卻多情的唇;把一個平日冷傲沉靜的男人吻得如野獸般瘋狂……他是她的天,她的主人,她生生世世的夫。

  湘竹才稍微動一下身子,沉睡中的他便下意識地又緊摟住她,他也醒了,四天來未稀過眼的他,在經過昨夜的小睡後,已顯得神采奕奕,眼眸矍鑠。

  「醒了?」他問,俯下臉,又給她一個纏綿繾綣,難捨難分的吻。綿綿密密地品嘗她甜美的小嘴……

  「天亮了嗎?」他問,望著瑣窗外,東方已經魚肚白了。

  「不!還沒!還沒天亮。」湘竹急急道,捧住他的臉不讓他再看天色,只恨昨夜不曾垂下簾幕……,她多奢望,能夠多擁有他一分一秒,多奢望……黎明不要來……

  「湘兒,我必須走了!」他強迫自己離開那軟玉溫香,令人迷醉的嬌軀,托起她細細的臉,深情地保證:

  「等我的好消息,我會盡速凱旋回朝!」

  「不!我不讓你走!」湘竹祈求般的低語,把自己烏黑的青絲和他的發絲細細地交纏,她要絆住他,她怎能放開自己最心愛的人?

  青揚鞠起她如雲的發絲,拂在自己臉上,啜取那沁人的獨特幽香,再找來一把剪子,細心地剪下湘竹一絲秀發,慎重地包入絹帕內,對她道:

  「相信我!我必定毫發未損地凱旋歸來,因為我有你,我絕不允許自已倒下,也沒人可讓我倒下!更因為我有守護神——你的秀發,我會寸不離身地將它放在身上!」

  離楚的淚霧又占據她的眼眶,緊捉住他,「別走!別丟下我……」

  青揚憐惜地在她額上輕吻一下,毅然地跨出帳外,也將湘竹拉出來,先以一件軟袍系住她纖細的身子,再拾起地上自己的衣物,交給湘竹,深邃的黑眸直視她的眼,道:

  「男兒志在沙場,我受大唐天恩,封為護國大將軍,誓死捍衛大唐是我畢生之職責!湘兒,我會平安歸來,此刻,讓我回到屬於我的沙場,我不單要護衛大唐,更要為守護你而戰,為我著衣!」

  湘竹攀住他的頸子,在他古 色的臉上落下一吻,她是喜悅而驕傲的,她的夫君,不但是個有情有義,對她呵護入微的男子;更是獨

  千軍,睥睨群倫、豪氣干雲的一代英雄。

  接過他手上的衣物,湘竹為他穿上單衣、缺胯衫、戰袍……再蹲下身子為他套上軍靴,湘竹抬頭仰視他——

  威武勇猛,氣勢懾人,犀利的眼眸精光四射,猶如一支展翅待翔的鷹隼,狂妄不羈卻睿智深沉,他是一個天生的戰神。

  拉她站起身子,他將包著她秀發的絹帕妥善收入貼身衫內,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等我回來!」後,轉身大跨步地走出房間。

  湘竹緊緊捉住床柱不讓自己去拉他;死命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喚他回來—在這一刻她深切地明白了一件事:她是徹徹底底、毫無保留地愛上了這個男人,這個豪氣干雲又柔倩萬千的男人。


  前線的戰事仍進行著,聽說冷家軍己大獲全勝,正進行最後的安撫招降之工作,大概再過幾天就可班師回朝了。

  青揚仍不時以他所篆養的鷹隼或信鴿,傳回訊息給湘竹——以前之所以從未寫給湘竹支字片語,是怕自己一提筆寫下她的名字,便會按捺不住強烈的思念,而奔回長安見她;但經過那一夜之後,她的溫婉多情令他不再懼怕她會突然離去,滿懷著她繾綣的愛意回到戰場,他整個人更加英姿煥發,神采飛揚。

  短箋上,有時是一關思念的詩詞;有時則是充滿柔情的小語;每一個字,湘竹莫不是珍惜萬分地看了又看,再慎重地將它收入盒內。

  但這天,湘竹卻不安地在花園內走來走去。

  已經三天了……三天來,鷹隼從未捎來他的訊息,他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湘竹隱約覺得不安,卻又拚命令自己揮去那不祥感……

  正當她心緒紛亂時,隱約聽到石牆外,有人低聲的交談聲。

  湘竹無聲無息地靠近石牆,由牆上縫 ,她可窺見是府內的總管和高公公——'帶來將軍府傳達前線戰情的一名宦官;兩人低低的談話,卻均是一臉愁容。

  總管嘆了一口大氣道:

  「高公公,這事還是先別告訴我家老爺及夫人……等事情證實後再說,我怕兩位老人家受不了這個打擊……尤其是少夫人……我看她身子骨那麼單薄,她鐵定撐不下去的……」

  「也好,」高公公凝重地點點頭,「就先這麼辦吧,唉……誰能相信會發生這種事呢?冷將軍饒勇善戰,為大唐平定西突厥,此乃天大的功勞!皇上還等著他回來接受封勛及賞賜……想不到,他竟會在夜 突然失蹤?據右翼指揮仇鋒說……在附近的斷崖上已找到將軍的衣物,上面沾滿了血跡,恐怕將軍已……」

  不——

  如五雷轟頂般,湘竹眼前一黑,整個人跌坐至地,他們再下來又說什麼她已完全聽不到了……只感覺錐心刺骨,如萬箭穿心般的疼痛向她襲來——

  不!她緊咬嘴唇,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內,一遍遍地命令自己—不許暈倒,你絕不許昏倒。

  他不會死!他絕不會!他答應過我會平安歸來,他叫我等他。

  扶著石牆顫抖地站起來,湘竹狠狠地倒吸一口氣,她絕不允許自己在這當頭軟弱,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如閃電般掠出身影,她以迅雷不足掩耳之速,搶過高公公手上的信函後,又將身子往上一提,躍向天際,轉眼即失去了蹤影。

  「天……」高公公幾乎傻了眼,大內高手何其多?但他從未見過輕功如此出神入化的,簡直不是人……「你……你可看清那是什麼?」

  「少夫人……」總管慘白著臉道:「她的背影好像少夫人……」


  晝夜不分地連「飛」了好幾天,湘竹沿途不斷地向路人詢問,終於來到了邊域,也找到冷家軍的扎營處——胡胥山下。

  湘竹停在樹梢上,觀察那數以千計的軍營,主帥冷青揚失蹤了,營中事務全由右翼指揮代理;她在樹上站了一會兒,終於看見一身武裝的右翼指揮仇峰由帳篷內走出來。

  湘竹立刻拋出白綾,精准地纏住仇峰的腰後,在他猝然大變的臉色及身旁軍官的驚叫中,迅速把他騰空拉起,並飛離現場。

  湘竹在遠處一密林內落下來,並松開仇峰身上的白綾。

  仇峰早嚇壞了,莫名其妙地飛起來,但軍旅出身的他仍鎮靜地拔出彎刀向背對著他的白衣女子怒喝:

  「你是誰?」

  湘竹轉過身,仇峰瞬間忘了呼吸,目瞪口呆地望著罩著面紗的她,「少……少夫人?」

  雖然他僅在將軍府遙遙見過面罩輕紗的湘竹一次,但那驚鴻一瞥已令他印像深刻,全身上下一片雪白的她如夢似幻,輕靈若仙,即使蒙著輕紗,仍可略略窺見那奪人心魄的絕世容顏。

  「少夫人,你怎麼會來這 ?」仇峰十分震驚。

  「對不起,強行將你綁來,得罪之處,請多原諒。」湘竹慢慢地開口,「我想親自證實一件事—將軍,他……他真的遇難了嗎?」咬著牙,她一字一句道。

  仇呈臉色刷白,艱困地開口:

  「屬下尚未尋獲將軍,但斷崖上的衣物與軍靴,已證實是將軍所有……」

  湘竹身子一陣劇烈地搖晃……

  「少夫人!」情急之下,仇峰想伸手扶她。

  「我沒事……」湘竹靠著樹,穩住自己欲墜的身體,空洞的大眼閃著破碎與絕望,「帶我去斷崖處……」

  「少夫人?」仇峰不忍道,「你的臉色這麼蒼白,是否先回軍營歇息?」其實他所擔心的,是湘竹乍見斷崖後的反應……他很怕,這麼贏弱的女子承受得了那麼無情的打擊嗎?

  「不!」湘竹堅定地搖搖頭,「現在馬上走。」

  那副堅決的模樣,仇峰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斷崖處離這有一大段距離,請容屬下先回軍營,帶來兩匹馬。」

  「馬?」湘竹突然縱身一跳,躍上枝頭拋出白綾,眨眼間,兩匹千裡良駒已落地——由數裡外的軍營「借」來的。

  仇峰努力控制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失態驚叫,她她她……真的是人?偷偷地捏自己一下……他不是在作夢?!

  湘竹上了馬,淡淡地命令:「帶路!」


  「啪」一條凌厲的鞭子拍下來,毫不留情地在那俊逸不凡的臉上劃上一道血痕,但被捆綁的男子始終挺直腰桿,昂然無懼地挺立著,兩道粗獷剛毅的眼眉連皺也不皺。

  「死騾子,不知死活的臭東西,」仙兒倫嬌斥,罵得又急又碎,但嗓音卻有一股嬌憨與刁蠻味。

  「要你當我的丈夫,留在這 當大王是看得起你,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多少男人匍伏在我腳下,我仙兒倫連看也不想多看一眼,臭騾子,還擺什麼架子?」

  頭戴綴滿珠花的錦鈣小帽,仙兒倫身上是套繡滿鮮艷圖騰的紅色裟袍,一條暗金色的腰帶束住小蠻腰,腳下是雙羊皮靴,額上有一條似由許多怠環帶串成的頭飾、華麗異常,與雙耳戴的瑪瑙嵌珠之耳環相互輝映,卻毫不顯得俗麗——因為她那艷光四射,冷艷逼人的臉蛋足以壓住任何精心華美的飾物。

  一雙又野又亮的靈活大眼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男人,眼底燃燒著兩簇火焰,她對眼前這雖被捆綁在石柱,卻仍狂猖不拘、英氣未減的岸偉男子,表達了毫無保留的愛意與傾慕。

  「我再問你一次,」仙兒倫向前靠了一步,挑逗的玉手撫過他那刀刻般的粗獷臉龐,「留下來當我的王夫?」

  「恕難從命!」冷青揚冷冷地回答,仍舊炯亮有神的鷹眸從沒正眼看過她,「我已有妻室,請速放我回大唐。」

  「你作夢,」仙兒倫揚手又打下一巴掌,咬牙切齒道:「本公主費了那麼大的心思才把你捉回來,你這輩子休想回中原,更何況……」她艷若桃李的臉上又浮起一得意的笑容。

  「反正你也回不了中原了,你的妻室有與沒有都差不多,何不留下來,你馬上是我『茶靡公主』的王夫,只要你肯真心待我,我甚至可以不當女王,把王位讓給你,你即是茶靡谷內的大王。茶靡谷宛如人間仙境,物產富饒,人民富庶!」

  冷青揚艱困地舉起扣滿鐵鏈的手,用力捉下仙兒倫流連在自己臉上的手,不屑地摔開,語氣更冰冷道:

  「妖女!我警告你放了我!」

  「你叫我什麼?」仙兒倫這下真的氣瘋了,妖女?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侮辱我,她是谷內眾人敬畏的茶靡公主,憤怒地拔出腿上彎刀,「你這不知死活的中原蠻子,看我不先一刀宰了你!」

  彎刀高高地揚起,但又莫名其妙停在半空中——她砍不下手,這是一張會令天下女人瘋狂癡迷的臉呀。

  怒氣衝天地把彎刀往地上一摔,仙兒倫恨恨地丟下一句「你別得意,我一定會好好地折磨你,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拿矗」

  說完後,她像陣旋風般卷出牢房。


  「公主,喝杯晶露茶吧,別氣壞身子了。」

  鋪著虎皮的豪華寢宮內,仙兒倫橫躺在一張四腳全飾滿南洋珠的臥榻上,婢女珊娃正恭敬地以水晶杯捧晶露茶過來。

  「我不喝!」仙兒倫暴躁地一揮手,倒楣的水晶杯又應聲而被,她氣呼呼道:

  「珊娃,你說說看那白癡漢人是不是瞎了狗眼了?我貌如天仙,見過的男人莫不神魂顛倒;還是堂堂的茶靡公主,紓尊降貴地親口要他當我王夫,他竟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絕,棄如敝屜般?珊娃,你說他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珊娃很聰明地不敢開口,每當這刁蠻驕縱的公主一發怒,閉嘴為妙!

  仙兒倫眼眸一轉,又問:

  「珊娃,那匹騾子名叫什麼?」

  「冷……冷青揚,我聽見他的手下稱他為將軍。」

  這可是珊娃費盡心思才打聽出來的——長年隱居在山谷內的茶靡公主仙兒倫,因附近的山腳——胡胥山下有唐兵與西突厥的交戰,好奇地跑出來看熱鬧,一看之下不得了,一向眼高於頂的仙兒倫被英姿煥發、器宇軒昂的唐軍主帥迷得神魂顛倒。

  她密切注意兩軍的狀況,對果斷睿智、布局縝密而勢如破竹的冷青揚更是崇拜得五體投地,芳心暗許。

  像這種出類拔萃,卓爾不群的男人才配得上她,才夠資格當她王夫,仙兒倫馬上決定:要把這帥哥擄來茶靡谷。

  不過,要擒住他可真比登天還難,他連凶惡割悍的西突厥都可制伏得服服貼貼的,還怕她們這群茶靡谷內的娘子軍團嗎?

  所以,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仙兒倫布下天羅地網——西突厥投降之夜,唐軍軍心振訪儲歡騰鼓舞,但也是最松懈的時刻;當天夜 ,她命兩名身子最矯健的手下悄悄潛至唐軍主帥營帳,以迷藥迅速收拾門口衛兵後,再故意發出聲響,速速逃離。

  帳幕內的冷青揚緊追出來,他以為是西突厥的餘孽,獨自策馬追趕,以為那些餘孽絕傷不了他。

  但冷青揚萬萬也沒想到—烏合之眾的突厥餘孽是傷不了他;但詭異神秘的迷術卻足以將他制伏。

  因追著那可疑的身影而闖入迷宮似的森林,一入森林他就直覺地感到不對勁……整座森林充滴了詭異,令人窒息的氣味,似迷魂香又似白霧……他立刻機警地掉頭想走,但已來不及了。

  奇異的白霧侵入他 腔內,侵入他肢體內,令他頭暈目眩,手腳使不上力……他的馬匹竟已先不支倒下了。

  不!他努力地以劍刺地,支撐自己的身軀,他絕不讓自己倒下……天旋地轉之際,他隱約看到了前方出現近十名,穿著打扮十分怪異的女人。

  中間的女子下令:「拿下他!」

  不!冷青揚拚命想舉起劍,他絕不讓任何人劫走他,又聽到那女子的聲音響起。

  「還敢反抗?珊娃,再灌他一把藥。」

  冷青揚反射性地舉起手,但白霧狀的東西已迎面罩過來,他雖努力支撐自己,雙腿仍不聽使喚地一軟……癱在地上。

  失去知覺的他雙手仍緊握住劍,絲毫不肯放開。

  珊娃和那群婢女立刻上前綁住他,但他手上的劍卻怎麼扳也扳不開。

  「從沒見過意志力這麼頑強的人。」當時珊娃還嘖嘖稱奇。

  他不是意志力頑強,是白癡,是食古不化的大笨牛!仙兒倫憤憤地扯破床榻前的芙蓉帳,坐在鏡前盯著自己——

  發如黑玉,燦爛的雙瞳亮似繁星,她有一張艷美姝麗,令人屏息的臉蛋,茶靡谷內四季不缺的西域菜子養成了她這一身吹彈可破,豐潤誘人的玲瓏身軀,她是美艷無雙的茶靡公主,令男人神魂顛倒的仙兒倫。

  他已有妻室?那又怎麼樣?哼!天底下有哪一個女人能及她美貌的一半?他是天下第一號大白癡,咬著紅淺的朱唇,仙兒倫又舉步衝向牢房。


  茶靡谷位於大唐的邊境——胡胥山與西岳群山的山腳下,地形十分隱密險惡,要進入這谷還有一十分特殊的入口,入口前還有上任女王——仙兒倫之母後所精心設計的重重陷阱與關卡;若非族人,亂闖者必死無疑。

  茶靡谷大多是女人,只有守衛與苦力才用到男人,想傳宗接代時,谷內女人合出去捉些年輕的男子回來,「利用」完後,也許殺掉,也許留下來當苦力。所以,它幾乎是個女兒國。

  至於她們的祖先來自何處?恐怕連族內長老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大約知道的是,她們似乎是苗疆與回紇人所混血的後裔。

  在數代以前,天下大亂時逃至這世外桃源的谷中,從此,他們未曾踏出一步過。

  茶靡谷內土壤肥沃,物產豐富,桑榆槿柘,樹上結滿甜美多汁的珍貴水果:田窪內種植佳蔬菜花,一望無際。

  谷裡的人過著自給自足,無憂無慮的生活,她們非常服從女王的領導;而上任女王——帕瑪,因年事已高,宣布退位,王位傳給茶靡公主仙兒倫,只要她一找到王夫,馬上登基為女王。


  仙兒倫命婢女把冷青揚帶入她的寢宮。

  冷青揚被押入那以五色琉璃建築而成的透明宮殿後,仙兒倫便對珊娃下令。

  「解開他身上所有的鎖鏈與腳鐐。」

  松綁?冷青揚心中一喜,立刻試著提氣運功……

  「你別得意得太早,」仙兒倫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別忘了—你早被我下了『寒蟬蠱』,這種蠱毒還混了巫術在內,除了我,無人可解,未服下解藥前,你別說運功了,連跑步都有問題。」

  一口氣尚未提至胸前,冷青揚只覺五臟六腑化開,火燙過般火熱痛苦……他不甘心地又試了一次,一縷鮮血立刻湧出唇邊。

  「別白忙了。」仙兒倫微笑,走至他面前將一顆紅色丹藥強塞入他口中,道:

  「這只是分量極小的解藥,每三天,你必須服一顆才能活命。所以,冷青揚啊冷青揚,你則妄想逃了,就算你能逃出茶靡谷,沒有定期服下解藥,你必定七孔流血,暴斃而死!」

  仙兒倫殘忍而得意地微笑。

  她下令:「拉開。」

  兩名婢女立刻拉開一寬大的布幔,布幔後竟是一水氣氤氳的大浴池,浴池純以水晶打造,美麗非凡。

  「退下!」仙兒倫又下令,所有的婢女全部退出。

  寢宮內只剩她和冷青揚兩個人。

  她湊近冷青揚,挑逗似地撫著他帥氣的臉龐,「你放心,你不會死的。我才捨不得你死;剛才那一顆藥已給你足夠的『體力』,現在……你等著好好地『享受』吧!」

  仙兒倫走向大浴池,輕解羅衫,一件又一件……終至一絲不掛。

  拋給冷青揚一冶艷狐媚的笑容,仙兒倫步下浴池。

  她對自己的身材是極有自信的—玲瓏豐滿,凹凸有致,白玉般的胴體風情萬種,每一寸肌膚全充滿了魅力與女人味……她的確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眷戀癡迷的本事。

  被擄進谷內的男人,在見過仙兒倫艷若桃花的臉蛋及娥娜多姿的胴體後,莫不似得了失心瘋般,死心塌地,心甘情願地匍伏在她腳底,情願一生永不出谷來陪伴她。

  但仙兒倫是驕傲的,那些凡夫俗子她根本連瞄也懶得瞄一眼,她的男人,她的王夫必須卓絕出色,有令她心折的氣魄,而冷青揚——就是她誓死也要得到的男人。

  溫泉水滑洗凝脂,仙兒倫掬起水,洗滌自己健美豐滿的身軀,水珠滾過她的酥胸,渾圓的大腿……她妖嬈地微笑——她就不相信冷青揚抗拒得了她的誘惑。

  浴後,她以一半透明的外袍隨意披在自己身體上,眼含春意地步向冷青揚,靠在他身上嬌嗲地問:

  「如何?看得過癮嗎?」

  如尊冰雕般,冷青揚動也不動,眼底滿是冷冽的寒氣、不屑與不齒;像碰到什麼穢物般地推開仙兒倫。仙兒倫一怔……隨即想一刀殺了他。

  她要殺了他!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在見識過她引以為傲的身軀後,會用這麼鄙夷不屑的態度來對待她:更可恨的……他眼底的厭惡不是故作姿態,不是強壓情欲;他是真的輕視她放蕩可笑的行為;並且毫無生理上的反應。

  貴為茶靡公主的她,這輩子還沒受過這麼大的羞辱。

  「混帳!你找死!敬酒不吃吃罰酒。」仙兒倫揚起手,「啪啪」

  就刮下兩巴掌,再以劍抵住他咽喉,怒喝:

  「好!你有骨氣,我馬上就割斷你的咽喉,看你能逞強到什麼時候?」

  冷青揚冷峻譏誚地掃了她一眼,擺明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氣勢傲然不屈又危險懾人。

  仙兒倫咬著牙,手 的劍滑落至地,一半是因她根本下不了手,另一半是因……她深深地受撼動且懼怕……這種全身充滿狂妄的男人,才是真正的 導者,無 言語,一個冷峻的眼神便足以令人驚心喪膽。

  同時她又極強烈、極強烈地羨慕——他的妻室,是多麼幸福幸運的女人,竟擁有這尊貴男人完整無缺、永志不渝的愛,就算再美的國色天香送至他面前,他連看也不屑看一眼。

  「我絕不會放你走的,絕不!」仙兒倫由齒縫中迸出:「我會以征服你、要你臣服在我腳底為畢生之志,不管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這輩子我是和你耗上了。」

  珊娃的聲音由外面傳來:「公主!公主……」

  「進來!」仙兒倫低吼。

  珊娃匆匆入內,「公主,捉到一名妄想闖入者……」

  「這種事也有必要向我報告?」仙兒倫生氣地挑起柳眉,「被機關弄死了沒?如果沒死,補他一刀不就成了?」

  「可是……公主,來人……竟能連闖過十八關,現在人躺在第十八關『萬箭穿心』下。」

  「十八關?」霎時,仙兒倫臉色一凝,「人死了嗎?」

  「沒有,一支箭劃傷她的手臂,她摔至地上昏迷了。」珊娃道:「公主,要直接殺了她嗎?」

  「這……」仙兒倫神情變得莫測高深,考慮半晌後道:「不,將人帶來見我。」

  可連闖十八關,太不可思議了,那十八道關卡關關巧奪天工,任人武功再好,不出三關鐵死無疑,是她母後——帕瑪女王費了畢生精力設計而成,以來自中原的奇門遁甲為基礎;再借重四川唐門來制造暗器、毒器……連帕瑪女王晚年也不敢貿然去試身手,闖那十八關須要傲人的絕世武學及聰敏機智的靈活反應。

  連仙兒倫也沒有把握是否可通過那十八關,而谷內族人更是沒人膽敢由那十八關出入,她們有事要進出谷底時,一定有女王的手諭,由人 她們自另一出入口進出。

  尤其最後一關「萬箭穿心」,人的腳若輕觸地面,數萬枝淬了毒的利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來,除非來人會飛,否則必死無疑,且渾身千瘡百孔。

  而今,竟有人能連連闖關而只受輕傷?仙兒倫對來人充滿濃厚的興趣,不管這人是男是女,必身懷人間罕見之絕學。

  珊娃已押著闖入者進來了。

  那人一身雪白衣棠,手臂被箭劃破,滲出點點的血絲。

  「是女的?」仙兒倫皺眉,下令:「蒙著面紗做什麼?拿掉她的面紗!」

  珊娃依命從事,瞬間,全大廳內—包括仙兒倫,均忍不住發出驚呼。

  傾國傾城,閉月羞花的絕世容顏。

  靈秀雅致、古典纖柔……縱始昏迷,她的美仍令人驚心、失魂。

  「湘竹?!」被兩名婢女又扣上鎖鏈的冷青揚在靜默中迸出嘶吼,「湘竹——」挾著千金重般的鎖鏈,他欲撲過來。

  「別動,」仙兒倫立刻點住他的穴,他無法動彈;仙兒倫眼底已噴出濃烈的醋意,「她是誰?為什麼令你這麼緊張?」

  「放開她!」冷青揚粗嘎地狂吼。仙兒倫冷漠地盯著他,「我明白了,這女人……是你的心上人?或者……她就是你的妻子?」

  對她的話,冷青揚全置若罔聞,痛苦卻灼然猛烈的癡迷目光緊緊地凝聚在湘竹昏迷的臉上,心如刀割,湘兒!他的湘兒!他用生命來愛的湘兒!

  「不許你再看她!」仙兒倫尖銳地吼著,她嫉妒……醋意衝天的嫉妒,這男人眼中的千情萬愛與灼熱愛意令她嫉恨得欲發狂,她還以為他是一座冰山,是無情與無欲的冰雕體,沒想到……對她不屑一顧的他竟會對這昏迷的女人有這麼強烈的愛戀?

  仙兒倫嫉妒欲死,更咽不下這口氣。

  她的唇畔浮起一詭異而殘酷的笑意。

  「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絕色!」仙兒倫不懷好意地審視湘竹的臉,又看向冷青揚,道:

  「看來,你十分重視這個美人兒,如果……我一刀殺了她,你心不心痛啊?」

  青揚冰般的臉更加鐵青,「不許傷她,一絲也不許!」

  「要我不傷她也可以,但看你怎麼表現了。」仙兒倫意味深長的微笑,湊近冷青揚,輕佻地撫著他的臉:

  「我知道,以你這死騾子脾氣,就算殺了你,你也不會臣服於我,但,你絕捨不得這美人兒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對不對?」

  冷青揚精銳的黑眸警戒地望著她,這妖女又想使出什麼手段?

  但他還來不及細想,仙兒倫已欺身向昏迷的湘竹,由袖內取出一古怪的黑色小瓶,取出一粒似丹藥又非丹藥的東西,咬破自己手指,將丹藥沾著自己鮮血後,強行塞入湘竹口內。

  藥一入湘竹口內,仙兒倫突然猛拍湘竹天靈蓋,霎時,一陣怪異的白煙由湘竹唇內逸出。

  「不——不!住手——」青揚瘋狂淒厲地嘶吼,他知道那是什麼——下「寒蟬蠱」,數天前,仙兒倫強對他下蠱時,便是用這步驟。

  「別叫!我沒一刀殺了她,你就該感謝我了。」仙兒倫冷冷道:「被下這種蠱死不了的,你身上不也有嗎?只要每三天服下一顆解藥。當然,我給不給這美人兒解藥,就看你表現如何了!」

  「你要我怎麼做?」冷青揚陰沉蟄猛地瞪著她。

  被他一瞪,仙兒倫的脊背竟有一絲寒意,但她仍強自鎮定道:

  「當我的王夫!你沒有第二條路,婚禮在十天後舉行,我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你就看你的湘竹妹妹七孔流血,暴斃而終吧!」

  冷青揚眸中似有兩把熊熊烈火,被捆綁的他,其狂猛未減的氣勢簡直像一頭暫時負傷的黑豹,隨時隨地會在下一瞬間撲上來撕碎她、毀滅她。

  那險惡駭人的氣勢,簡直可傷人於無形。

  仙兒倫機伶伶她打了個冷顫,眼光不敢再和這危險的男人對峙下去,她以下令來掩飾她心中的懼意:

  「來人!把這兩人押下去,分別關在東牢與西牢,增派人手,看著他們!」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20 04:13 PM 編輯 ]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48 PM

第七章

  有一股灼熱的疼痛……在咬她……啃咬她的手臂,湘竹緩緩地睜開眼睛,手臂上又傳來一陣陣的疼痛……茫然地望了四周一圈……

  石柱、鐵欄、冰冷的地板……這是牢房?

  湘竹想起來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應已落入茶靡谷內,捉她的人,正是谷裡的人。

  數天前,當仇峰領她至青揚失蹤的斷崖,並給她看沾滿血跡的戰袍碎片及軍靴時,一股直穿入心的錐心之痛襲上來,這是青揚的!她永遠不會忘記,這戰袍,這軍靴,是她親自為青揚穿戴上的呀!她淒厲地狂呼,「不——青揚!」後,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見到的是仇峰哀傷的目光,「少夫人,請先和屬下回營區吧,將軍……也許並沒有死,截至目前為止,我們尚未在斷崖下發現他的屍體……」

  「不!他沒死!他絕不會死!」湘竹尖叫,她絕不相信青揚會狠心捨下她,絕不信!他是她的全部,她的夫君,他曾允諾要愛她一輩子,要生生世世地守護她!

  她絕不許他拋下她而走!

  「你先回軍營吧,我想在這坐一坐。」湘竹道,並再三保證自己絕不會跳崖輕生後,仇峰才獨自回營。

  仇峰走後,湘竹以她過人的輕功慢慢墜下萬丈懸崖,她絕不相信青揚死了,她要親自找到他!

  斷崖下是片寬廣且林郁蒼蒼的山谷,湘竹以地毯似的搜尋,每一吋土地全細細找遍了,仍不見冷青揚。

  但有一處山谷很奇怪,以它的地形,湘竹看得出來谷底有很大的腹地,但任她用盡方法,也找不出山谷的入口。

  斷崖下竟有這麼奇特的山谷?湘竹愈想愈奇怪,直覺地認為青揚極可能在這詭異的山谷內;找到好久仍找不到入口後,湘竹索性先跳上斷崖,找了離這最近的一—個小村莊—漓村,是一個人口稀少的小村落。

  幾乎問遍全村的人,才有人知道那奇特的山谷叫「茶靡谷」,谷內似乎全住滿了女人……但他們也只知道這麼多了沒人敢去亂闖那山谷,因為數年前,曾有兩個身手不錯的年輕村人滿懷好奇地一頭闖入,結果——

  有一個從此沒回來過;另一個,七天後被村民在茶靡谷外發現他的屍體,死狀之慘……許多人至今想起來仍心驚膽跳。

  茶靡谷?

  或許……青揚就在那裡!

  憑著一股執著的勇氣,湘竹一步步闖入它,也見識到它那足以令人喪命的「奪魂十八關」,其險惡情況不下師父怪婆婆在明月山內所布下的陷阱!

  關卡內全是白骨,想必是一些闖入者留下的殘骸。

  坦白說,以湘竹的身手,這奪魂十八關還未必難得了她,最後那一關「萬箭穿心」,當數萬枝粹毒利箭齊齊飛向湘竹時,只要她馬上「飛」走,絕不會受半點傷。

  但,一飛走,她也永遠無法進入這山谷了!

  在那一剎那間,湘竹立下決定—偏低身子,讓一支箭射中自己,箭上的粹毒立即發效,她身體一墜,軟趴趴地昏倒至地。


  斷崖上沾血的衣物,是仙兒倫故意教手下放下的。

  冷青揚是唐軍的主帥,如果他失蹤了,仙兒倫知道,唐軍必會動用所有人力,把山谷翻過來也要找到他。

  她故意布下冷青揚已死的假像,讓唐軍死心,別再來搶她的男人。


  努力移動帶血的手臂,湘竹緩緩地運著真氣,由袖內取出金創藥為自己摻上。

  肩上的傷是小事,她可以自己運氣,把那毒液排出體外,但……胸口這怪異的窒悶感,及一運氣,五臟六腑就會疼痛的情形是怎麼回事?

  湘竹不信邪地又試一次……情形更劇,好像有人拿刀在剮她的五臟六腑般!她臉色大變……這是什麼毒﹖!

  她從沒遇過這種自己無法排出體外的怪異毒液。

  從小,師父為了訓練她和青楓對毒藥的抵抗力,每日均在飲食內下一點一滴的毒藥,日積月累之下,她們兩個可說是百毒不侵了!

  更甚者,有時她倆誤食毒物,根本無動於衷,不痛不癢。仿佛根本沒發生過這回事般;比較嚴重的毒,也可以從自己的內心排出來。

  世上能傷湘竹的毒物,少之又少!

  這種吊詭特殊的毒藥……湘竹腦內倏地閃過兩個字,難道……難道是——

  蠱毒?

  師父曾說過,天底下什麼千奇百怪的毒,她都可在短時間之內解除,唯獨這一種毒最麻煩,蠱毒!

  因為一般江湖人下毒,成分不出鶴頂,雄黃、毒蠍、蜈蚣、石膽、丹砂、砒霜、盤石……等幾樣;但蠱毒特別不同,這種源自苗疆的毒物,毒藥的來源也不知是什麼有毒動物的血液;屍體腐爛後所產生的毒素,或是以人血喂食大的毒蟲……成分千奇百怪,除了下蠱的人,幾乎無人可解!

  可以把她傷成這樣的,想必是蠱毒了!

  湘竹斂住心神,緩緩以內力護住自己心肺,冷汗直冒、臉色發青的她,在一炷香後,才慢慢恢復正常的臉色。

  這下慘了!她暗叫:她不怕茶靡谷內任何可令人致命的機關,但身中這種連師父怪婆婆也不一定解得開的蠱毒,她該怎麼辦呢?

  目前她只能先護住自己心肺,控制毒液不讓它侵入四肢百骸內。

  有腳步聲靠近牢房,湘竹連忙斂住氣息,假裝昏迷地躺在地上。

  兩名女守衛隔著鐵欄看她。

  「還沒醒來嘛!」

  「中了公主的『寒蟬蠱』,哪有這麼快醒來的。」

  「公主可真狠,寒蟬蠱是最毒、最難解的蠱。」

  「但也是最好控制別人的呀!公主那麼喜歡那擄來的將軍,那個將軍理也不理公主……而且好似跟這個白衣姑娘有所關聯。公主恨都恨死這姑娘了,沒一刀殺了她,我想公主是想以她來控制將軍。」

  「真可惜,絕世美女!」左邊那個女守衛細看湘竹趴在地上的臉,道:

  「別說咱們茶靡谷內最美的公主,比不上她的萬分之一;連常奉命出谷辦事的艾拉也說她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艾拉說漢朝有個美女王昭君,美得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著,我想……差不多就是像這模樣吧。」

  「所以公主更恨死她了,喂,你知不知道——」右邊那個的聲音變得神秘兮兮且興奮:

  「聽說公主昨天還在那酷將軍面前,演出香艷無比的『出浴圖』!輕解羅衫,使出渾身解數地誘惑酷將軍喔!嘿!將軍可真是大飽眼福了。」

  「真的!那酷將軍有沒有上勾?」

  「笨!上鉤了還會被公主關在東牢?早被公主迎入鴛鴦榻了!聽當時守在門外的曉蜜說,那酷將軍眼睛既不回避但也沒任何反應,仍是那副凜若寒霜的酷樣……公主活像小醜似地白忙一場了。」

  女守衛吃吃地笑,「真好玩!那酷將軍可真是定力過人、柳下惠再世了,公主雖比不上這白衣姑娘的美,但身材可具爆炸性,頗有看頭的喲!男人嘛……我還沒見過有哪個男人抵擋得住公主的誘惑。」

  「但我猜公主絕不會放棄的,那將軍又帥又酷,儼然人中之龍。公主『哈死』他了,她是打定主意非把將軍留下來當她王夫不可!」

  「說的是。走吧!我看這白衣姑娘一時半刻還不會醒過來,咱們先去其他的牢房巡視吧。」

  腳步聲越走越遠後,湘竹才由地上坐起來,激動興奮地緊握雙拳……青揚沒死!她就知道只要進入茶靡谷,一定可以找到青揚。

  東牢﹖!他被關在東牢內?湘竹活絡全身血液,以她尚存的功力,要潛逃出這監牢還不是問題。

  湘付以白綾系住牢房的大鎖,手腕一使勁,鎖立刻掉落至地,她扯下一縷白綾,放在角草的稻草內,布置成她睡在稻草內的模樣後,再步出牢房,把鎖仍安放在鐵欄上,才翩然躍出大牢。

  她毫不費吹灰之力地便找到東牢,茶靡谷內一東一西兩座大牢十分明顯。

  湘竹俏俏潛入東牢,找過一間間的牢房後,終於在最裡面的牢房發現冷青揚。

  嘿!他這牢房哪像監牢?舒適得不得了,有床榻,還有輕軟溫暖的絲被,也不像其他牢房那麼潮濕陰暗——看來茶靡公主相當「禮遇」他喔!

  湘竹慢慢地靠近。

  冷青揚正盤腿坐在床上,裸著上身,黑發披瀉而下,絲毫未減他的剛毅粗獷。聽到聲音,他睜開犀利炯亮的雙瞳。

  瞬間,驚訝與狂喜全寫在他臉上。

  「你……」

  「噓!別出聲。」湘竹道,以白綾毀了大鎖後,迅速閃身入內。

  像根箭般撲入他懷裡,冷青揚鋼鐵般的大手將她緊摟得密不通風,毫無縫隙!

  「你怎麼來了?湘兒!我的湘兒——」

  湘竹的淚水迸出泉湧,「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死!你絕不會丟下我的……」

  瘋狂纏綿的吻落下來,青揚似要將她一口吞沒般,吻得狂野霸道而熾熱……澎湃洶湧的熱浪席卷兩人,他的唇與她的唇交纏,滾燙的心也與她交纏,連日來,痛苦磨人的相思與煎熬全在這一刻爆發——

  兩人激烈地狂吻,還一邊搶著說話。

  「你怎麼會來這裡?」心痛地緊摟她,青揚問。

  「仇峰帶我去看你留在斷崖上的衣物,但我絕不相信你已……」湘竹將事情經過全說了一遍。

  「傻瓜!你就為了救我竟冒死闖進來﹖!」青揚熾烈的黑眸寫滿不捨,憐惜地捧起她玉瓷般的臉,「小傻瓜,你怎麼可以如此不愛惜自己?我會回去的!我曾答應過你—要照顧你、疼你一生一世,我一定會回去的!」

  湘竹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內,盡情汲取他身上陽剛而溫暖的氣息,享受他的撫慰憐惜,這堅實的胸膛永遠只屬於她一個人,只有她,才能令這冷漠孤傲,狂猖不羈的岸偉男人熱血沸騰、心跳失控。

  擁有他最完整的愛!

  良久,湘竹才不捨地抬頭問他,「青揚,你也中了『寒蟬蠱』嗎?」

  青揚臉色一變,不關心自己反急切地問湘竹: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那該死的妖女也對你不了寒蟬蠱,你的心肺疼嗎?」

  「你放心,我沒事。雖然因蠱毒不能運氣行功,但我尚可以殘存的內力護住內髒。」湘竹道,憤怒地瞪著冷青揚。

  「你說!你幾時招惹這什麼『茶靡公主』的女魔頭了?不然她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擄你進谷,還要你當她王夫?」

  嘿!大吃飛醋了。

  冷青揚哭笑不得,「我哪有空去招惹她?在胡山下,我一心一意想早點打完仗,平定突厥為國家除害,早日回長安與你團聚。在還未被仙兒倫這女魔頭用計擄進來之前,我聽都沒聽過有茶靡谷這地方。」

  「你沒聽過人家,人家都知道你呢!」湘竹盈盈眼波一轉,繼續憤怒道:

  「那個茶靡公主不但主動投懷送抱,大拋媚眼,還在你面前演出香艷旋旋的出浴圖吧?你呀!可真是『艷福不淺』哦!仙兒倫的身材不錯吧?」

  會吃醋?太好了!盡管冷青揚肚裡笑得腸子快打結,表面上仍故作正經,故意挑起濃烈的劍眉道:

  「嗯!說的是……那妖女的身材真是……膚白如雪、凹凸有致,好得沒話說哩!」半瞇起眼睛,一副回味再三,意猶未盡狀。

  「你——下流!」湘竹怒火中燒,揚起皓腕就要賞下一巴掌,卻反被冷青揚一手接住後再趁勢擁她入懷,左右開弓地在她粉嫩小臉上香了好幾下,爽朗大笑道:

  「生氣啦?老婆大人?逗你的——別說今天你已美如天仙,找遍天下只怕找不出半個足以跟你抗衡的姑娘。就算你是中等之姿,再美再艷的女人送至我面前,我也絕不多看一眼,更不可能有非分之想。因為我冷青揚一生只想愛一次,也只想全心全意地呵護我的女人,我唯一的妻子!」

  又是一個繾綣長吻作為補償與保證。

  湘竹被他吻得雙頰酡紅、心旌蕩漾,心底的怒氣總算一掃而空了!但仍瞪著青揚道:

  「可是……那個女魔頭在打你的主意呀!我一想到她敢動你的腦筋就生氣!青揚,以目前的情況,如果我們硬闖出茶靡谷,你看勝算有多少?」

  冷青揚將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嚴嚴密密地抱著她,黑眸轉為湛然精銳與深沉,沉吟後道:

  「硬闖並非絕無勝境,只是……現在你我身上均中妖女所下的『寒蟬蠱』,這種古怪詭異的蠱,只怕天底下只有那妖女解得了。我倆現在元氣大傷,功力無法全數使出,硬碰硬只怕吃虧的還是自己。如果現在貿然行動,非但逃不了,反而會使仙兒倫警戒心大起。不如……先按兵不動,伺機奪取解藥後,再做行動。」

  湘竹知道冷青場所考慮、所分析的都很有道理。「但……可是,我一想到那妖女對你虎視耽沉的模樣,就全身不舒服。青揚,你的武功比我好,而我的輕功還有幾成的功力,我們聯手拼一拼,或許,真能闖出去,等出去後,再上明月山找我師父,師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以及歧黃之術無一不精,她也許可解這寒蟬蠱,你說好不好?」

  盛滿期待的似水眼睜定定瞅著他。

  冷青揚微嘆一口氣,輕撫著她滑細如絲的秀發,有哪一個男人可以抵擋如此柔媚溫婉、楚楚可人的小臉?別說僅有一絲勝算,就算毫無勝算,為博佳人一笑,他也甘心赴湯蹈火,冒險闖關。

  「緊跟在我後面,千萬別讓任何人傷了你,知道嗎?」他望著湘竹,堅定地道:

  「倘若我們被女魔頭攔下,情勢危急時,我會先掩護你,讓你逃出去,不用擔心我,女魔頭雖心狠手辣,但還不至於殺了我——不許說不!」青揚按住湘竹想抗議的小嘴,霸道地說:

  「我是你的夫君,你必須聽我的。」

  無盡的寵溺與霸道的憐惜,溢於言表。

  湘竹屈服了,誰叫他是她的夫君,她的主人,她的天呢!


  兩人如閃電般,閃出大牢。

  冷青揚迅速且無望無息地收拾大牢警衛後,帶著湘竹竄至谷底東部的斜坡,找尋出口時,一個暴戾的怒喝聲傳過來:

  「站住!哪裡走?」

  猛一回頭,赫見臉色鐵青的仙兒倫正率大批人馬趕至了。

  冷青揚住的囚房內,暗裝有特殊設置,有任何風吹草動,仙兒倫馬上會知道。

  仙兒倫的臉孔猙獰得駭人,厲聲道:

  「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作夢!敢闖入茶靡谷的人,只有一種下場—直的進來、橫的出去!更何況,你,冷青揚,是本公主看上的人,這輩子你休想躲過我!來人!將他們給我拿下。」

  一排持劍的守衛全撲向他們。

  冷青揚邊抵擋,邊用力地推開湘竹,急促地低語:

  「快走!如果我沒猜錯,那灌木叢下,可能是個秘密出口,快走—」

  「不!青揚,我……」湘竹那肯獨自逃離?

  「聽我的話,快走!」青揚大喝,用力將湘竹推開。

  在湘竹即將跌入那秘密出口前,仙兒倫躍上一跳,自半空中撒下那道凌厲的鞭子,卷住湘竹,陰森的眼底滿是殺氣:

  「賤人!膽敢搶本公主看上的男人,我先殺了你!」

  兩枚淬著劇毒的毒鏢由仙兒倫指縫中射出,齊齊射向湘竹!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撞開湘竹。

  「不!青揚——」在湘竹的尖叫中,毒鏢已深深嵌入青揚胸膛內,冷青揚馬上噴出大量鮮血,且臉色發青。

  「青揚!你好傻,你為什麼要替我擋這毒鏢?」湘竹肝腸寸斷地撲向他,緊抱住他。

  「你……」仙兒倫渾身顫抖,臉色更加鐵青可怖,這個男人……竟可為這臭丫頭連性命也不顧了?

  「不許傷她!」冷青揚手臂一收縮,保護性地環住湘竹,血泊中的他,氣勢仍冷冽懾人,森冷的語氣足以令地獄凍結!「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但不許傷她,一根頭發也不許!放她走!」

  仙兒倫的神色先是一喜,但隨即警戒道:

  「放她走?我會那麼笨嗎?她一走,我還有什麼法寶可以控制你?」

  冷青揚傲然道:「君子一言,馴馬難追。我冷青揚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這一生絕不說假話!更何況……除了她,你還是有可以控制我的方法吧?比如:『寒蟬蠱』?」

  仙兒倫美艷的臉上浮起得意的微笑。

  仔細想想,放這臭丫頭走也許是件好事……一來可把這眼中釘趕走,省得她在谷內勾引冷青揚(而且,若有必要,日後也可派人出谷去追殺她);二來,冷青揚也心甘情願留在谷底當她王夫。

  更何況……「寒蟬蠱」的確是個萬靈丹,沒有那臭丫頭,她照樣可控制他一輩子!

  「行!」仙兒倫莫測高深地一笑道:「但是—必須等你和我行完婚禮後,才能放她出谷。我這已是最大的讓步了,這臭丫頭可連闖我茶靡谷的十八關,又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大牢,功力不容小覷,我當然得防著點。」

  仙兒倫肚裡還有另一個如意算盤——她要楚湘竹親眼看到冷青揚成為她王夫,兩人的恩恩愛愛狀,這樣,她在心碎之余,才會對冷青揚完全斷念!

  「不!絕不!」湘竹捉住青揚的肩,急切而哀傷她低吼:「我絕不走,說什麼我也不離開你!我不要……」

  話還沒說完,湘竹突然由喉間噴出一大口鮮血,人隨即昏迷過去。

  「湘竹?湘竹——」冷青揚驚然無比地緊捉住她。

  「別緊張,她死不了的,」仙兒倫冷吟地道:「中了我的寒蟬蠱,還敢隨便行功運氣?氣血攻心下,她當然會昏過去,一會兒就沒事了。來人!把這賤人押下去!關在戒備最嚴的石牢中,加派人手日夜不歇地給我好好盯住她,若再讓她給逃了,你們的下場就和倒在大牢外的那些飯桶一樣—死!」

  「至於你,」仙兒倫轉向冷青陽,妖嬈嫵媚地一笑,「跟我來吧,讓我先為你止血。」


  石牢內,湘竹被關在四室內,牢房有十二道千斤般重的大鎖,牢房外還有十二個守衛,以日夜輪班的方式,盯緊她。

  湘竹微睜開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這下插翅也難飛了——就算她可再重施故技,破壞那十二道大鎖,但那十二個守衛也早通知女魔頭了,而且……該死的,她胸口又隱隱作痛,體內的蠱蟲又在作怪了。

  第三天了,女魔頭該給她一顆解藥卻不給她,她是故意多折磨湘竹一會兒。

  湘竹由袖內取出一粒「天山冰蓮子」後服下,頓時一股清涼甘液直滑入胃底,暫解體內的熾熱不適,這天山冰蓮子是師父研磨而成,給她和菁楓服用的,珍貴無比,天山冰蓮千年才結一次果,一次僅得兩顆,冰蓮子具有滋補潤肺、怯除體內毒素的效果。

  雖然天山冰蓮子不能解除她體內的蠱毒,但至少可令她暫時消除熾熱之感。

  下蠱?湘竹慢慢回想師父曾告訴她,苗人是如何下蠱的——苗人將百蟲養在瓶中,一年後打開瓶子,打敗眾蟲獨活的那一只毒蟲將被視為毒蟲之王:再每日喂自己的血使其心意相通,不久,這蠱蟲就可隱形害人了。

  但要下蠱,大多經由飲食中著手,可是青揚告訴她,當時女魔頭只是把一粒黑色的、很醜陋的藥丸直接送入她口中。

  為什麼女魔頭給她吃的不是一只毒蠱而是藥丸呢?湘竹亦深諳歧黃之術,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女魔頭將毒蠱養大後便殺了它,取出它體內最毒的內髒—膽囊,混入她所制的毒液中,制成藥丸。

  這是最直接且最狠毒的方法,根本不用在別人飲食中下毒,想害人時只要強喂他吃下一粒,就可控制這個人了。

  可惡!竟使出這麼卑鄙下流的手段!湘竹氣憤地緊握拳頭,驀地又是一陣刺骨疼痛襲向她……現在千萬不能生氣……

  湘竹調勻氣息,望向鐵窗外的一輪明月,四月天了,氣閉鬥牛,如果她沒算錯,明天就是「月德合日」了,「月德合日」……一個主意電光火石般閃入她腦中,漂亮的唇角湯起一絲笑意……女魔頭,你等著瞧吧!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50 PM

第八章

  今天是茶靡公主的大喜之日。

  谷內一片喜氣洋洋、熱鬧非凡,族人紛紛穿上最華麗、最炫目的服裝,並擺上珍貴的水晶蘋果,香雲藕和西域來的瓜果……祭祀天地,祈求上蒼賜福給茶靡谷,賜福茶靡公主——也就是即將登基的女王,和王夫。

  仙兒倫更是將自己打扮得艷美非凡——頭戴色彩斑瀾、艷麗奪月的織錦冠,冠下有一對像徵永恆及幸運的怠魚墜,這巧奪天工的怠魚墜只有貴族新娘或神殿 的祭司才能配戴。身上是以紅黑二色所制的禮服,紅與黑是天地的顏色;再綴上掛滿全身的怠飾,環佩盯擋響,喜氣洋洋。

  湘竹被押出來觀看這一場婚禮,這也是仙兒倫羞辱她的手段之一——她要湘竹親眼看著心愛的男人和她成婚。

  青揚!湘竹看到青揚了!他瘦了,也更憔悴了,但仍是那麼卓爾不群、英氣逼人!兩人的目光癡癡地、繾綣難分地糾纏……

  「不許你再看她。」仙兒倫靠近冷青揚,充滿妒意道:

  「別忘了,你馬上就是我的王夫了,你必須徹底忘了那個女人。」

  冷青揚陰騖冰冷地望了仙兒倫一眼,「她的臉色為什麼那麼慘白?又那麼消瘦?你沒按時給她解藥嗎?還有,希望你記住約定——立刻放她出谷。」

  「別急,待我們在祭司面前完成婚禮後,我自然會放她出谷,我還巴不得快把這眼中釘轟出去呢!」仙兒倫冷笑道:「至於她的解藥……在這!」她由袖中取出一紅色丹藥,挑愛又含情脈脈地望著青揚:

  「要我爽快地將解藥交給她也可以,你得在我唇上吻一下!」

  冷青揚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鐵青、寒怒!

  「你不做也可以,」仙兒倫冷漠地盯著他,「我馬上把解藥扔掉,讓你眼睜睜地看著她七孔流血而死!」

  「你——」冷青揚高漲的怒氣幾乎噴出火來!他恨不得親自捏碎這魔女的咽喉。

  仙兒倫似看穿他心思般,「別輕舉妄動!谷內全是誓死效忠於我的族人,殺了我,別說你倆插翅也難掩,我一死,你們身上的蠱毒永遠也解不了了!大夥同歸於盡!」

  遙望湘竹毫無血色的小臉,青揚體內洶湧的怒氣慢慢地平息下來,他必須冷靜,不能逞一時之勇而害了湘竹!他發過誓要生生世世保護她的!他要她平安地逃出茶靡谷!

  厭惡地閉上眼睛,不帶任何一絲感情地,青揚冰冷的唇在仙兒倫唇上輕觸一下。

  仙兒倫得意的嬌笑聲響徹雲霄。

  湘竹睜大雙眼,差點昏過去!

  她快氣瘋了!原本以為冷青揚不得已才娶茶靡公主的,他愛的還是自己想不到,他竟在眾人面前演出那麼卿卿我我,渾然忘我的一幕。

  衝天怒焰竄起,剎那間,湘竹使出體內全部真氣,甩開押解她的守衛後,她直往半空一躍,在眾人的驚愕及尖叫聲中,拋出數十丈的白綾直入雲霄——

  時值四月,月坐宿星,且今天正是月德合日,北方的冰冷氣團尚未褪盡,湘竹擾亂氣團,由北方借來陣陣襲人的寒氣……

  三國時,孔明掌握天氣變化借東風;她楚湘竹當然也可以力使力,借來北風!

  只眨眼之間,原來風和日麗、晴空如洗的藍天瞬間烏雲密布,接著雷電交加,劈哩啪啦地下起冰雹後,竟馬上飄起鵝毛大的雪!

  下雪了!四月雪!

  茶靡谷的人全嚇壞了!驚恐地跪在地上,「四月雪?!不好?……天像異常,神要懲罰我們呀……」

  所有的人慌成一團,四處奔逃,連前來主持婚禮的巫師也慌了手腳,在大雪中自顧自地逃命,一時之間哀鴻遍地、慘不忍睹!

  而傷心欲絕的楚湘竹,則在一片混亂之際衝出茶靡谷。


  胡胥山內麓還有一座大楠山,山谷中有座澄靜如藍玉,波光瀲灩的美麗湖泊,因形狀似半月,就叫半月湖。

  半月湖位於群山環抱中,清風徐徐,楊柳低垂,仲夏時分,湖上會開滿朵朵粉荷,清新脫俗,煞是迷人。在這世外桃源,根本嗅不到不遠處—胡胥山腳下,兩國部隊交戰的火藥味。

  朗日晴空下,一葉扁舟慢慢地漾過湖心、扁舟上傳來陣陣怠鈴般的嬌笑聲,一個身著淡綠霓棠,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坐在船上,伸出一雙白淨似玉雕的蓮足,淘氣地伸到水裡玩耍,她的臉上、身上也沾滿了晶瑩的水珠,更襯得她那白 透紅的蘋果臉之俏麗、可愛。

  小舟上還有另一相貌俊偉,身形碩長的男人,正以他有力的大手劃著小舟,一邊還得留神注意,怕那淘氣的小姑娘一個不小心又栽下湖去。

  「巧蕾!坐好。」狄劍邦命令:「再這麼不安分,小心又跌下去了。」

  「才不要,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玩玩水好舒服哩!」歐陽巧蕾丟給他一個可愛至極的笑臉,「更何況,就算我跌下去了,也還有你救我嘛!怕什麼?」

  「我怎麼會把你寵成這樣?」狄劍邦半是寵溺、半是無可奈何地嘆息。

  「你不寵我,誰寵?」不管此刻還在湖上,巧蕾撒嬌地把臉蛋湊近狄劍邦,隨著她身軀的擺動,小舟也一陣輕晃。

  「蕾兒!快坐好!」狄劍邦大手一按,按住巧蕾後再迅速將她擁入自己懷裡,在她柔嫩的耳垂輕吻一下,嘆道:

  「算我怕了你!大小姐!這下總可乖乖坐好了吧?」

  「嗯……這還差不多!」整個人靠在狄劍邦懷裡,讓他由背後環抱住自己,巧蕾甜美的臉上泛起甜蜜的笑意,心滿意足地欣賞眼前如詩如畫的山光水色……

  兩個月前,湘竹闖入寥風軒,嚇昏快上花轎的巧蕾,而代她出嫁後,昏迷中的巧蕾則一直躺在自己房裡,床底下。

  當天夜裡,狄劍邦闖入將軍府,欲劫走他的心上人——巧蕾,卻發現新娘子是另一名姑娘。情急之下,他又折回寥風軒,還是不見巧蕾芳蹤。

  她會在哪裡?心急如焚的狄劍邦想起一個地方——天野牧場!他有個直覺——巧蕾一定會去牧場找他,果然,在前往天野牧場的途中,狄劍邦發現了昏迷在半路的巧蕾。

  原來巧蕾自被湘竹嚇昏後,幽幽醒來已是午夜,她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不用嫁給那姓冷的「冷血動物」真是萬歲!

  萬歲呵!

  她第一個念頭是去找她的劍邦哥!

  她溜出歐陽府邸後,策馬直奔天野牧場。

  但大概白天所受的驚嚇太大了(湘竹飄浮在三樓外,讓她以為見鬼了!)再加上夜裡寒意襲人,策馬狂奔的她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竟昏厥在路旁。

  幸好狄劍邦及時趕上來,救了她。巧蕾蘇醒後,兩個早已相愛的人拋卻那些吃人的禮教及庸俗的「門當戶對」之陋習,不再壓抑心底熾熱的感情,瘋狂地相愛了!

  巧蕾托人捎了封家書給自己爹娘,說明她沒事後,便與狄劍邦攜手同游五湖四海,過著逍遙似神仙的生活。

  他們游遍名山勝水,赴西子游湖、洛城賞花、泰山觀日、峨嵋攬秀……後,一路行經大楠山山腳,發現了這座煙水彌漫、靈氣脫俗的半月湖,美得更勝西子湖,也毫不遜於長白山上的天池……便先在此地住下來。

  才安靜不到片刻,巧蕾頑皮的小腦袋裡又有了鬼主意,「狄大哥,我聽山腳下狩獵的樵夫說,前幾天茶靡谷內無端飄起一場四月雪,過了陽春三月,還會下雪耶!這事太奇妙也太好玩了,咱們去瞧瞧啦。」

  「不行!」狄劍邦斷然拒絕,「那茶靡谷內飄著一股詭異邪氣,而且闖進去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來的。」

  「又不行!」巧蕾不依地嘟起小嘴,「上次人家要你帶我去胡胥山下玩,你說那邊有戰事,不能去;這會兄我想去看看那神秘的茶靡谷,你也說不能去。哎呀!這半月湖再怎麼美,人家看久也膩了,我要出去玩啦!」

  「你想去玩,我可帶你再往南走,去看蘇堤春曉,欣賞秀麗如畫的江南風光,但絕不可去茶靡谷。」

  狄劍邦語調仍很溫和,但卻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權威力量,也只有他才制得住古靈精怪、調皮搗蛋的巧蕾。

  他將小舟靠上岸,拉巧蕾下船後,輕擰一下她紅撲撲的臉蛋,「別再嘟嘴了,回屋 休息一會兒,我烤魚給你吃,晚上我再帶你去附近的千荷湖泛舟,看星星。」

  狄劍邦在湖邊如茵的草地上,親手搭起一棟小巧簡潔的木屋,屋外楊柳垂掩,屋內植滿四時花卉,十分清幽雅致。

  巧蕾正要進屋時,眼尖的她突然雙眼一亮,直直地盯著前面的山坡。

  「怎麼了?蕾兒?」狄劍邦問。

  「狄大哥,你看……」她拉著他,指著前面的山坡上,「是不是有個人躺在那裡?」

  「怎麼可能?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來?」狄劍邦疑惑道,這附近屬大唐邊境,平日居民已不多了,胡胥山腳下一開城,居民更是南下避難。他們在這住了快十天,除了一兩個上山打獵的獵人,還沒見過其他的人。

  但……那個身影,真的很像有人躺在那。

  「過去看看。」狄劍邦帶著巧蕾,走向前。

  走近後,看清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姑娘,俯著臉躺在地上,似乎已昏迷過去。

  巧蕾驚呼,「是個姑娘,我們快救她!」

  把地上的人扶起來,看清她的臉後,巧蕾又爆出第二聲尖叫:

  「天呀!是她?!那個『飄』在寥風軒外,嚇昏我的『女鬼』……」

  狄劍邦也詫異低呼,「是她?」

  「狄大哥,你見過她?」巧蕾恐懼地退後一步,又忍不住伸手去輕觸湘竹,唔……她的身體是冷了一點,但還有溫度啊!可是,她應該是人而不是鬼吧?而且……有這麼清艷絕美、花容月貌的女鬼嗎?

  (此時湘竹臉上沒有罩上面紗)

  「她……就是嫁入將軍府的姑娘。」狄劍邦道,那次他夜闖將軍府,雖然只隔著面紗,朦朧地看了湘竹一眼,但她那世間罕見的姿容令人畢生難忘。

  「嫁入將軍府?可是……她就是在成婚之日嚇昏我的白衣女郎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巧蕾疑惑了,算了……現在沒時間再管這些,她探了探湘竹的氣息,急道:

  「狄大哥,這姑娘臉色發青,氣息混亂且微弱,是中毒的微兆,她一定是中毒了,我們快將她抱回屋裡去。」


  湘竹自從在茶靡谷內借來北風,降下奇異的四月雪後,懷著破碎且憤怒的心,她支身衝出茶靡谷。

  中了寒蠱蟲的人,一運真氣只會讓自己五臟六腑如火燒一般地痛苦,湘竹在狂怒之下根本顧不了這些,孤注一擲地把尚餘的真氣全用來借北風後,衝出茶靡谷不久,她便因體力不支而倒下。

  巧蕾和狄劍邦均不諳醫術,不知該如何醫治中毒的湘竹;幸好巧蕾在湘竹身上發現一羊脂玉瓶,裡面有三顆晶瑩剔透、皎潔似珍珠的小藥丸。她也不知那是什麼,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她把三顆藥丸全喂給湘竹服下。

  那正是珍貴無比的「天山冰蓮子」,巧蕾這一做真是做對了。天山冰蓮子雖不能解寒蠱蟲,但至少可維持氣息奄奄的湘竹之脈像。

  彷佛在黑暗與昏沉中飄蕩,湘竹發著高燒,還一直說夢嚷,青揚吻仙兒倫的那一幕不斷在她腦中盤旋,她恨……恨得要發瘋,不斷地低語:

  「冷青揚……你不該負我……你……不該……」

  湘竹醒來,已是三天後的事了。這三天來,幸由狄劍邦上山頂帶下來大量的雪融化之水,清涼冰鎮,交由巧蕾為湘竹冰敷,並去鄰村請來大夫,才使湘竹的高燒退了。

  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一張俏麗而甜美的臉。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巧蕾以手探她額頭,「謝天謝地,你的高燒全退了。」

  「姑娘……你?這 是……」湘竹想坐起來。

  巧蕾扶她靠著床頭坐臥,「這裡呀,是大楠山的半月湖,三天前,你昏迷在山坡上,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來,你身體還很虛弱,先別說話,快把這碗『紫蘇露』喝下去吧,大夫說你身體太虛太寒了,也不能用太油膩的東西給你吃,這碗紫蘇露混合了紫蘇、紫苑、炙麻黃,和蜂蜜,可補肺氣,生津液,對體力的恢復很有效喔。」

  「姑娘,你是……?」湘竹覺得眼前這漂亮的小姑娘好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你見過我,記得嗎?」巧蕾嫣然一笑,「在歐陽府邸內的寥風軒,我出嫁那天,你在三樓窗外把我嚇昏……當時我還以為你是女鬼!幸好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確信你是人而不是鬼啦!」

  巧蕾悄皮道。

  「你……」湘竹想起來了,「是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只是想由窗戶進去和你說話……」

  「沒關系!」巧蕾捉著她的手,笑得很甜蜜,「我還得謝謝你啦!我那一昏,就騙來一個好老公了!」她掀起布簾往外喊:

  「狄大哥,這位姑娘已醒了,你進來吧。」

  一個高大岸偉的男人走進來。

  「你是……」湘竹訝異地望著他,那潛入將軍府,劫走她的人。

  狄劍邦溫文倫雅地一笑,「在下狄劍邦,這是我的妻子巧蕾;上回闖入將軍府誤劫姑娘,乃情非得已,還望姑娘原諒。」

  「不,」湘竹搖搖頭道:「我還要謝謝你們把我救回來,我是楚湘竹。」

  「楚湘竹?」狄劍邦恍然大悟,眼底滿是贊賞,「明月山上的白綾仙子楚湘竹!久仰大名了。」

  「湘竹姊,你怎麼會昏倒在山上?」巧蕾好奇地問。

  湘竹神色一黯,冷艷淒絕的容顏令人心疼,「我……」

  巧蕾見她神色不對,即善解人意道:

  「湘竹姊,你身體還沒好,別說太多話了。先把這碗紫蘇露喝下去吧,我再去為你端藥來。」

  丟了個眼色給狄劍邦,巧蕾把他拉出去。

  見湘竹眉頭深鎖,狄劍邦原先梗在喉問的疑問也不敢貿然問出來——湘竹已代巧蕾嫁人將軍府,是冷青揚的妻子了,那……為什麼會一人跑來這邊疆之地,為什麼又身受重傷呢?


  兩人出去後,湘竹全身虛脫地倒在床上,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滑下來。

  她的心好痛好痛……漫無止境的悲哀與孤寂包圍住她,巧蕾依偎在劍眉朗目的狄劍邦身旁,是那麼幸福洋溢、那麼甜蜜……反觀自己,竟是遭受最信任的人之無情背叛、淒涼若此……

  早知情愛的滋味是這麼痛苦,她就該堅持當初的原則—這一生永不涉入情愛中。白綾仙子,她總是那麼冷傲孤絕,那麼靈逸脫俗、不染凡間塵埃。對於那些想追求她的男人,她非但不給他們任何機會,反而毫不留情地以懾人琴音逼他們下山……

  她一直認為,男人是爛泥巴做的,庸俗且粗鄙……

  一直到……遇到冷青揚!

  生平第一次交付感情,完完整整地付出……卻落得如此難堪而心碎的下場……湘竹咬著唇告訴自己——

  這一次,她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

  不相信愛情!


  數日後,在巧蕾不斷的藥材進補後,湘竹的體力已恢復泰半了,而「天山冰蓮子」的藥效也快褪盡了,她想趁體內的天山冰蓮子還能鎮住寒蟬蠱時,盡快返回明月山,一回明月山,至少還有師父為她想法子解蠱毒。

  三人站在小屋而道別,這附近的景色,狄劍邦和巧蕾也全玩遍了,不再停留,要繼續雲游五湖四海。

  「大恩不言謝!」湘竹對這對神仙伴侶深深一揖,「兩位的救命之恩,湘竹一輩子沒齒難忘。」

  「你別這麼說,湘竹姊,」巧蕾不捨地拉住她的手,「我真捨不得和你分開,你一回明月山,我們就很難再見面了,要記得來找我們啊!我相信,不管我們玩到何處,以你的本領,一定有辦法找到我們的。」

  巧蕾好捨不得離開這美得出奇、又帶股幽逸仙氣的姊姊。

  道別後,湘竹便騰空一躍,直飛向目的地——明月山。


  明月山上,具有千裡眼的怪婆婆遠遠地就看到負傷飛回來的湘竹了。

  倒掛在樹上的她忍不住嘀咕,「這孩子是怎麼回事?飛行的姿勢這麼奇怪?好像隨時要栽下來一般……」

  千裡眼瞥向湘竹慘白的小臉後,怪婆婆多年來毫無表情的臉突然神色大變,倏地間,像支鷹般掠過天際。

  湘兒的臉色不對,一定出事了!

  怪婆婆在半空中攔住湘竹,「湘兒!」

  「師父……」湘竹一見到她,彷佛耗盡全身力氣般,昏厥在她懷裡,口也噴出大量鮮血——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撐回來,而體內的天山冰蓮子,再也鎮不住寒蠱蟲了!

  「湘兒?湘兒?」怪婆婆搖著已昏迷的湘竹,「這孩子的臉色,難道中了什麼怪毒?」

  怪婆婆抱住湘竹以更快的速度飛回明月山,口中仍念念有詞:

  「怪了!這兩個孩子最近是怎麼回事?菁楓嘛……上一次出去就沒有再回來,上一次我好不容易在黃山看到她,她像被鬼追似地跑得比誰都快,後面還有一個奇怪的男人緊追著她;而這湘兒……輕功絕頂,根本沒人近得了她的身,卻會傷成這個樣子……」


  茶靡谷內。

  經過那場怪異的「四月雪」,茶靡谷內的人滾的滾、逃的逃,全谷亂成一團,人心惶惶,好不容易稍微平靜後,現在正進行善後、重整的工作。

  「那該死的白衣妖女,竟會使法術,引來這場四月雪,不但壞了我的婚禮,還害我損失好多族民……整個谷元氣大傷,再讓我捉到她,我非將她碎屍萬段不可!」

  在谷內巡視一遍後,仙兒倫氣憤地迸出一大串詛咒,才走入城。

  將進入為冷青場所准備的寢宮前,守在門口的婢女低聲對仙兒倫說了一些話,仙兒倫目光一冷,點點頭便走入寢室內。

  布置得金碧輝煌,四壁全鋪上珍貴的天鵝絨,地上也鋪了上好的波斯地毯,冷青揚盤腿坐在榻上閉目運氣,精光四射的鷹眸半閉,由側面看,那粗獷深邃的輪廓有如一尊威嚴的神祗。

  仙兒倫站在門口,癡癡地,幾乎看呆了……他永遠是那麼冷漠高貴,桀驁不馴的濃眉微皺著,令她忍不住想伸手撫平它……緊抿的薄唇流露一股堅毅執著的力量……全身上下全是剛硬的線條,即使在沉靜中,仍自然地散發那股狂放不羈,足以氣吞海岳的氣魄!

  這種以鋼鐵鑄成的岸偉男人……有哪個女人能不為他心折?不芳心暗許?仙兒倫咬緊牙根……即使永遠無法得到他的心,只要能以蠱毒永遠把他留在谷內,她便滿足了。

  這種器宇軒昂的男人,她怎甘心放掉他?

  她多渴望……他那漆黑若子夜的眼眸能充滿感情地看她一眼……

  一如他看待那白衣妖女般地眷戀、憐借……一次!只要一次就夠了!

  深吸口氣,仙兒倫走向冷青揚。

  望了桌上動也沒動的豐盛菜饈一眼,她道:

  「婢女說,你這幾天連吃也沒吃過一口,你想餓死嗎?」

  冷青揚仍閉目養神,連看她一眼的興致也沒有。

  仙兒倫又大動肝火了!她恨透他這種連甩也不屑甩她的態度!咬牙道:

  「你別妄想以絕食抗議就可逼我放你出谷,你作夢!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她坐在冷青揚對面,貪婪地看著那帥氣英挺的男性臉龐……驀地,冷青揚睜開眼睛,目光寒酷似冰。

  「放我走!」

  「你作夢!」仙兒倫瞪著他,「你是我費盡心思擄來的!只有你才配當我王夫,我絕不會放你走。」

  仙兒倫的手又挑逗似地攀上青揚的頸子,狐媚地在他耳畔吹著熱氣,紅灩灩的櫻唇也逐漸靠過來:

  「我哪一點比不上那瘦不拉幾的白衣妖女?看著我,認認真真地看著我……當我的王夫……」

  在她的紅唇即將碰到青揚臉頰的前一秒,他猛力地推開她,神色中,滿是厭惡與不齒。

  被他一堆而跌落至地的仙兒倫老羞成怒地站起來,揚手就要賞下一巴掌,但她的手還沒落下來,就被青揚有力的大手捉住,「放我走!」

  仙兒倫氣得全身發抖,「你休想!休想!這輩子都不用想……不相信我會關你一輩子是不是?好!咱們就耗下去!我絕不會放過你的,至死也不會!」

  怒氣衝天的仙兒倫欲轉身走出去之前,瞥見桌上有一粒紅色的小藥丸,她臉色一變,「這是……你為什麼沒服下?」

  那是一粒三日份的解藥。

  難怪……剛才她攀住冷青揚頸子時,覺得他的肌膚好冰冷,氣息也很微弱混亂。

  冷青揚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更面無表情地重復:「放我走!」

  「你情願死、情願毒發身亡,也不願留在我身邊,是不是?」仙兒倫尖銳地吼著,艷麗的臉孔一陣扭曲。

  「我也可以再重復一次——你作夢!不服下這三日份的解藥,你是自找死路!不出兩個時辰,你便會氣脈大亂,七孔流血而死!」

  丟下這句話,仙兒倫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快過兩個時辰了。

  仙兒倫在自己寢室內,命婢女用南洋的上等香油為她按摩全身肌膚,再以江南搜羅而來的名貴珍珠粉保養臉部……反正就是找了各式各樣的事情讓自己忙,困住自己,不准自己再去看冷青揚。

  他有骨氣,他寧死也不肯當自己王夫,那就讓他死好了!

  珊娃在寢室外,焦急地不停走來走去。

  她是最了解仙兒倫的婢女,她知道仙兒倫縱然外表驕傲冷漠,但卻在意那姓冷的將軍在意的要命!如果冷青揚真的因毒發而死了,公主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仙兒倫不准任何人進來吵她,倘若現在進去,一定會被她轟出來,又……冷將軍的情形愈來愈糟了,珊娃方才才去看過他,他的臉、四肢已全部呈青紫色,氣息微弱,但仍該死的倔強,硬是不肯服下那粒三日份的解藥。

  這下該怎麼辦呢?珊娃真是六神無主了!

  先去看看將軍的情形吧,進入青揚的寢室後,不一會兒,珊娃就臉色灰敗,慌亂失措地急奔出來,什麼也顧不了的直奔入仙兒倫的房。

  「公主!公主!」珊娃一路推開擋門的婢女,急促道:「將軍不行了……」

  仙兒倫臉色一變,但仍冷漠道:

  「滾出去!珊娃,你想吃我一頓皮鞭是不是?我說過,不准再在我面前提那混帳的名字,他想死,就讓他死吧!」

  幾名婢女上來押住珊娃。

  「公主!將軍真的不行了!」被押出來的珊娃邊走邊狂呼,「剛才我進去看他,他……他已經沒有脈搏了……」

  手中的水晶茶杯應聲而破!

  倏地站起來,她的臉比紙還白,如陣狂風般掃出去。


  冷青揚果然已毫無脈搏,也測不到心跳……

  仙兒倫迅速由袖內取出一粒金色、燦若明霞的藥丸,強塞入冷青揚緊閉的唇內,但他冰冷的身體仍毫無反應……寒蟬蠱乃天下第一奇毒,毒液擴散得太快了!

  仙兒倫指尖也逐漸冰冷,緊捉住青揚,「不!你不會死!我不許你死,你不是饒勇善戰、精銳無比……使突厥聞風喪膽的護國大將軍嗎?是頂天立地、傲然不屈的男子漢,我絕不許你死!」

  她讓冷青揚盤腿坐著,自己坐在他背後,凝聚全副心神,手掌貼住青揚的背,將體內的真氣徐徐運給青揚。

  兩個時辰後,仙兒倫虛脫般地倒下來,面無血色。

  而冷青揚,奇跡似地……他的肌膚逐漸紅潤,氣息也慢慢恢復正常,仙兒倫給他服下的金色丹藥,正是寒蟬蠱的解藥!而且她也以自己的真氣,救了青揚。

  在鬼門關前轉一圈的青揚慢慢睜開眼睛,由仙兒倫慘白的臉色,及自己突然活絡的四肢,他不難猜測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有可能嗎?

  這殘暴不仁的女魔頭會救自己?

  「你……?」

  「你贏了。」仙兒倫淒涼地一笑,「寧願毒發身亡,也不願再受我控制,你真的贏了!我剛才已給你服下寒蟬蠱的解藥,你體內再也沒有蠱毒了。你可以走了。」

  「你——」冷青揚不解而意外地看著她,這是第一次,他向來冷酷的目光中,有了一絲溫度,但只是感動,無關愛情。

  「不許你用那種眼光看我!」仙兒倫傲然地挺直腰桿,「我是茶靡公主,也是將來的女王!不接受你的同情與施捨,你滾吧!快滾回那白衣妖女身邊去——在我反悔之前。但那妖女身上的蠱毒,別妄想我會給你解藥,放你走,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驕傲地昂起下巴,仙兒倫走向門口。

  「等一下。」冷青揚喚住她。

  仙兒倫頓了一下,停在原地,沒有回頭。

  「謝謝你!」他誠摯地道。她肯將體內真氣全輸給他,真的令他意外。

  仙兒倫慢慢地回過頭,「不用謝了,錯過我這麼好的女人是你這一生最大的損失!你快滾吧!但記住—這輩子別再讓我遇到你,否則,我絕不會再讓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美麗的臉上泛起一美麗至極而艷光四射的微笑。

  昂起頭,仙兒倫冷傲地走出去,她是一朵玫瑰,一朵美麗尊貴而帶刺的玫瑰。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20 04:14 PM 編輯 ]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3:55 PM

第九章

  明月山內。

  山內靈峰秀巒,祥雲輕飄,在一片瑞氣裊繞中有一棟清幽而別致的臨湖水榭,乃湘竹所居住之「瀟湘小築」是也。

  怪婆婆站在瀟湘小築外,聽湘竹撫琴,由「瑤台曲」、「深怨」、「昭君怨」、「陽關三疊」、「漢宮秋」、「十面埋伏」、「冷月吟」一首接一首的曲調,奇怪的是,這些湘竹自幼即熟知的曲子,此刻卻彈得七零八落,一首曲子沒彈兩個音,又頹然地換了另一首,很明顯的——湘竹根本心不在焉。

  怪婆婆走入水榭內,輕咳一聲後,湘竹才回過神來,恭敬地起身道:

  「師父。」

  怪婆婆揚揚手上一株罕見的千年靈芝,道:

  「來吃藥吧,我昨天飛去長白山上,幫你找來這株千年靈芝,再配上我精心調配的『百草還魂丹』和雪山神藕,及我珍藏的天山冰蓮子……就可早日把你體內的餘毒全逼出來!」

  「謝謝師父。」湘竹感激的說,她回到明月山後,妙手回春的怪婆婆雖不能正確配出寒蟬蠱之解藥,但天底下的東西均是一物克一物——天下至毒的寒蟬蠱最怕的便是長白山上的千年靈芝和生長在雪山斷崖旁,六十年才得一見的雪山神藕,這兩樣東西搭配怪婆婆多年來精心調配的「百草還魂丹」和一副珍貴藥材後,慢慢地……湘竹體內的蠱毒也差不多快全逼出了。

  但這兩樣人間至寶,尋常人根本拿不到,就說那株全體通透、晶瑩得彷佛會發光的雪山神藕吧,六十年才得一株,卻長在萬丈斷崖的下方,任何人想摘它莫不跌得粉身碎骨,除非……像怪婆婆一樣,用「飛」的去采。

  所以,能得到這株雪山神藕真是時也、運也!有那個好運氣遇到神藕一甲子才一次的生長期,也有那本事去斷崖下摘下它。

  讓湘竹喝下藥後,怪婆婆檢測湘竹的氣息及脈像,欣慰地發現幾乎已全正常了,代表她體內的餘毒已全逼出。

  怪婆婆盯著湘竹冠絕古今的容顏,語重心長道:

  「茶靡谷的人再狠毒,所下的蠱毒畢竟近有法子可解,但你心頭上的傷口呀!可得自己撫平呀!」

  湘竹臉色一變,「師父,你胡說些什麼?」她站起身,避開怪婆婆炯然精銳的雙眸。

  怪婆婆笑咪咪地看著她道:「還敢瞞我?你和菁楓都是自小就被我抱回來,等於是我親手帶大的,你那點心思騙得了誰?一味地逃避不是小湘兒的作風吧?欠了感情債就該去解一解,光是躲它也不是辦法。」

  湘竹更加心慌意亂,「師父,你別說了,我……我……」她咬牙切齒道:「我發誓—這輩子我再也不下山了!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沒半個好東西!我只想永遠清心寡欲地待在山上;或是……乾脆找間古廟,常伴青燈古佛!」

  怪婆婆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你六根不淨,塵緣未了,別說沒有半家廟宇肯收容你了,教你留在山上你根本留不住,我看呀,只要那男人一來,你又會乖乖跟他走了。」

  湘竹又羞又惱,「師父,你老人家怎麼變得這麼胡言亂語?我不跟你胡扯了!」一生氣,她乾脆直往湖邊走去。

  怪婆婆看著她的背影,搖頭笑道:

  「這丫頭!就是嘴硬!」

  原本她以為,湘竹這孩子玉潔冰清、飄逸脫俗,舉手投足盡是仙氣,應可遠離紅塵,免受情愛之苦。但現在看來……世間的事,彷如冥冥之中皆已注定,該來的,怎麼躲也躲不過……

  再怎麼冰雪聰明、慧黠灑脫的女孩,一陷入情感中,全都變笨了、傻了、執迷不悟、死心地信守那男人的承諾,以他為天……

  正如當年的自己……

  怪婆婆搖搖頭,不再去想自己那老掉牙的陳年往事。她這兩個引以為傲的高徒最近好像都出了點問題豪爽、聰明過人的女弟子,則自下山後,一直沒回來,也沒給她任何消息。這對向來行事條理分明的菁楓而言,實在很罕見。

  莫非……菁楓也出了什麼狀況?

  怪婆婆心血來潮,乾脆卜上一掛,然後……她對佔卜的結果,頻頻點頭微笑。

  嘿……有意思!菁楓所遇到的……真是有意思!


  冷青揚披星戴月,日夜不停地直奔明月山。

  他相信湘竹一定會回來這裡,她還好嗎?她的蠱毒解了嗎?冷青揚急得要發狂,只想早一分、早一秒見到湘竹!

  明月山上,怪婆婆高坐室頂,突然眼睛一亮,揚聲道:「湘兒,湘兒,快來看!一個又帥又俊的偉岸男子朝咱們這裡來了,喲!普天之下,除了拐走蝶衣的歐浩文和宛丫頭她老公外,我還沒見過這麼相貌不凡,英姿煥發的小伙子!快來看喲。」

  正忙著采藥的湘竹聽到怪婆婆的大呼小叫,好奇地過來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不!他……他怎麼會來?」湘竹小臉全白了,「我不要見他!絕不見!」

  放下藥籃,她倉卒奔回瀟湘小築。

  怪婆婆一臉賊笑地看著湘竹的反應,喲!有意思!真有意思!看這小湘兒手足無措的狼狽樣!再看看這即將闖入山裡的大帥哥,嘿……她心底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悠哉悠哉地走向瀟湘小築,揚聲喊著:

  「他來了!來了!勇不可擋地闖入山來了!嘖!瞧他那副剿悍勁,我精心設計的機關根本擋不住他,好一個身手過人的漢子!」

  機關擋不住他?湘竹聽了更加手腳冰冷,那……唯一的方法只有施展「魔音神功」了!

  她匆匆掀開古琴的琴罩,原本倚在窗口納涼看戲的怪婆婆霎時臉色發自,一迭聲狂呼:

  「湘……湘兒!等一下!等一下!等我跑去躲起來你再彈呀!娘呀!我還沒活夠本呀!還不想死……」

  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怪婆婆這一生最怕的就是楚湘竹的琴音——心情不好時彈的!媽呀!那簡直是慘絕人寰、不忍卒「聞」呀!

  一溜煙,怪婆婆逃難似地躲入明月山下百丈深的地洞——她自己挖的,用來躲避湘竹的琴音,一時之間,山內的飛禽走獸、小鳥、黃鶯、小花鹿、小白兔、熊寶寶啦……紛紛如法炮制,滾的滾、逃的逃,哭爹喊娘的四處走避,情況好不慘烈呀!

  湘竹的琴音到底有多恐布?根據樓菁楓的說法是——閻王差小鬼來找你,你不用擔心,但若聽說楚湘竹要施展魔音神功了,你一定要速速狂奔,連滾帶爬,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永不回頭!

  湘竹的纖纖玉手剛撫過琴弦,原本風和日麗的晴空突然陰風四起,卷起陣陣陰森森的寒氣,風蕭蕭、草戚戚,烏雲密布……只差沒雷電交加,情景好不駭人呀!

  玉手一揚,一縷詭異的琴音揚起,挾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波濤暗湧之氣勢,一個個音符似會緊揪住人腦般,令人心神換散,全身如千萬支毒蟻啃咬般的痛苦……聽過的人無不抱著頭,緊掩雙耳,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只求那摧魂奪命般的恐怖琴音早點消失,快消失……

  一般人不是拚了老命,連滾帶爬地滾下山,就是受不了比死還苦的折磨、發狂、得失心瘋,甚至投湖而亡,還有人當場割下自己的雙耳,只求不再聽見如此的琴音。

  這是什麼?才剛闖過那一道道險惡機關的冷青湯,雙拳緊握,十指深深嵌入掌心內,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地冒出來……他快瘋了!他幾乎想嘶聲大叫……這是什麼?這簡直是地獄來的魔音,比死還令人痛苦的酷刑。

  琴音更加淒厲澎湃,傳如冷青揚耳中,如千軍萬馬般踐踏過他的大腦,凌遲他的知覺……「啊——」忍不住地狂吼,他快瘋了!真的快瘋了!這魔音會殺人,會將人逼瘋!

  湘竹挾著古琴高坐在峰頂,冷青揚鐵青的表情她全看在眼底。

  不!不許心軟!絕不許心軟!繼續彈奏下去!

  她好怕自己一心軟又會再上這薄幸男人的當,又會被他的甜言蜜語騙得暈頭轉向,再度陷入那萬劫不復的地獄!不!她再也不上他的當了!她只能命令自己徹底遺忘這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永遠逃避他!

  在他面前,一向冷傲灑脫的自己,竟是如此脆弱而宿命……

  硬起心腸,湘竹以顫抖的手彈起「陰冥魔奏曲」—最狠最烈,足以殺人於無形的魔音!非到萬不得已,湘竹不會使出這麼殘酷的手段。

  上一次遇她不得不彈「陰冥魔奏曲」的人,是一名身懷奇門武功,卻心狠手辣的邪道教主。他久聞明月山上有位艷冠古今,且稀世之姿容的娉婷佳人,為了逼她下山,喪盡天良的他竟放火燒明月山!

  湘竹這一怒非同小可!她和師父、菁楓三人雖可用輕功從容逃逸,但群山百獸怎麼辦?這邪教頭子真是目無王法,色膽包天。

  一怒之下,湘竹奏出最可怖的陰冥魔奏曲……只聽見原本手持火把的邪教走狗紛紛滾在地上哀嚎,如遭致極酷刑般,魂飛魄散!

  日後,所有曾參與這項火燒山計畫的走狗,據說全得了失心瘋,許多年過去了,還是癡癡呆呆,只能沿街乞討。而始作俑者——邪教教主的下場……

  其悲慘之處,絕非筆墨可以形容。唉!連豬狗過的也比他強呀!

  邪教四處斂財害民,無惡不作,還多次強搶民女,湘竹這一舉,也算是為民除害。

  只是,這次的對像是自己最親愛的丈夫,一個在感情上背叛她的丈夫!湘竹咬緊牙根,不使自己心軟……她把自己的下唇全咬出血來!

  魔音變得彷佛鬼哭神號般,似有人拿著利刃,一刀刀地割他的五臟六腑,用力狂扯他的神經……哦!不!冷青揚緊抱住雙耳,痛苦得恨不得投湖自盡!他、真、的、快、瘋、了!

  湘竹心如刀割,忍不住遙遙狂呼:「別再上來了!你快下山!」

  傷害他,比殺了自己還痛苦。

  冷青揚猛一抬頭,看到高坐在峰頂的湘竹,無邊的狂喜瞬間取代了他的痛苦及恐懼,他更勇猛強健地向上攀爬,口中高呼:

  「我絕不走!我是來接你回去的,湘兒,我愛你!我愛你——」

  「住口!」悲憤的淚水串串迸出湘竹眼眶,「你這種朝秦暮楚的男人沒有資格談『愛』!你令我覺得噁心!你滾!滾得遠遠的!」憤怒及心神無助下,她手下的琴音更加尖銳淒厲。

  「我從沒朝秦暮楚過,我冷青揚這輩子只愛一個女人就是我的妻子,就是你!湘竹!」

  青揚無懼與無畏地高喊,腳下更加快步地往山頂攀去。

  湘竹手指顫抖得幾乎按不住琴弦,她含淚怒吼,「別要想我還會相信你的甜言蜜語,冷青揚,你這該死的愛情騙子,你滾!我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你!」

  「我絕不走!你這輩子休想自我身邊逃走!」雖然隔著一大段距離,但青揚如鷹眸中的熊熊火焰卻足以將湘竹燃燒!他的氣勢是那麼堅毅執著,天皇老子來了也改變不了他要她的狂烈決心!

  「我愛你!楚湘竹,你給我聽好——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不……」一陣悲楚襲向湘竹,她早已淚眼滂沱,無法自己了!

  「騙子!你是騙子!是騙子……」

  她彈不下去了,猛地一失神,指套刮斷琴弦,琴音倏而中止,她猛然掩住口,自喉間噴出一股鮮血——走火入魔了!

  彈奏魔音本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聽的人痛苦欲瘋;而彈奏的人更必須斂住心神,排除雜念,護住元神後才能彈奏魔音而不傷自己。

  此刻湘竹的情緒那麼激動,愛恨交織如兩團怒火燒炙她、在折磨她,湘竹根本無暇去注意演奏魔音時最重要的一件事——護住體內元神。氣血攻心,魔力反倒竄體內的情況下,她當然走火入魔了!

  「湘竹!」冷青揚一見,心痛如絞!立刻拔足奔向湘竹,他離湘竹只剩一點點距離了。

  「不!不要過來!」湘竹連連後退,真氣一提,如嫦娥仙子般凌空飛起來……在地上,沒人打得過護國大將軍冷青揚;但在天上……

  可沒人捉得住白綾仙子楚湘竹!

  飛到半空中的湘竹又拋起白綾,無計可施的她只得再使出撒手鑒——借北風、降大雪!

  在明月山上借北風可比在低窪的茶靡谷內更加容易,因為明月山本來就地勢較高,而且附近尚有群山,各峰頂上仍有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寒氣凍結在山頭,她只要稍微借一點來自天山北麓的北風,混合山谷中原有的霜氣,就亦可降下大雪了!

  五月雪!

  此刻若有人行經明月山下,一定會目瞪口呆,以為自己眼睛不行了!初夏的五月竟會降下大雪?!

  鵝毛般的大雪紛飛,頃刻之間,原本綠意盎然,欣欣向榮的明月山竟全覆上潔淨的大雪,成為怠色世界!

  前後不過一柱香的時間。

  而內力受創的湘竹則趁大雪紛下間,倉卒逃至另一方向,她不要見冷青揚!

  「湘竹!湘竹!等我……」愈下愈厚重的大雪阻擋了青揚,他想捉住湘竹,但在一片迷離大雪中,只看到她匆匆奔向另一山頭,他想追上去,但湘竹邊逃邊揮白綾……白綾揮過處,雪勢由鵝毛變得如石頭般又大又厚,她如雪仙子般,控制雪勢的大小,也如雪仙子般,消失在冰天雪地的琉璃世界中。

  「湘兒……」青揚毫不死心地苦追上去,雪下得好大,眨眼間己淹沒他的膝蓋,真是寸步難行,青揚卻硬舉早已凍寒的膝蓋,毫不放松地追過去……

  數百丈深的地洞內——

  一支被怪婆婆派出去「探消息」的黃鶯跌跌撞撞,半飛半栽的栽入洞內,渾身抖擻地逃入怪婆婆懷 。

  怪婆婆忙道:「怎麼樣呀!外面的『警報』解除沒?」

  她所謂的「警報」便是——湘竹那恐怖至極的魔音到底停止沒?

  但當怪婆婆看到黃鶯羽翼上的雪花,忍不住驚呼,「雪?難道……這湘丫頭竟然借北風,引降大雪?」

  不敢置信地將頭探出地洞外一看,可不是嗎?大雪紛飄,所有的樹葉全被大雪覆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臘月賞景呢!

  怪婆婆趕快把腦袋縮回來,免得變成冰柱了!

  「夭壽哦!湘竹這個死丫頭,不但彈了『陰冥魔奏曲』,還給我借北風,降下五月雪?!上一次在茶靡谷惹來四月雪還玩不夠,今兒個又來個五月雪;再來是不是還有六月雪?七月雪呀?搞什麼……她以為她是竇娥呀?早知道就不該讓她看到那木篆文的『四時節氣之秘』,誰知道那死丫頭記性那麼好……看一遍就過目不忘,還無師自通哩……」

  邊埋怨,怪婆婆邊把自己縮在一群白兔中取暖,活到這把年紀不容易呀!可千萬別凍死了……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20 04:16 PM 編輯 ]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20 04:18 PM

  這場莫名其妙的大雪似乎無休無止、永無止盡……

  雪已連下三天了,明月山全是一片白皚皚,鳥飛絕,人蹤滅,連山巖的溪澗、湖泊也全結冰……

  冷青揚艱苦地移動雙腳,他的眉毛上、臉上全是冰屑,雙手雙腳和耳朵早已凍得失去知覺了,他覺得得頭愈來愈重、腳愈來愈輕,眼前的景物彷佛全在旋轉般……他知道自己在發高燒……但他不能停下來……

  三天了……他明明看到湘竹是在這一方向消失的,但他在山裡瘋狂地找了三天三夜……什麼也找不到……

  又累又冷又渴又餓……三天下來,他什麼也沒吃,只靠喝些融化的雪水,但在冰天雪地中,一飲入雪水,原本凍寒的身體更是連打寒顫,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也凍得沒知覺了……

  頭更鈍更沉重,一個踉蹌,冷青揚倒在雪地裡,馬上又掙扎地爬起來,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這樣失去湘竹,她是他的摯愛,他的妻,不接回她,他死也不會下山……

  「湘竹!湘竹!湘竹—」冷青揚的呼喊聲在冷清的雪地裡一遍遍地回蕩……

  凍寒的他終於無力地倒下,盡管他一再掙扎地想起來,沉重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更往雪裡癱,全身似乎已沒知覺了,他要死了嗎?

  不……青揚無助而奮力地掙扎……要找到湘竹,同她解釋清楚,他不甘心就這樣倒下……

  凍成青紫的手頹然捉住雪塊,青揚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已飄得好遠好遠……

  有個身影慢慢地接近他,倒在雪地中的青揚勉強睜開茫然的雙眼,看到一個奇怪的老婆婆……披著一件縐狐狸皮的鶴裘,手上還拿著另一件,臉蒙著面紗。

  她笑咪咪地把手上的鶴裘披在青揚身上,「小伙子,起來吧!這麼俊俏的人就這樣凍死了,多可惜呀。」

  「你是……」青揚慢慢地站起來,很奇異地,當那老婆婆的手搭上他的肩時,竟有一股暖流直傳入他體內,這位前輩的內力相當驚人!

  「我知道你在找湘竹那丫頭,跟我來吧。」怪婆婆帶他走向一雪鋪成的小徑,指著一山谷道:

  「湘丫頭的脾氣很古怪,如果她不想見你,就算你把山翻過來,也找不到她的!看在你這小伙子這麼癡情地在雪中連找三天三夜,差點凍死的份上,我就指點你一條路——由這個山谷下去,這個谷叫西施谷,谷下面有座古墓,叫西施陵,信不信由你,就是絕世美女——西施的陵墓,這湘丫頭怪的很,閑來沒事就喜歡往古墓裡鑽,她說那又安靜又好玩,這座西施陵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她心情不好時,總喜歡躲在裡面,這會兒我猜她也躲在那,你去找她吧!」

  「多謝鄔前輩,晚輩青揚感激不盡!」青揚對她深深一揖。江湖人盛傳:明月山上教導青衣和白綾的怪婆婆,即是三十年前失蹤的美女鄔苗兒。

  怪婆婆立刻否記,「喊我怪婆婆,或跟著湘兒叫我師父就成了。我從沒說過我姓鄔呀!」

  「多謝師父!」青揚道謝後,活絡全身筋骨,原本早凍寒的四肢及血液竟奇跡似地靈活了,他立刻運足真氣,緩緩躍下山谷。


  西施墓內。

  略微陰暗的古墓內,石牆上掛著一幅畫像——

  雲髻豐神艷麗,氣韻素潔如梅,舉止嫻雅,清靈似芙蓉如水,款款柔情盡在一雙含情目中,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其幽姿逸韻令人傾倒……

  正是一代紅顏西施,施夷光,範蠢口中的婉兒。

  湘竹把采來的鮮花供在畫像前,坐在畫像前道:

  「婉兒姊,對不起,我又來打擾你了。因為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我不能出去……一出去就會看到青揚,看到他我就會心軟,我那麼愛他,他竟在茶靡谷內那樣傷我的心,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幽幽地嘆了口氣,湘竹又道:

  「婉兒姊,教教我,你教教我該怎麼辦吧?你與範大夫之前也經歷過一段曲折的感情,到最後……你甚至以燭油自毀絕代容顏。與範大夫遨游四海,再也不問世事。你得到了真正的幸福……請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呢?」

  畫像中的院紗美女仍是一副欲語還羞,似笑非笑狀。秋水盈盈的美眸仍是那麼溫柔。

  湘竹又嘆口氣,正想站起來時,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那是……有人想撬開門!

  湘竹大驚失色,就牆上小洞往外一看—天!青揚?!他竟來了?

  竟找到這裡來了!

  該死的!一定是師父大嘴巴!

  以他的功力,那扇古墓的門可能馬上就完了!湘竹急得團團轉,情急之下,她又逃—以其中的一條秘道逃出去!

  就在湘竹遁入秘道內的同時,冷青揚也撞開古墓的門而闖進來。

  「湘竹!」他大喝,只見湘竹的裙角消失在一秘道內。

  冷青揚匆匆對畫像中的女子行個禮,「對不起!得罪了。」也緊跟著遁入秘道。


  老天!這座春秋時留下來的西施古墓可真大!

  冷青揚確信湘竹一定還在古墓內,墓中是封閉的空間,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特有的冷香味……但他又在墓內繞了兩天兩夜,仍找不到湘竹。

  想必當年陶朱公範蠢在親手埋葬愛妻婉兒時,一定費了很大一番心思,把陵基建造得有如地下迷宮般,又大又錯綜復雜。

  西施的棺梆在最裡面的秘室,從沒有後人進去打擾過她,湘竹也不曾去。

  冷青揚苦笑,這輩子他發誓再也不敢惹這寶貝嬌妻生氣了,在茶靡谷,他為了讓仙兒倫先放出湘竹,犧牲自己在那女魔頭唇上親一下,卻使得湘竹醋勁大發,氣呼呼地獨自奔回明月山。

  他趕來後,她也不給他半次解釋的機會,先是以令人發狂發瘋的「陰冥魔奏曲」伺候,繼而連下三天三夜的五月雪……到最後,甚至躲入古墓內,和他大玩捉迷藏。

  唉……冷青揚發誓:逮到這磨人精後,他非狠狠地揍她一頓小屁股不可。

  青揚站在一扇八卦門前。

  這座古墓內的每間耳室、內室他全找遍了,就只有最裡面的這間秘室他不曾進去過。想破八卦門只有靠太極功夫,否則胡打瞎撞是絕對進入不了的!

  破八卦門……青揚雙眉一沉,緩緩運氣,心中念著太極門中的「亂環訣」,

  「亂環法術最難通,上下隨合妙無窮。陷敵深入亂環內,四兩能撥千金動。手腳裡進豎找橫,掌中亂環落不空。欲知環中法何在,發落點對即成功。」

  青揚邊念口訣,邊拉開架式,比試拳法,散手以吞法為先,用剛勁進擊,如蛇吸食;合手以吐法為先,用柔勁陷入,似牛吐草。用重不如輕,用輕不如空。再側轉過身,雙掌一出,竟拳如去風,勢若迅雷。

  一扇結合中國古老智慧,堅不可摧的八卦門,在他的太極亂環掌中,被破了!

  移動雙足,冷青揚進入秘室中。

  這間秘室幾乎完全沒有光線,冷青揚好一會兒才適應,看清眼前的東西,一個奇異的發光體——

  「不—」他驚吼著撲過去,這……這是什麼?

  寒泉冰漓!世上竟有傳說中的「寒泉冰漓」,一大塊長方型,彷佛棺木的形狀,而湘竹……他朝思暮想的小妻子,竟躺在裡面!

  傳說中,「寒泉冰漓」 經千年方形成,形成過程比千年冰河更加困難—它可能原是山谷中的小瀑布,因山谷冬季下雪時而結冰,成為冰瀑,但又遇上地質或整個大環境的變化,小冰瀑被倒塌的雪壁壓住,經年累月,一甲子又一甲子……一個朝代又一個朝代地過去了……

  被雪壁壓住的小冰瀑因氣溫長年嚴寒,不見天日,永無融化的一天,所以,千百年之後,竟形成了比冰河更加堅硬的「寒泉冰漓」。

  但這種機率,真是少之又少,冷青揚曾在古書上見過這段記載,沒想到,世間真有此物!

  但他的湘兒,他的妻子,不能被冰封在裡面!

  「湘竹!湘竹——」冷青揚瘋了般地把自己的身體貼上去,顧不得那冷澈心扉的冰寒,一心一意只想以自己的體溫融化堅硬冰冷的冰漓,他要他的湘兒!他要她!他絕不允許任何東西奪走她!


  六天後,冷青揚已憔悴地不成人形了,進來古墓是第八天了……

  六天來,他每天都以自己的體溫熱溫冰漓,想使它融化,凍得受不了,快暈厥時,就快退至一旁,以怪婆婆給他的厚鶴裘溫熱身體後,再度去「融化」冰漓。

  六天下來,任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他終於昏迷在冰漓旁……

  冰漓內,湘竹睜開霧氣濛濛的雙眸,心痛而哀傷她望著昏迷在旁的青揚一眼後,取出一枚血玉丹——血玉丹是師父怪婆婆給她的。當一年前,湘竹飛越天山北麓,而發現世間罕見的寒泉冰漓後,好奇的她順手以白綾把它帶回來,並放在西施墓內。

  怪婆婆很擔心她這個行事特異的愛徒哪天一時興起,躲入冰漓內卻出不來,怎麼辦喲?

  她只好忍痛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血玉丹送給湘竹。血玉丹是戰田時代的古物,怪婆婆年輕時,因緣際會得到它,珍藏多年了,寒泉冰漓堅硬得連劍也劃不開,天底下,只有血玉丹可以劃開它。

  湘竹劃開冰漓走出來後,先靜坐片刻活絡被冰封六天的筋骨,再升起一堆火。

  溫柔地把青揚扶去火邊烤好,不久,他冰柱般的身體終於慢慢有了溫度。

  他也恢復知覺了,睜開雙眼,「湘竹——該死的!」他低吼,緊緊捉住她。

  「你……終於由見鬼的冰漓中走出來了!你非得讓我嚇破膽嗎?這一輩子,你到底要我為你魂飛魄散幾次?」

  「對不起……」湘竹幽幽地望著他,剪水雙眸內已滿是淚意,「你真傻……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我會躲入冰漓內,就是要你對我死心。你竟用自己的身體想去融化冰漓……你!太不愛惜自己了……」

  冷青揚緊捉她的手,惡狠狠地揪著她,「你沒資格對我說這種話!你這該死的更是不知愛惜自己!你可知道?當我闖進來,看到你躺在冰漓內時,我的心全碎了!我寧可遭受酷刑也不願見到那樣的你;那時,我真恨不得自己有什麼天神掌,可一掌劈開這見鬼的冰漓!」

  「對不起……」湘竹把臉深深埋入他懷裡,這是世上她最眷戀的角落,「可是……人家好生氣嘛!當我看到你吻仙兒倫時……就像有人把我劈成兩半一般!」

  「仙兒倫?」青揚無奈地苦笑,「她真的把我整慘了!但你為什麼不聽我解釋——除了你,我怎麼可能會要別的女人?就算一千個、一萬個比仙兒倫,甚至止你更美的女人擺在我面前,使出渾身解數地誘惑我,我根本連看一眼的興趣也沒有。因為你才是我的摯愛,我的妻,我冷青揚這一輩子,只想要一個女人!」

  豆大的淚水不聽使喚地滾下湘竹潔白似玉的臉蛋。

  青揚托起她的下巴,以唇吸走她的淚水後,灼灼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緩緩地道:

  「在茶靡谷,仙兒倫要我吻她,她才肯放你走,我別無選擇,不能保護你,我已深切自責自慚了,我不能讓你和我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我知道你是明月山上鄔前輩的徒弟,只要你能回明月山,鄔前輩一定有法子解你體內的蠱毒,所以才……」

  「不要說了,」湘竹捂住他的唇,把小臉枕在他肩上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胡亂吃醋,可是我那時真的好生氣嘛!你不明白我有多愛你,有哪個女人脫敢碰你的唇,你的頭發,我都會嫉妒得想發狂……」

  青揚捧起她的臉,把湘竹接下來的話全封鎖在纏綿火熱的吻中,湘竹的反應十分令他滿意,這個渾身像冰雪的小女人,此刻卻狂烈地索求他的唇,將她舌尖的清甜芬芳全注入他口中,動容和令人心醉的千情萬愛……更急切狂熱的吻如雨點灑落……

  良久,當兩人因缺氧而不得不暫時分離時,青揚摟緊她,托起她紅艷羞澀的臉蛋道:

  「這個吻,是我這陣子非人生活的最佳報償。」

  湘竹又在他頰上琢一下,才撒嬌道:「可以抵銷我對你的這一連串酷刑吧?」

  「你喔!你也知道自己對我使了多少酷刑?」青揚在湘竹酡紅的頰上捏一下,認命地嘆氣道:「你也知道自己對我做了一連串慘無人道的『酷刑』先是通過你那恐布得令人畢生難忘的陰冥魔奏曲;再來還得在雪地內不眠不休地連找三天;最後甚至還得來古墓與你玩捉迷藏、還要忍受刺骨之寒,趴在冰漓上……」

  「對不起嘛!」青揚每講一句,湘竹就心痛地在他臉上親一下,「我再也不會這麼任性,事情還沒搞清楚就亂發脾氣了,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和你拜堂成親的那天晚上,我就偷偷地把心交給你……」抬起璀璨琉璃的雙眸,湘竹深情地對青揚道:

  「揚,我知道,以前的我,是明月山上被師父寵壞的小女孩,我渴望全部擁有你的疼愛、你的心,卻不知如何對等的愛,相同的體貼與包容來回報你,害你為我受了好多苦……但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是最愛你、最信任你的湘兒;我會好好地學習—如何待你、愛你,我要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當然,我也會是最幸福的女人!」

  湘竹臉上綻出一朵甜蜜的笑容,耀眼奪目而幸福洋溢。

  青揚身軀一動,目光更加黑熾灼熱,「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幸福的話!我的小女人!」又在她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後,青揚挽起湘竹的手,「走!跟我回家。」

  「回哪去呀?」湘竹眨眨大眼晴。

  「當然是回我們的家——將軍府了!你這頑皮的新娘子,竟敢趁老公不在時,私自出府,還躲到這古墓來……看我回去後怎麼罰你?」懷中摟著楚楚佳人,如蘭馨香襲人而來,青揚早已心神蕩漾、意亂情迷了,輕吻湘竹滑如凝脂的粉頸,他的黑眸更加狂野熾烈……

  「不正經!」解讀出他眼底的欲望,湘竹羞紅粉臉地捶他一記,「在回將軍府前,你得先陪我去兩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是明月山上,正式拜見我師父,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你要以女婿之禮拜見她;另一個地方是江南,我還沒告訴過你吧?逃出茶靡谷後,就是巧蕾和狄劍邦救了我,這對神仙眷侶大概又雲游江南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去謝謝他們。」

  「巧蕾和狄劍邦?」冷青揚饒富興味地挑起濃眉,「真有意思!咱們騎快馬去嗎?還是走水路?」

  「騎什麼快馬呢?你忘了,你的小妻子是有名的白綾仙子嗎?」

  湘竹對他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跟我來吧!在世上,我凡事一切聽你的;但在『天上』,你可得依我的哦!」

  走出古墓,湘竹挽著青揚縱身一跳,翩然飛向藍天,夕陽的橘紅正染紅了天際,萬丈的霞光將浮雲映成變化萬千,明艷璀璨的色彩……湘竹的白綾迎風飄蕩,羽衣飄舞……他們如一對比異雙飛的愛情鳥般,攜手遨遊於萬丈晴空間,喃喃互訴情意綿綿的繾綣愛語……


【全書完】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20 04:23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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