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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錄仙 -【穿越之歸園田居】《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09:49 PM     標題: 錄仙 -【穿越之歸園田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7:15 PM 編輯

【書名】:穿越之歸園田居

【作者】:錄仙

【內容簡介】:

  夏君妍穿到一個村中獨居又窮的要死的小姑娘身上。

  她發現這姑娘在村中名聲狼藉,又被退親,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好心的大嬸對她說,深山中有個獨居的獵戶需要幫忙腌製些小菜,不如去賺點銅板?

  於是夏君妍提心吊膽地進山面試去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個獵戶性格陰冷又孤僻,快三十的老男人連個媳婦也沒有。

  一句話簡介:陰冷又偏執的老男人來報恩。

  古代版霸道女總裁和她的忠犬侍衛之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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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6-20 12:45 PM 編輯

第一卷:走出村莊

第一章 初來

  日頭漸漸偏西,夏君妍一臉灰敗地從山中走出來。

  自穿越後,已過去七天。

  對此她只想說:倒霉!

  此時的她骨瘦如柴,身上穿著洗的發白的衣物,似乎隨時都能暈倒在路邊。手中的竹籃裡放著剛從山裡采回來的小半籃蘑菇,明天拿到市面上大約換十幾個銅板。

  原來的夏君妍是個獨居在村裡的瘦弱小丫頭,父母雙亡,也沒有兄弟姐妹。去世的爹娘除了留給她兩間草屋和一些鍋碗瓢盆外,幾乎一貧如洗。還好隔壁的安大娘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可憐的很,時常給她幾個玉米餅子果腹。

  今天進山采蘑菇時,安大娘怕她餓著,給她包了兩個大白面饅頭!夏君妍舍不得吃,掰了一小半墊墊肚子,剩下的都帶進山裡了。

  然而有些東西注定是得不到的,比如別人學校的寢室,別人家的小孩,別人家的男盆友女盆友,以及別人家的饅頭……

  夏君妍從溪邊喝了幾口水趕回來後,籃子裡的饅頭便不見了蹤影,八成被山中動物叼了去。連籃子裡也是亂的一塌糊塗,這世道,連倆饅頭不安全了!

  倒霉!

  夏君妍長長嘆口氣,無可奈何的往山下趕去。

  此時草屋前,站著一個健壯的婦人,一雙三角眼,表情十分不善。夏君妍遠遠看去,腦中開始飛快的轉起來。原版的夏小姑娘人際關系十分簡單,來人正是她未來的婆婆,李氏。

  夏君妍加快的腳步走去,帶著一絲微笑,輕聲道:“伯母。”

  李氏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偏僻的小院,目光中隱隱含著幾分嫌棄:“還是和村裡的人一樣叫我三嬸吧。”

  夏君妍何嘗聽不出其中的疏離之意,只是還不清楚李氏的來意,便問道:“三嬸,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合著我家那小子能來的,我卻來不得了?”李氏一把將夏君妍推開,踱步走進院子,冷眼掃了一下這個冷冷清清的小屋,不由輕蔑地哼了聲。

  夏君妍被她推得往旁邊退了好幾步,籃子裡的蘑菇也撒了出來,心疼的她趕緊彎下腰撿起來。這副窮酸模樣落在李氏眼裡,又惹來一陣不屑。

  “小妍啊,我也算是你的長輩,雖說鄉下丫頭沒那麼多忌諱,但我家那小子到底是讀書人,如今過了府試,待到考過院試,便是正正經經的秀才了。他是男娃,難免毛躁,你一個丫頭家的,怎麼也不知道避避嫌。你嬸子雖也不識字,但也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李氏一字一字咬的極重。

  自從李氏的兒子在書院被先生表揚後,李氏自認為自己和村中其他婦人不一樣了,嘴裡也開始說一些官樣文章,覺得自己是個斯文人。

  夏君妍沉默不語,她實在沒有和這種婦人打交道的經驗。而李氏見她不說話,越發得意:“你也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雖說鄉下丫頭比不得那鎮子上員外家裡的小姐們金貴,但也不好拋頭露面。我記得你爹以前也念過幾天書,知道一些字。論理,這些道理你也應知道。不是嬸子來敲打你,嬸子見你一人獨居也是挺可憐的,不免多嘴提醒你幾句,免得失了姑娘名節。”

  夏君妍覺得可笑。剛穿來的時候她也以為古代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她才明白只有那些大家族的小姐們才有這樣的待遇。鄉下丫頭哪家不都是拋頭露面,不然農活怎麼辦?她兒子才不過是個童生,連個秀才都沒中,李氏的架子倒是端的比誰都足了。

  “良藥苦口。嬸子說話是不太好聽,不過也都是為你好才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你懂的吧?”

  夏君妍擔心她就這麼長篇大論下去了,趕緊道:“三嬸都是為我好,我知道的。”

  “誒!這就對了!”李氏大喜,又做出一副關切的模樣:“你爹娘都已經走了,一個丫頭住在這村裡實在不像樣子,我聽說你還有個舅舅,趕緊去投奔他吧,若是缺路上的盤纏,這點子錢嬸子還能拿得出。你好自為之吧!”

  關於這個舅舅夏君妍還是有所耳聞的。若是那舅舅真認夏小姑娘這門窮親戚,又怎麼會放任她一個人在這村子裡生活呢。此時夏君妍已經明白李氏的來意了。那話就差直白的告訴她:拿著錢趕緊給老娘滾蛋,想要嫁給我兒子,沒門!

  夏君妍道:“三嬸,我爹娘已去,還要守孝三年,不能因為我耽誤程遠哥的前程。小時候說的話都是戲言,這些我都明白的。”

  李氏立刻喜上眉頭,塞了五個雞蛋給夏君妍,算是給兒子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我們家程遠是讀書人,以後是要當官老爺的。自古姻親都講究個門當戶對,小門小戶的姑娘嫁進來也是受苦!”似乎又嫌這院子晦氣,畢竟夏君妍命硬,把爹娘都給克死了,李氏見目的達到,趕緊挎著籃子走了。

  夏君妍將院子的籬笆門拴好,看著和蘑菇放在一起的五個雞蛋哭笑不得。不過她本來也就沒想過嫁人,更何況頭上還有李氏那種婆婆。如今退了這門娃娃親還能賺回幾個雞蛋,夏君妍心情不錯。至於被李氏所奚落導致自尊心受傷,夏君妍表示——還是先吃飽肚子再說吧,她實在是餓的沒力氣了。

  煮了一個雞蛋,又數著米粒熬了粥,夏君妍吃到了自穿越以來最為豐盛的一頓晚餐,真是感動的她想要哭!

  第二天天蒙蒙亮,山澗草木裡散著黏糊糊的濕氣,夏君妍便趕緊帶著蘑菇去村口和安大娘彙合一起趕早集。

  安大娘身邊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兒小玉。小玉手裡拿著剛編好的草環,見到夏君妍很開心的揚起給她看:“阿夏,我給你也編一個,你采了這麼多的蘑菇啊。”

  夏君妍摸摸草環,把之前在路邊摘得小花送給她。

  安大娘看了夏君妍一眼,心裡掂量著該不該安慰她幾句。自從夏君妍的爹娘去世後,李氏便三天兩頭過來找茬。只恨夏君妍太老實了,被人說得眼淚打轉也不敢反駁幾句。七天前她找到了餓暈在湖邊的夏君妍,這孩子臉皮太薄,餓成這樣也不說一聲。都是鄉裡鄉親的,難道還不給她一口吃的?還好醒來後這孩子沒有繼續偏執下去,給的饅頭和粥都吃的干干淨淨。雖然依舊和以前一樣不愛說話,不過也能主動幫著干些活。

  “李氏那個人是村裡出了名的跋扈。”安大娘瞧了一眼夏君妍,見她沒有什麼反感的意思,便道,“她也只是仗著自己兒子得了童生便誰也不放在眼裡。村裡看她不順眼的人多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夏君妍點點頭:“我已經和程遠解除婚約了。”又連忙補充道,“她不會再來找麻煩的。”她現在的頭號目標是要吃飽肚子,至於李氏,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安大娘沒想到夏君妍真這麼做了。夏君妍父母剛過世的時候,大家雖然同情不過心裡認為她還是有依靠的。可見著李氏的所為,大約也都知道什麼叫人走茶涼人心冷漠了。

  “這樣也挺好的。”安大娘拍了拍夏君妍的肩,笨拙的安慰了幾句。

  三人到了早市,已經有不少附近村裡的人拿著東西來買賣。夏君妍挑了一個賣東西的角落後便和安大娘她們分開了。為了這次早市,她采了好幾天的蘑菇湊足了整整一籃子。

  周圍還有不少小食攤子。來一碗熱乎乎的臊子面,大白面饅頭蘸著滋味十足的面湯啃上一口……

  夏君妍努力咽著口水,趕緊叫賣:“新鮮香菇啦,風味鮮美,口感脆嫩!!”

  日頭很快移到了正空,夏君妍那一籃子香菇賣的不錯,只剩下最後十幾個。見著安大娘來了,便把都給了她。安大娘也沒跟她客氣,當即道:“晚上來嬸子家吃飯。”

  夏君妍喜笑顏開。今天賣香菇賺了三十文,花了十五文換了半鬥大米,剩下的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好。半鬥大米換算成現代單位差不多是六斤,搬六斤的糧食對餓了好幾天的夏君妍來說,絕對是個體力活。幸虧遇到了牛車,夏君妍肉疼的給了一個銅板,黃昏時分總算是回到村子裡了。

  村中炊煙裊裊,飯菜的香味在空氣中絲絲傳開。晚飯是簡單的幾個小菜,分量卻很足。用過晚飯,夏君妍擦著桌子,不由問道:“安叔今天不回來嗎?”

  “還早呢。”安大娘看著天色,“男人們進山後都想多獵些東西,沒個十來天是下不來的。趁著天氣好多獵一點,存些皮子,冬天也能好過些。”又對夏君妍道,“左右你叔今兒不回來,就在大娘家住一晚。”

  夏君妍爽快應下。剛去院子准備將大門關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映入眼簾,正是她那“前未婚夫”程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26 PM 編輯

  第二章 壯士

  程遠和村中大部分男人都不一樣。

  他穿著講究的青衣長衫,頭帶墨色方巾,渾身上下干干淨淨,那雙手也是白皙修長,一看就知道從不做農活,哪怕是家務活也很少沾手。

  這時代識字的人不多,周圍的人又都是些泥腿子,程遠的確很有驕傲的資本,此刻夏君妍對這一點的感受格外強烈!對方見到她後,面色不善,微微抬著下巴,還帶著一絲怒意:“姻親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兒戲,說斷就斷?”

  夏君妍立刻將對付李氏的那套說辭拿了出來:“當初兩家是口頭相約,本就是兒戲之言。你們程家也沒有下聘,怎麼就不能斷了呢?而且我身上有重孝,這樣做,也是不願意耽誤你啊。”

  程遠一本正經道:“知情的以為你身上有重孝不願耽誤我,可那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我程家出爾反爾,欺你貧弱。”

  說得好像你們家沒有欺負人似得。

  夏君妍揉了揉眉心。

  “既然你知道姻親是父母之命,如今李嬸已經與我夏家解除了婚約,你母親既然已經替你決定了,難道你要反悔?”

  果然程遠立刻道:“母親的話我自然不會違抗,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說著,語氣突然溫柔了起來,朝著夏君妍走近了幾步,“只是世上的懶漢愚婦總比知書達理的人要多!人言可畏,我又是一個讀書人,若因此事毀了名聲,豈不是冤枉的厲害?妹妹是村裡難得賢良的女子,想必也不會令我難過,只希望妹妹能隨我去一趟程家,當著大家的面將兩家的事說清楚,這樣做對妹妹也有好處,村裡的人也都知道妹妹有一顆赤誠孝心。”

  夏君妍快要被他這副假君子的模樣氣笑了,如此顛倒黑白還做出一副替她著想的假模假樣,簡直令人惡心的想吐!

  “以前我總聽說有的人既要做婊子又想立牌坊,沒想到程遠哥也有這般風骨,真是令人欽佩啊!”

  “你——”程遠大吃一驚!他沒想到一向膽小又沒主見的夏君妍竟然說出這種粗俗不堪的話!“身為女子,怎麼能口出穢語!!”

  “身為讀書人,你有君子作風嗎?”要不是思量著原版的夏姑娘應該不認識多少字,夏君妍倒是很想再飆兩句名人名言出來。他奶奶個腿兒,不發飆真當她是嚇的?!

  突然身後一陣動靜,安大娘見夏君妍遲遲未回屋,便尋了出來,正好聽到他們的爭執。當即拉下了臉,用著村中婦女慣有的高亢聲音:“哎喲,我說是誰來了呢,原來是程家小子啊。你不在家裡溫書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若是被你娘知道怪我耽擱你上進,嬸子我就算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啊。你娘那個人是最講究不過的,阿夏現在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巴巴尋過來,到時候該如何分說?”

  “一群潑婦!”程遠低聲咒罵,他不能和這些愚蠢的鄉下人一般見識,被同窗們知道,肯定會笑掉大牙。冷冷看了一眼夏君妍,這丫頭因進不了他程家門而心生怨氣,這是何等狹隘的心腸!“也罷,公道自在人心!我行得正、坐得端,隨你們怎麼說!”

  說罷,甩袖而去!

  夏君妍默默關好門。

  現在她唯一遺憾的就是安大娘家裡沒有養狗。

  安大娘見她不說話,還擔心她被程遠嚇到了,想要安慰幾句時候,夏君妍倒是朝她一笑:“我沒事兒,該擔心的是他才對。”

  程遠如今是童生,正要考秀才,而秀才需要通過三次考試才能取得此功名,這種考試被稱為童生試,意思為:童生參與的考試。程遠剛通過第二次考試,此時正逢第三次考試的階段。古代考試一向對考生的風評極為看重,也正因如此,程遠才會想到讓夏君妍當著全村的人說他們家沒有嫌貧愛富。

  “那你打算怎麼做?”安大娘聽夏君妍說的頭頭是道,也不由有些期待。

  “我?”夏君妍擺擺手,“我什麼都不做。”她現在一貧如洗,在村裡人微言輕,且父母雙亡,何必上趕著去招惹程遠。只要讓程遠知道,她夏君妍是光腳的,而他自己則是穿鞋的那個便足夠了。

  今天程遠來,八成也是看夏君妍對李氏悔婚一事答應的太痛快了,便覺得她好欺負,想要得寸進尺。夏君妍在心裡總結著經驗教訓,對待那些奇葩,縱然他們的提議自己也贊同但也要磨上一磨才好。

  還是要先賺錢裹腹!

  入睡時,夏君妍低嘆了一聲。

  救急不救窮,安大娘家裡雖過得去但也不富裕,她不能總是期盼著別人的善心。

  之後幾天,程遠沒有再出現。只是夏君妍去溪邊浣衣時,周圍的村婦見著她來便立刻走得遠遠的。夏君妍雖有些小不快,但也沒往心裡去,沒人搶地方正好!

  “瞧,那個晦氣的又來了。”

  “可不是命硬麼!爹娘都給克死了!”

  “快走快走,到別處洗去,免得觸了霉頭。”

  四周細細碎語,卻一個字不落的全近了夏君妍的耳朵。除了一貧如洗,身體瘦弱,父母雙亡,她現在的處境又加了一條——命硬晦氣!

  十分不妙啊。

  夏君妍將洗淨的衣物裝進木盆帶回家,沒有精力與那些女人爭吵。古語雲既來之則安之,可當下之景離安定的生活也差太多了!

  這就是她現在的處境嗎?

  夏君妍郁悶的想大喊大叫,可現在卻只能先握緊拳頭,咬牙堅持!

  還未到自己的小破屋前,便遠遠看見鄰居安大娘家門口聚著不少人,鄉下人嗓門高亢,隔著這麼遠都能聽見那邊的陣陣笑聲,好不熱鬧。

  “阿夏你回來了,快來快來!”安大娘紅光滿面,顯然是高興極了,“你叔他們獵到了兩頭二百多斤的野豬,今年可算能過個肥年了!”

  “是嗎?”夏君妍一臉驚嘆,將木盆放好後便匆匆趕到安大娘家裡。

  跟著安叔進山打獵的四個漢子也各個一臉得意。平常進山最多就是獵幾只兔子狐狸,這一次他們一口氣獵到了兩頭大野豬,這可是他們大柳樹村裡頭一份!不少村民圍在他們四周,聽他們在山中的經歷。漢子們學著鎮子上說書先生的模樣,講的唾沫橫飛。

  “說時遲那時快,這畜生正要向我撲來,我抬手就是一刀砍過去,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它砍翻在地!”大漢指著野豬身上的近兩寸深的傷口,眾人嘖嘖稱奇。

  這人是村裡出了名的大力士,生的人高馬大,夏君妍看他得仰著頭。只是聽他這樣說,都知道這兩頭野豬來之不易。

  安叔見大伙兒說的差不多了,便道:“明兒請王屠戶過來,到時候大家分了下酒!”

  眾人又是一陣歡呼。

  村中宰豬一向都是大喜事,這年頭難得見多少肉腥,宰豬割肉和過年也差不多了。因此次進山是由安叔這個老獵戶牽頭,所以兩頭野豬也就放在安叔家裡,以安叔在村中這幾十年的為人,大家都信得過他的人品。

  等眾人漸漸散去,安大娘也是掩不住喜色。倒是安大叔關了門後,立刻道:“家裡有半籃子雞蛋沒有?”

  “剛巧沒了,前陣子趕集正好都賣了,就剩下這四個留著咱自己吃。咋了?”

  對著自己的婆娘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這兩頭野豬算咱們獵的也不能算咱們獵的,受了別人的恩惠,得還回去!”

  “等會兒!”安大娘連連擺手,“你說慢些,我怎麼就聽不懂了呢?”

  安大叔嘆口氣:“虎子剛才那樣對人吹噓,我這一張老臉都聽不下去了!我們五個進山後,本來也就和平常一樣獵些兔子,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開眼,給咱們送了野豬來。可就咱們手裡那幾把柴刀哪裡能砍的動,保命就不錯了!幸虧遇到了一位壯士,不然我能不能回來還兩說!”

  安大娘立刻變了臉色,圍著安大叔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確認完好無損後才放下心。

  “可虎子不是說,那野豬……還有傷口呢?”

  安大叔無奈:“他就是在野豬死後補上了幾刀!”

  “這小子!”安大娘哭笑不得,又問道,“依你看,那壯士是咱們村的嗎?”

  “聽口音不像。不過你還記得以前山裡面那個老獵戶不?應該是他的親戚,他自己也說現在就住在那老獵戶的家裡,只是那屋子年久失修,許多地方都得重新修繕。不管怎麼說,咱們都得謝謝人家。”

  “這倒也是。欠了人這麼大的恩情,旁人管不住,咱們自己得的得起良心。要不明兒分了肉後進山送幾塊去,再加一只雞。”

  這份禮在村裡也是很厚了。安大叔點頭後又想起了一件事:“我覺得那壯士倒是不差這幾兩肉吃,以他的本事靠山吃山絕對餓不著。不過他倒是不怎麼會生火做飯,那幾天盡見著他啃饅頭了。我們下山時,他還向我打聽有沒有廚娘能幫他腌些鹹菜,也好裹著饅頭吃。”

  安大娘頓時笑了:“甭說別人了,你自己難道會?沒了我,你就是個啃饅頭的命!”

  不過既然對方不差錢,又缺個廚娘……

  安大娘腦子靈,心中立刻浮起一個主意。

  “什麼?我?!”夏君妍詫異的看著安大娘。

  安大娘道:“你這丫頭前陣子不是一直都在念叨著想多賺幾個銅板嗎,為了賺錢,起早貪黑的去采蘑菇。如今只是去幫廚,活兒也輕松。莊稼人,比不得城裡的小姐夫人的,咱們冒頭露面是常有的事。再說這壯士的人品你安大叔保證過了,聽大叔大娘沒錯的!”

  可那位壯士大哥是能夠在冷兵器時代單挑兩頭兩百公斤野豬的人形怪物啊!!

  沒有麻醉藥,沒有槍支,只是憑借一把子力氣,近乎徒手搏鬥!

  眼似銅鈴!

  拳如鬥大!

  身高兩米五!

  體重二百八!

  夏君妍頭上瞬間冒出一串詞語。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跟他又不熟,以前也沒見過,這壯士可信嗎?

  不行不行,為了人生安全考慮,這可不能隨便去啊!再說了,她是那麼隨便的人嗎?!

  夏君妍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

  安大娘勸道:“村裡有人修房子左右四鄰也都會去幫個忙。女人去幫忙做飯,主人家若是大方點些,至少會給一串銅錢來酬謝。”

  幫個廚就有一串銅錢!!

  “他住哪兒?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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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串銅錢=100文

                             一貫銅錢=1000文≈一兩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09: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26 PM 編輯

  ☆、第三章 進山

      我怎麼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答應了呢?

  已進山的夏君妍背著一簍子食材,一路拷問著自己的節操。

  安叔則帶著肉和雞蛋替夏君妍帶路。

  壯士住在山中老獵戶的木屋裡。據安叔說,那老獵戶原先也不與村裡人來往,只是有時將自己打的獵物分給進山的人以換取一些鹽巴和其他必備的食材布料之類。這村中與老獵戶打交道最多便是安叔,而大約在三年前老獵戶便人去屋空。

  “他去哪兒了?”夏君妍好奇問道。

  “不知道。”安叔搖搖頭,“只曉得他有些遠房親戚,許是年紀大了投奔親戚去了。”

  “那位壯士是他的親戚?”

  “嗯。”這個安叔倒是十分肯定,不然他也不敢帶夏君妍來。老獵戶走後,山中木屋便是安叔每隔半月看一次。這次被壯士救了一命後,壯士也與他說起過老獵戶的事情。想到老獵戶那孤僻的性格,除非是與他相熟的人,否則定然不會知道那麼多關於他的事。

  又簡單囑咐了幾句讓夏君妍不要多心,這世上有幾個人肯不計報酬在危急關頭救人一命的?二人一路邊聊邊往深山裡走,好在這條路倒是被人走慣了,也不算陡峭。

  過了半個多時辰,二人才勉強看到不遠處的房屋。夏君妍滿頭大汗,小臉紅紅,氣喘吁吁的背著簍子緊緊跟上安叔的步伐。

  “壯士!”

  安叔突然大喊了一聲,夏君妍一愣,下一刻安叔已經大步走去,激動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鄉下人沒啥好東西,這些你別嫌棄。”

  壯士則用目光緩緩下移,面無表情接過籃子,冷淡的嗯了一聲,便轉身回到屋裡。

  這人看起來好像不太好接近啊……

  夏君妍不遠不近的站著,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是回村為好。縱然對方是個俠士,但性格好像很古怪,看起來不願意與人打交道的樣子。試想沒穿越前,多少工作就是因為和同事或老板性格不合才跳槽的。

  此時壯士將東西放好走出來,安叔連忙將夏君妍拎到跟前,介紹道:“這是我們的村的夏丫頭。”

  夏君妍拿出面試的心態,正要微笑問好——

  壯士搶先道:“我不買丫鬟。”

  好……你妹!

  “這丫頭是來幫廚的。”安叔尷尬的解釋著,“別看她小小一個,但人很勤快不多嘴,眼裡有活兒,手藝那是沒的說!”

  “哦。”壯士回了一聲,眼珠微微下移,又掃了夏君妍一眼,“可以留下。一兩銀子,一個月。”

  “好!”夏君妍再無任何不快,果斷應下!

  可不要小瞧了這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換算一下能買到兩百公斤大米,把通貨膨脹算進去,其購買力相當於現在的2000元。每天打工一個半時辰,即三小時短工,早上九點至中午十二點,中餐包吃,一月兩!千!元!

  而夏君妍如今的全部身家一共只有十文錢,前幾天賣蘑菇賺的三十文已經用掉一半了。

  壯士大哥的舉動無疑是雪中送炭暖人心,讓夏君妍不由將壯士多看了幾眼。

  他長得高大威武,可那多有安全啊!

  不愛說話?為人大方豪爽就夠了!

  一月一兩銀子不太正常,她都快餓死了,沒工夫計較這個了!

  面無表情,氣質可怕?別逗了,壯士大哥那高冷的氣質多別致啊,多少陰冷又偏執的殺人狂魔都有這種氣質,哈,哈哈哈……

  夏君妍目測了一下,壯士大哥身高大約在一米九左右,寬肩窄要,高鼻深目,仿佛一尊古希腊雕塑,力量與美的完美結合。就是那身殺人狂魔的氣場,實在是……希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那現在需要我做什麼?”夏君妍微笑問道。

  壯士大哥:“做飯。”

  “對啊,夏丫頭你不就是來幫廚的嗎?”安叔的大嗓門給夏君妍的智商又補了一刀。

  “我……知道了!”夏君妍咬牙道,“廚房在哪兒呢。”

  壯士大哥用下巴劃出一個角度——左前方。

  夏君妍:……

  在安叔的陪同下,三人用了一頓愉快的午飯。夏君妍主廚,剛穿來的時候她連灶都不會用,逆境果然使人快速成長。為了讓壯士大哥吃的滿意,吃的放心,吃的有格調,夏君妍特地在做飯前詳細詢問了一下他的口味,而她得到的回應是:“……恩……隨便。”

  天蒼蒼野茫茫,遇見壯士淚兩行。

  夏君妍默默地收拾碗筷,此時安叔已經要回去了。他原本也就是當個中間人,觀察了這大半天,壯士的人品一如當初——就沒拿正眼瞧過夏君妍,安叔徹底放心的走了。

  夏君妍是個很有責任心的小工,認認真真的將廚房收拾干淨,又將帶來的食材分類放好。只是有些蔬果需要放在井水中冷湃保鮮,便抱著木盆走出來。

  “壯士大……臥槽!!”夏君妍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我我我,我什麼都沒看見。”壯士大哥,你上衣呢,吃飯的時候還在啊,安叔一走你就裸著上半身是幾個意思?就算是現代也沒多少男人光著膀子四處溜達了吧!

  夏君妍整個人弓成一個熟透的小龍蝦,壯士繃著面孔,冷冰冰地向她大步靠近。夏君妍不由自主的後退著,突然後背一涼——竟已經被逼到了牆角!眼角余光處寒光一閃,壯士抓起牆角的柴刀——

  她這是要被先(……)後(……)了嗎!!這麼沒幾兩肉的身體竟然都可以被盯上,蒼天吶,你是沒長眼還是眼睛上長了霉啊!

  “咚!”

  “咚!”

  接連好幾聲,一下又一下重重敲擊著夏君妍的心房。

  “哥,您這柴劈的挺勻稱的哈。”

  壯士,沉默,“……恩。”

  夏君妍努力不去看壯士大哥的身材,那腹肌,那腰,再往下……那是褲子。

  她是來商量正事的!

  夏君妍輕咳嗽了幾聲,套近乎:“哥,以後我每天來做一頓午飯,巳時來可以嗎?”(9點-11點)

  壯士:“可。”

  夏君妍站了半響,壯士的柴已經劈好,又開始修繕屋頂——您倒是把工作內容在具體一點啊,要不要打掃衛生,飯菜有什麼要求呀,有無忌口,喜歡吃什麼,是不是還要帶一些水果來呀?

  終於,壯士將那破舊的小屋修繕的差不多了,從屋頂輕輕一躍,穩穩落下。頂著午後的太陽在屋頂工作了那麼久,古銅色的肌膚夾裹著汗水,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力量之美。

  夏君妍充分展示著自己的職業素養——服務業,做的就是專心與細致。壯士剛從屋頂下來,她就拎著茶壺和碗小跑過去:“涼茶,之前煮好現在已經不燙了,溫度剛剛好。”

  壯士直接接過,一飲而盡。

  “晚飯我蒸了白面饅頭。”夏君妍已經不期待對方有任何言語上的回應了,直接將飯菜端上桌。

  壯士顯然是餓了,二話沒說,幾口便干掉一個,筷子又掃向幾碟小菜,依舊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這人倒是好養活。

  夏君妍對自己的工作前景更有信心了,任何一個廚子看到壯士吃飯,都會升出一種強烈的滿足感。

  突然,壯士放下筷子,認真道:“饅頭很好。”

  一下午了,壯士終於主動和她說了第一句話!!

  夏君妍腦袋上頓時升起了一顆閃亮的太陽。

  壯士看了她一眼:“很開心?”

  這是第二句話了!!

  夏君妍忙不迭的點頭:“恩恩!”

  壯士沉默了會兒,補了贊同的笑聲:“嗯,呵呵。”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00 PM

  ☆、第四章 了解

  由於第一天來,夏君妍為了圖表現特地留著將晚飯也准備好了,再要下山時,已是日暮西沉,四周以近昏暗。

  夏君妍擦了把汗,看著眼前整齊的小院,只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過的這麼踏實過了。

  自穿來後她每天都惴惴不安,總是擔心自己會被村民當做妖怪,又或是覺得第二天就會餓死在路邊。而今天雖然很忙碌有些累,但她終於有工錢了,不用擔心是不是會餓死的問題!

  趁著天還沒有黑透,夏君妍趕緊與壯士告別:“我明天再來。”

  壯士點點頭,卻依舊沉默。好吧,她已經習慣了。

  夏君妍心情很好,拎著空籃子准備回家。剛走了幾步,發現壯士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

  他在散步嗎?

  夏君妍默默走著,壯士則在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不近一步也不遠一步,始終保持著那個距離。夏君妍嘗試著停下腳步,壯士也跟著停下。

  奇怪了,他要干嘛?!

  難不成他要送自己下山?可有這麼送人的嗎?夏君妍不由加快了腳步,一路匆匆小跑,很快便走到了山下。如果他真是來送自己的,等會兒就說聲謝謝。

  夏君妍站在山腳下喘氣,默默等著壯士大哥的大駕。雖然之前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此刻壯士大哥來的倒是很快。

  “壯士大哥,真是謝……”夏君妍正開口,突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一個鼓鼓的小布袋呈現在眼前。

  “你銀子忘拿了。”

  她竟然忘拿銀子了?!這不可能!回來時她已經找壯士預支過半個月的工錢了!

  夏君妍猶豫了半響,覺得這銀子很有些蹊蹺。一抬頭,對上壯士冷冰冰的眼神,似乎在說:矯情個甚,老子為了給你送銀子跟了一路已經很煩了!

  “謝,謝謝。”

  還是拿了吧,拿了比較安心。

  壯士見銀子被夏君妍拿走後果然轉身便走了,在沒多說一句話。夏君妍一頭霧水的捧著銀子回來,從手感的重量來看,這裡面起碼有一兩!

  壯士大哥太豪邁了,工錢開到一兩已經很高了,如今又送了一兩銀子來到底算怎麼一回事?老祖宗告訴我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就她現在這種情況吧,有錢又有肉的壯士大哥圖她啥啊!

  夏君妍突然想起之前帶去的食材基本上都是找安大娘借的,如今預支了半個月的工錢要趕緊還上。低頭再看了一眼那個錢袋子,其實,這應該只是用來買菜的菜錢……

  夏君妍撓撓頭,今天上山她帶了足夠兩天的食材,並不打算急著向壯士拿買菜錢.她對這裡的菜價不算熟悉,打算做過調查之後,列出一份物價單子再給壯士大哥過目,這樣一來顯得她做事有條理,也不會貪東家的贏錢。

  一開始安大娘只是本著撞運氣的想法,讓夏君妍去試試除了腌鹹菜最好能包下其他的活兒。況且村子裡除了上次進山的幾個人,再無其他人知道壯士的存在,畢竟一旦壯士暴露了,他們這幾個打野豬英雄的名號也沒了。

  反而夏君妍沒想到壯士大哥竟然這麼信任她,而且出手這麼闊綽!仔細想想,就算壯士大哥真的是居心叵測,但她本身也沒有什麼值得失去的東西。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就連這條命也是穿越來白撿的。

  人快餓的要死的時候,面前只有一個也許摻了毒的雞腿兒。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會選擇什麼,但夏君妍表示她情願去當個飽死鬼。挺而走險,總比坐著等死要強啊。

  在這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年代,大家普遍都十分重視午飯,晚飯只是隨便熱一下中午剩下的飯菜便可。所以壯士對夏君妍每天只來做午飯並無異議。

  第二天夏君妍去了山上替壯士做完午飯後,便匆匆趕到鎮上,打算買紙筆、食材以及一些必要的調料。既然壯士大哥表示出了足夠的信任,夏君妍決定自己要好好把握這份工作。如今手裡有錢了,她挑的更加仔細。

  雲安鎮不大,雖然地處邊陲,與繁華的城鎮相隔千裡,但城鎮布局與其他地方一樣——典型以衙門為中心,四條大街由此鋪開,而城中最熱鬧的地方乃東市大街。

  時近晌午,菜農都差不多收攤回去了,倒是在官府售鹽的商鋪還順帶賣一些簡單的調料。雲安鎮雖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周圍有產鹽的鹵井,所以這裡的鹽價反而比其他城鎮要便宜些。

  “給,一共四十文。”夏君妍將錢遞給賣鹽的伙計,捧著剛買的鹽和糖正打算離開,突然發現櫃台旁擺著一罐圓形小顆粒。

  夏君妍正要伸手拿幾顆聞聞,鹽店的伙計突然呵斥:“你要作甚?!”一把衝來,大力扣住夏君妍的手腕,將她手心裡的小顆粒小心翼翼的拿出來放好,“這也是你能碰的嗎,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夏君妍被伙計嚇的一哆嗦,用力抽回被捏疼的手腕,頗為莫名其妙:“這就是胡椒啊。”

  伙計一愣,此刻旁邊走來一個年紀稍長的中年男子:“小姑娘認識此物?你是在哪見過的?”

  “菜裡。”夏君妍已經蒙圈兒了,胡椒這種幾塊錢一瓶的調料在現在是在平常不過,才穿來幾天的她還沒有意識到胡椒在古代是一種奢侈品,“做菜加點胡椒味道更好些啊。”

  中年男子心中有些驚訝。此時的胡椒大部分都是貢品,民間很少留有。本朝給官員發賞賜,若其中有胡椒一項,更是顯示出了恩寵,只有朝廷重臣才能有此殊榮。

  今天這一小罐子是他特地花了大價錢和人情留下來的,為的是送給本地的貴人做禮物。只是聽說胡椒需要常曬一下,才特地拿出來擺在櫃台上,也是顯示自己官鹽商人的身份。尋常人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這小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中年男子試探問道:“姑娘是不是以前吃過?”

  “炒菜的時候常用吧。”夏君妍一頭霧水,“炒個肉菜,煮湯,或者下面條加一點味道會更好。”

  “下面條?!”中年男子神色變得有些扭曲。

  他努力盯著夏君妍看了兩眼:“在下陸伯遠,是這家店的掌櫃,不知姑娘平時都是怎麼用胡椒來做菜的”

  夏君妍有些困惑,不過人家掌櫃這麼客客氣氣的問她問題,她還是很老實的回答道:“首先把胡椒磨成粉末。在煮面條的時候,隨著你自己的口味,加多一點或者加少一點都行。”

  陸伯遠盯著夏君妍的眼睛認真聽著,確定這小姑娘的確沒有說謊。也許她家的胡椒多成山了,顯然沒把胡椒放在眼裡。可又看著這小姑娘的穿著,這一身麻布衣服裡難道攙了金絲線?常聽聞有上面的貴人微服出巡,難不成這位姑娘是貴人家的丫鬟?不管怎樣,小心對待些總是沒錯的。

  “縣主及笄日將近。”陸伯遠將准備胡椒的理由告訴夏君妍,如果她背後真的有人,這個消息也算是賣那人一個好。

  “哦。”可惜夏君妍一點兒也沒領悟,“那真是個大日子啊。”她滿心都是要做一個負責的廚娘,讓壯士大哥吃得滿意吃得放心,“陸掌櫃,你這胡椒賣嗎?”

  誰料伙計一怒而起,指著她大嚷:“你——你欺人太甚!!!”

  夏君妍始料未及,神色有些驚訝,也有些無辜。

  陸伯遠嘆口氣,何不食肉糜啊。這小姑娘如此漫不經心,看見她神色也不是有意冒犯,這只能說明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無禮。又或是說這種舉動她做多了,以前在她周圍的人也都習慣了。

  “既然不賣,那我走了。”對峙了片刻,夏君妍抱著鹽罐子離開了鹽鋪。

  她只覺得今天的遭遇奇奇怪怪的,不過也算是一種談資。明天上山後,可以和壯士大哥說說,免得二人相顧無言太過尷尬。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02 PM

  ☆、第五章 紙貴

  回村之前,夏君妍特地去了一趟書攤,除了買些紙筆,還希望能買到一些風情話本。這就是穿成村姑的悲哀,沒有現成的“萬事通”丫鬟,同情“失憶”的你,從而將各種消息全部告知。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書攤周圍的人很少,畢竟這年頭讀書識字的人很少,女性就更少了。夏君妍一個小姑娘在哪站著,正如站在男廁所前一樣的醒目。

  書攤上書的種類並不多,主打“三年高考五年模擬之教你如何順利考上秀才”系列。課外書籍主打“狐仙女友愛上我”“小姐的貼身武狀元”系列。

  夏君妍翻了兩本,無奈放下。只恨當年沒有報考古漢語文學系,不然將唐家四少,西紅柿蛋湯翻譯成文言文版也許這裡會有很大的市場。至於盜墓筆記就算了,就衝這名字,在宗法森嚴的古代肯定是禁書!

  “你識字嗎?”攤主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要買趕緊買。”

  一本大神寫的書都沒找到。夏君妍輕輕嘆口氣,看來這個時候羅大大、施大大或者吳大大的書都還不太暢銷啊。

  “這本多少錢?”夏君妍指著一本《古詩合集》問道。

  攤主回的漫不經心:“七百文,那本紙好些的是一兩。”

  太貴了!!

  夏君妍約莫知道古代紙貴,只是沒有想到貴到這種程度。以她還在溫飽線上掙扎的狀態實在消費不起這樣的奢侈品。

  攤主見多了夏君妍這般的窮酸,立刻道:“買不起就走走走,我這裡不許看白書!”邊說著,邊不耐煩的揮手趕人。突然見一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來,攤主立刻換了副嘴臉:“陸公子,您也來買書了?都是今年剛出的雕版印出來的,您看看這字,保准比去年的好。”

  夏君妍稍微站開了些,但那些臉色紅潤,身材有些微胖的陸公子倒是對她有些興趣:“你是哪家的丫環,替你們小姐出來買書嗎?”

  夏君妍正想要不要解釋,又見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書生匆匆跑來。

  “陸兄,你怎麼還這裡,大家都在茶社了!”程遠正說著,看見夏君妍頓時一愣,“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看有什麼書啊。”陸晨山無辜道。

  程遠見他誤會了,一時間也不好解釋,有些尷尬的閉嘴不言。

  而夏君妍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遇到了程大君子,二話不說,拎著竹籃立刻走了。陸晨山見程遠的神色,這下也有些明白,問道:“那姑娘你認識?”

  “我……”程遠拿不准夏君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這麼巧她居然遇到了陸晨山!

  憑誰都知道陸晨山可以是他們這群學子裡領頭的,原因很簡單,陸晨山的父親是本鎮唯一的官鹽商人。雖說是地位最下等的商人,但鹽商可不是簡單的商人,他們手眼通天,尤其是做官鹽買賣的,在官府中都是連著姻親。雖然還有最後一道考試沒有進行,但陸晨山已經是內定的秀才了。

  多少童生考到白頭都沒有成為秀才。程遠也是為了最後一道考試,這段日子一直都在巴結陸晨山,希望能通過他在主考官那裡留個印像。

  程遠思索了一下,確定剛才夏君妍還沒有來得及和陸晨山說些什麼的時候自己便趕到了,“只是我們村裡的,也不怎麼熟。”

  “哦?只是一個鄉下丫頭?”陸晨山望向書攤攤主,“那丫頭剛才是要買書嗎?”

  攤主指著那本古詩合集:“嫌貴,沒買。”

  “真是稀奇了,一個鄉下丫頭竟然也要買詩?”陸晨山拿起翻了幾頁,剛才他也掃了一眼書攤,整個書攤上也就這本有些看頭。

  買詩?程遠狐疑的往夏君妍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女人,他很確定是不識字的。她這樣做肯定是故意的,是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特地來討好自己?

  可是聯想到上次夏君妍那些污穢之詞,莫非……她是要引起興趣的人是陸晨山?!

  程遠越想越覺得可疑。

  那個賤人!就是因為不想娶她,所以她就要千方百計的要向他背後捅刀子!

  “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難得進城一趟,八成都是瞎打聽,也好回去吹噓一番。”程遠邊說著,又道,“現在大伙兒可都在茶社等著陸兄賦詩了,陸兄在磨蹭下去,等會兒可要以茶代酒自罰三杯啊。”

  陸晨山本是因好奇隨口一問,卻沒想到程遠的表情居然如此豐富。見程遠這麼著急的想要離開,陸晨山反而想在磨蹭一下。更何況那些個書院同窗平日裡各個一副清高嘴臉,只不過如今臨到考試,便開始巴結與他,就算再晾著他們一會兒又有何妨!

  “又不是真的喝酒,以茶代酒有甚意思!程兄也知道我對詩詞茶道一向不通,今天茶社拿出好茶來招待諸兄,可不能讓我給牛飲了。難得找到本好書,這本我要了,直接送到府裡。”陸晨山笑道,“還真巧了,你們村的那個村姑倒是有些眼色,瞎打聽都能打聽得到最好的一本。”

  程遠訕訕笑了笑。他知道現在不能再提夏君妍,免得眼前這位爺真的對那個女人起了什麼興趣,那就糟了。

  夏君妍倒是很快將程遠忘在了腦後。如今她手裡有了些許銀錢,便將一些急用的東西都買回了些。見天色尚早,干脆去了一趟安大娘家。

  安大娘正坐在小院裡納鞋底,家裡中幾個年紀小的娃幫著洗菜和喂雞。夏君妍推開柴門,爽快掏出從鎮上買回來的糖分給他們。

  “你才有幾個工錢,就這麼浪費了。”安大娘有些高興又有些心疼的埋怨道。

  “給娃娃們買幾個糖甜甜嘴,也不枉他們叫我一聲姐了。”夏君妍又掏出一個裝了銅錢的小布袋遞給安大娘,還上次賒的菜錢。

  安大娘一接便知道這裡面約有五十文錢的重量。

  “我聽你安叔說那壯士雖出手闊綽,可你也別太……”安大娘有些猶豫,雖然嘴上沒說,但臉上的神情已經在告訴她別太吃公攢私,免得被東家發現,咱不能做這種背良心的事。

  夏君妍趕緊道:“大娘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呢。每一筆錢怎麼用的,我都會一五一十的跟壯士大哥說。”

  見她如此保證,安大娘也不多啰嗦了,轉而提到今天下午村裡的一樁見聞。

  “程家那位開始給她家小子張羅瞧姑娘了。”安大娘冷笑,“這才過了幾天就按耐不住了。看她那架勢,她兒子這秀才是十拿九穩了。咱們村裡的一個都瞧不上,眼睛就盯著鎮上嬌滴滴的小姐們。說什麼他們家程遠肯定是咱們村最有出息的!”

  “第三輪比試不是還得幾個月嗎,現在就知道能考過了?”

  夏君妍一點也不想和程遠以及李氏扯上關系。程遠早點成親也好,免得他們總是一幅被害妄想狂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讓她忍不住的想要上去抽倆嘴巴子!

  但程遠現在只是童生,而童生在古代根本不算功名。只有到了秀才才算是有了功名,才能享有讀書人的種種特權。程家在村裡算得上是富戶,但鎮上的小姐們應該看不上他吧。

  “聽說是有了貴人相助,早就不把區區秀才放在眼裡了。”安大娘語氣有些不善。她亦有兒子在讀書,可村裡說得最多的便是程遠如何如何聰明,童生試已經過了兩輪了,且都是考一次便過。但程遠比她兒子年長幾歲,就算先考上秀才也沒什麼,但她就是看不慣李氏那幅得意的嘴臉,恨不得吹噓的全天下就她兒子有能耐,就她兒子會讀書,別人家的全是蠢貨!

  “這都是沒影的事呢。”夏君妍沒往心裡去,“他愛娶誰便娶誰,我與他已無任何瓜葛。”

  想這些,還不如思考明兒上山給壯士大哥做啥好吃的來得實在呢。保不准壯士大哥吃的一高興,又把工錢給漲了呢!

  回家後,夏君妍將買回的紙筆一一放好,開始正式琢磨菜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10 PM

  ☆、第六章 離開

  壯士大哥依舊和第一次見面那般沒什麼話語,見到夏君妍來,也只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便又專心致志的劈柴。

  夏君妍背著一簍茱萸走來,對壯士笑了笑問道:“壯士大哥,你喜歡吃辣嗎?”

  壯士恩了聲,繼續劈柴。

  夏君妍站了一會兒,見壯士大哥沒什麼要補充的,便自顧去了廚房。

  她在鎮上沒有發現紅辣椒,取而代之的則是茱萸。古代調味料少得可憐,好不容易發現胡椒別人還不賣。幸好醬油醋以及酒都有,畢竟這哥仨屬於一母同胞。

  茱萸算是一種古代辣椒,十分提味。夏君妍第一次用它來炒菜,火候掌握的不好,嗆得眼淚直流。好不容易將一盤茱萸炒肉給起鍋了,一回頭,壯士冷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外。

  “咳咳咳咳……這裡煙熏火燎的,你走遠點免得嗆著。”夏君妍一手扇風,一手摸著眼淚,模樣十分狼狽。

  壯士大哥依舊冷眼看著。

  夏君妍趕緊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把廚房燒著的!!”

  果然,這句話說完,壯士轉身便走了。

  哎,人心冷暖啊,夏君妍小小的憂傷了一下,感情壯士大哥是擔心廚房的安危。

  午飯很快便准備好了。一盤炒茄子,一碟泡蘿蔔,一盤炒肉,一大碗香噴噴的冬瓜肉片湯。夏君妍第一次嘗試用茱萸代替辣椒,菜端出來前她在廚房偷偷嘗了一塊,味道還不錯。

  壯士大哥冷著臉走來,隨意的看了一下今天的菜色,便冷著臉的添了第一碗飯,然後冷著臉的添了第二碗飯,接著又是第三碗……

  “很辣嗎?”經過在四川足足吃了一個月火鍋把買回程火車票錢都吃沒了的夏君妍,一直都覺得茱萸的辣味不夠正宗。但看著吃著滿頭大汗還要拼命塞飯的壯士,夏君妍心頓時有點心虛。

  壯士大哥抬頭看到一臉淡定往嘴裡送茱萸的夏君妍,冰冷的眼神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仿佛看見了洪水猛獸一般!

  她又夾了一顆!!

  她都不用筷子了,改用勺,舀了整整一勺,紅的都毛冒尖尖了!!

  夏君妍直接舀了一勺茱萸送進嘴裡,嚼了嚼,眼神一亮,一臉陶醉……

  壯士大哥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盤茱萸炒肉推到夏君妍面前。他之前的擔心果然是多余的,夏姑娘才不會在廚房被嚇著呢。

  “味道不好嗎?”見壯士大哥突然不動筷子了,夏君妍關切的問道。

  “好。”就是太辣了!

  “那就多吃些。”夏君妍滿足的又給自己舀了一勺茱萸。

  壯士大哥的背部肌肉不由地繃的更緊了,仿佛如臨大敵。

  夏君妍陶醉在辣味中,又想起今天再鎮上的遭遇,不由道:“早知道我就該把罐子胡椒買下來的。”

  “胡椒?”壯士大哥一點詫異。

  “對啊,胡椒也能提味,而且不用這麼辣了。”夏君妍想起前世的黑胡椒系列菜,口水又開始泛濫起來。

  壯士大哥內心掙扎了半響,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問道:“胡椒能吃嗎?”那玩意兒不是香料嗎?!

  沒錯,胡椒在古代是作為香料的存在,與沉香等價,在某意義上比沉香更為貴重。貴族小姐、文人君子的香囊裡不放胡椒,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上層人物。

  誰料對面的夏君妍更是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他:“咦?壯士大哥沒吃過胡椒?!”

  夏君妍猛地記起自己以前也有很多朋友都沒見過原始的胡椒,大家常見的都是超市裡賣的成品,也就是胡椒粉,連忙補充道:“就是那種很小的顆粒,磨成粉末後呈黑褐色,聞起來還有點嗆鼻呢。”

  壯士大哥深深看了兩眼夏君妍。

  夏君妍捧著碗嚇得一哆嗦,她說錯什麼了嗎?可壯士大哥轉眼又埋頭吃起飯來,夏君妍想了會兒——難道是因為壯士大哥真的沒有見識過胡椒,所以現在自尊心受傷了?

  好可憐的壯士大哥啊。

  用過一頓有驚無險的午飯後,夏君妍將這幾日記的小賬遞給壯士大哥過目。壯士大哥看著那歪歪扭扭的毛筆字心中更是詫異——她竟然還會寫字!

  這個夏姑娘不僅認識胡椒,還識字!

  她真的是村姑嗎?

  世間奇人多矣,縱然對方只是一個村姑,但這世間誰又規定了村姑就不能見識多廣呢。壯士有些羞愧,他竟然也如此淺薄,僅憑身份而去看人。

  當初要不是夏姑娘,他怕是早就死在荒山當中了。這世上多是挾恩圖報之人,而夏姑娘為了打消他的疑慮,特地將竹籃放在一旁假裝去溪邊喝水,好讓他拿到了竹籃中的兩個饅頭和一些簡單的傷藥。

  眼見著夏君妍收拾的動作越發麻利了,壯士越發覺得自愧不如。夏姑娘不僅道德高尚,施恩不圖回報,還如此勤勞,真是個好姑娘啊!

  “我都收拾好了,晚飯就放在廚房裡。壯士大哥再見,我明天再來。”夏君妍麻溜的背起竹簍,一陣風般的逃離木屋。

  剛才壯士大哥一直冷冷的盯著她,好可怕啊!

  不就是說了一句胡椒嗎,沒吃過也沒什麼呀,用得著這麼小心眼麼!

  好在胡椒風波很快就過去了。

  接下來幾天,夏君妍老老實實的去山上做飯,也沒有再想著嘗試什麼新菜,壯士大哥果然不再冷眼盯著她了。夏君妍舒口氣,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山中獵戶的木屋在壯士大哥的修繕下,越發有了樣子。小院外的籬笆都扎好了,屋頂門窗也都修繕一新,連窗紙都新糊了一層。院子裡也特地給夏君妍帶來的小雞修了一座雞舍。廚房裡的水缸永遠都裝滿了水,都是在夏君妍來之前便挑好了。

  除此之外,壯士還特地留了一個水缸,用來裝新鮮的活魚。夏君妍泡的小泡菜還有米酒壇子都被他整齊的擺好。

  夏君妍覺得壯士大哥雖然總是頂著一副冰冷又陰沉的臉,但他真的挺會過日子。小院子收拾的很干淨,也很舒服。四周山清水秀,在這樣的地方住著,真的有一種隱居山野悠閑度日的感覺。

  可惜這不是她的房子,只能過過眼癮了。倒是看著水缸裡游來游去鮮活又肥美的鯽魚,夏君妍又想嘗試一下新菜色,要不這次她少放點兒辣?

  正要與壯士大哥商量商量,結果卻見壯士大哥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啊?!”夏君妍非常意外,“怎麼突然要走了呢?有什麼急事嗎?還回來嗎?”她工錢怎麼辦,好不容易有了份工作難道又要回到餓肚子的時候了嗎?

  壯士大哥沒解釋什麼,只是道:“你幫我看一下家。”

  “哦。”夏君妍愣愣的點頭。接著手上便多一袋子散碎銀兩,約莫有十幾兩。

  “看家的報酬。”壯士大哥簡單明了的說了理由。

  夏君妍終於反應了過來:“這……這太多了!!”說罷,趕緊將錢塞回去,正抬手,一道冰冷的目光掃下來,夏君妍又縮了一下,但還是小小的抗爭道,“真的不用這麼多。之前你就給了一個月的工錢呢,如今才過了半個月。”

  壯士大哥沒理她。

  夏君妍心有不安的接下那筆巨款,走到壯士身後,小聲問道:“你還會回來嗎?”

  壯士微微蹙了眉,夏君妍趕緊道:“若是不方便說就別說了,哈……哈哈,我保證替你看好家!你走什麼樣,回來還是什麼樣!”

  壯士環顧了一下四周。干淨的院落,四周鳥語聲聲,還能聽到不遠處溪水的聲音,石榴樹下的石桌上還擺著涼茶和小糖糕。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靜謐農家小院呆了足足半個月,真是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日子啊。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打聽到他的行蹤的,但若不走,肯定會連累到善良的夏姑娘。他本打算留一大筆銀子給她,但又怕這麼多銀兩反而給她招來禍事。更擔心突然留一大筆銀兩,高風亮節的夏姑娘會不會很生氣?

  最終,壯士還是離開了。

  壯士離開後,夏君妍依舊按著以前的時辰來到山中的小屋。雖然以前壯士大哥也只是沉默的坐在院子的一角劈柴,不怎麼和她說話。

  日子似乎又恢復到了最開始的模樣。

  夏君妍長長的嘆口氣,雖然壯士大哥已經走了好幾天了,但她依舊有些懷念壯士大哥。

  “真是的,人都走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夏君妍有些遺憾。以前總是壯士大哥壯士大哥的喊著,從來沒有好好問問別人叫什麼。

  夏君妍照常做了飯菜,自己一個人簡單吃完後,將院子收拾好後和往常一樣下山回家。剛走到一半,突然看見安大娘家的閨女小玉氣喘吁吁的跑來。

  “阿夏,你家外面圍著好多人呢,手裡都拿著木棍,我娘叫我來通知你,這幾天就住在山上,千萬別回去!”小玉泡的滿頭大汗,神色十分緊張。

  “什麼?”夏君妍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了?”

  “還不是賭坊裡的那些人!”小玉顯然也是嚇著了,“他們又來要錢了。我娘說他們還不知道山上的事,讓你這段日子在山上躲一躲。”

  “賭坊?我沒有去過賭坊啊!”夏君妍實在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和那種地方扯上關系。

  小玉見她這副弄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急得跳腳:“哎呀!阿夏你忘了嗎,你爹爹就是欠了賭坊好大一筆銀子才跳河自盡的呢。”

  夏君妍只是單純的以為夏小姑娘的爹娘都死得早,加之穿來的這段日子也沒人跟她說過這些往事,畢竟這算是別人家的醜聞了,不會有人當著夏君妍的面說這種事的。夏君妍旁敲側擊,又從小玉那裡打聽到,村裡人嫌夏家家窮拿不出嫁妝,高攀程家。程家給夏爹出主意,去賭坊碰運氣。剛開始夏爹贏了幾筆,誰料後來越輸越多,欠下一大筆銀子。夏小姑娘的娘親更是因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而夏爹也覺得對不起家人,便自盡了。

  難怪夏小姑娘的爹娘早亡,難怪這夏家窮的這麼叮當響,原來真相竟是這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13 PM

  ☆、第七章 還債

  夏君妍領著小玉暫時回到山中。壯士把院子裡的籬笆以及柴門都修的很牢靠,夏君妍牢牢關上,又將靠在牆角的柴刀拿進屋裡,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穿來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溫飽線上掙扎,好不容易找了個份廚娘的活兒填飽了肚子,安生日子沒過幾天竟然又要去收拾這些爛簍子。整個村子裡,她也就和安大娘一家熟悉些,可安大娘也不會將這種算是夏家的醜聞整天掛在嘴邊對夏君妍說。

  現在這種困境,夏君妍暫時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去解決。

  “我爹究竟欠了他們多少錢啊!”夏君妍滿面愁容。

  “不知道。”小玉第一次來壯士這裡,正好奇的在屋內轉悠,“阿夏你也不知道嗎?”

  “我爹那個人怎麼會把這種事對我說呢。”夏君妍愁雲密布。又牽扯到了程家,也不知程家在這件事裡到底扮演的什麼角色。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字——錢!

  雖然夏君妍沒有去過賭坊,不過想也知道,凡是在賭坊裡欠了錢的絕對都是高利貸,而古代對高利貸並沒有什麼限制,因為許多官員也是從中牟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句話在這個時代被貫徹的非常徹底。

  賭坊裡的人不可能因為幾兩銀子就大老遠的跑來,可賭坊裡的人也應該知道夏家已經沒錢了,除了一個沒幾兩肉的小丫頭,再無他人。

  “那些人最沒有良心!”小玉忿忿道,“阿夏,這段日子你別回去,那群人沒安好心。我娘說以前隔壁村的一姑娘也是因為老子欠了賭坊的錢,最後被賭坊的人賣到進了樓子,一輩子都毀了!那還是老子娘都在呢!”

  想必之前的夏小姑娘也是想到了這一環,走投無路,最後選擇了投水自盡。

  夏君妍可不想死!

  她雖然陰差陽錯的來到這裡,但也想好好的過日子。既來之則安之,一切得向前看,既然是問題,那就總有辦法去解決。至少她現在的情況比最開始要好多了。

  夏君妍飛快地盤算,既然對方已經知道夏家拿不出錢了,那就很有可能也如隔壁村那樣,將她賣進青樓或者直接賣給牙婆,好歹還能收回幾兩銀子,總比這樣拖下去一文錢都收不回來的要好。

  仔細想想,如今她遇到的這種情況到時和現代企業遭遇破產清算很有幾分類似。

  夏家就是那個負債累累快要破產的公司,賭坊便是債主。一般而言,不到萬不得已,債主是不希望公司破產的,畢竟一旦公司破產了就再也無法盈利。破產清算的那幾個錢和真正應該還債的錢就是小巫見大巫。

  只要公司還在,就有一只還會下蛋的母雞,給人一種會還清欠債的希望。所以她現在要趕緊把自己轉化為那只會下蛋的母雞,讓賭坊的人不要步步緊逼,免得最後蛋打雞飛,大家都落不著好!

  阿彌陀佛,好在壯士大哥走之前還留下了十幾兩銀子,整件事還有一線轉機。

  與小玉一起在山上待了三天,直到安叔悄悄來山上送信,二人這才知道賭坊的人在夏家守了一天都沒有守到夏君妍,衝進屋裡把帶不走的東西都砸了,而米糧之類則都掃蕩一空。幸好夏君妍將銀兩都放在身上,也沒多大損失。

  “人都散了,我眼瞅著他們離開村子的。”安叔說道。

  夏君妍感激道謝。讓小玉跟著安叔回家,自己拿著五兩銀子去了鎮上。正巧今天又是一個趕集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夏君妍埋著頭,專心往賭坊方向走去。

  經過鹽鋪時,陸掌櫃眯了眯眼,對一旁的伙計問道:“剛才過去的是上次來買鹽的姑娘吧?”

  伙計一直忙店裡的生意沒怎麼注意,趕緊探頭往外望去:“看模樣有點像,那身衣服好像和上次來穿的一樣。”

  陸掌櫃隨手摸了把胡須。他是官鹽身份,自上次在鋪子裡遇到這個有些奇怪的小姑娘後便立刻和在衙門裡當差的小舅子說了。

  那小姑娘的底細倒是很快就摸清楚了,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村姑。只不過小舅子回來後說起這事兒的態度有些奇怪,竟然說小姑娘雖然是個村姑,但也是守法的百姓,以後買鹽只要不差錢就對人客氣些。

  其他的任憑陸掌櫃怎麼給小舅子灌酒,對方都不肯再多一句嘴。最後還是請出了自家娘子,獅吼了一番,小舅子才委委屈屈的透露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咱們知縣老爺也不肯多說。我就知道,現在天下太平,咱們把日子過好就行了。那村姑的確是走了運道見過貴人,但也僅此而已,我們知縣老爺猜那個村姑就是幫著貴人做了些吃食罷了。知縣老爺特地去上峰打聽過了,貴人只是單純的路過此地,而貴人的本意也不願讓別人知道他來過。所以這件事衙門裡除了幾個心腹外,誰都不知道,我們也不准去到處聲張。既然如此,大家一如既往就行,不必有什麼擔心的。”

  太平日子啊,就這麼過下去就行了。陸掌櫃又悠悠哉哉的品了口茶,舒服的喟嘆了一聲,畢竟誰會閑的沒事去找一個村姑的麻煩呢。

  而夏君妍正站在賭坊大門外,做著最後的心裡建防。

  賭坊一般開在背街,鬧中取靜,賭坊內自然是另有乾坤。夏君妍深吸了口氣,正要抬步往裡走,見賭坊裡正要走出兩個人,趕緊閃身躲到一旁去了。二人有說有笑,沒注意大門石獅後還有人。

  伙計客客氣氣的將身邊的公子哥送出,嘴裡一個勁的殷勤道:“程公子今兒手氣太旺了,我們劉頭根本就是您的手下敗將啊。”

  “沒什麼,今兒火氣好而已。不用送了,你回去吧。”程遠笑的紅光滿面,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走了。

  小伙計見他走遠了,遂往旁呸了一口:“嘿,孫子!且讓你在得意幾天,進了咱這兒,得讓你叫我爺爺!”

  小伙計撣了撣衣袖,剛轉身往裡走,突然旁邊竄出一個人影。夏君妍討好的笑道:“小哥,你們賭坊的掌櫃在嗎?”

  “奶奶的,嚇死老子了!”小伙計眼色不善。來賭坊的女人,尤其是這種穿的格外寒顫的小姑娘都是家裡老子欠了錢被迫來賣身的。想到這裡,伙計邪邪的笑了笑:“喲,小娘子帶什麼面紗啊,真當自己是大家小姐呢?”

  “面醜,不忍污了小哥你的眼睛。”夏君妍唯唯低頭。

  “滾滾滾!”小伙計不耐煩的揮手,“別擋著爺做生意!”

  “小哥,你通融一下唄!”夏君妍心一橫,干脆扯著嗓子喊道,“我是雙河村夏家的,來還錢的!!”

  “嘿!你個小妮子上趕著找打呢!”小伙計氣的揚手就要揍人,夏君妍像只猴兒一樣東躲西閃。門外動靜不小,到底還是驚動了賭坊裡的頭頭。

  走出來兩個中年男子,一個胖子一個精瘦精瘦的。

  小伙計見著這二人出來了,連忙又堆起笑容,首先對那胖子作揖:“二當家的,怎麼把您老給驚動了,小的該打!”作勢輕輕拍了一下臉,又朝著旁邊那個精瘦精瘦的中年男子擠眉弄眼,“劉頭,這丫頭說是什麼雙河村夏家的。”

  此人名為劉五,一雙三角眼,臉色蠟黃,是賭場裡專門看場子的,有時候也會出去追債。夏家的債是他負責去追的,賭坊當家的一般不干涉手下人的行動,給予較大的自由度。

  劉五自然是認識夏君妍,頓時將她拉到跟前:“你老子欠了賭坊銀子,本息一共一百二十八兩三錢!我們當家的心善,將那三錢給你抹了,還剩一百二十八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還錢!”

  夏君妍連連彎腰,哭道:“劉爺,您是知道我家的,我爹把能賣的都賣了,我娘也跟著去了。莊稼人三輩子也拿不出一百多兩銀子呀!您就算把我賣了,我也不值一百兩啊!”

  劉五啐了一口:“呸!就你這鄉下丫頭還想著賣一百兩!不要臉的東西,你當你是樓子裡的小紅牌啊!”

  二當家的看得有些不耐煩:“既然沒銀子還,那就按照老規矩,隨便打發給牙婆子過來看人,能賣幾兩是幾兩!”

  “我也是這麼想的,上次去村子裡讓這臭丫頭給跑了,沒想到今天竟然自己送上門了!等下聽話些,免得受罪!”

  劉五拽著夏君妍往賭坊後院走,本以為夏君妍會像以前的那些丫頭掙扎一下,沒想到她竟然一點反抗都沒有。又見夏君妍臉上那個破抹布遮著實在是礙事,一個鄉下丫頭還學起城裡小姐的模樣,上街還蒙個面,順手就給揭開了。

  “你你你你……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對面站著幾個人倒吸一口涼氣,那二當家的更是一把打開了折扇擋在了眼前,不忍直視。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16 PM

 ☆、第八章 銀兩

  夏君妍捂著臉哭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我去看了郎中,郎中說可能是我在村子裡衝撞了什麼的,讓我去廟裡求符紙燒水喝。我試了但沒用,郎中讓我自求多福,也許過段日子就好了。”

  “你,你……”劉五抬著手指著要說什麼,可半響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夏君妍那張紅腫不堪的臉,簡直就令人惡心,更別提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點子,再看一眼似乎還有些水泡。天知道她到底衝撞了什麼,萬一這玩意會傳染可怎麼好!

  “讓這女人趕緊把臉蒙上,什麼惡心的東西都趕往賭坊裡闖,轟出去!”二當家怒氣衝衝,不停搖扇子。

  “可她還欠賭坊的錢呢。”劉五不甘說道。

  二當家被夏君妍那張醜顏刺激的無比心煩,大吼道:“夏家的錢是你放出去的,這爛攤子自己收拾!”

  夏君妍已將臉又蒙上了。見賭坊二當家拂袖而去,小心翼翼地走到劉五身邊。

  劉五見她這幅模樣就心煩不已,恨不得踹她一腳,但又礙著二人都站在賭坊門口,到底也不好動手。可如今就算把牙婆找來了,也不會有人要買她,哪怕最下等的青樓也不會要!有錢買人的不過幾種用途,要麼給人當童養媳,要麼是丫鬟,要麼就是去樓子裡接客。可無論哪樣,夏君妍這張臉都能把人給嚇死,更別提她這張臉可能還是因為什麼疾病造成的。

  劉五氣的青筋直冒,好好的一筆買賣就這麼白白毀了!手上的拳頭正捏的咯吱作響,一把將夏君妍拖到了巷子中,狠狠甩到地上!

  “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把欠的銀子還上!別以為臉花了就沒事了,爺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不等夏君妍說話,又是一臉猙獰的踢去,夏君妍疼的整個人弓成了一只蝦仁。

  一旁的伙計眼尖看見一個紅色的小布袋從夏君妍懷裡掉了出來,撿起一看,興奮道:“劉爺,你瞧這這個!”

  劉五拿過一瞧,頓時樂了:“喲,死女人跟爺爺玩心計呢!”

  “那……那是我治病的錢啊!”夏君妍掙扎的爬起來,哭喊道,“劉爺行行好,把錢還給我吧。那是我做了好多針線活兒才攢下來抓藥的救命錢啊!”

  “滾一邊去!”劉五抬腿又是一腳。手中的銀子大約有五兩,相較之前一文錢都收不回來,此刻心情好上了天。朝著夏君妍啐道:“既然還能做針線活兒,那就趕緊還錢!爺爺我心疼你,不把你賣到那髒地方,你自己可得掙點氣!下個月見不到銀子當心爺爺一腳踹死你!”說完,大搖大擺的走了,絲毫不理會身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直到喊得喉嚨都啞了,夏君妍這才拍著灰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擦了眼淚,又揉著被踹了一腳的肚子——苦肉計,真的很疼啊!

  可如果她直接在臉毀了之後主動把錢拿出來,劉五肯定會懷疑她是故意將臉毀掉的,那時她在說銀子的來歷,劉五八成不會相信,而且說不定還會認為她身上還有其他銀兩。為了逼她將剩下的銀子一次性都拿出來,說不定劉五會對她下死手!為了以防萬一,演一出苦肉計挨這幾下,也算是值了。

  夏君妍揉著肚子,用藏在裡衣裡的錢去藥店抓了些金銀花和一些藥膏,便一瘸一拐的回村去了。整整一簍子的茱萸全部熬成了濃湯,其功能相當於現代的辣椒油了。拿這玩意兒洗臉,再加上她拿炭又塗了塗,效果果然不負眾望。

  看著鏡子裡的臉,夏君妍自己都想哭了。原本多正常的一張小臉蛋啊,活活被毀成了這樣!好在她去問了郎中,只要消了火,慢慢就會好了。

  輕輕的將藥膏擦上,臉上的火辣和藥膏的清涼刺激的夏君妍頓時五官緊蹙。這間小屋被上次賭坊裡的人砸的破破爛爛,夏君妍鎖好門,又回到山上小屋中。

  壯士大哥的床很大也很寬敞,被褥和枕頭都被他整齊的放在櫃子裡。想到壯士大哥殺人狂魔般的陰冷氣場,夏君妍老老實實用自己的被褥在床邊打了個地鋪……

  好在木屋裡家什還有食材都很齊全,就算完全不下山,也能在山上生活一段時間

  其實夏君妍心底對這筆銀子是極其不願還的,她覺得夏小姑娘的爹根本沒有欠賭坊這麼多銀子,都是高利貸利滾利才導致這麼多!下次去的時候她應該讓劉五出示欠條的,畢竟她在原來夏小姑娘的屋子裡根本就沒有找到任何借據之類的東西。

  一百多兩銀子的外債,夏君妍不打算全部還上,但前面幾次還是要做做樣子,花錢買個平安。壯士大哥離開前留給的十幾兩銀子,今天就沒了五兩,她不能坐山吃空啊!

  夏君妍心煩意燥的圍著桌子團團轉,能遇到一個土豪壯士已經是走了八輩子的運道了,上哪兒再去找這麼有錢又大方東家呢?

  一位偉人告訴我們知識就是金錢,夏君妍清點了一下自己的知識儲備——她唯一比古人有經驗的地方可能就是吃的菜比古人多了,她可是一個能認出胡椒的女人啊!

  夏君妍踱步去了廚房,這裡放著的還是她之前為壯士采購的食材,每一樣都被整齊的擺放著,鍋碗瓢盆以及她腌制的泡菜和大醬都放在屋中陰涼處,水缸裡還沒來得及煮成魚湯的鯉魚正游得歡暢。

  夏君妍環顧了一圈,腦中飛快地想著食譜。到底有什麼菜是後世常吃的,而現在還沒有出現的?在有限的食材和調料下,她到底還能發揮到什麼地步?

  漸漸地,夏君妍的目光落在了鯉魚身上……

  五日後,又到了去鎮上趕集的日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18 PM

  ☆、第九章 酒樓

  “讓讓!讓讓!小心魚腥味沾你衣服上了啊!”夏君妍身斜跨著一個大布袋,手推著車從東市大街一路穿過。車上放著的木盆中五六條新鮮鯉魚活蹦亂跳,一看便知是今天早上剛捕的。

  天剛蒙蒙亮時,夏君妍便下山去河邊向漁家買魚,為了省錢更是找安大娘家裡借了小推車,自己一個人親自推到集市上來。到現在趕了十幾裡的路,夏君妍暫時將車推到路邊,用手扇風歇息片刻。

  她這幾條魚樣子甚好,又肥又新鮮,剛停下來,便有人上前詢問價錢。

  “不賣不賣!”夏君妍擺擺手,“這都是聚福樓訂的魚!”

  聚集的人群雖有些失望,但也三三兩兩的散了。正好她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正要離開,突然身邊店鋪走出來一個伙計:“喲,這不是上次那個姑娘嗎?”

  夏君妍抬頭望了那店鋪的招牌,頓時也樂了:“這不是陸掌櫃家的嗎!抱歉啊,我今天不買鹽。”

  伙計見她這裝扮好奇道:“姑娘,你怎麼把臉給蒙上了?”要不是剛才說話的聲音聽的耳熟,他一下子還真沒認出來。

  “鄉下蚊蟲多,被咬了幾口。大夫說不能見光,這不就遮著了。”

  伙計笑了笑:“知道你們姑娘家最擔心這個。沒事,我小時候偷蜂蜜也被蟄過,過幾天就消了。大家好歹也算認識了,我們掌櫃的見天熱,讓姑娘進店裡來喝杯涼茶歇歇腳。我叫王永,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夏君妍,就叫我阿夏就好了。”夏君妍想了想,大家都是出來做生意的,沒必要推辭陸展櫃的好意。將車推到鹽鋪門口,晾誰也不敢在賣官鹽的地方撒野。

  背著伙計掀開了面罩,喝了一口涼茶,涼絲絲的從喉嚨潤到肚子,夏君妍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一直在算賬的陸掌櫃突然問道:“夏姑娘的魚都是聚福樓訂的?”

  夏君妍微楞,見著陸掌櫃正捋著胡須微笑,就知道這是只老狐狸。陸掌櫃是鹽商而且還是官鹽,當然是本地有名的酒樓的熟客了。

  “果然什麼都瞞不了陸掌櫃啊,這魚雖然不是聚福樓訂的,但我是真的想把魚賣給聚福樓。您給掌掌眼,我這魚應該能夠入的了聚福樓的眼吧。”

  “這魚一看就是今天剛捕的,正是鮮活肥美,肯定能賣掉的。”又有些關切的問道,“夏姑娘小小年紀怎麼突然想著要賣魚了?一個姑娘家的作甚干這些粗活,想要賺些銀子去西街繡房那裡討個活計也不是甚麼難事。”

  “我手腳粗笨也只能做這些粗重活兒了。”夏君妍笑笑,“謝陸掌櫃的涼茶,我還要給聚福樓送魚就不多聊了,陸掌櫃留步、留步。”說罷,運起力氣將車推起。

  見著夏君妍走遠了,伙計王永納悶問道:“掌櫃的,咱們用得著對一個鄉下丫頭那麼客氣嗎?”

  陸掌櫃不客氣的拍了他一下,“咱們開門做買賣講究和氣生財,對誰都要客客氣氣的!”

  “哦。”王永郁悶的揉著頭干活去了。

  陸掌櫃心中子自有盤算。雖然衙門裡的人對那位貴人閉口不提,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樣來歷的人能夠將珍貴的胡椒看做如此平常的事?按照常理,貴人雖然走了,但肯定會給跟自己有緣的村姑一筆銀子,許多微服私訪的貴人們都喜歡干這事兒!

  但這個村姑身材本就瘦弱不堪,如今竟然還在干粗活,很明顯是家裡窮的塊揭不開鍋了。

  哪路貴人這麼小氣啊!

  或者說貴人根本就沒把這村姑當回事?若是如此,倒也側面說明了他們雲安衙門真的是十分太平的,知縣老爺沒有騙下面人。

  陸掌櫃正思索著,突然耳邊一聲巨響:“爹!我來了!”

  “臭小子!好好說話不會嗎?!”陸掌櫃毫不客氣的一巴掌甩了過去。陸晨山早就習慣將他老子氣的三佛出世五佛升天的模樣,麻溜的跳到一旁,躲過這一掌,笑嘻嘻的坐下端起茶杯:“咦,今天怎麼泡的涼茶?王永,給小爺換今年的新茶,那個香。”

  “滾滾滾!今天不用去學堂嗎?你還想不想考秀才了!”陸掌櫃見著兒子就心煩,整天沒個整形的四處鬼混,要不是就這一個獨子,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爹,我剛才看見你跟一小丫頭聊得正歡沒敢打擾。嘿嘿,你打算背著我娘做什麼呢?”

  “混帳東西!”陸掌櫃氣的胡子顫啊顫,天地良心啊,他要是有那個賊膽至於現在就這麼一個兒子嗎?!

  陸晨山笑眯眯的站起身,走到陸掌櫃身邊靠過去,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爹,那姑娘誰啊,告訴我唄,我保證不跟娘說。”

  “你盡管去說,你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陸掌櫃努力順氣,往旁邊狠狠挪動幾步,陸晨山失去依靠差點摔下,加之身型有有些微胖,模樣倒是頗為狼狽。

  “不說算了!爹,你可真沒意思。”陸晨山大大咧咧的搖著扇子走出鹽鋪,也不管陸掌櫃追著身後讓他滾回書院。

  哎哎哎,念書念書,念書有甚用!反正這次的秀才他是榜上有名,與其去書院看先生的白眼,還不如玩去。

  “夏君妍?”陸晨山已從伙計王永那裡打聽到了名字,此刻臉上咧出一個笑意,“這個還算點意思!”

  他記性不錯,上次書攤的事後程遠說漏了嘴提到過這個名字,他便記下了。認識字甚至有可能還會念詩的村姑,陸晨山有興趣去會會。

  夏君妍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此刻她正站在酒樓側門處與伙計討價還價。

  聚福樓的生意在雲安鎮屬於不錯,卻不算頂尖。伙計見一個穿的洗得發白的麻布衣衫,還蒙著面的丫頭推著車過來,頓時大聲呵道:“你做什麼的?”

  “我來賣魚的。”夏君妍又簡單解釋了一下為什麼蒙面,將車停在一旁,“小哥你來看看這魚,都是今天早上才從河裡撈上來的。”

  “等著!”

  伙計一溜小跑,過了會兒,走出一個大廚的模樣的男人,直接伸手將魚撈起,掂了掂分量:“多少錢?”

  夏君妍彎眼笑道:“白送。”

  “拿我尋開心呢!”大廚頓時掛著臉,將魚仍回木盆裡,“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夏君妍踮起腳看了看:“能幫忙把掌櫃叫來嗎?只要掌櫃來了,我這魚就是真的白送。一口吐沫一口釘,我要是騙你,我是這個!”說著,豎起小指。

  那廚子和伙計正猶豫,突然聽見幾道稀疏的笑聲。陸晨山邁著八字腿搖著扇子晃晃悠悠的踱步而來:“還真是讓我猜對了,你這個村姑有點意思啊!”說著,啪的一聲收起扇子,揚著下巴趾高氣揚的說道,“把你們掌櫃叫來,就說小爺給他送魚來了。”

  夏君妍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如果她記得不錯他是程遠的胖同學吧。

  陸晨山見夏君妍一臉吃驚的看著自己,越發得意了——本公子就是這麼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伙計當然認識陸晨山,雖然不知道這位爺怎麼會突然和一個鄉下丫頭混在一起了,不過既然陸爺發話了,他也不敢得罪,趕緊回酒樓裡去請掌櫃。

  “愣在這裡作甚,這大太陽的站著不累啊。”陸晨山指著對面的廚子,“趕緊的,小爺說了這魚是送給你們掌櫃的,來個人搬去廚房。”說罷,也不管對方什麼表情直接走進酒樓裡。

  夏君妍見魚被拿了,雖對陸晨山的突然出現感到十分意外,但也趕緊跟了上去。小聲問道:“這位公子,您到底要做什麼?”

  “我不做什麼。”陸晨山純屬閑著無聊來找樂子的,正好聽見夏君妍說什麼白送,頓時來了興趣,他倒是十分想知道夏君妍要做什麼。花這麼大力氣將魚運來,竟然是白送嗎?不過他也不好意思這麼直白的對小姑娘說自己是來看戲的,此刻十分正人君子道,“好歹大家有過一面之緣,我見你被伙計刁難,就順手幫個忙。”

  見夏君妍還是一臉警惕,陸晨山又補充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之前你還在我家的鹽鋪裡喝了杯涼茶呢。”

  他是陸掌櫃的兒子?夏君妍吃了一驚。陸晨山得意的仰著頭,十分滿意對方的表情:“沒錯,我就是陸晨山了!”

  “哦,原來是陸公子啊。”夏君妍隨意的抬抬手表示知道了。

  陸晨山有些意外,他的大名在整個雲安鎮都是赫赫有名的。多少姑娘求著哭著要嫁他,多少人想要巴結他。尤其是那些急需要錢的,哪個不是哭爹爹告奶奶的找他來借錢急用,這個寒酸村姑竟然就這麼個反應?!

  “我是陸,晨,山!”陸晨山再次重復了一次,他就不信這個村姑沒反應!

  夏君妍愣了一下,會意道:“我是夏君妍。”又體貼地補充道,“大家都喊我阿夏,陸公子也可以這麼叫我。”

  陸晨山:“……”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9 10:26 PM

  ☆、第十章 菜譜

  陸晨山的大名果然很好用,聚福樓孫掌櫃滿臉笑意迎來:“難得陸公子大駕光臨,正巧鄙樓有幾道新菜,還望陸公子屈尊來嘗嘗味道。”

  陸晨山沒興趣和他周旋,昂著圓潤的下巴,直接道:“本公子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你樓裡的伙計欺負這個小姑娘,便來道聲不平的。”

  孫掌櫃立刻一旁的夏君妍客氣道:“伙計沒甚見識不懂事,還望這位姑娘……”身旁的人機靈的將夏君妍的名字告之,孫掌櫃道,“還望夏姑娘不要計較。我瞧著姑娘有些眼生,不知姑娘來鄙樓有何貴干?”

  夏君妍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了,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我是來給孫大掌櫃送魚的。白送,一文不取。”

  要說不吃驚那是假的!但孫掌櫃到底是久經沙場的生意人,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試探道:“夏姑娘不要錢,那要什麼?聚福樓雖然不大,但也不差那幾條魚。”

  夏君妍自有准備,胸有成竹的說道:“孫大掌櫃的聚福樓在咱們雲安鎮是二十多年的老字號了。大掌櫃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多廣,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還要多。不過我有一道祖傳拿手菜,我保證這道菜孫大掌櫃從未吃過。而它的材料很簡單,就是魚。若大掌櫃敢興趣,不如將灶房借我一試。若是我將菜做出,大掌櫃覺得污了聚福樓的灶台,這些魚就當是我的賠禮。”

  “掌櫃的,原來這丫頭是要來當廚娘的!”搬完魚回來的李大廚大大咧咧的嚷道。心裡是破不服氣的,一個小小的鄉下丫頭,竟然敢在聚福樓這裡擺出這幅十拿九穩的模樣,關公面前耍大刀啊!

  “口氣不小啊。”李大廚撩起袖子,正要說幾句。誰料陸晨山突然笑道:“好!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要做什麼珍饈?孫掌櫃,把灶房借她又如何,若是有何閃失,我來賠!”

  早在夏君妍說了那番話時,孫掌櫃便驚訝不已。對方雖然穿著寒酸,整個人看上去也是瘦瘦小小的,很明顯經常挨餓受凍,可一開口的時候竟然有如此神采。仿佛站在對面的不是一個十幾歲連城鎮都沒走出去過的村姑,反而更像是那些走南闖北看過許多世面的大掌櫃!

  滿懷期待的夏君妍殷勤的看著孫掌櫃,正好孫掌櫃也來了好奇,爽快道:“既然夏姑娘能讓大家一飽口福,聚福樓自然樂意讓姑娘大顯身手了。”

  說罷,眾人一起朝灶房走去。

  聚福樓一共三位大廚,此時還不是吃飯的時候,廚房裡只有兩位幫廚在洗菜切菜。孫掌櫃將來龍去脈簡單交代了一下,大家頓時停下了手裡的活兒。

  李大廚是聚福樓的主廚,臉色頗為不快。他才不管那什麼亂七八糟的神采,反正夏君妍這種舉動就是對聚福樓廚子的挑釁!鄉下丫頭,肚子裡能有多少油水?一塊糖糕都能樂得半天,還能有什麼拿手菜?!

  夏君妍二話不說,直接走到孫大掌櫃指定的位置上。將魚干淨利落的撈起,去鱗,切片。

  “呵,就這刀工!”李大廚譏笑,“丫頭,你切得亂七八糟的,厚的厚薄的薄,到底會不會做菜啊!”

  夏君妍熱的滿頭汗。她是真不擅長刀工,能切成這樣已經不錯了,又不是專業人士!再說那魚片切得差不多便夠了,重要的是味道!李大廚還在嘰嘰咕咕的,夏君妍抬頭道:“祖傳秘方,你們這樣圍著……我不好做啊。”

  “這丫頭明擺著就是來耍我們的!”李大廚正要在嚷嚷幾聲,孫大掌櫃說道:“我們出去,姑娘需要多長時間?”

  “好了我自然就會端來的。”夏君妍也不確定時間,只能如此回答。

  孫大掌櫃也突然覺得自己的決定有些冒失,之前那種神采可能是他老花看錯了吧。一個酒樓的灶房可是重地,萬一這姑娘時別的酒樓派來的,在他灶房裡搗亂……

  “早就不想在這裡待了,煙熏火燎的!她說的也沒錯,祖傳秘方,被人偷學去了怎麼辦!”陸晨山搖著扇子第一個走了。

  李大廚仿佛被刺到了一樣:“偷學?就這種手藝,老子才不稀罕看呢!”說著,也氣鼓鼓的跟著出去。孫掌櫃無奈,只得為夏君妍清了場。

  “呼……”夏君妍總算是緩了一口氣,其實早在孫掌櫃出現後她便緊張的冒了一身汗。從布袋中將調好的大醬拿出,再次仔細梳理了這道“祖傳菜”的做法,開工!

  魚肉切片,加蛋清、酒、鹽、姜片蔥等一起腌制;倒油,放秘制大醬和蔥姜一起爆香。

  而酒樓裡的鍋鏟比尋常家裡要重些,夏君妍折騰的格外費力。終於將底湯沸騰起來,趁著火勢正旺,立刻加入魚片,燙好起鍋!一旁的碗裡已經裝好了豆芽,白菜,隨著濃濃鮮味的魚肉和濃湯頃刻倒進碗中,“滋滋”聲響,一股香味在灶房頓時散開。

  “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夏君妍深吸一口氣,趕緊將花椒和茱萸倒入鍋中爆炒,制成改版麻辣油,趁熱淋上。

  川菜精髓在於花椒的魔法!

  “來咯——這道水煮魚片,麻、辣、鮮、香,各位趁熱嘗嘗!”

  夏君妍專注的盯著眾人的表情。

  孫掌櫃還是不太放心灶房,所以大家就坐在灶房外的一個隔間裡。早在夏君妍在裡面折騰的時候,就有香味傳來,這種香味帶著絲絲辣意,但和以前的辣味又完全不同。

  陸晨山毫不客氣的夾了第一筷子。魚肉剛入口,一股麻辣的刺激感侵襲的舌頭上所有的味蕾,可這種強烈的味覺刺激下魚肉的鮮美肥嫩竟然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太神奇了!!

  陸晨山又夾了一筷子,接著又是一筷子!不知不覺,額頭已經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川菜的魅力就是在不斷的味覺刺激下,讓人不斷地大飽口福。雖然夏君妍的這道水煮魚片沒有現代川菜那麼正宗,可對於連番茄炒雞蛋都沒吃過的古人來說,這已經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味覺盛宴了。

  孫掌櫃吃的滿臉通紅,雖然覺得很辣,可還是停不住筷子。夏君妍早有准備,將涼茶放在桌上,大家邊喝邊吃。

  “果然是祖傳菜譜!”孫掌櫃心中嘖嘖贊嘆。他到底沒有忘記正事。這位夏姑娘如此大張旗鼓的來,又露了這麼一手,必然是有所圖的。如果他聚福樓有了這菜譜,必然會成為一道招牌菜!

  古代物資匱乏,調料也不多。大多數人能吃飽就不錯了,發明新菜需要浪費大量的食材,在普通人家和普通的酒樓裡是絕對負擔不起的。菜譜,在古代也是地位和財富的像征。誰家祖傳菜譜越多,越證明這個家族有底蘊!畢竟只有閑錢多了才能這麼折騰,才能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孫掌櫃已經暗自決定花大價錢將此菜譜買下,無論是留給自己的酒樓用還是以後當做人情送出去,都是一份具有風雅的禮物。只是不知這位夏姑娘到底作何打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8:27 AM

  ☆、第十一章 商議

  孫掌櫃雖舍不得放下筷子,但還是忍住口水,決定先談正事要緊。

  將夏君妍去了酒樓雅間,又客氣的替夏君妍倒了茶水,這才問道:“夏姑娘是想來我們聚福樓嗎?”

  夏君妍擺手笑道:“方才我切魚的時候想必孫大掌櫃已經看過了,我刀工不行,體力也不夠,並非最好廚娘的人選。不是我恭維孫掌櫃,若是這道菜讓聚福樓的大廚來做,味道只會比今天更好。”

  “可此乃夏姑娘家的祖傳菜譜,夏姑娘真舍得割愛給聚福樓?”孫掌櫃頗為好奇。

  “俗話說好鞍配好馬,聚福樓的菜色本就以辣味為主,若是加入了這道水煮魚片定然會成為一道招牌菜色,而且是全天下獨一份的。若我說我的確是要將菜譜賣給聚福樓,孫掌櫃覺得此菜譜值多少銀兩?”

  孫掌櫃沉思片刻,謹慎道:“三十兩。”

  夏君妍一口茶水差點噴出,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孫大掌櫃是在打發叫花子嗎?!”說罷,便是要走。孫掌櫃原本只是試上一試,沒想到竟然將人給激怒了,連忙起身道:“夏姑娘若覺得價錢不合適,咱們好商量,何必動氣呢。來來來,喝口茶潤潤嗓子。”

  夏君妍大手一揮,毫不理會孫大掌櫃的彎彎繞繞,語氣十分堅決:“我是看著聚福樓二十多年的老字號才來的,是信任孫大掌櫃的人品。只是沒想到孫大掌櫃也如那些奸猾商人一般欺負我一介女流之輩!自古做買賣講究誠信二字,若是孫大掌櫃毫無誠意,那我便去下一家問問。想來我家的祖傳菜譜,也不愁賣不出去!”

  孫掌櫃後悔不已。他的確是打著夏君妍區區村姑也許沒多大見識的念頭,多少鄉下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幾兩銀子,而三十兩白銀可以在鄉下買上兩畝肥田後還能蓋上三間瓦屋。

  “一口價,五十兩!”孫掌櫃直接從懷中拿出銀票拍在桌上。

  夏君妍略略瞧了一眼,冷笑道:“孫掌櫃出這樣的價錢,那我只好去鎮上戲台上擺個攤兒,將這道菜放在上面請各個酒樓的大掌櫃品嘗一二,誰出價高我便將菜譜給誰。如此公平,甚好,甚好!”

  “這樣萬萬不可!”孫掌櫃大驚失色,“夏姑娘若是誠心來談買賣,就該拿出誠意來。談買賣向來都是兩家來談,所謂一女不二嫁,還望夏姑娘三思啊。”

  “一百兩!”夏君妍不打算和孫大掌櫃繼續鬥嘴,她本來也不想將事情鬧大讓賭坊的人知道,“此菜譜便只賣給聚福樓一家!”

  聽此價錢,饒是見多識廣的孫大掌櫃也有些口干舌燥。

  一百兩!

  福聚樓一年的收入也不過百兩上下。

  但這個價錢又十分的尷尬,孫大掌櫃雖然覺得肉疼,可咬咬牙還是出得起的!

  見對方臉色猶豫,夏君妍知道孫掌櫃動心了可還差點火候。果斷添了把火,燒到孫大掌櫃心頭:“孫大掌櫃可知這道菜是如何做成的?除了特殊的做法,最重要的是一道調味,必須是由我家祖傳的秘制醬料加進去後才會有這般奇妙的味道。也就是說,孫大掌櫃花了一百兩銀子,買到的實際上是兩樣東西。一樣是菜譜,一樣是醬料的配方。而此醬料還可以加入別的菜裡進行調味,可謂是一舉多得。做買賣講究誠信,既然我喊出一百兩銀子的價錢,那麼家譜和醬料就只會賣給一家,絕不再賣。如果孫掌櫃嫌貴,也沒關系,買賣不成仁義在,我繼續找其他的酒樓好了。若是孫大掌櫃不買,我也好去醉仙樓再問問。”

  醉仙樓!!

  雲安鎮上另一家老字號酒樓,和聚福樓是十幾年的老對手了。最近醉仙樓因退出新菜,將聚福樓的流水活活搶走了近三層,為此孫大掌櫃好幾天都沒睡個安生覺。

  此刻夏君妍不適時宜的引入了競爭機制,只有競爭才能賣出好價錢。

  “當真是一分一釐也少不得?”孫大掌櫃苦苦掙扎。

  “若孫大掌櫃依舊嫌貴,那這筆買賣便沒法談了。”夏君妍無奈嘆氣,“一兩白銀子買到了兩樣秘方,如此劃算的價錢孫大掌櫃還要討價還價,那我還是去別家吧。其實方才我瞧陸公子吃的開心,想來陸公子對這道菜譜也應該有些興趣。”

  那位鹽商之子,扔銀子跟玩兒似得的主,保不准真的會買下來作為自家菜譜傳下去。孫掌櫃已站在崖邊別無選擇,現在是賣方市場,夏君妍的菜譜不愁賣不出去。

  無可奈何之下,孫大掌櫃拱手道:“夏姑娘雖小小年紀,沒想到卻是生意中的老手。一百兩銀子,這裡是五十兩銀票姑娘先收好,剩下的等下我便取來。”

  “不急。”夏姑娘一邊將銀票揣進懷裡,笑道,“剩下的五十兩,我希望孫大掌櫃換成散碎銀子給我便是,就不用銀票了。”

  “行。”孫大掌櫃並無異議。

  將銀錢付清後,夏君妍便口述菜譜,孫大掌櫃親自寫下。仔細核對一番後,又親自去廚房照著菜譜又做了一次,這下放下心來。

  “沒想到味道的根源竟是這醬料之中。”孫大掌櫃拿著夏君妍帶來的大醬,贊不絕口,“竟然是用香料調和而成,又加入了茱萸、花椒等物。”

  古代將香料多用於香囊之中,很少用在調味裡。夏君妍只是覺得這樣太過暴殄天物,便嘗試了一番,終於讓她折騰出了山寨版的香辣醬。

  其實今天賣菜譜她是虧了。她本可以將香辣醬單獨出售,只賣成品,不賣配方。如此一來她便可以供應給更多的酒樓,還能拿到集市上去賣。但這樣動靜太大,很容易被賭坊那群人盯上。

  所以只能做這一錘子買賣了。

  夏君妍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見孫大掌櫃不錯眼珠的盯著手上的菜譜和秘方,不由道:“想必這醬料大掌櫃以後肯定會用的很多,若是人手不夠,我可以幫著做一些。每壇子二十文,如何?”

  誰料這次孫大掌櫃卻毫不猶豫的一口應下。

  夏君妍雖覺得有些奇怪,但能多拿錢自然也是開心不已:“這一壇子就當是送給大掌櫃的,月底我再送十壇來。”

  孫大掌櫃頷首。

  今天一天,夏君妍算是滿載而歸。一邊注意四周有無賭坊的人,一邊找了個不起眼的小布坊扯了幾匹新布,交給繡娘做兩身新衣裳,正好月底送醬料的時候來拿。她身上穿的這幾件衣裳估計再洗洗就能直接變抹布了,鞋底也薄的要命,十分擱腳,便又格外加了錢,讓繡娘再做兩雙結實耐用的鞋,一並月底來拿。

  趁著趕集人多,又去買了肉,點心,糖果,以及各種香料,直到斜跨的布袋裝不下了,這才心滿意足的混跡在人群中准備回村。

  走到鎮子口准備搭牛車回去時,發現陸晨山竟然也在此處。他見到夏君妍那鼓鼓的布袋,頓時笑了:“夏姑娘今天收獲頗豐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8:2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28 PM 編輯

  ☆、第十二章 跟蹤

  夏君妍下意識的將布袋緊緊扣住,故作輕松道:“真巧啊,陸公子打算去哪呢?”

  陸晨山將視線從布袋上移開,一張圓臉笑眯眯道:“我去鄉下的莊子住兩天。”

  夏君妍笑笑不再搭話,手心卻不自覺的握緊。一個富家公子去鄉下莊子竟然都不帶隨從,而她可沒忘陸晨山和程遠是認識的。自上次羞辱過程遠後,她在村裡對程家都是繞著走,就怕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但程遠並不在村裡,如果陸晨山要告訴程遠今天的事就不應該去村中。難道是要以此來威脅她?

  夏君妍偷偷瞧了眼身穿錦衣的陸晨山,這位富貴公子到底要做什麼?

  不過不管怎樣,對於陸晨山所謂的去鄉下莊子住兩天,夏君妍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她大約猜到陸晨山和程遠是同窗,而書院一旬才會放假,既然程遠沒有回村,證明現在應該還要上課。

  陸晨山見夏君妍不再說話,甚是無聊。第一次見面他就對這個穿著破破爛爛竟然還要買詩的村姑印像深刻,第二次見面這村姑就亮了一手他從未吃過的菜。更好奇的是他的父親似乎和這個村姑認識,而且父親還對她很客氣!

  這村姑到底是什麼來歷?

  陸晨山的確是太平日子過慣了,又是打小從糖罐子裡泡著周圍人捧著長大,也養成了他無法無天的個性,覺得有意思的事情是一定要一探究竟的,甚少在意對方是怎麼想的。反正只要他陸大爺自己爽到就行了。

  夏君妍很明顯不太想讓陸晨山爽到。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聚福樓的所為,除了做菜外,具體事情她都是和孫掌櫃單獨談的,除了孫掌櫃外,沒人知道她到底是來干嘛的。臨走時李大廚還面色不善的瞪著她,很明顯是將她誤會成來當廚娘的。就算陸晨山將今天的事告訴程遠,她也有借口推說,反正誰也不知道她賺了多少,孫掌櫃也不會將他們之間的交易內容四處嚷嚷。

  但她答應了孫掌櫃月底要來送醬料,材料都堆積在山上的小屋中。如果陸晨山跟著她回村,那就是個大麻煩。

  夏君妍裝模做樣的低頭翻了翻自己的小布袋,頗為遺憾的蹙起眉,嘆了口氣後又轉身走了。陸晨山正好奇這村姑的來歷,等夏君妍走了幾步,裝作不經意的模樣也小心翼翼地跟了去。

  這小鎮子她來了好幾次了,經常走的那幾條路都十分熟悉。左右身上還有錢,雖然上次的還沒用完,但還是又去了藥鋪抓了金銀花和兩盒擦臉用的藥膏。陸晨山見她總是蒙著臉還以為是為了女子的貞節以蒙面出行,畢竟鎮上一些小家碧玉去寺廟燒香也會用黑紗蒙面,讓丫鬟家僕隨行。可現在見夏君妍去藥鋪,陸晨山突然覺得這村姑該不會臉上有什麼癬疾之類的吧?

  想到此處,陸晨山頓時倒了胃口!若對方真是一個無鹽醜婦,他還真沒什麼興趣。正猶豫還要不要跟上時,夏君妍已經提著藥包走遠了。

  找個機會將她臉上的布給扯下來好了!陸晨山打定主意,繼續跟上。夏君妍左彎右繞,又進了一個店鋪。陸晨山正要靠近,撲面而來一股香氣,抬頭一看——胭脂鋪!這種地方,就算是有男子也都是陪伴自家娘子而來的。

  “喲,姑娘怎麼蒙臉呢。”女掌櫃笑臉迎來,“姑娘打算看些什麼?”

  夏君妍還真沒有怎麼研究過古代的妝容。眼可玲琅滿目的化妝品讓她不禁感嘆——就算是古代娘子軍們也是主力消費人群啊。雖然古代調味少,可化妝品的種類一點兒也不少。挑了一罐擦臉擦手的油脂和畫眉用的小硯台以及畫筆,付了銀錢後,小聲道:“掌櫃的,你這兒有……恩……”

  掌櫃心細,見她這模樣頓時了然,回道:“在舍後。”

  順著掌櫃指的方向,夏君妍很快找到了茅廁。胭脂鋪不同於其他店鋪,為了方便女子,所以一般都會有小門進出。夏君妍茅廁出來後,直接從小門離去。

  “奇怪,人呢?”陸晨山等了半響都不見夏君妍出來。都說女人進了胭脂鋪都舍不得出來,一個村姑竟然也能在裡面耗這麼長時間。正不耐的搖著扇子,突然身後響起伙計王永的聲音:“少爺,可算找著你了!”

  陸晨山臉色一驚,他怎麼會在這兒?!王永急匆匆趕來:“少爺,老爺叫您回府吃飯呢。”

  “我不是說了我要和同窗一起品詩嗎?”陸晨山蹙著眉。

  他正與王永討價還價時,胭脂鋪的掌櫃笑呵呵地將夏君妍送出來。二人談笑晏晏:“姑娘下次來我再給你說說剩下的那幾盒胭脂,抹胭脂可是門學問呢。”

  眼見著夏君妍都要走了,誰料王永一把拉住他,哭嚎道:“少爺,您可一定要更小的回去啊。老爺說了,要是今晚見不到少爺,就要打斷小的雙腿!少爺您就可憐可憐小的吧!”

  陸晨山大力掙扎:“煩死了!滾滾滾!小爺等會兒就回去!”夏君妍沒走遠,他還能追上!

  可王永就像塊狗皮膏藥般的粘著他,憑陸他怎麼甩都甩不掉。最終眼睜睜的看著夏君妍在人群中消失的不見蹤影……

  鹽鋪中的陸掌櫃正狠狠盯著手中由一個陌生小乞丐送來的字條——“陸晨山要逃學,正在東街上閑逛,速追!”

  鋪子裡的伙計們一個個都在老老實實的做事,掌櫃的笑聲好可怕,祈禱王永快些把小少爺給帶回來啊。

  牛車緩緩前行著。

  到了大槐樹下,夏君妍給了銅錢跳下牛車,看著澄碧萬裡的天空心情格外舒爽。所謂“畫眉”,真的是用硯台和小毛筆畫出來的。雖然她還沒有掌握這門技術,不過拿來寫寫小字條還是可以的。而陸晨山又親眼見著她從胭脂鋪裡出來,想來也不會將此事懷疑到她身上。

  將東西暫時放好後,夏君妍便往安大娘家走去。正要推門而入,突然聽見安大娘院子裡有人在說話。

  “阿夏這丫頭也是的,大家都是鄉裡鄉親能不幫她一把嗎?好歹也是叫我一聲嬸子,我能見死不救?就算出不了幾個錢,但到底也不會讓她餓著啊。”李氏抹著眼淚,一臉關切的與安大娘說道,“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裡籌錢去了,若是被賭坊的那些個混蛋抓住,指不定會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安大娘怒道,“阿夏在山裡挖野菜!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怎麼什麼都往嘴上說!姑娘家的名節比命還重要,都是沒影的事,你亂說個啥!”

  “安家的,我這不也是關心阿夏嗎。”李氏尖著聲音道,“我家程遠說這叫關心則亂,你發脾氣作甚!我也沒說阿夏真被糟蹋了,只是擔心她。萬一她要是……”

  正說著,突然大門被推開,夏君妍沉著臉站在門外冷聲道:“我一天都在山裡哪都沒去。讓李嬸擔心真是罪過了。”

  “喲……阿夏回來了啊。”李氏尷尬的笑了笑,見夏君妍空著手身上連個籃子都提,又道,“不是去挖野菜了嗎?”

  “我家的事不用外人操心。”夏君妍抬眼盯著李氏,“而且我剛與程家解除了婚約,這段日子李嬸還是避寫嫌為好。李嬸也是明事理的,知道村子裡的流言向來都是捕風捉影,無風都能起三尺浪。免得瓜田李下,壞了彼此的名聲就不好了。”

  “哎喲喲,阿夏可真是個謹慎的人啊。”李氏夾槍帶棒的說道,“咋以前都不勸勸老夏頭呢,不然現在也不用專門去挖野菜啊。你安大娘心善,你想吃什麼就跟安大娘說,要是安大娘家沒有就跟嬸子說!你也不用那麼小心,村裡都知道你純孝,嬸子給你兩口吃的還不至於被人說道。”

  直到天色漸晚李氏才緩緩起身。那雙賊溜溜的眼睛將夏君妍又打量了一番,看的夏君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便挎著竹籃離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8:31 AM

  ☆、第十三章 歹毒

  李氏剛一到家,一個模樣與她有幾分相似,但皮膚略白皙的女人立刻迎來,殷切問道:“姐,談的咋樣?”

  “早就知道安家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李氏悶了一大口茶順氣,想到安大娘那瞪她的眼神,又氣不過的重重拍著桌子叫罵道,“也不拿鏡子照照她算什麼東西!也就是仗著自家男人在村子裡有幾把力氣,呵,遲早叫山裡的狼給啃了去!就她生的那個種也敢跟我家遠兒比!”

  “姐你別氣,咱們遠哥兒是文曲星下凡,書院的先生都誇遠哥兒好呢。這十村八店的哪個不知道遠哥兒聰慧的名聲。反倒是安家的那個小子,扔到人堆裡都沒人認識。”

  妹妹李春娥的奉承讓李氏舒坦不少。見李氏臉上有了笑意,李春娥這才道:“那個丫頭……你見著沒?”

  “見著了。”李氏道,“人在山裡呆了一天,我好不容易等著她回來,安家的那個就在一邊亂嚼舌根子。這夏家丫頭的性子軟,眼皮子淺,安家的給她幾頓吃的就把她給唬的找不著東西南北。”

  李春娥一聽頓時急了。她細眉細眼皮膚也較李氏白皙,略略蹙眉倒有幾分風韻,此刻哀嘆道:“那可怎麼辦?我那小叔叔命苦,小時候摔壞了腦子,如今三十多了也沒娶親。這些年他大哥也是掏心窩子待他,我這做長嫂的也少不得替小叔叔謀劃一二。”

  “你放心!”李氏沉著臉,略有怒意,“我又沒說這事難辦!夏家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小一個人,性子軟弱人也迷糊,雖然手腳十分勤快,但從來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小時候有塊糖糕吃就喜上天了。就拿上次說吧,我給她五個雞蛋,這丫頭就樂得跟什麼似得。你家小叔叔雖然傻了些,但為人憨厚老實,又有你們夫妻兩個照看著,那夏家丫頭嫁到孫家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有吃又有喝,哪像現在吃糠咽菜的。”

  “可那個安家的似乎總和姐姐作對?”李春娥不安道,“聽說她和那個夏丫頭走得很近,若是她亂說些什麼……”

  “甭搭理她!”李氏憤憤道,“她就是給人吃了兩頓飽的,夏丫頭就覺得她是個好人。”

  “若是那個夏家的能嫁給我小叔叔,雖說不能穿金戴銀,但也絕對吃穿不愁。”李春娥這點銀錢還是能拿出手的,“三媒六聘,我們一樣不少!”

  “都說妹夫是做大買賣的人。”李氏誇道,“和醉仙樓的掌櫃都是老交情了。瞧妹妹這雙手,沒幾個丫鬟伺候哪裡能養的這麼白淨。”

  李春娥抿嘴笑了笑。

  她雖然沒有像程遠這麼會讀書的兒子,但嫁的男人卻是個聚寶盆。雖說一開始和大家一樣都是泥腿子,但後來學了手藝,又入了醉仙樓大掌櫃的眼,和衙門裡也能說得上話。這幾年家裡布料鋪子的生意是蒸蒸日上,在鄉下也買了六十多畝地,蓋了大瓦房。

  這些都是她男人賺回來的,卻礙著婆婆還在,不能分家。養著那個老太婆也就算了,連個傻子小叔都要靠著他們家來養!本想著等老太婆死了後便分家,偏這老不死的請來的族中長老,立下字條——只有小叔娶親後才得分家,且分家後每月給小叔一錢銀子,否則就算她死了,這個家也不能分。

  養這個傻子一輩子,李春娥是一百個不情願,她家銀錢憑什麼給別人用!但如果分家就會牽扯到家產,小叔是個傻子不足為據,所以給小叔找的媳婦兒絕對不能太厲害,最好是個糊塗軟弱又沒甚主見的女人!這樣就算分家時分到了家產,以後她也有辦法都拿回來!

  “依姐姐之見,這件事我該怎麼辦?”

  李氏擺擺手,示意李春娥探過頭,低聲道:“夏家那賭鬼欠了賭坊一百多兩銀子,前陣子賭坊的劉爺還帶人要錢,被這丫頭給躲過去了。不過賭坊那些事你我也清楚,到時候你男人去給衙門說一聲,還個十兩也就銷了借條。你幫了她這麼大的忙,這可是救命之恩,那丫頭以後還不都聽你的。安家的再嚼舌根子又能怎樣!如果沒有你出手,這丫頭保不准被賭坊賣到什麼肮髒地方,你對她可是再生父母啊,等她進了門,還不任你拿捏。”

  李氏點到即止,剩下的讓李春娥自己慢慢思索。當初與賭坊一起套著老夏的錢,最後欠的錢其實就五六兩,只是利滾利滾成了一百多兩。

  十兩銀子對李春娥而言不算什麼。但如果用十兩銀子換夏君妍對她感激涕零倒是個十分劃算的買賣。而且老太婆給那個傻子留了私產……

  “一切還望姐姐幫小妹多多謀劃!”李春娥握著李氏的手,一個紅布包裹的金鐲子順勢塞了過去。李氏立刻喜笑顏開,熱絡道:“自家姐妹哪有這麼客氣,你放心,這事兒姐姐一定幫你辦成!”

  夏君妍在安大娘家用了晚飯,天色已晚,她也不方便上山,便准備回之前的草屋將就一晚。安大娘不放心她,囑咐道:“你路上小心些,要不就在大娘家睡會兒得了。這幾天也沒怎麼在村裡見著你,到底干嘛去了?”

  “我去鎮上找活兒了,看能不能賺些銅板。”夏君妍道。

  “你去鎮子上了?!”安大娘大驚,“那個劉五正四處找你,你怎麼還去鎮子上!你要是想賺些銀錢補貼家用,就像以前那樣做些針線活兒,我幫你帶去鎮上繡坊,這樣也穩妥些。你這樣冒冒失失的去鎮子上,也沒人跟著,萬一被賭坊的人抓著可怎麼辦!”

  夏君妍不好意思對安大娘說她現在對繡活兒是一竅不通。見安大娘真急了,夏君妍立刻道:“大娘,我很小心的。我今天在聚福樓找了一個活兒,掌櫃的讓我月底給他送十壇大醬,一壇子二十文呢。”

  安大娘一愣,腦袋有些發空:“這麼多!”

  夏君妍道:“是孫掌櫃給的方子,酒樓裡人多眼雜的不方便做。知道我們這兒僻靜,見我干活也麻利便讓我來幫著做了。”

  安大娘一聽便明白這醬料的方子可能有些特殊。

  “離月底也就十來天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想讓小玉來山上幫幫我,大娘,你覺得咋樣。這錢和我小玉對半分。”

  “那哪兒成啊!”安大娘堅決道,“人掌櫃的將方子給你是信你,小玉那丫頭嘴上沒個把門的,萬一把方子給你說出去了,聚福樓咱可得罪不起。”

  夏君妍道:“大娘你放心,小玉一向都很懂事。她來幫我下個下手,具體的還是我做。不會辜負孫掌櫃的信任的。大娘,你就可憐可憐我吧,孫掌櫃要得急,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好不容易找的這個活兒,我希望能干好。”為了避免被懷疑,她刻意將方子說是孫掌櫃的,有著孫掌櫃這面大旗,安大娘也會安心很多。

  安大娘猶猶豫豫,見夏君妍說得可憐,又再三保證不會將別人的方子泄露出去惹上麻煩,這才同意小玉去幫忙。晚上睡覺前又將小玉拎到面前來囑咐了好幾遍,說的小玉哈欠連天,連連道:“我知道了,娘你能別說了嗎,我好困啊!”

  安大娘點著她的腦袋,哭笑不得:“記著就行!睡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8:33 AM

  ☆、第十四章 合作

  第二天一早夏君妍便准備與小玉一起上山。正在家裡收拾包袱,突然小玉從外面跑回來,“快!阿夏,把東西趕緊藏起來!!”

  下一刻,李氏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阿夏啊,嬸子給你送了些白面來!昨兒瞧你瘦的,這些日子可是沒吃好啊。哎,你安大娘家人口也多,你要是吃不飽就跟嬸子說一聲,嬸子家沒啥好菜好飯,但幾個白面饅頭還是有的。阿夏?阿夏你在哪呢?”

  二人手慌腳亂的將東西塞進床下,夏君妍在屋裡看了好幾眼,確定不會露餡,這才推開門走到院子裡:“多謝李嬸了。我向來都這樣,這些日子過得很好,不勞李嬸費心。”

  李氏環顧著夏家的屋子,上次被劉五等人砸了一頓後,夏君妍沒工夫也沒錢修繕,如今連門都是壞的。窗戶也漏風,院子裡的除了一張破凳子和草席外,別無他物。李氏掩面,傷心道:“當年你爹欠了賭坊一大筆銀子,也不知你一個姑娘家要怎麼還。嬸子雖然說話不好聽,但說的都實話。也是打小看你長大的,若是下一次鎮子上的劉頭再來,你可怎麼辦啊!”

  夏君妍頗為詫異地看著李氏。這個女人不像是有同情心的,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瞧你每天去山裡挖野菜也是可憐。嬸子在鎮上有熟人,家裡正缺個小丫鬟。不要賣身契,就是去幫忙照顧一下老人家。那可是大戶人家,多少人家想把女兒送去都沒門路呢。正巧我和他們府上也能說上話,這不一下子就想著咱們阿夏了嗎。”李氏將自己妹妹家裡吹的天湖亂墜。

  二人商量了一下,貿然向夏君妍提親會引起對方疑心。不如先到李春娥的夫家住段日子。人都在府裡了,剩下的事也更簡單了。李春娥的夫家姓周,在雲安鎮有家周記布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他府裡的確有一個老夫人。

  李氏覺得這個提議夏君妍不會反對。周府有錢,夏君妍缺錢,又不要她簽賣身契,伺候好了每月三錢銀子,若不是礙著面子放不下身段,李氏自己都想去!

  “周府老夫人為人和藹,不難伺候。你若是同意了,我這就跟周府說去!”

  若是夏君妍剛穿來聽到李氏的提議,說不定咬咬牙還真答應了。可現在區區三錢銀子就想把她給打發了?當初壯士大哥可是出到了每月一兩呢,當她沒見過世面啊!

  “我笨手笨腳的,做不了伺候人的細致活兒。萬一把老夫人伺候不好了,還連累嬸子。”

  夏君妍正頭疼怎麼把李氏給哄出去。看到那個形同擺設的門,夏君妍暗自咬牙——就算自己不在這裡住,也要把門給修牢靠了!

  李氏還要再勸,誰料門外一個小豆丁聲音高亢的衝了過來:“阿夏,我姐姐呢!!”李氏回頭,來人是安大娘家的小兒子長生,這小子虎頭虎腦的,嗓門又大,肯定四處嚷嚷。她是私下來找夏君妍的,並不希望很多人知道。不耐煩的瞪了那小子一眼,再次勸說道:“阿夏啊,你考慮一下,到時候跟嬸子說一聲啊。”

  “呼……幸虧長生來了。”小玉背著竹簍從房裡出來,“我剛才一直擔心她會直接闖進屋子裡!呸,不安好心的家伙!”

  “姐,娘讓我問你們怎麼磨蹭這麼久!”五六歲的小長生仰著頭,一臉不高興。

  夏君妍摸出一塊糖給他:“行啦,是我們錯啦。你給大娘說一聲我們這就上山。”想了一下,又道,“你幫姐姐個忙,這些糖便都是你的。”

  長生盯著夏君妍手中的小布袋,努力咽下口水,大聲道:“你說!”

  夏君妍道:“如果村子裡來一個大約十七八歲,長得微胖穿的很好的男子,你幫姐姐多留意一下。他是程遠的同窗,如何他去了程家一定要來通知姐姐。”

  長生眨巴著眼睛,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吧,我和二狗子他們現在就去村門口放牛,一定盯著。”

  夏君妍點點頭,見再無什麼不妥,便與小玉一起上山。直到來到壯士木屋,二人這才松口氣。將東西都歸置好,稍作休整後便開始干活了。

  除了之前山寨出來的香辣醬,夏君妍還打算試試其他幾種大醬。在現代看一個家庭會不會做飯,講不講究在家裡做飯,通常而言看這個家裡有沒有自己腌制的醬料和泡菜就行了。越是廚藝好,越是喜歡研究做菜的,通常都會有自己的拿手醬料和小泡菜。夏君妍的優勢是她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來研究配方,努力回憶著以前吃過的且很容易做出來又美味的食物。

  “這些東西就能賣到二十文?”小玉幫忙曬著香料和調味用的中草藥,“一壇子也花不了十文錢吧。”

  夏君妍道:“我們在這裡又是曬又是腌制的,花了這麼多的時間,之後還要幫忙運到鎮子上,這些都是錢啊,都要算進去。”

  “可我們沒花錢啊。”小玉依舊疑惑。

  夏君妍想了會兒,解釋道:“做好醬料後我們需要花時間運到鎮上,而那個時間如果你在家裡繡花,繡活拿到鎮子上就能賣錢。可當你運醬料的時候你不能干繡活兒,可見當你運醬料去鎮子上的時候就少了一份繡活兒的錢。這份錢當然要算在你運醬料裡面啦,不然就虧了!”

  小玉懵懵懂懂的點頭。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但是阿夏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阿夏的意思其實就是二十文其實不貴?”

  “當然不貴!”夏君妍嘆口氣,“其實我們也就是賺個辛苦錢,希望給孫掌櫃留個好印像,以後也能繼續接到福聚樓的活兒。”

  接下來的日子,夏君妍和小玉幾乎都是住在山上,隔三差五安叔會上來看看,給二人帶一些食材。長生一次也沒來,陸晨山應該被陸掌櫃看的很嚴。夏君妍忙忙碌碌的也漸漸的將陸晨山拋在了腦後。

  到了月底,十壇醬料終於做好,和小玉一起背到山下。為了安全起見,安大娘特地讓安叔親自趕著牛車將二人送去鎮上。

  夏君妍見著小玉手裡還多了一個大包袱,不由有些納悶:“這是裝的繡品?繡了這麼多?”

  小玉笑道:“給我哥送的衣裳和一些吃食。他飯量大,我娘怕他吃不飽被先生笑話哩。”

  這些日子以來夏君妍的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為了以防萬一,每次來鎮上她還是努力將自己盡量弄得邋遢些。和小玉一起背著竹簍將醬壇送到聚福樓。

  還沒靠近的時候,就看見聚福樓門前排起了長隊,而現在才不過是巳時初刻。(早9點左右)夏君妍一路往前走去,突然看見福聚樓的一個伙計站在凳子上大聲嚷道:“今天的十份已經發完了,大家下次請早!”

  話音剛落,不少人頓時嚷了起來。

  “又沒了!我都等了好幾天了!”

  “就是,你們就不能多做一些嗎,我們可是老主顧了!”

  伙計連忙道:“我們這道菜可是需要好幾十道工序才能做好,聚福樓二十年的老字號的招牌,干不出偷工減料的事兒!大家明天再來吧,明天還有!”

  一個眼尖的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夏君妍,歡喜的跟什麼,連忙將二人請進樓裡。

  “哎呀呀,夏姑娘你可來了!我們掌櫃都念叨你好幾天了!你是不知道啊,這段子咱們樓的生意太好了,都是托了你的那道菜啊。”

  夏君妍看著門外的人群,有些疑惑道:“這怎麼還排起隊來了?”

  “我們掌櫃說了,這道菜金貴呢,所以每天只做十份。”伙計邊說著,邊將夏君妍帶去雅間稍坐。夏君妍人在後院,都能聽到大堂裡嘈雜的人聲,可見生意紅火。

  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夏君妍只是提供了一道菜,沒想到孫大掌櫃竟然靠著一道菜玩起了飢餓營銷,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大掌櫃啊!

  剛坐下喝了口茶,孫大掌櫃春風得意的走進屋裡,朗聲笑道:“夏姑娘別來無恙,看起來精神不錯啊。”

  “孫大掌櫃才是生意紅火,日賺鬥金啊。”夏君妍恭賀了一番後便和小玉一起將醬壇子拿來出來,讓孫掌櫃聞聞。

  “果然不錯!”孫掌櫃這次給錢給的十分痛快,“這是兩百文,夏姑娘拿好。”

  小玉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見著那鼓鼓的小布袋子眼睛都直了。這幾壇子東西就賣了兩百文錢,她原來在家裡做繡活兒,熬了好多晚上,一個月也不過賺三十文。

  只聽孫掌櫃道:“下個月我還要二十壇!到時候我會派人去雙河村取回,不用夏姑娘來回奔波了。”

  “沒問題。”夏君妍一口應下。能有人幫忙運自然是最好,她也擔心萬一自己運的時候路上出了問題,到時候責任可都是她的了。估計孫掌櫃也是由此考慮,由聚福樓的人去,也是一種保護。

  “這我侄子孫澤,以後便由他去。只有他親自前來,夏姑娘才可將東西交出。”孫掌櫃再三囑咐。

  這個叫孫澤長相很是清秀,好像和陸晨山差不多的年紀,可看起來就穩重多了,從剛開始一直帶著淺淺的微笑也不多話,孫掌櫃吩咐什麼他回答的也十分清楚。雖然夏君妍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孫掌櫃在已經買到秘方的前提下還要她來調醬料。但現在連運送這一塊孫掌櫃都顯得如此嚴謹,很明顯他是在防備什麼。

  夏君妍不打算深究,這是聚福樓自己的事,她只是賺幾個小錢罷了。拋去成本,淨賺一百二十文,和小玉一人分了六十文錢。

  小玉第一次獨自拿到如此巨款緊張的手心都冒汗了,整個人飄乎乎的。聽到身邊的夏君妍道:“咱們午時在鎮門口柳樹下碰頭,你先去給你哥哥送東西吧。”

  小玉盯著錢袋子半響,終於回過神來:“你呢?”

  “我去買些東西。再說程遠也在書院,我得避嫌。”夏君妍道。

  “好吧。”小玉連忙囑咐道,“你也小心些。”

  夏君妍點點頭,待小玉和安叔離開後便打算往賭坊那邊去。剛准備離開福聚樓,突然被人叫住,回頭一看,正是孫澤。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8:34 AM

  ☆、第十五章 關心

  孫澤手裡拿了一包東西,默默遞到夏君妍面前。

  “這是……給我的?”夏君妍十分納悶。

  孫澤點點頭,聲音不大聽起來卻很溫柔:“一些草藥。”說著,指了指臉。

  夏君妍頓時明白過來了,立刻道:“我去找過郎中看過的,我家裡有藥,謝謝了。”

  孫澤低著頭想了會兒,沒再堅持,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雙河村嗎?我還不知道你家在哪裡?”

  “行。午時左右大家就在鎮口柳樹下集合,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帶你認認路。”夏君妍爽快應下。

  見孫澤沒有其他要說的,夏君妍揮了揮手,朝賭坊走去。

  依舊是上次那個小廝守在門口,看見夏君妍後,哼了聲:“你來的到巧,今兒我們劉頭正好在。你等著,我幫你通傳。”

  奇怪!

  這小子今天一點都沒有刁難她,這麼爽快就幫忙通傳了。

  夏君妍正疑惑,劉五已經從賭坊裡走出,干瘦蠟黃的臉扯著滲人的笑容:“阿夏啊,又來還錢了?”

  夏君妍不願與他多糾纏,趕緊將包著二兩散碎銀子的布袋拿出。

  劉五拿在手中晃了晃,眯著眼道:“大半個月過去,你就籌到這麼點錢嗎?我怎麼聽說今兒早上你去了趟聚福樓?”

  “去幫廚。”夏君妍回道,“剩下的錢我會還上的。我想看一下當初的我爹借條,也好知道到底要還多少。”

  “換多少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嗎!”劉五頓時黑了臉,“萬一我將借條拿出來你趁機將它給撕了,那我找誰說理去!一個鄉下丫頭,你看得懂借條上的字嗎?”

  “我爹以前教過我幾個字,我看懂的!借條你拿在手裡,我就看一眼,不會搶的。”夏君妍還要再爭辯,賭坊裡的小廝頓時出來了好幾個,一個個膀大腰粗面露凶光。夏君妍往後退了幾步,暫時放棄了。

  “呸!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夏君妍氣得渾身發顫。

  “咋啦?還敢瞪著爺!小東西再不滾小心爺翻臉不認人!滾滾滾,趕緊給爺籌錢去,爺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好了幾天好日子就忘記自己是什麼身份了,趕緊把剩下的幾十兩給爺還清了,要是下次換的錢沒有十兩銀子,爺親自辦了你!這小身板長得,嘖嘖嘖……”

  夏君妍深吸一口氣平復著怒氣,身後劉五囂張的笑聲刺得她耳疼。她加快了步伐,直到將賭坊遠遠甩在了身後,這才靠著牆壁默默握緊了拳頭。

  劉五現在是享受著貓捉弄老鼠的樂趣,估計再過幾次就沒有耐心讓她還錢了。而她的臉逐漸好轉,萬一劉五將蒙面的布扯下來……

  “可惡!”

  夏君妍重重捶向牆壁!

  現在的她勢單力薄,如果能找到靠山借力打力,或許局面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被動了。如果壯士大哥還在,就憑借壯士大哥那體格,那肌肉,那身板,揍這群混蛋還不是輕而易舉!哪怕是給壯士大哥免費當十年的勞力,只要能讓壯士大哥出馬……

  夏君妍腦補著壯士大哥的神勇之舉,最後無奈的嘆口氣。想這些沒用的作甚!壯士大哥人都走了,估計也不會再回來了,哎……一切還是得靠自己啊。

  不知不覺,走到了繡坊門口。

  上次拜托繡娘做得衣裳和鞋子已經做好了。淺綠的短襦與長裙,穿上後顯得人格外精神。鞋也是加厚的底子,繡娘得意道:“這樣的鞋底,穿上三年都不會壞!”

  看著新衣服新鞋子,夏君妍的心情總算是晴朗了些。左右無事,夏君妍打量著繡房裡的擺設。繡架上正放著一面錦繡,一瞧便是上品。

  夏君妍好奇的走近了幾步:“這得花多長時間才能繡好啊。”

  “最快也得半個月。”繡娘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護著繡架,“這可是要送去縣主府上的!你當心些,別碰著了!”

  “縣主穿的嗎?”

  繡娘搖搖頭:“縣主哪能穿咱們這種人做出的衣裳。縣主府裡有專門從南方來的繡娘,還有從京城裡帶出來的,那些人可是專門伺候宮裡娘娘公主的!咱們這種鄉下把式只能做給縣主身邊的侍女穿。”

  夏君妍咽了咽口水,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難怪宅門裡的丫鬟寧願當姨娘都不願出來。想當初她可是思量好久才咬牙給自己做兩身衣裳,布料也不敢多挑,至於花紋更是只讓繡娘在袖子衣領等處繡個邊兒罷了。

  縣主家的侍女都穿的錦衣華服啊。

  夏君妍嘆口氣,這些她羨慕也羨慕不來,還得自力更生的活下去。

  記得上次鹽鋪的陸掌櫃也提到了縣主,當時還特意告訴她縣主及笄日將近了。

  縣主……

  是個什麼地位的人?

  雖然她不太清楚縣主在貴族中的等級,但在雲安鎮裡應該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老子吃的鹽比他吃的飯還多,那小子算老幾啊!”

  正思量著,一個熟悉的嚷嚷聲讓夏君妍一驚,抬頭一看,原來已經到聚福樓的側門了。

  “不就是仗著自己也姓孫嗎!老子來聚福樓的時候那小子還在家裡喝奶呢!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教訓老子,狗仗人勢的東西!”李大廚罵罵咧咧走著,正巧遇到了夏君妍,臉色越黑了,“小丫頭滾一邊去,別當了你爺爺的路!”

  夏君妍往旁讓了幾步,正巧看見了站在院中的孫澤。略有些清瘦的他依舊沉默不語,任憑李大廚如何叫罵,硬是連臉色都不曾變過。

  “這是怎麼了?”夏君妍還從未見到李大廚發這麼大的脾氣。

  廚房裡幫廚的小廝都悄悄抬起頭往院子裡瞧。孫澤環顧了四周,平靜道:“前面的客人都等著上菜,你們還不做事?”

  眾人縮了縮腦袋,突然院子裡李大廚又嚷道:“做個屁!老子在聚福樓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到頭來你們孫家竟然信不過老子!做個菜藏著掖著也就算了,老子現在連個鄉下丫頭都不如!”

  孫澤一言不發,只是盯著廚房忙活。李大廚罵了一陣子見對方沒反應,頗為慪火,時至中午正是樓人多的時候,摔門而出!

  “你怎麼惹到他了?”夏君妍繞著路走過去,小聲問道。

  原本沒甚表情的孫澤突然抿起一個淺笑:“沒什麼,不過是有些人起了貪念罷了。聽叔父說如今樓裡的招牌菜是阿夏家的祖傳菜譜?”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孫澤道:“下月初十縣主想辦一次全魚宴,特地點了咱們聚福樓的這道菜,不知阿夏能否來幫廚?”

  “我?!”夏君妍大為驚訝,有些猶豫。正要推辭……等等,這可是接近大人物的好機會!

  “不方便嗎?”孫澤問道。

  “不不不,很方便,絕對方便!”夏君妍大力點頭,“既然是縣主擺宴,到場的肯定都是大人物,這可是咱們聚福樓亮手藝的大日子!一道水煮魚哪夠呀,我方才是突然想起來了,我家裡好像還有一道祖傳菜,若是小孫掌櫃不嫌棄,過幾天我來試試?”

  “小孫掌櫃?”孫澤默默念著這個稱呼,覺得無比別扭,“叫我阿澤就行了,我不是什麼掌櫃。”

  夏君妍立刻道:“行,那三天後我來試新菜。我保證,絕對好吃!”

  “好。”孫澤微笑點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8:55 AM

  ☆、第十六章 拆招

  帶孫澤認了一回路後,夏君妍便一門心思准備著三天後的新菜。

  水煮魚屬於辣味,縣主身為貴女,眾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多吃。不過另一道菜就不同了,夏君妍將買回的三條草魚放在單獨的魚籠裡,准備讓它們餓上幾天。正好三天後便可以拿去鎮上了。

  孫掌櫃聽說夏君妍又有一道祖傳菜時,呆的半響合不攏嘴。——這村姑也忒邪門了!雖然滿腹疑惑,但前兩次與夏君妍合作的很愉快,所以見夏君妍又帶著魚來時,爽快的將灶房騰出來,讓她一展身手。

  “來咯,雙河村醋魚,趁熱嘗嘗。”夏君妍很貼心的為西湖醋魚改了個符合實際的小名兒。

  一股糖醋香味撲鼻而來。為了這道菜,夏君妍特地找孫掌櫃要了胡椒,可把孫掌櫃給肉疼了一下,但想到這是給縣主獻的菜,咬咬牙,花了五兩銀子買了一小罐回來。

  孫掌櫃小心翼翼的夾了一筷子,肉質鮮嫩爽口,味道別致,十分適合女子賞吃。正要贊嘆兩句,一抬頭,夏君妍雙眼亮晶晶的瞅著他。

  “咳……”孫掌櫃放下筷子,“這道菜譜多少銀錢,夏姑娘開價吧。”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談錢多俗呀!”夏君妍笑著擺擺手,“這道菜也不算太難做。如果聚福樓要去縣主府上幫廚,我可以去的!”

  這是想接著聚福樓的招牌攀高枝?

  孫掌櫃不傻,一聽便明白夏君妍的言下之意。

  如果當日縣主吃得高興,肯定會有賞賜下來,說不定還會見見做菜的人。一個村姑,一躍成為縣主府裡的廚娘,這絕對是筆好買賣!

  縣主府裡的廚娘與聚福樓也沒什麼生意上的衝突,而且這個廚娘如果是聚福樓出去的,還能給聚福樓渡上一層金字招牌!孫掌櫃越想越覺得這將是一筆雙贏的買賣,大家都有得賺,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一個村姑家裡竟然有兩道祖傳菜,這裡實在是太可疑了。孫掌櫃試探問道:“夏姑娘家祖上出過大廚?”

  夏君妍早知有此一問,這段日子她也大約弄清楚了夏家的來龍去脈。夏小姑娘的祖父早年間在南方經商,頗有幾分積蓄。回鄉後全力供著夏爹讀書,可惜夏爹卻不是讀書的料,一輩子也沒考中秀才。夏祖父離世後,夏爹更是揮霍無度,夏家這才衰敗了。遂說道:“早年間祖父曾雲游四海,這兩道菜便是祖父帶回來的。”

  孫掌櫃點點頭,心底盤算讓伙計去雙河村打聽一下。不過見夏君妍如此坦率說出,估計也沒甚大問題。孫掌櫃讓夏君妍先回村准備著,初六會讓伙計來接她,之後便住在聚福樓,等到初九時便可提前去縣主大人府上。

  孫澤起身送夏君妍離開,二人剛走出灶房的隔間,便看見李大廚站在之前夏君妍做菜的地方,似乎在研究什麼。發現對面孫澤他們之後,黑著臉低聲罵了幾句,立刻走了。

  “咋樣,孫掌櫃真的准備讓那種見不得台面的鄉下丫頭去縣主府上獻菜?”李廚子剛回家,自家婆娘邱氏便急忙問道。

  李廚子悶了一口酒:“一群小雜碎!也不知道給孫掌櫃灌了什麼迷魂湯!”

  “誰讓人家有祖傳菜譜呢。”邱氏酸溜溜道,“人現在可是孫掌櫃面前的大紅人,你給聚福樓干了一輩子又能咋樣,還不是別人想扔就扔了。孫澤是人自家侄子也就算了,一個鄉下丫頭也要爬到你頭上咯。”

  “你胡說個甚!”李廚子猛地摔下杯子,“老子辛辛苦苦十幾年,那姓孫的竟然還對老子嚴防死守。什麼菜譜秘方,老子稀罕個屁!”

  “虧得你給聚福樓賣了十幾年的命,連個秘方也要瞞著你,顯然不拿你當自己人啊。這次獻菜,那丫頭要是入了縣主的眼,整個聚福樓都得巴結人家,你算個什麼東西。”邱氏收拾著碎瓷片兒,不輕不癢的譏笑。

  李廚子見著她這幅嘴臉就心煩,沉聲道:“你男人要是被人踩在頭上你也跟著遭殃!上次讓你去打聽的事可辦好了?”

  邱氏立刻附在李廚子耳邊,低聲道:“那鄉下丫頭還真有件了不得大事。鎮上賭坊的劉五……”

  “好!”李廚子聽完擊掌大笑,“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劉五嘮嘮去!”

  賭坊後院,劉五明白了李廚子的來意後,渾濁中的眼珠裡露出絲絲狠光。

  “不知死活的小東西,竟然敢瞞著爺爺!”劉五握緊了拳頭,“這丫頭賣了祖傳的菜譜,孫大掌櫃花了多少銀錢?”

  李廚子道:“少說也得百八十兩吧。我們掌櫃出手闊綽著呢。”

  劉五立刻冷笑起來:“看來爺不給這妮子一點教訓,她還真不知爺的手段!”

  李廚子見有戲,立刻道:“縣主初十擺宴,他們初九便會去府上。劉爺可以在初九……”

  忽忽幾日過去,夏君妍為去縣主府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備。她要努力給縣主留下一個好印像,萬一以後賭坊翻臉不認人,她也好暫時搬出縣主的名號唬唬人,給自己爭取時間。

  在聚福樓裡又練習了一遍,孫大掌櫃確認不會出任何岔子後,這才最終確定由夏君妍代表聚福樓去縣主府上幫廚。

  孫掌櫃囑咐道:“到時候縣主府上會有專門的婆子將你角門領進去。由於是伺候的縣主的,還會有其他幾家廚娘也會與你一起去。我打聽了一下,大多數做的是點心之類,廚娘裡只有你一人會做熱菜。婆子會安排你們住在一起,到時候你別多說話,也不要亂走動。寧可少說少做,也千萬不要在縣主府裡放肆,萬一衝撞了貴人,咱們都得遭殃!”

  夏君妍連連點頭。

  一旁的孫澤提醒道:“到了縣主府裡謹慎為上。雖說府裡肯定會有專門的婆子看管食材,但凡是經過咱們手裡的東西,必須是咱們從頭到尾都親眼看著才能放心的用。過了初十便好,這兩天阿夏便幸苦些了。”

  初九黃昏時,孫澤便拿著之前縣主府上送來的牌子,親自送夏君妍去。食材已經由縣主府裡的小子提前拉了回去。此刻夏君妍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這也為了防止有刺客之類的混入。

  “阿夏看起來很緊張啊。”孫澤寬慰道,“沒事,阿夏那兩道菜肯定會拔得頭籌。”

  “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安心……”夏君妍將所有的步驟在腦海裡來回過了好幾遍,確定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疏漏了,但依舊覺得有什麼事被遺忘了。

  “對了!”夏君妍腳步一滯,“這幾天怎麼沒見到李大廚?”

  孫澤解釋道:“他向叔父告了假,他婆娘病了,回家看著呢。”

  二人走到巷子口,見裡面隱隱約約傳來好多痛苦的呻吟聲。夏君妍一驚,只見七八個小子蜷曲著身體痛苦的在地上翻來覆去,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孫澤頓時將她護在了身後。

  夏君妍腦袋一片空白,這是古代小混混大規模鬥毆嗎?二人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直到走遠了些,夏君妍這才道:“那些人腦子進水了嗎?雖然這裡是縣主府上的角門小路,但他們竟然有膽子在這裡打架!”

  見孫澤神色並不輕松,夏君妍輕聲問道:“怎麼了?”

  “裡面有些是賭坊的小子。”孫澤緊蹙著眉頭,“他們是一伙兒的!不知是何人教訓了他們,而且這麼多人,縣主府上不可能聽不到動靜。但現在……”

  七八個打手躺在巷子裡,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聲。若不是他們路過,恐怕沒人會發現。這不是鬥毆,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縣主府外某個角落裡,站著一個布衣小哥,對走來的那人不耐道:“小莫,你也太慢了!不就是幾個小子嗎,用得著你出手?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那人沒說話,沉默的站在一旁,渾身散著一股陰冷的氣場。

  布衣小哥嘆口氣:“算了,縣主府裡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這人高馬大的,進去了也不好藏。隨便找個角落蹲著吧,別被人發現了。”想了下,離開前又囑咐道,“你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干咱們這行的,想致仕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那人望著巷子口,突然眼神一亮,只是瞬間,又恢復到了之前的陰冷與平靜。

  “阿夏,你去那邊作甚?縣主府上的管事婆子已經開始催了。”孫澤一路小跑,總算是跟了上來。

  夏君妍特地走到這角門小巷的拐角,空蕩蕩的小巷,一絲人影也沒有。“奇怪了……剛才的,是幻覺嗎?”夏君妍喃喃自語,一抬頭見孫澤滿臉著急,頗為不好意思,連忙道:“我這就來!”

  微風過,樹梢微動。過了半響,一個人影躍下,又迅速離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9:00 AM

  ☆、第十七章 疑惑

  “怎麼帶著面紗?”管事吳婆子冷著臉,語氣不善。

  “貌醜,不忍污了貴人的眼。”夏君妍垂著頭,低聲說道。

  “摘了!”吳婆子語氣十分堅決,“這裡沒人在乎你的美醜,不然就回去!”

  聽到角門處的動靜,正准備離開的孫澤又折了回來,塞了一角銀子給管事婆子,解釋道:“這是聚福樓的名牌,方才已經給徐管事看過了,她是我們聚福樓的廚娘。”

  吳婆子掂了掂銀子的重量,熟練地沒入袖中,語氣緩和了些:“聚福樓的照片咱們縣主自然是信得過的。只是進府裡真不能帶面紗。我們也都是當差的下人,還望孫掌櫃不要為難我們。”

  夏君妍嘆口氣,她知道是不能強硬了。默默摘下面紗,泡了辣椒油的臉雖已過去大半月,但上面還是有些痕跡。看著那張微紅的臉頰,孫澤不由蹙起了眉頭。

  “小丫頭長得還是挺清秀的,臉上有些疙瘩點子又算個甚!”吳婆子不覺這是什麼大事,揮了揮手,讓夏君妍進府。

  縣主府裡規矩森嚴,一入府裡便被另一個管事婆子帶去更衣,換上了縣主府裡三等侍女的粗布衣裳。接著又被領到庭院中,不多時,陸陸續續有穿著同樣衣服的人來到庭院。

  “各位娘子都是良家子,老婆子也知道你們在外面也是有些頭臉。但這兩天,各位是來伺候縣主的,若是受了什麼委屈,等過了這兩日,老婆子親自來給各位賠不是。”

  說話的婆子是縣主府裡的大嬤嬤,打京城裡出來的,為人十分威嚴。

  “這些日子你們便在蘭亭院歇息,每日卯時起便會有著藍衫的丫頭來領各位去膳房。若有事需找管事婆子,則要兩人結伴而行。亥時三刻各院門間便會落鎖,夜間若在外無故游蕩,老婆子不管你再外面有多大的臉面,都會將你送離縣主府!”

  夏君妍將這些一一記下,最後發現如果自己想要見到縣主,除了讓縣主主動召喚她外,別無他法。花園偶遇貴人什麼的,果然是不靠譜的橋段啊。

  領完訓後,眾人便被帶去了膳房。這裡已經是忙的熱火朝天,不少使粗婆子和丫鬟在為明日的宴席做著准備。而管事婆子也在進出小門處出擺了桌,檢查著進出之人的名牌。

  夏君妍等人都是良家子,所以無論是丫鬟還是管事婆子對她們都十分客氣。夏君妍看了看身旁的同伴,除了她外還有四位廚娘,看模樣都是四十來歲。兩位專做點心,兩位專做湯羹。

  “夏姑娘,這是你的灶台。如果還缺了什麼,便對我說。”管著膳房的婆子客氣的將廚娘們領到各自的灶台前,又對夏君妍格外關照,畢竟這是唯一一位做熱菜的廚娘。

  夏君妍客氣的對婆子道了聲謝,便開始忙活起來。鯉魚和草魚都放在水缸裡,有專人看著,夏君妍過去看了一會兒,叮囑道:“仔細些,務必都要是活著的。”

  使粗的丫鬟都是做慣這些的,回道:“放心吧。依著姑娘和我們管事的吩咐,這草魚是前天抓回來的開始餓著的,正新鮮呢。”

  到了吃飯的時辰,眾人被帶去隔間。穿過回廊,一路經過的都是縣主府下人的院子,眾人可以略略放松一會兒。

  一起進來的廚娘們很快便熟絡起來。除了夏君妍,她們幾個本在外面就多多少少知道對方。專做點心的方娘子道:“沒想到聚福樓來的竟然是一個小丫頭。孫大掌櫃那人挑剔的很,這丫頭倒是有幾分本事。”

  另一個人低聲道:“我瞧著她那模樣,恐怕和我閨女差不多的年紀。我家那小妮子,現在連個花兒都繡不好呢,哎,也不知孫大掌櫃是從那兒找到這麼個人的,以前可從未聽說過啊。”

  幾位娘子互相瞧了一眼,看來大家均不知道。夏君妍走在他們前面,娘子們說話聲音雖低,但也都一字不落的傳到她耳朵裡了。

  好尷尬啊……

  夏君妍默默走著。

  那幾位娘子似乎談興不錯,從新人夏君妍一路聊到了縣主府裡的見聞。

  “你們瞧那些侍女的衣裳,聽說這還只是二等侍女穿的便是周記布坊的好料子呢。我一年下來都舍不得買上一匹,之前思量著等閨女長大了便托些門路送到縣主府上來,伺候個幾年,說不定連嫁妝都賺回來了呢。”

  “美不死你!就你家閨女粗手粗腳的,能伺候的好貴人嗎?”旁的娘子紛紛笑罵。

  直到領隊的嬤嬤咳嗽了一聲,娘子們這才噤聲。原來隔間已經到了,眾人紛紛落座,不多時飯菜便端了上來。尋常人家吃飯講究個熱熱鬧鬧,但此刻抬頭一看,縣主府裡的人各個鴉雀無聲。娘子們默默嘆口氣,安靜的吃飯。

  過了黃昏,來幫廚的娘子們可以回房稍作休息。夏君妍見四周無人,走到方娘子身邊,禮貌道:“之前娘子說起的周記布莊是不是有一位老夫人?”

  方娘子沒想到一直安安靜靜的夏君妍竟然會主動找她聊天,一時間頗為詫異:“對啊。周府上的老夫人據說十分和藹,前幾年北邊大雪,老夫人還曾施過粥呢。只是最近似乎身體不太好了,哎,盼著老天爺能發發善心。夏姑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只是聽說周府最近想找一些好克化的吃食給老夫人,便問了問。”看來李氏說的是真事,周府真的有一個需要人伺候的老夫人。

  “哦?”方娘子好奇道,“莫非周府的人找上夏姑娘了?”

  夏君妍擺手:“這倒沒有,只是我自個瞎打聽罷了。”

  方娘子對夏君妍感官不錯,見這小姑娘安安靜靜的又是憑本事吃飯,不免多提了一句:“姑娘如今在聚福樓已是一個好去處,那周府老夫人雖不錯,可到底也是個是非之地。姑娘小小一個人,還是莫要去趟這渾水為好。”

  “此話怎講?”

  方娘子微蹙著眉,有些遲疑。她是醉仙樓的廚娘,醉仙樓和周府走得很近,雖說背後說人閑話不好,但她也的確看不慣周府眾人的做法。反正自己是做點心的,和夏君妍又不衝突,更何況大家都是出來討生活,提醒對方也算是結個善緣了。想到此處,方娘子說道:“哎,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原本周老夫人身體還健朗的時候周府本沒什麼。如今老夫人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周家大郎和媳婦便吵著要分家。偏周家二郎又是個傻子,一旦老夫人仙去後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如今周府看起來風平浪靜,但都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等老夫人仙去,這兄弟二人怕是要因為爭家產而頭破血流啊。”

  “唔……”夏君妍聽著連連點頭。可她依舊想不通李氏那麼努力游說自己去照顧周老夫人的原因。周氏是大族,在雲安鎮上有宗祠和族長。周家倆兄弟分家產,不管他們再怎麼鬧也不會牽扯到一個外人身上啊。

  “多謝方娘子告知!”夏君妍決定先不想這個了。管她李氏有什麼陰謀詭計,她只要不去周府就行了!

  二人正聊著,吳婆子走來:“夏姑娘,膳房那邊讓你去領胡椒。”

  “之前見你在灶台前擺弄的時候我就好奇你的手藝了,如今還要加胡椒進去嗎?”方娘子嘖嘖好奇。

  夏君妍笑道:“等出了縣主府,我請娘子去聚福樓吃一頓。”

  “那敢情好!可是說定了啊!”方娘子頓時覺得自己這消息賣的不虧。

  如今夏君妍也知道胡椒在這裡是貴重物品了,哪怕是縣主府,也是嚴格管理的。如要領用,需要提前打個報告。到了膳房,領到一個專屬的白瓷罐子,按下手印後,這才完成了手續。

  “這我該放哪兒呢?”夏君妍問。

  吳婆子道:“放在膳房裡便好,晚上這裡都會有人來巡視。只是等會兒姑娘得將兩道菜再做一次,這是縣主府裡的規矩。”

  夏君妍點點頭,正好她也打算趁這個機會在做最後一次檢查。此刻膳房裡已無他人,夏君妍將鍋熱好,正爆香時,猛一回頭,身後空空蕩蕩……

  “難道是我多心了?”夏君妍搖搖頭,繼續加入各位調料,一陣陣誘人的香氣不斷散發。不一會兒,夏君妍便輕車熟路的將做好的水煮魚片放在一旁,打算去膳房外休息一會兒,緩口氣。

  剛走了幾步——

  一個近乎不可聞的奇怪的聲音突然響起,夏君妍心口一縮,手裡的鍋鏟頓時擋在了胸前:“誰?誰在那裡?!”

  “砰”的一聲,似瓷器碎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膳房裡顯得格外陰森。

  夏君妍嚇得落荒而逃!剛推門而出,一只花貓從腳邊走過……

  “貓?!”夏君妍不可置信的低著頭。

  “呼……嚇死小爺我了!小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差點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裡!”布衣小哥靠坐在樹枝上,拍了拍身旁之人:“小莫,謝了!”

  被稱為小莫的男人的眸子往下一掃,冷冷道:“以後當心。”

  雖然好友總是惜字如金,但那鄙夷又冰冷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布衣小哥強辯道:“我哪知道那丫頭做菜怎麼那麼香!”就咽了一下口水,就那麼一小下下,竟然被聽到了!這姑娘屬狗的嗎?耳朵那麼靈!

  “還別說,能做得一手好菜的姑娘可不多啦。嘖,也不知以後便宜了哪家的小子,要不等這事兒了了,將人直接捆回去?”布衣小哥摸著下巴,自覺這樣做肯定會受到上峰和同門的一致表揚,他們內衛的伙食也該改善改善了。正得意中,抬頭一瞧,好友已經離開了樹枝,不免急道:“喂你又去哪兒啊!你小心著點,那麼大的個頭,哎呀,縮著點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9:05 AM

  ☆、第十八章 布莊

  夏君妍焦慮在站在膳房門口,太陽西沉,萬物都開始漸漸融成一團黑色。

  吳婆子去通知管事娘子來品菜了,偌大的膳房只有三四個不認識的丫鬟守在遠處的石門旁。

  夏君妍急的跺腳,時不時四處張望一下。周圍空空蕩蕩,枯樹上的烏鴉嘶啞的叫著,突然一大片倦鳥從空中急速掠過,撲啦啦的煽翅聲顯得格外刺耳。

  在黃昏的陰影下,一切都顯得格外陰森。

  是幻覺嗎?可她為什麼總感覺身後有人?

  像縣主府這樣歷史悠久的房屋,除了肅穆莊重外,還有一股陰森森的涼氣。大家族裡誰沒幾樁陰私之事呢,誰又知道這裡曾經死過什麼……

  “夏姑娘。”

  “呀!”夏君妍驚的一跳,連帶著旁邊的管事娘子也瞪大了雙眼。

  “作甚這一驚一乍的!”吳婆子暗自嘆氣,果然是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

  “我那兩道菜做好了。”夏君妍不好意思,連忙道,“就在裡面放著呢。”

  管事娘子平復了心緒,寬慰自己反正夏君妍也不是進府伺候人的,忍兩天就好了。品菜的過程到沒有再出什麼差錯,滿意的放下筷子,說道:“這樣就行了!幸虧姑娘了,去歇息吧。”

  進府的廚娘們也睡不到幾個時辰便起身了。眾人迅速穿好衣裳,簡單用了早飯後邊從婆子手裡領過名牌陸續回到膳房。

  夏君妍滿腹期待著縣主能夠召見她,但從菜端上去後除了管事娘子過來賞了十兩銀子後,再無他話。

  “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喜歡東想西想。”方娘子拍了拍夏君妍,“咱們什麼身份,貴人又是什麼身份,今天來的人又都是嬌貴的小姐夫人們,縣主哪有功夫理咱們。能有十兩銀子的賞錢已經不錯了。”

  雖然知道機會渺茫,可夏君妍心中依舊做著最後的掙扎。直到吳婆子等人笑盈盈送眾人出府,夏君妍這才無奈的低下頭。

  方娘子正打算再安慰幾句,夏君妍倒是先振作起來了。精神十足的說道:“等會兒正好是吃晚飯的時辰了,若是娘子不嫌棄我的手藝,不如與我去一趟聚福樓?”

  方娘子沒想到她竟然還記之前的玩笑之語,頗為驚喜,只是又有些猶豫。

  夏君妍好奇問道:“怎麼了?娘子不方便嗎?”

  方娘子道:“這不有了賞銀麼,我本想去布莊扯幾匹花布給閨女做幾身衣裳呢。”

  “不如我陪娘子一起去?”夏君妍也覺得上次做的兩套衣裳不夠穿,如今她手裡有錢了,不必像以前那樣苦哈哈的過日子。這次決定做幾套舒服的裡衣,反正是穿裡面,別人也看不出來。

  “好呀,正好你幫我挑挑。我閨女個頭和你差不多呢。”方娘子爽快應下。

  雲安鎮上稍大些的布莊只有幾個,方娘子雖然不齒周府對待親人的做法,可論起布匹的質量和價錢,買布還得去周記布莊。

  夏君妍看見頭頂牌匾的時候頓時遲疑了。方娘子見狀,低聲道:“咱們只是來買布的。”

  夏君妍想想也是,正要進門,突然看見布莊大門旁蹲著一個目光呆滯的男人。

  乞丐?

  身上的衣裳看起來也不像啊。

  突然有店裡的伙計衝了出來,著急的跑到那男人跟前:“二爺,您怎麼在這啊,小的們找您都找瘋了,趕緊隨我回府吧!”說著,便要將人從地上拉起來。

  沒想到那男人雖目光呆滯,看起來痴痴傻傻,脾氣卻拗的很,憑對方怎麼拉扯都不肯起來。

  伙計見拽不起來,又喊了幾個人出來。三個壯漢拼了命將人拖走,誰料那傻子突然從腰間解下了錢袋子遞過去,嘴裡模模糊糊的說著:“我……我……來……給……給娘抓藥……”

  伙計們忙得滿頭大汗,根本沒注意這模糊不清的聲音。

  “那人難道就是……?”夏君妍默默看向方娘子,對方點了點頭。

  原來周府的二爺真的是個傻子啊。

  夏君妍正感嘆著,方娘子已經進去挑布了。

  迎面而來是一個皮膚白皙的女子,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似老熟人一樣打著招呼:“這不是方家娘子嗎,正巧幾匹新布染了來,花色正好呢。”

  方娘子對夏君妍解釋道:“這是周家娘子,布坊的老板娘。”

  夏君妍看著笑容滿面的周娘子,總感覺這人的五官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但這猛地一眼,還真有些想不起來了。

  李春娥早在夏君妍進來的那一刻便將人認出來了。小姑娘和姐姐李氏說的一模一樣,小小一個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只是臉上有些不干淨,好似有些上火。

  李春娥熟絡的為二人介紹料子,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我瞧著娘子身邊的姑娘有些面生,是咱們鎮的嗎?”

  夏君妍點點頭:“我不常出門,娘子不認識也是常理。”

  “姑娘家就算不出門也得做幾身漂亮衣裳呢。”李春娥殷勤地替夏君妍選布料。她本是商人婦,早就練的一張巧嘴,不過幾個來回,便將方娘子哄的喜笑顏開,當即買下兩匹花布。

  夏君妍雖然依舊警惕著,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這位周娘子實在是和氣,夏君妍也不好一直冷著一張臉,便也時不時與她說幾句。

  “沒想到姑娘對料子的花樣知道的如此之多,真是令小婦人慚愧啊。”李春娥半屈身子,夏君妍趕緊補充道:“我那都是道聽途說的,當不得真。”

  李春娥道:“難得與姑娘聊得如此投機,正巧姑娘也是咱們鎮的,若是不嫌棄我們周記廟小,不如來我們布莊當一名繡娘?”

  夏君妍連連擺手:“這我真不在行,多謝娘子美意了。”

  李春娥心中一愣。她聽李氏說過,這夏丫頭的繡活兒是村裡數得上數的,以前就是靠著賣繡品過日子,那時她也想過去鎮上當個繡娘。如今自己將這麼好的機會送上去,怎麼會拒絕呢?李春娥瞧著夏君妍那模樣,也不像是在說謊。

  難道是膽子小不敢一個人來鎮上?!

  看著在方娘子身邊寸步不離的夏君妍,李春娥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想了一會兒,繼續游說:“我們布坊的繡娘是一起干活兒,那裡都是女子,不會有小子去打擾。”

  誰料夏君妍毫不猶豫的再次拒絕了。

  李春娥恨得咬牙。

  小妮子太謹慎了,八成是被賭坊的那群人嚇破了膽。不過這樣也好,李春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趁著夏君妍看布料的功夫,立刻招來心腹丫鬟,帶到偏角低聲道:“你去一趟賭坊找劉五,就說……”

  小丫鬟點點頭,從布莊後門悄然離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9:09 AM

  ☆、第十九章 回來

  謹慎起見,夏君妍決定還是不要和周記布莊有什麼瓜葛,便只是單純陪著方娘子選布。方娘子很快就挑好了,正去掌櫃那裡,突然一群壯漢湧進!

  “你們是誰!要干什麼!”店裡的伙計立刻嚷道,“這裡可是周記布莊,你們要干什麼!啊!”

  一只大手直接將他扒到一旁,壯漢從旁走出,渾身肌肉虯結,繃得衣服滿滿。操著低沉的聲音,冷笑道:“誰是夏君妍?!”

  布莊內不少人往櫃台那邊望去。夏君妍恨不得整個人縮進地底下,壯漢直接將人群推開,三步並兩步走到夏君妍面前,銅鈴般的巨目瞪的令人膽顫。

  “你就是夏君妍?我們劉爺想見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夏君妍縮在角落,小心陪笑道:“這不前幾日才見過嗎。哦對了,我這兒有十兩銀子,剛結的賬,大哥若不嫌棄就拿去喝酒吧。”

  壯漢略略勾起嘴角,若是平日見著這麼知情識趣的姑娘定然是不會過多為難的。可惜啊,劉爺不答應!

  “少廢話!你欠了我們劉爺一百多兩銀子,區區十兩就想打發了!帶走!”說罷,直接將夏君妍從角落裡拖出來。

  “放開!放開我!”夏君妍拼命掙扎,“我說過我會還錢的!殺人啦!!還有沒有王法啦!!”

  “他奶奶的!”

  壯漢一揮手,好幾個漢子一起圍了上來。夏君妍抱著柱子垂死掙扎,整個人幾乎都被提了起來,千鈞一發之際——“住手!”

  李春娥示意讓伙計將布莊的門暫時關上。“這裡是周記布莊,想要從周記將人帶走,得問問我們周府是不是答應!”話音剛落,布莊後院的伙計拿著家伙已經圍了過來。

  事態一觸即發!

  夏君妍本被那些壯漢嚇的慌了神,見周圍突然一下子安靜了起來,趕緊掙扎的跑到李春娥身邊。李春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怕!沒事的妹子!周記雖不大,但也是這雲安鎮上有頭有臉的。拿我的帖子,去請大爺回來!”

  對方一聽,立刻換了張嘴臉。點頭哈腰的賠笑道:“娘子這又是何必呢。咱們也是替人跑腿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人欠了咱們劉爺一百多兩銀子呢。”

  “欠條呢?”李春娥立刻問道。

  那人想了想,從口袋裡將欠條拿出,上面一切都寫的清清楚楚。夏君妍看了又看,夏爹竟然真的欠了一百多兩,劉五一開始並沒有騙她!

  “我們劉爺說了,零頭給這妮子抹去,還剩一共一百二十兩。連同方才的,她才還了十七兩,您說這事兒……我們也不好交差啊。”

  “劉爺說過了,他會讓我慢慢還!”夏君妍爭辯道,“就算你們現在把我帶去賭坊,我也沒錢了!就讓我繼續在外做活兒每月我還能還銀子。”

  “你閉嘴!”壯漢啐了一口,“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老子只是將你帶回去,你有錢沒錢關老子屁事!”又笑呵呵的對李春娥道,“這妮子就讓我們帶走吧,她與周府又沒什麼關系。”

  “誰說沒關系!”李春娥道,“她是我們周記布莊的繡娘,是吧,夏姑娘?”

  “啊……對!”明眼人一聽便知這是在幫她,夏君妍連連點頭,“我是這裡的繡娘,我只聽我們娘子的!”

  李春娥心中暗自得意,自己這一計果然好用!

  “不過是一百零三的欠銀,這些銀錢我們周府還是出的起的!趕緊拿了銀子將欠條給我,回去交差吧!”

  “您這是……您又何必呢。”壯漢假惺惺的勸道,“這妮子也不像是手巧的,還不如讓我們劉爺發賣了,您這是在做賠本的買賣啊!”

  “我說了,夏姑娘是我們周府的人,你們敢動一下試試!”李春娥秀眉一揚,頗有幾分凌厲。此刻掌櫃將銀票和三兩散碎銀子端出,對方見事已至此,也不必在演下去。

  “算你這妮子命好!”壯漢橫了一眼,將欠條交給李春娥。正要離開,夏君妍突然道,“這欠條是真的嗎?”

  “我們劉爺是什麼人物,向來說到做到!這欠條你可以拿去衙門驗驗,絕對是真的!”

  夏君妍頓時道:“在場的各位可都聽見了,這是真的欠條!今天周娘子替我還清了賭坊的欠銀,我,夏君妍與賭坊從此兩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哼!”賭坊的壯漢們拿了銀錢,倒是信守承諾,很快便離開了。

  方娘子早就嚇得魂不守舍,她哪裡見過之前那番陣仗,簡直就是要出人命。跌跌撞撞的走到李春娥身邊,不斷道:“今兒還好有你!娘子好膽色,簡直女中豪傑!”

  李春娥擺擺手,寬慰她們道:“賭坊的人最是欺軟怕硬,我也是瞧著夏姑娘面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再說我們家老夫人也是積德行善的,平生最看不慣那些人的嘴臉,我這個做長媳的,自然也是要立個樣子出來。”

  一番話說得方娘子無比慚愧。之前在縣主府上她還在背後嚼人家舌根子,今天周娘子仗義出手,可見她心地善良。

  夏君妍也是連連道謝,一個勁兒的說這是救命之恩。李春娥見時機成熟,又道:“既如此,夏姑娘干脆就來我們周記布莊吧。”

  方娘子也道:“是啊。周娘子心善,咱們也得報恩啊。”

  夏君妍道點頭:“恩!娘子大恩大德我一定不會忘得,只是能否容我回去給爹娘上柱香,娘子若不放心,可與我一同去雙河村。”

  李春娥笑了笑:“我有啥不放心的!你這孩子吃了不少苦,也該休息一下。過幾天我再來接你。”見天色不早,便雇了牛車送了夏君妍一程,這才打道回府。

  “這麼說成了?!”李氏聽著李春娥春風得意的說起當時的情景,拍掌稱贊,“妹妹果真好計策啊!這下那丫頭該對你死心塌地了!”

  “不枉我費了這麼大功夫。”李春娥道,“你可不知當時那丫頭什麼模樣,哭的喲……哈哈哈,就差當場給我跪下了。”

  “如此真是恭喜妹妹賀喜妹妹了。”李氏也擔心自家和夏君妍悔婚一事會影響到程遠的名聲,雖然這種情況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事關程遠,李氏不得不防。如今夏君妍被自家妹妹拽在手心了,還有何懼!

  兩日後,李春娥特地帶了一籃子雞蛋來看夏君妍。夏家一如既往的破舊,夏君妍正坐在院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只瞧她雙眼無神,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顯得格外可憐。

  “妹子,作甚愁眉苦臉的呢。”李春娥故作關心道,“你這模樣,你爹娘在下面也不安心啊。放心吧,賭坊那群人不會再來為難你了。今兒我來接你去布莊呢,那裡都是女子,沒有外男。”

  夏君妍苦笑道:“我知道娘子心善。娘子為了幫我,平白無故的給了賭坊一百多兩銀子,我,我……”

  “所以才讓你去給我當繡娘嘛。”李春娥道,“慢慢還,總有一天能還上的。我又不缺那幾兩銀子。你若是覺得不安心,你瞧,這是你的欠條,我都帶來了,直接給你好了。”李春娥篤定夏君妍不會接,這些日子下來,夏君妍的軟弱,善良,搖擺不定,性子迷糊她都看在眼裡。

  誰料欠條剛一拿出,夏君妍一伸手,猛地將其拿去。

  李春娥頗為尷尬,她身邊的丫鬟會意,立刻嚷道:“姑娘這是做什麼,還怕我家娘子騙你麼!”

  夏君妍看著那張欠條,的確和之前賭坊拿出來的一模一樣,小心折好,放進了上衣內的暗袋裡。不慌不忙的拿出了一百兩銀票和三兩銀子遞給李春娥,依舊是那幅誠惶誠恐的模樣,聲音很輕,顯得很可憐:“娘子平白無故的給了賭坊一百多兩銀子,我實在難以安心。所以這兩天一直在籌錢,這是欠銀,娘子可以數數,一共一百零三兩,一分不少!至於繡娘,我想了兩天,我的繡工實在是上不得台面,若去了布莊怕給娘子咋了招牌,在此小女子謝娘子美意。娘子當日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若娘子不嫌棄,不如在寒舍吃一頓便飯可好?”

  這是怎麼回事!!

  李春娥不可置信的看著手裡的銀票。

  是真的,這銀票是真的!

  整整一百兩!

  夏君妍依舊站在她面前,和第一次相見時沒什麼兩樣。

  “你……”李春娥恨得幾乎當場將銀票撕碎,但還忍耐著性子,柔聲道,“你哪裡籌到的這麼多銀錢?”

  “我去聚福樓當廚娘,這銀票是聚福樓的。”若是一開始,夏君妍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將聚福樓搬出來。可如今她都代表聚福樓去獻菜了,早就被孫掌櫃視為了自己人。

  “聚福樓?!”李春娥再也裝不下去,聲音頓時拔高。為什麼姐姐沒有對她說起這事?難道連姐姐都不知道這妮子已經和聚福樓搭上關系了嗎?!

  李春娥再也站不住了,事已自此,夏君妍錢都還了,那人情自然也還清了!

  為什麼!

  明明自己計劃天衣無縫,為什麼會這樣!!

  夏君妍目送李春娥離開,心情頗為愉快。

  李春娥怒氣衝衝去了程家,李氏見狀,心中不妙。之前妹妹還喜笑顏開的,怎地去了一趟夏家臉都黑了?

  “可惡!我們被那丫頭給耍了!”

  “怎麼了?”李氏還從未見過李春娥發這麼大的脾氣,趕緊給她滿了茶水。

  李春娥將銀票“啪”的拍在桌上:“你看這是什麼!也不知道那妮子是怎麼弄到這一百兩的!恐怕是害怕賭坊蠻不講理,收了錢也不將欠條還給她,便一直裝模作樣!姐姐,那人可不糊塗,精明著呢!利用我將賭坊從這件事裡摘出去,還將欠條給哄走了!”若不是她出馬,就憑夏君妍那小丫頭,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勢單力薄的,哪怕是還了銀錢賭坊也不會將欠條這麼老實的交出來。

  李氏大驚,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糊塗又軟弱的夏家丫頭嗎?

  “可……可她哪來的這麼多錢?”

  “她都去聚福樓當廚娘了!”一說這事兒,李春娥怒火蹭蹭湧上頭頂,“姐姐,這種大事你為何不對我說?!之前你還總說這丫頭如何糊塗,性子如何膽小。這那裡是膽小,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那聚福樓的孫掌櫃可不差這一百兩銀子!”

  “我……”李氏被罵的臉色一陣通紅,勉強道,“那丫頭一個住,夏家在村子裡地方又偏又遠的,怎麼可時時刻刻的盯著。我去時那安家的總說她在山裡挖野菜,這才……”

  “看來姐姐也是被蒙騙了!”李春娥喝了口茶,“這妮子實在是可惡!世上竟然有如此卑鄙小人,我們都被她騙了!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打算怎樣?”李氏緊張問道。

  李春娥默默冷笑。一個鄉下丫頭竟然敢利用她,那她就得讓那丫頭知道,在這雲安鎮上,就算是賭坊也得讓著周記三分!

  且說夏君妍成功甩脫賭坊這頂大雷後,心情一直艷陽高照。因之前獻菜的事兒好幾天都沒有去壯士的小屋了,心中頗為惦記。

  她還要幫壯士看家呢。

  沒了欠銀煩惱的夏君妍步伐輕快,一路哼著小調,朝著山中小屋走去。突然,一個人影掠過,那熟悉的身影,讓夏君妍下意識的跑上:“壯士大哥?是壯士大哥嗎?!壯士大哥你別藏了,我看見你了!”

  夏君妍大為欣喜。回想起來,和壯士大哥相處的那段時間,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吃的飽穿的暖,又沒有賭坊的煩惱,每天只用琢磨的做些好吃的即可。她想也不想的直接追上,但山路崎嶇,突然腳下一崴……

  “啊!”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牢牢圈住。夏君妍抬起頭,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壯士大哥你真的回……”話未說完,壯士已經離她三步遠。

  好吧,男女授受不親,她懂得。夏君妍調整著心緒,正有一肚子話要說,卻聽壯士道:“路過而已。”

  “啪啦”!

  那是心,碎掉的聲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0:0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29 PM 編輯

  ☆、第二十章 相聚

  壯士話音剛落,便看見夏君妍臉上笑容轉為了苦笑。

  “路……路過嗎。”夏君妍無比失望,又問了一遍,“真的是路過嗎?”

  這個……

  壯士默默將眼神飄向遠處。

  夏君妍垂著頭,似乎頭頂上冒出的一雙耳朵也跟著耷拉下來了。方才那興高采烈得勁兒被壯士冷酷的眼神散的一干二淨。

  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

  壯士頗為無奈。以前他也總遇到這種事,隨隨便便看一眼,就會有小孩子被嚇哭。好心好意將落單的孩子送回府裡,結果被人當成劫匪上門勒索,還差點報了官。

  夏君妍還在碎碎念:“路過,還而已!竟然真的是路過,怎麼就是路過了呢,這裡哪裡路可以過啊,要路過去哪兒啊……”

  二人就這樣默默站著,半響後,壯士突然道:“我餓了,屋子裡還有吃食嗎?”

  夏君妍一愣,頓時止住了嘮叨,一個笑容不由自主的浮上來:“有啊!你看我還背了不少東西上來呢。”

  “恩。”壯士微微點頭,又伸出一只手。

  這是什麼意思?夏君妍眨眨眼,突然想起之前壯士大哥拉了她一把,連忙道:“方才是我走的太快不小心了,剩下的路我會小心的。”就不用拉手了吧,男女授受不親呢。這段日子以來,她整天被賭坊那群人嚇得心驚膽戰的,兩相對比,壯士大哥真的是好人啊,夏君妍心中的小人捂著臉頰害羞的扭動。

  壯士:“竹簍不重嗎?”

  夏君妍:………………………………………………

  “謝……謝謝。”夏君妍將竹簍卸下,遞了過去。

  壯士背著竹簍,如履平地。

  小屋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落了些灰。夏君妍頗為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前幾天我沒來,但我絕對不是偷懶啊。我這就去抹干淨,你先坐會兒,我馬上燒水煮茶。”

  壯士心中無限感嘆,沒想到他還會回到這裡。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院中的石桌,院角的柴堆,另一旁的水井……等等,為什麼夏姑娘總是在他目光所到之處忙碌?

  壯士好奇的站起身,正要走過去,突然見夏君妍背影一哆嗦。

  她錯了,她應該早點來的,不該因為看見壯士大哥就高興的把什麼都忘了。夏君妍不停的將東西都歸置好,心裡七上八下,壯士大哥肯定生氣了,明明給了她那麼多的銀錢,她也明明承諾會把這裡打掃干淨的。怎麼到處都是灰啊,糟糕,壯士大哥要來檢查柴堆了,怎麼辦,動作得更快點了!

  壯士默默站在夏君妍身後,他突然覺得一向柔柔弱弱的夏姑娘身手好像矯健了不少,若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真的可以帶她回內衛衙門謀得一職?

  不行,他不能這麼自私!善良如夏姑娘,怎麼能進內衛呢。壯士輕輕苦笑,像他這樣一直活在陰影中的人就不要再連累他人了。

  夏君妍忙得滿頭大汗,回頭一瞧——壯士大哥好像笑了。

  呼……夏君妍松口氣,自己的忙碌總算是換回了壯士大哥的原諒。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夏君妍問道:“壯士大哥想吃些什麼?”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期期艾艾的,“壯士大哥啊……咱們認識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壯士突然臉色一冷,夏君妍嚇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

  “那個……若是不願意就算了。”夏君妍尷尬笑了笑,“我這就去做飯。”

  正要溜走,壯士開了口,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絲沙啞:“我姓莫。”

  夏君妍稍稍止住了腳步,等待著莫壯士的後半句。

  沒了?!

  折騰了半天,壯士就說了一個姓?!

  夏君妍撓撓頭,直覺告訴她這個話題應該到此為止了,再繼續聊下去壯士大哥恐怕會捏死她。看看壯士大哥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夏君妍默默咽下口水,小心道:“莫大哥,你想吃什麼?山上有豬肉還有魚,都是新鮮的。要不我做一道水煮魚片吧!”

  夏君妍立刻轉移了話題,和壯士聊些吃食應該沒問題。

  莫如深心中嘆口氣,他們這樣的人名字不能隨便告訴對方。好友曾說用個化名便好,可夏姑娘是救命恩人,他不想騙她。見夏君妍又開朗起來,莫如深這才道:“水煮魚片?”

  “對啊!”夏君妍的得意菜,經過之前的訓練,已經做得無比熟練了,“魚肉很香很嫩,味道可好了。”

  莫如深對吃的一向不講究,只要是熟的就行了。只是上次夏君妍弄的那道茱萸炒肉辣的實在是令他印像深刻,不過這名字叫“水煮”魚片,應該不是辣吧。

  聽夏君妍還在說著這道菜如何如何美味,多少人吃了都贊不絕口,莫如深也不願掃她的興,果斷點了頭。

  ……

  他真是……太天真了!

  “莫大哥,這是涼茶,你慢些喝。”夏君妍萬分內疚地看著不斷灌水的莫壯士,“若是覺得很辣,就吃幾口白飯,一會兒就壓下去了!”

  莫如深:“!”

  “對不起啊。”夏君妍可憐兮兮的望著那盤水煮魚片,“我真的以為你喜歡吃呢,上次那盤茱萸炒肉莫大哥不是吃干淨了嗎。”

  那是他怕浪費啊!

  莫如深又灌了一大碗涼茶,舌尖的火辣感依舊撩的人痛苦萬分。夏姑娘的廚藝越發精進了,上次還只是用茱萸調出辣味,這次不知道是加了什麼東西進去,味道更重了!

  過了好半響,莫如深覺得自己總算是活下來了。

  夏君妍雖然有些內疚,但如此失態的壯士大哥她真的是第一次見,忍了半響,猛地起身朝著灶房而去,關起門大笑起來。

  門外的莫如深盯著那一大碗“水煮”魚片,默默地,將碗推到了夏君妍坐的的那邊。

  “下次我再也不做辣味菜了。”在莫壯士的注目下,夏君妍虔誠的反省,“就算要放辣子,也會少放一點。莫大哥,你可以多住幾天再走啊,我還有好多拿手菜呢。”

  莫如深本打算悄悄來看一眼便離開雲安縣,如今被夏君妍弄得莫名其妙用了一頓午飯,難道還要再加一頓晚飯?

  “晚上趕夜路很危險啊。”夏君妍還在想著理由,見壯士一臉堅決,夏君妍無奈道,“明天再走如何?好不容易又見面,難得在這村子裡能有緣分認識莫大哥,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吧。下次相見,指不定是哪年哪月了呢。”

  應該不會有下次了,莫如深如是想著。他是內衛,做得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陰私之事。本來就不該也不配坐在這裡,過著山野中平靜的日子。

  可夏姑娘救了他一命,既如此,這便是最後一次吧。明天過後,便天各一方,不再打擾她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02 AM

  ☆、二十一章 出手

  為了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夏君妍做晚飯的時候,莫如深特地站在她身後觀看,不發一言。

  夏君妍握著菜刀的手抖了抖,壓力好大啊……

  哆哆嗦嗦地終於完成了西湖醋魚,夏君妍得意的挑眉:“我說到做到啊,莫大哥未免也太不相信我了。”

  只有此事,夏姑娘你實在是不值得信任!

  莫如深接過盤子,確定了夏君妍沒有再放那些奇奇怪怪的醬料進去,這才徹底松口氣。

  夏君妍一副受傷的模樣跟在身後:“這道菜的菜譜可是賣給了聚福樓,當然不會出差子啦。”

  莫如深頓時想起之前在縣主府裡的偶遇。一段時日不見,夏姑娘已經是聚福樓的廚娘了。與聚福樓裡的人相處的似乎還不錯,當日她去縣主府時身旁跟著的還是聚福樓掌櫃的侄子。

  孫澤,年方二十。去年中了秀才,本欲再考舉人,因母親重病耗盡家財,去年末,其母病逝,這才來到聚福樓。按照孫掌櫃的意思,讓孫澤接管聚福樓倒是其次,資助他考中舉人才是真正目的。一旦孫家出了一個官老爺,便是麻雀變鳳凰。而以孫澤的才學,考中舉人不過是時間問題。本人有學識有才氣,家中無父無母,叔父又非常慷慨,一旦中舉,便是好女婿的不二人選。

  以上資料由一等內衛莫如深提供。

  他只是在查縣主府的時候順手查了一下,並無其他意思。

  莫如深夾了一筷子魚肉,點頭道:“很好。”

  “我都說過不辣了!”夏君妍十分開心,“阿澤也說這道菜味道特別好呢,肯定會成為聚福樓的招牌的。呃?莫大哥,你怎麼了?魚刺卡住了嗎!!趕緊吞一口白飯!不不不,是兩口!!我去拿醋!”

  一番折騰後,夏君妍心有戚戚的看著莫如深:“怎麼樣,好些了嗎?”

  莫如深閉了閉眼——他以後再吃魚就自廢武功!

  夏君妍無比沮喪,好不容易折騰出的兩道招牌菜壯士大哥都不喜歡。明明想請壯士大哥好好吃頓飯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對不起。”夏君妍垂著頭,不敢對視莫如深的眼神。

  好半響,頭頂飄來的依舊是壯士大哥那聽不出一絲感情的聲音:“與你無關,不必自責。”

  好冷淡啊……

  果然是生氣了!

  夏君妍嘆口氣,獨自將碗筷收拾好。見天色不早了,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下山好了。雖然這段時間她都是在壯士的房子裡打地鋪,如今正主回來了,她自然是要走了。

  “莫大哥,你不會晚上溜走吧?”夏君妍不放心的問道。她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明天早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被猜中心思的莫如深尷尬的側頭咳嗽一聲:“不會。”

  “君子一諾千金,不可以食言的!”

  看著夏君妍認真的神情,莫如深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他果然不該回來看那一眼的,莫如深心中無奈輕嘆,回道:“我從不食言。”

  “好!”夏君妍粲然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

  日暮西陲,莫如深與以前一樣與夏君妍一道下山。夏君妍與他說著一些趣事兒,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反正賭坊一事也已經了結了,又何必拿這種小事來煩壯士大哥呢。

  正打算問問壯士大哥明兒早上想吃些什麼,突然整個人被他拽到了身後!

  “這是怎……”夏君妍正欲詢問,突覺得壯士整個人變得好可怕!仿如那種可以冷靜的將一個人慢慢肢解殺死的紳士。

  初次見到壯士大哥而感受到的殺人狂魔般的冰冷感,如潮水般的湧進全身。夏君妍不明白,明明壯士大哥並沒有做出什麼舉動,為什麼氣場會這麼恐怖!

  “當心。”莫如深將夏君妍完全擋在自己身後,“有人來了。”

  夏君妍扒著莫如深寬厚的肩膀,抖著聲音道:“是安大叔和小玉吧。”

  “不是他們。”莫如深臉色更冷了,“從腳步聲來看,不止兩個人。”

  就算是獵戶也不會在黃昏時分進山,為何此刻會有一群人突然出現?火把由遠及近,這下夏君妍也看清楚了,竟然有十幾個蒙面的漢子結伴而來。

  是殺手?!

  莫如深雙目瞳孔一縮,全身的肌肉都在攢蓄力量,仿佛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

  “呀……”夏君妍趕緊捂住了嘴,只是一瞬,整個人被莫如深抱上了樹。

  “別出聲,等我回來!”莫如深急促交代了兩句,見夏君妍點了頭,這才跳下樹,抽出腰間的短匕首,橫在胸前,整個人漸漸潛伏在了樹叢之中。

  “大哥,那丫頭好像不在山上啊!”

  “四處搜一下!只要逮住那丫頭就夠咱們兄弟們吃香的喝辣的!這山裡有一座小屋,東家也是今天剛剛知道的。那丫頭不在家裡,定然在山中木屋裡!”壯漢朝著身旁眾人道,“都給爺打起精神來,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能耐,她要是敢跑,就先打斷她兩條腿。東家說了,只要見著人就行,不管死活!等讓東家看過,咱們再把人帶回咱們的寨子裡,還可以讓兄弟們爽一爽。先抓到的,賞銀五十兩!”

  借著樹叢的掩護,莫如深輕而易舉的潛到了那群人身後。

  是不是太容易了?

  這又是朝中哪一位貴人誰派來的殺手?看起來好像是新人!

  但莫如深從來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對手!就算對方只是一只螻蟻,他也會全力對待。這便是內衛密探們生存的法則——只有活下去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老大,要不咱們先把火把給滅了?萬一那丫頭看到火光藏起來,這荒山野嶺的,咱們也不好找啊。”

  蒙面的頭子想了會兒,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大家先把火把滅了,等會兒再點燃!”

  好機會!

  莫如深箭步衝上,一人只覺得喉頭一涼,正要開口說話,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眼睜睜的一股鮮血從自己的喉嚨裡噴出……

  死神來的無聲無息,但人的本能總是敏銳的。

  “老大,我怎麼覺得這林子有些詭異?要不咱先把火把……唔……”那人一聲悶哼,莫如深的匕首已經從其腹部抽出。

  “老小?!老三老四你還在嗎?!”

  不知何時,身旁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的沒了聲音。領頭的漢子臉色慘白,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麼……人頭?!

  “鬼啊——!!!”

  凄厲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遠遠躲在樹干上的夏君妍聽著都覺得慎得慌——這是遇到什麼了,慘叫成這樣?!壯士大哥不會有事吧,夏君妍頓時緊緊閉著眼,雙手合十,虔誠地替莫如深禱告。阿彌陀佛,一定要保佑壯士大哥平安無事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04 AM

  ☆、二十二章 詢問

  莫如深正要將唯一的活口帶走,又是一陣喧嘩聲,火光由遠及近。  

  是雲安縣衙役!

  一個錯眼,蒙面頭子發瘋一樣朝著官差跑去,嘴裡大聲嚷道:“有鬼啊!!官爺,這裡有鬼啊!!”

  來不及了。

  莫如深掂量著自己與那人的距離,此時去追,定然會被衙役發現。此番他與好友奉上峰之命來西南諸府辦差,需隱瞞行蹤與身份。

  “頭兒,真的是青虎幫那群人!”

  衙役們頓時抽出官刀,朝著蒙面頭子厲聲呵斥:“扔掉刀劍,跪下!”

  蒙面頭子想也不想直接趴在了地上,褲子已經濕了好幾次。

  衙役們面面相覷。他們接到匿名線報,說是一直令雲安及相鄰三鎮都十分頭疼的青虎幫要來洗劫雲安鎮下的雙河村。驚的縣令立刻召集了所有的衙役,大開庫房,將一直舍不得拿出來的披甲、藤盾、刀劍都分發給了眾人。

  可眼前這……莫不是陷阱?!

  衙役們不敢貿然上前,不少人將火把在身前不斷揮舞,防範山匪們反撲。

  “頭兒,是真的!”前去打探的衙役一把扯下壯漢臉上的黑布,和手中畫像兩廂對比,“這人是他們的大當家!”

  壯漢早就嚇得眼淚鼻涕抹了一臉,渾身抖似篩糠,雙目失神,嘴裡不斷念叨:“有鬼啊,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眾衙役又在前方發現了不少屍體,均是一刀致命!而從死者最後的表情來看,都沒有經歷過很大的緊張,幾乎都是在無知無覺中送了性命。

  “頭兒,這怎麼比牢裡的那些酷刑看的還要慎人?”一個衙役搓了搓手臂,身上涼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身為捕頭的漢子臉色也是一陣慘白。牢裡的那些酷刑好歹都知道是人做的,而這些……莫不是真的有鬼?用力拍了拍臉,提著勇氣大聲道:“大家四處搜一下,看還有沒有別的活口!”

  高聳入天的古樹上,莫如深靜靜看著樹下忙碌的衙役,方才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

  青虎幫……難道這只是普通的山匪來打家劫舍?

  見衙役們漸漸散開,莫如深趁機悄然離去。

  夏君妍縮在樹干上,雙手抱著古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僵掉了。

  壯士大哥不會一去不復返吧,或者是出了什麼意外?

  夏君妍急的快哭了,在現代平平靜靜過了二十多年,一朝穿越雖然吃不飽穿不暖,可像現在被困在好幾十米的大樹上還是頭一遭!

  一刻鐘。

  兩刻鐘。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

  “救命啊……”夏君妍抖著聲音,試圖對自己催眠,“我真的不恐高,這裡一點兒也不高,也就七八層樓,這麼點高度算什麼呀……莫大哥,求你了,快回來!!”

  等莫如深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緊閉雙眼,快要縮成一團的夏君妍。

  他……太大意了!

  莫如深無比自責,這樣的高度,若是一個差錯……

  “莫大哥!”夏君妍猛地睜眼,仿佛到親人一樣,本能的撲了過去,雙手死死抱在莫如深的腰上,“我真的一點都不恐高,真的,就是風吹的有點冷……”

  莫如深單手抱著她,聲音不大,卻似在耳邊傳來,讓人不自覺地依靠過去:“莫怕,我回來了。”

  夏君妍咬唇點頭,眼眶發熱,她覺得自己若此刻說話真的會哭出來。耳旁風聲急速掠過,只是一瞬,莫如深縱身躍下。夏君妍忍不住尖叫,一睜眼,嗖——周圍的景物正飛快的後移,她被莫如深穩穩抱在懷裡,直到奔出好遠,這才停了下來。

  夏君妍頭暈腦脹,等終於落了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村子裡了!莫如深朝著山中回望,方才夏君妍那一聲尖叫,應該引起了衙役們的注意,不過等他們找過去的時候,定是空無一人。

  “多……多謝。”夏君妍拍著胸口,漸漸緩過神。二人站在村中小路上,說不定會被人發現,便趕緊將莫如深帶回了夏家。

  夏家的簡陋讓莫如深大吃一驚!

  所以……夏姑娘一直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嗎?!

  “院子外的那個門我是要打算修一下的,結果一直忙著其他的事。莫大哥你先將就一下,其實村子裡的人都挺好的,也沒什麼小偷。”夏君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板凳,頗為尷尬的放在莫如深身邊。

  夏家已經窘迫至此,可夏姑娘卻從來沒有與他提過!而當初他以為給了那些許銀錢就算報恩了,夏姑娘也沒有計較!莫如深靜靜吐納,思緒卻不斷翻湧,他這樣只懂得殺人的陰鶩之徒,如何與夏姑娘相比,又要如何與她相處。

  夏君妍點了蠟,發現莫如深坐在角落裡不發一言。嗅了嗅,他身上似乎還有一絲血腥味。大半夜的,壯士大哥這幅模樣真的好嚇人啊!

  “莫大哥,要不今晚你先睡這間屋?這原是我爹娘住的,正好床空著。”上次賭坊的人估計是嫌床不好搬運也不好拆,不然這床難逃厄運。夏君妍邊整理著床鋪,不由輕聲嘀咕:“也不知之前那伙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可能是山匪。”莫如深回道,“有衙役前來抓捕,夏姑娘不必擔心。”

  “這樣啊……”夏君妍喃喃低語。可還是覺得很奇怪,她在這裡也呆了一段時日,雖知道現在世道不太平,但雙河村最多也就是出現幾個偷兒,這種打家劫舍之輩卻是從未遇到過。

  此刻,雲安縣衙內,燈火通明。

  一貫早睡的縣令老爺忍著嘔吐拼命瞧著那些屍體的傷口。

  陸掌櫃他小舅子也被從被窩裡拉了出來,急急忙忙穿好衣衫,小跑到縣衙後堂。

  “你看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縣令老爺捂著嘴,悶聲問道。

  仵作道:“這些人都是一刀致命,殺他們的定然是個高手!而且此人知道什麼部位最是干淨利落,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手下亡魂無數。”

  縣令老爺扶著桌角,覺得頭有點暈。

  陸掌櫃的小舅子名叫孔雲波,是雲安縣衙裡的師爺。見縣令老爺如此,趕緊付了上去,問道:“不是還有一個活口嗎,能問出些啥?”

  一旁的捕頭搖搖頭,無奈道:“那家伙已經嚇傻了,無論問什麼都說是厲鬼奪命。”

  “荒謬!”孔雲波哼了聲,對捕頭的說辭嗤之以鼻。

  倒是快要暈倒的縣令老爺突然瞪大了雙眼:“厲鬼?!他真是這麼說?”

  “是。此人現在就關在牢中,大人可以親自前去審問。”

  “不用了。”縣令老爺無力的擺擺手。

  若這世上真有厲鬼,那也只有那群人——內衛!

  一旦成了內衛,披上了內衛的官服,就算是人也會變成厲鬼!

  最近上峰總是惴惴不安,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終於被他打探到似乎有內衛要來辦案,縣令老爺立刻就想起一月以前一個疑似內衛的人經過此處。

  都是在官場上混的老油條了,一個個比兔子還精。所以這段時日以來,大家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生怕自己這攤子出了什麼事惹到了內為頭上,到時候進了內衛大牢,不死也要扒層皮!

  眾人聽到縣令老爺如此分析,原本不以為意的孔雲波也嚇得差點尿褲子。倒是捕頭突然想到一事,連忙道:“當時山中似乎還有一個女人,我很清楚的聽到了女人的尖叫聲。”

  “啊?”縣令老爺頭痛欲裂,這怎麼又多冒出了一個人!

  不管怎樣,青虎幫那群人和這事兒是逃不了干系的。縣令老爺黑著臉,厲聲道:“給我查!就算掘地三尺給要給我弄清楚,青虎幫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雲安縣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19 AM

  ☆、二十三章 冤枉

  “夏姑娘來啦。”

  “喲,這不是夏姑娘嗎,趕緊進來吧。”

  清早的聚福樓後院處已經人聲鼎沸,夏君妍對著來往寒暄的伙計小廝們微微福禮,一路從後院角門朝著灶房快步走著。

  孫掌櫃照例巡視著聚福樓各處,灶房自然是重中之重。聽到門外的聲音,不由抬頭望去,頓時樂了:“夏姑娘來啦。昨天縣主府上膳房的管事給咱們賞了不少好東西啊,這都是托了夏姑娘的福!”

  夏君妍點了點頭,便圍上罩衣,去水缸旁打水洗手了。

  “夏姑娘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病了?”孫掌櫃低聲問道。

  夏君妍心中苦笑,因害怕壯士大哥突然走掉,昨天夜裡她硬是熬了半宿,最後還是眯了一會兒,等她醒來的時候壯士已經走了,倒是留了張字條——告辭,珍重。

  “孫掌櫃,我瞧著街上突然多了好些個捕快。”夏君妍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孫掌櫃捋了捋胡須,正要說話,發現周圍不少人都望向這邊,立刻虎著臉:“一個個的干站著作甚,趕緊干活去!” 

  “今天城門口的檢查也嚴了許多,不少人都被攔了下來。”夏君妍低頭洗菜,小聲說著自己路上的見聞,“那些捕快和以前的也不一樣,身上多了好多利器,竟然還有滕盾……咱們這兒……是不是不太平了?”

  孫掌櫃道:“聽說是有一伙兒流寇闖了進來。你也別擔心,昨兒縣主府上的管事還來了咱們聚福樓,若真出了什麼事,像縣主這般的貴人不可能還呆得住。你既然來了,這幾天干脆也別回去了。聚福樓後院有間小耳房,你和看門的鄭婆子一起擠擠,將這兩天對付過去。”

  夏君妍心裡緊張著昨天山中之事。壯士大哥說,昨天他們在山裡遇到的是一群劫匪,但那群人已經被捕快們抓住了。

  古代的山林可不是旅游區,大部分都是原始的狀態,只有當地人和熟山路的獵戶經常走的地方才有幾條小路。既然是劫匪,他們為什麼沒有洗劫雙河村就直接進山了,山裡可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能讓他們搶的!

  壯士大哥在說謊!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今天早上的不告而別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嗎?

  “夏姑娘……”一聲輕喚再耳邊響起,“夏姑娘?!”

  “啊?”夏君妍一驚。

  孫澤指了指木盆,被夏君妍洗的青菜葉子已經被她揉成了鹹菜。

  “想什麼那麼入神啊?”孫澤接過她手裡的活兒,將木盆端到旁邊去了。

  夏君妍尷尬的笑了笑:“可能昨晚沒睡好,有點兒走神。”

  孫澤見她眼下的確是有些青印子,不由嘆口氣:“剛才叔父與我說這幾天不太平,你別回去了,總來來去去都是一個人,姑娘家也不好。剛才我去看了後院,哪裡倒是還有空的一間屋子,就是裡面堆了些雜物,清一清也能住人了。鄭婆子就住在隔壁,也好有個照應。”

  “可……孫掌櫃說讓我和鄭婆子住一間……”夏君妍有些猶豫。

  “鄭婆子脾氣大,不愛與人打交道,你去了反而觸了她的霉頭。到時候她那古怪脾氣上來了,不好好看門,反而壞了事。”孫澤眨眨眼,“我都和叔父說好了,你安心住吧。”

  夏君妍沒想到一向持重的孫澤竟然也有這般調皮的表情,不由地也跟著眨了眨眼。

  “噗……”孫澤立刻轉了身,肩膀一聳一聳的。

  夏君妍一頭霧水:“你笑什麼呢?”

  孫澤輕輕咳嗽了聲,正要說什麼,前頭的伙計一頭大汗的跑了來:“夏姑娘,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陸公子點名了要你做的菜。掌櫃的說讓你趕緊下廚,萬一那位陸公子鬧起來,咱們就不用做生意了。”

  “陸晨山今天又不用去書院嗎?”夏君妍無奈的揉著額角。好長時間不見陸晨山,她都快把這位公子哥給忘了,沒想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人專程來聚福樓逮她了。

  這……也算是吃貨的堅持吧。

  端著木盤走到雅間裡,陸晨山正靠在木椅上,一手搖著折扇,一手無聊的推著桌上的瓷碟,嘴裡嚷嚷著:“怎麼這麼慢啊!再不上來,小爺不給錢了啊!”

  夏君妍趕緊將盤子擺上桌。

  陸晨山頗為不悅,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意思的小姑娘,這姑娘好像一直在躲他!

  真是笑話!

  他陸晨山雖然愛玩,但從來不調戲良家小娘子。

  “夏姑娘真是貴人事多,聽說前陣子還去了縣主府上了?”陸晨山也不動筷子,雖然魚肉的香味已經開始入侵他的嗅覺了。

  “這都是托了孫大掌櫃的福。”夏君妍有些好奇問道,“陸公子今天怎麼有空來福聚樓了?”

  “小爺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管……”見夏君妍表情紋絲未變,陸晨山默默咽回後半句話,回道,“今天街上都是些捕快,見個人就要查半天,煩!這不小爺走到這裡來了嗎,正好上來歇歇腳,省的被那些當差的問來問去。”

  “連陸公子也要問。”夏君妍好奇道,“難道那些捕快不僅是咱們縣的?”

  說到此事,陸晨山更是不快。想到夏君妍總是一個人進城,不免提醒幾句:“我舅舅是衙門的師爺,昨晚上衙門裡出了點什麼事,咱們縣令老爺連夜將鄰縣的一些捕快也借調了來。你這幾天沒事兒別上街,免得招惹麻煩。”

  “這麼嚴重!”夏君妍面露驚訝,暗中套話,“到底出了什麼事?陸公子不妨透露一二,也好讓我做個准備,免得我這笨手笨腳的給衙門添亂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和賭坊有關系。”陸晨道,“據說是山匪和賭坊之間鬧了起來,這才弄成了這樣。”

  夏君妍心頭一縮——賭坊?!

  她借周家娘子的勢將劉五手裡的欠條套了出來,劉五知道後,便借山匪來給她一個教訓?!可這動靜是不是太大點,劉五想要給她一個教訓,直接讓賭坊的小子來就可以了。但除了劉五外,她也想不到有什麼人能夠心狠手辣成這樣。

  陸晨山見夏君妍有些走神,頓時嘆道:“我就是隨口說說就把你嚇成了這樣,女人啊,還是別亂跑為好!瞧你這模樣……真是!算了,你下去吧,恩……這魚做的不錯,下次來我還點這道菜,你別忘了啊!”

  夏君妍愣愣點點頭,滿懷心思的離開了雅間。

  現在她雖然是聚福樓的廚娘,但除了那兩道菜外,她的水平還遠遠趕不上灶房裡的其他大廚。孫掌櫃也不急著讓她學新菜,見她閑著,便讓她去清理後院的耳房方便以後住下。

  耳房旁便是後院角門,住這裡也是為了方便看門。住這裡的鄭婆子知道她是廚娘,便也沒有把她當做使喚丫頭對待,見她來後,只簡單囑咐了幾句,便去後院幫忙了。夏君妍便著塊抹布慢慢擦著周圍的裡的灰塵,心思卻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正想著心事,余光處看到一個人顛顛撞撞地朝著角門跑來。

  “夏姑娘!!救命啊!!”劉五的渾身狼狽不堪,哪裡還有之前的威風。連滾帶爬的滾到夏君妍跟前,反而將夏君妍嚇了一跳。

  “劉……劉爺?”

  “您可千萬別這麼叫小的!小的當不起啊!您就稱呼小的劉五就行了。”劉五匍在地上痛哭流涕,“小的以前是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夏姑娘。夏姑娘您大人大量,可千萬不要跟小的一般見識!小的是被豬油蒙了心,當初都是程家的人,是他們下了套子誆騙了你爹的銀錢,小的只是一個中間人啊。這是三百兩銀票,還望夏姑娘收下。”劉五哆哆嗦嗦的將懷裡的銀票遞了過去,又磕了幾個頭。

  夏君妍被他這舉動驚的過了半響才回了神,試探問道:“你……這是怎麼?”

  劉五哭道:“夏姑娘,那些山匪真不是小的找的啊!小的發誓小的和這件事一點兒干系都沒有!夏姑娘您行行好吧,替小的去縣令老爺那裡美言幾句吧。這三百兩不夠,小的家裡還有幾畝良田,都送給夏姑娘了。”

  夏君妍有些明白了。

  陸晨山說衙門判定那些山匪和賭坊有關系。山匪出現在雙河村,在雙河村裡的夏家欠了賭坊的錢。稍稍一聯想,便能想到是賭坊認為夏家不還錢,於是雇凶殺人。但一般開賭坊的,在衙門裡都是有關系的,劉五何至於嚇成了這樣?

  感覺此事遠遠沒有這麼簡單,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呢?

  劉五見夏君妍不說話,又趕緊磕了幾個頭:“小的以前是瞎了狗眼,夏姑娘心裡不爽快,就朝著小的踹幾腳。”說罷,朝著自己臉扇了好幾個耳光,打的臉頰通紅,不多時,嘴角也裂了。

  劉五朝自己下手還真沒留情。

  “等一下!”夏君妍突然道。

  劉五眼前一亮,只見著夏君妍從一旁搬出了一個凳子,穩穩坐在上面,淺笑道:“你繼續扇。我剛才站的有些累了,等捕快大人們來了,你再起來吧。”當初為了逃避賭坊對她的步步緊逼,她是如何卑微的祈求,又將臉弄成了那般模樣,這個劉五到底怎麼還會認為她會出手救他,真是笑話!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3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30 PM 編輯

  ☆、二十四章 斷案

  看著夏君妍臉上淡淡的嘲諷之色,劉五的心涼了半截。這還是他認識那個膽小又懦弱的鄉下丫頭嗎?

  夏君妍道:“方才劉爺你說的話倒是有幾分意思,什麼叫做——我爹的銀錢是程家設的局?哪個程家?劉爺該不會以為僅僅是磕幾個頭,我就會幫你去衙門作證吧?我一孤苦小女子,向來都是對官差衙役繞著走,劉爺手眼通天都不能解決的事,就算我去了,又能如何呢。”

  劉五如今是騎虎難下。今兒天還未亮時他就收到風聲,說衙門裡的魏捕頭要親自帶人來拿他。起初他不以為意,混賭坊的這種事遇多了,塞些銀錢這事兒便了了。可五十兩銀子花了出去,只是消停了兩個時辰,剛才又傳來要抓他去大牢。

  看那架勢,劉五感覺自己是真惹上事了。連忙又拿出一百兩現銀塞給衙役,求著官老爺能給他通個氣,好讓他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結果這一說,讓他嚇了一跳!他雖是賭坊的混混頭子,也沒少干逼良為娼的事,但那都是因為手裡有對方的借條,師出有名,官府對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夏君妍的欠條早就不在他手裡了,他又何必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丫頭砸了自己的生意。

  但聽衙役那口氣,這件事縣令老爺認定了就是他做的——勾結山匪,為患鄉裡!這可是要充軍的罪名!劉五覺得自己是真冤枉,連滾帶爬的來找夏君妍,畢竟這事只有夏君妍能夠證明他是無辜的。

  “夏姑娘,夏姑奶奶!!”劉五爬到夏君妍腿邊,渾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你大發慈悲救救小的吧。小的以前是冒犯了您,您心裡不爽快,就拿著板子狠狠抽小的。小的就是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干那些勾結山匪的事啊!真不知是哪個喪盡天良的要這樣做,污蔑到了小的頭上。小的充了軍不要急,要是讓那個真正的賊子逍遙法外,說不定還會對姑奶奶不利啊!”

  夏君妍也猜到這中間肯定有些彎彎繞繞。像劉五這種人,不將他嚇破膽,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正好縣衙的捕快們也追了過來,夏君妍福了福禮,對著走在前面的魏捕頭說道:“小女子夏君妍,雖不知所為何事,若各位官爺需要小女子前去縣衙,小女子一定配合。”

  魏捕頭看著趴地上的劉五,沒好氣的一腳踹去:“你跑啊!你倒是再跑跑,害的兄弟們跟著你滿城亂轉!拿下!”

  “夏姑娘,姑奶奶!救救我啊!!”劉五嚇的面無人色,一旁的捕快早有經驗,立刻往嘴裡塞了破布。

  從進門起,魏捕頭便打量著眼前的小丫頭。雖然個子小小的,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神色倒是一直很鎮定。

  一個月前,一個疑似內衛的人經過雲安縣,便和這鄉下丫頭有些交談。鑒於當時那人很快便離開,且之後縣內一直相安無事,縣令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如今縣內連青虎榜都出現了,一夜之間又死了那麼多人,縣令對自己當初的大意無比懊悔。早知道他就再多花點心思查一查那個鄉下丫頭好了,要是提前曉得這丫頭被賭坊黑心的劉五利滾利滾成了一百多兩的銀子,縣令那時便會給賭坊通個氣,讓他們別做的太過份。結果弄成現在這種被動的局面,縣令恨不得把貪心的劉五給當場撕了!

  縣令查到山中有一獵戶小屋,恐怕當初那位神秘的內衛便是住在哪裡。之前內衛雖然離開了,但這幾天又突然回來了,還遇到了以前見過的村姑,村姑向內衛吐露自己欠銀一事。正巧賭坊的人勾結了青虎幫前來尋村姑,好死不死的被內衛遇到了!而那是山中女人的尖叫聲應該也是那村姑的。

  縣令老爺和師爺孔雲波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斷十分有理,雖然還有些細節之處有些模糊,但先將劉五給拷回來定是不錯,反正這廝身上也不干淨,隨便找個理由都能拿他!

  夏君妍找到孫掌櫃對他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掌櫃的不必擔心,縣令大人說山匪出現鄉下地方,正巧我是打哪裡來的,便讓去衙門問問話。”

  孫掌櫃微微蹙著眉頭,時間緊迫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道:“若是回來晚了,你就讓鄭婆子給你開門。”

  夏君妍點點頭,立刻隨魏捕頭往衙門方向走去。

  事關內衛,縣令老爺並沒有在縣衙大堂升堂會審。

  魏捕頭將二人帶去了縣衙後院的會客廳堂裡,縣令穿著官服,一旁的案桌裡孔雲波也鋪好了紙筆,准備隨時記錄。雖然是後院廳堂,但一切都與審案大堂一樣。而此刻的氣氛,甚至比往還要嚴肅。

  劉五一雙眼睛掃來掃去,剛進門,腿就軟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被衙役們架著走,說不定立刻跪了下去。

  夏君妍也是第一次來縣衙。

  眼前的雲安縣令約五十左右,人有些發福,但保養得很好,穿上官服後也是頗有官威。旁邊的木桌後坐著一位一三十來歲作文人打扮的先生,應該就是陸晨山他舅舅,孔師爺。

  心裡略略有了底後,夏君妍不急不忙的行禮。

  縣令老爺倒是客氣,說道:“本官問你幾個問題,你均要如實回答。”

  “是。”

  “你父親夏晉鵬可是在一年前欠了賭坊劉五白銀一百二十八兩三錢?”

  “是。”

  “之後你父親去世,這筆欠銀便落到了你的頭上?”

  “是。”

  “劉五為了追債,曾帶著賭坊小廝前去雙河村夏家打砸搶掠,可有此事?”

  “有,就是上個月,把我家的門還有窗戶桌椅板凳都砸了。”

  縣令點點頭:“你可以回去了。夏家與賭坊的債一筆勾銷,劉五為禍鄉裡,仗勢欺人。責,杖刑三十,押入大牢!”

  這就完了?!

  夏君妍不可置信的看著縣令。

  這案子審的也太簡單了吧。

  夏君妍看了一眼劉五,劉五嘴被塞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臉漲得通紅,衙役的水火棍可不留情面,三十板子下整個人不死也殘疾了!

  劉五說的沒錯,欠條已經不在他那裡了,而且他也得了一百多兩銀子,沒有必要繼續耗時間與一個鄉下丫頭糾纏。這件事背後肯定還有人,萬一那個人才是真凶,是真正要害自己的人呢?

  縣令見夏君妍還不走,臉色有些不耐:“你還有何事?”

  夏君妍回道:“稟告大人,三日前,周記布莊的周娘子替我向賭坊還清了銀錢並拿到了欠條,後來我還了一百兩銀子給周娘子。”

  話音落,劉五猛地掙扎起來。他是原本街頭混混出身,自然有著一把力氣。此刻為了求生,更是拼了命的掙扎,一時間架著他的兩個捕快都有些吃力不穩。

  夏君妍借機道:“劉五雖然犯了大罪,但是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縣令大人明朝秋毫,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縣令老爺臉上的肉抖了抖,心中早已不耐。

  他原本打算給這村姑一個交代將此事對付過去便是,畢竟內衛們貴人事多,也不可能一直盯著小小的雲安縣。沒想到這鄉下丫頭竟然還不依不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縣令在這位置上做了許多年,如今他年歲大了,將今年平安度過去後升到州府謀一期任職,也算是善始善終了。如今的官員考核並不是看破案率,而是看發案率。現在出現了山匪禍患鄉裡一案已經夠頭疼的了,偏這丫頭還要給他找事!

  身為師爺,孔雲波對縣太爺的心思自然是摸的一清二楚。上前一步,附耳道:“大人既然要給這丫頭一個交代,干脆就依著她做全了,免得又惹得日後麻煩。趁著現在,快刀斬亂麻!鄉下丫頭都是牛脾氣,咱們把事都做全了,讓她知道這事兒就是劉五再無旁人,反正是她大字不識的幾個,也沒見過世面,又頗為愚笨,見大人都替她做主了,還能翻出甚花樣。”

  縣令點點頭,揮手讓人摘去劉五口裡的破布。

  “求縣令老爺開恩!”劉五哭道,“那周家布莊的娘子其實是個面善心惡的毒婦!她為了哄騙夏姑娘,故意讓丫鬟給賭坊通風報信報信,說夏姑娘在布莊選布,讓賭坊的小子去要銀子。她便好乘此機會施恩與夏姑娘!”說著,又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小的說的句句屬實!還有聚福樓的李廚子,那個惡漢嫉妒夏姑娘的手藝,害怕夏姑娘去聚福樓當了廚娘後威脅到他的地位,便聚集了一群混混埋伏在夏姑娘去縣主府的路上,打算給夏姑娘一個教訓!這些事通通都和小的毫無關系啊,那些主意都是周家娘子和李廚子出的,小的雖然愛錢,但也知道殺人犯法,是絕對做不出和山匪勾結的事啊!”

  劉五一股腦的將李春娥和李廚子與他商議的陰私之事全都倒了出來,夏君妍聽得背後一寒,整個人無比憤怒!虧她還以為李春娥是個好人,沒想到李春娥當著她的面給了賭坊一百兩,但實際上賭坊礙著周記布莊的勢,隨後又給她退回了八十兩。她還是傻乎乎的以為李春娥真的是仗義疏財,一百兩銀票一文不少的還給了李春娥。

  李大廚更是小肚雞腸,她才是個剛出茅廬的廚娘,除了兩道新奇的菜肴外,無論是經驗還是手藝以及人脈又哪裡能和已在聚福樓多年的大廚相比。只因為孫掌櫃將秘方買去後交給了侄子孫澤,現在又稍微看重了自己,這李廚子便懷恨在心,認為孫掌櫃拿他當外人。真是好笑,孫掌櫃自己花錢買的秘方,想給誰便給誰,你李廚子算是個什麼人物,人家憑啥不給自己的親侄子反而要給你?!

  說到底不過是見不得別人好罷了!

  這世上有一種人最是惡心:你過得好了,他嫉妒你;你過得差了,他便笑話你,甚至還會踩你兩腳。那李廚子便是如此。

  縣令聽著這一個個的人名,臉色黑如鍋底,朝著孔雲波狠狠瞪了一眼。孔雲波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他哪兒知道一個鄉下村姑竟然牽扯出了這麼多的官司。

  “將周家娘子和李廚子都帶來!”縣令老爺端起茶杯,決定先讓自己消消火。

  衙役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周家娘子先到了。因此事縣令老爺極為重視,李春娥什麼都沒打聽到,便已經到了廳堂內。此刻剛一進門,看見劉五一臉慘白,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心下不妙。又看一眼夏君妍,這丫頭倒是完完整整的,李春娥約莫猜到了幾分,朝著縣令磕了頭,說道:“民婦周氏,不知官老爺讓民婦來所謂何事?”

  縣令道:“劉五說你和他一起誆騙夏氏銀錢,可有此事?”

  李春娥料到劉五嘴巴不嚴,此時已早有准備:“回大人,並無此事。劉五此人是出了名的地痞無賴,民婦一向都是守規矩的,每日除了周府便是待在布莊裡,這一點周府和布莊眾人,以及來往的熟人都能替民婦作證,民婦與劉五並不認識,又何來一起誆騙。”

  “你這個賤貨!當著縣令大老爺的面還敢說謊!”劉五掙扎的想要踹過去,“明明是你讓丫鬟來賭坊說是夏君妍在你的布莊,要賭坊小子去嚇唬她,你便做個順水人情!”

  “劉爺,你這可是憑空污蔑。你說我讓丫鬟去賭坊報信,可有證據?可有人見過?”

  “呸!你做賊心虛!”當初劉五見著那丫鬟長得尚可,便親自接待。加上小丫鬟甜言蜜語了幾番,說什麼自己一弱女子來著賭坊被旁人瞧見的話恐壞了名聲,劉五被小丫鬟的迷的心肝直顫,這麼可人的小娘子他也不希望被別人瞧去了,便一直都是與那丫鬟私下見面,周圍並無旁人。

  李春娥道:“那一天,夏姑娘是與方家娘子一起來到我那布莊的,事先我也並不曉得夏姑娘會來,又怎麼會去向賭坊通風報信呢?周記布莊地處東街鬧市,位置很好,周圍的商客也多。人多眼雜的,定是那賭坊的小子瞧見夏姑娘進了我的布莊。後來賭坊來了一群人,二話不說直接就闖進了布莊,還將伙計打傷了好幾個,這些事,當時周圍的商鋪也都是知道的,縣令老也只須稍稍打聽一下便知曉。我見夏姑娘被他們逼迫的無路可走,便出了銀錢解圍。後來夏姑娘還了我一百兩銀票,我也將欠條交給了夏姑娘。”

  縣令點了點頭,沉聲道:“劉五,你還有何話可說!”

  “我……”劉五語塞,又望向夏君妍,拼命道:“夏姑娘,這賤人分明就是胡說!當天就是他那丫鬟通風報信,她為了做得天衣無縫,特地讓丫鬟選在無人之時來的。這女人生不出兒子,又怕丈夫在外面花心,便想著自己給丈夫找一小妾,為了將小妾拿捏在手裡,便故意施此毒計啊!”

  夏君妍聽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春娥。

  李春娥神色平靜,這是她當初為了與劉五聯手瞎編的理由。沒想到劉五為了活命,什麼都往外說。之前聽到風聲縣衙裡抓到了一批山匪還讓她擔憂不已,不過見如今的情景,恐怕縣令並沒有在山匪中問出什麼,不然她也不會只是跪在這裡回話。

  “縣令大人,民婦雖不識得幾個字,但這麼多年來伺候夫君,伺候公婆,雖比不得那些讓人交口稱贊的賢良之婦,但也自認問心無愧!周記布莊雖不大,但買一妾室的銀錢還是有的。後宅的妾室,賣身契均在主母手上,我又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周折呢?”

  在場的男人都是有家室的,對此話深以為然。況且那夏君妍看起來又干又瘦,一點宜男像也沒有,進了門反而白白添雙筷子。

  “行了,此案到此為止。你說周氏要陷害夏氏,卻又拿不出證據。分明是你貪婪成性不滿足那區區百兩紋銀,於是栽贓陷害。來人!將劉五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縣令捋了捋著胡須,審了大半日,他也累了。揮揮手,讓眾人退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40 AM

  ☆、二十五章 心思

  李春娥心中頓時松口氣,看來縣令也不想將事情鬧大。夏君妍年紀輕不懂那些當官的心思,她只想弄清楚真相,但縣令大老爺的目的是要趕緊將事情平息,免得影響仕途。

  “今兒把妹子嚇到了吧。”離開縣衙後,李春娥關切道,“沒想到劉五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夏君妍心情復雜的看著李春娥。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對於劉五那種無賴,他說的話能信嗎?

  李春娥全然似沒看見夏君妍的神情,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熨帖:“俗話說無風三尺浪,更何況又發生了這種大事。姐姐也不自誇自己為人如何了。這人啊,都是處出來的,日久見人心。妹子以後多來布莊坐坐,自己眼睛裡看到總比別人嘴裡說的要真的多。”說罷,乘上小轎,緩緩離去。

  夏君妍則帶著一肚子疑問回到聚福樓。雖然劉五被處置了,但她也沒覺得自己有多興奮。當初劉五逼的原來的夏小姑娘走投無路最終投水自盡,如今充軍千裡,依著縣令的意思八成也會死在半途,也算是一命換一命了。

  只是一個地痞無賴的命和一個善良的小姑娘的命相比,劉五就是五馬分屍了,又能怎樣呢。壯士大哥也不告而辭,正如來時一樣,整個人無比神秘。夏君妍隱約覺得壯士大哥不是簡單的人物,或許與這件事也有關系,但如今人都走了,她也無從問起。

  一種無力感漸漸湧上上心頭。

  明明賭坊的欠銀清了,自己手上又有了三百多兩銀子,可為什麼心裡比剛來的時候還要空落落?

  “啪!”夏君妍猛地拍了拍臉頰,現在可不是悲秋傷春的時候,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啊!

  這案子縣令審的很快,縣令回到聚福樓的時候才過太陽還沒落下,不少富戶家的小廝來聚福樓提菜,正是聚福樓一天中最後忙碌的時候。

  孫大掌櫃親自坐鎮大堂裡,和熟悉的老客人們聊幾句,又與幾家富戶的大管事談了些事。灶房重地已經被他交給孫澤來管了。

  見著夏君妍回來,孫掌櫃點點頭,讓她先去後院。

  “你還好嗎?”孫澤關心道。

  夏君妍表示自己一切正常:“那天去縣主府上遇到的小子,是李廚子伙同劉五干的。他們原本准備埋在哪裡,但似乎是被縣主府的人發現了,以為他們要對縣主不利,便先收拾了。幸虧咱們命大,要是早去了一步,恐怕就……”

  孫澤抬頭看了一眼灶房忙碌的廚子伙計,見大家都忙著自己手裡的那攤活,便問道:“縣令大人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劉五應該是要充軍了,勾結匪患的罪名他是逃不掉的,更何況以前他還干的那些勾當。這幾年他放高利貸,利滾利的逼人還銀子,把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賣到那髒地方!充軍都算是輕的!”夏君妍想到當初安大娘對她說的隔壁村的那姑娘,心裡就止不住的冒火,“至於李廚子,我走的時候縣令大人還沒審,不過我看縣令大人正在氣頭上,少不得要挨上一頓板子,說不定還要交銀子。”

  “衙門的板子可是大有學問啊。”孫澤笑了笑。全看這個人是要命還是要錢了,李廚子這次進去,不死也得傾家破產。

  “你和叔父說了嗎?”

  “還沒呢,進來時見大掌櫃在談正事,便讓我先回後院了。”

  “樓裡要請新大廚了,這事得和叔父好好商量一番。阿夏,你有沒有興趣?”

  “我?”夏君妍連忙擺手,“我可沒這份能耐,我就是靠著幾樣新奇菜色,三板斧的套路。樓裡的大廚必須是手藝過硬的老師傅,這樣才不會砸了聚福樓的招牌!”

  孫澤也是隨口開個玩笑,見夏君妍一臉正經的模樣,只覺得十分有趣。不知何時孫大掌櫃走了過來,孫澤立刻又恢復到以往的模樣。

  孫大掌櫃眯了眯眼——這小子有心事啊!又瞧了一旁傻站的夏君妍,莫非……

  “叔父。”孫澤老老實實的喊了人,“鹽好像沒有了,我去買鹽。”說完,一溜小跑。

  孫大掌櫃掩面咳嗽了聲,聽完夏君妍說過縣衙之事後,便道:“你也辛苦一天了,去屋裡休息吧。一干用品鄭婆子都給你拿過去了,這幾天就暫時住在這裡。你也知道要進一位新大廚了,到時候幫著參詳參詳。”

  夏君妍連說不敢。

  聚福樓的後院裡有著一排小屋,最中間的是庫房,庫房裡還隔出了一間賬房。庫房的前面放著兩口大水缸,以防備著走了水火。兩邊連著幾間小耳房,靠著角門的是鄭婆子和夏君妍住的兩間,另一頭則是柴房。

  孫大掌櫃安排她住的這間屋子雖小,但很實用。

  鄭婆子果然已經將被褥之類的用品都整理好了,夏君妍趕緊去隔壁道謝,兩間屋子的格局是一樣的。

  “行啦,我這老婆子也就是做這些事的。”鄭婆子又拿出一摞衣裳,“這我閨女嫁人前穿的,你要不嫌棄,這幾天將就換著。”

  夏君妍連忙接過:“謝謝鄭嬸。”

  鄭婆子話不多,將掌櫃之前吩咐的事做完後,便開始納鞋底。夏君妍見她不愛與人打交道,也不好多作打擾,再三道謝後,便抱著衣裳回到自己的小屋。

  之前賣菜譜賺的銀錢和壯士給的銀兩,在還清夏爹欠的那一百多兩賭債,以及自己又買了不少日用品後,只剩下不到十兩了。

  十兩銀子對古代農家來說是筆不小的數目,因為這時候的人都有田耕種,基本上能自給自足,需要用到銀錢的地方並不是很多。但夏君妍對農活一竅不通,吃的米和菜都需要去買,加上四季的衣裳,幾乎兩個月就要花去一錢銀子。此外她還要將鄉下的夏家屋子修繕一番,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之前劉五為了活命塞給了她三百兩銀票,夏君妍覺得自己暫時還不必為銀錢發愁,但也不能座山吃空。如今她對外號稱是聚福樓的廚娘,這一點不過是孫掌櫃給她的面子情。

  她賣給孫掌櫃菜譜,孫掌櫃當時就付清了銀子,雙方早就兩不相欠。如今李廚子也被解決了,孫澤對聚福樓的生意也是越發熟悉上手,關於每月十壇子大醬的生意,估計孫掌櫃也會收回去,等到那時候,夏君妍手裡的所有財路基本上就全斷了。

  還有一件事令她十分在意。

  劉五之前說,當初夏爹的那些錢實際上是程家和他一起做的局。

  程家!

  當初小玉說及夏爹欠銀一事曾經提過程家。程家嫌棄夏家沒錢,便慫恿夏爹去賭。如今看來,不僅僅是慫恿著去賭,恐怕夏爹之所以輸了那麼多銀錢也是和他們有關。

  夏君妍微微揉著額角,聽到門外鄭婆子喊她吃飯,這才收回了思緒。正巧孫澤也“買鹽”回來了,遇到夏君妍不由笑了笑。

  孫澤湊過來低聲道,“剛才我去陸掌櫃鋪子,正巧遇到了孔師爺。咱們那位李大廚挨了二十板子,已經抬回去鄉下養傷了。”

  “他還會不會回來?”夏君妍有些不放心。李廚子的心眼小成了針眼,等傷好了後還不活吃了她。

  孫澤不以為意:“這種人最是欺軟怕硬,你把他打怕了,他就不敢再來了。”

  商戶吃飯沒那麼多講究,伙計們大聲說話是常有的事。除了夏君妍,聚福樓也有幾個婦人幫廚,幾人便是一桌,空著兩個位置留給夏君妍和鄭婆子。

  穿越這麼久一來,夏君妍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吃飯。以前就算是去安大娘家裡,也沒有這麼熱鬧,不由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直到太陽完全落下,伙計們這才紛紛告辭,趕在閉坊前回到自己住的小巷。

  一頓飯的功夫,夏君妍很快習慣了聚福樓的生活。

  第二天一清早,天剛蒙蒙亮,青草上的露珠還未干時,夏君妍便聽到了外面整齊的腳步聲。將手中洗臉的木盆放下,微微推開門,透過門縫正巧看見一隊衙役跑過。

  夏君妍一愣,這時魏捕頭也到了。見他敲了門,夏君妍連忙打開。

  “官爺,這一大早的……”夏君妍眼尖地看見魏捕頭手裡有一張文書。

  “縣令大人明朝秋毫,為了還你公道連夜審案,如今此案徹底了解,我來是讓你知曉此事。劉五發配充軍三千裡,今日便押往州府。”

  “縣令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夏君妍恭維著,還想著看一眼那文書,魏捕頭已經轉身走了。

  劉五充軍的消息傳得很快,不到半日,幾乎半個雲安縣都知道了。夏君妍借口自己去買些小物件向孫掌櫃請了半天假,孫掌櫃爽快答應了。

  “等一下!我陪……”孫澤正要放下記賬的筆,孫掌櫃微微咳嗽了一聲,孫澤無奈嘆了口氣,“記得早去早回。”

  見夏君妍離去,孫掌櫃這才走到孫澤跟前,語重心長道:“當初把你從老家接來,是擔心你因雙親離去心裡不好受,便接你來這裡散散心。今年八月就要秋試了,咱們孫家雖然不愁吃穿,但頂著這商戶的身份受了多少白眼,你父親還在的時候一心希望你能好好讀書,莫要被些無關的事分神,寒了你爹娘的心!”

  孫澤垂著頭,被孫大掌櫃一番話說得羞愧不已。

  “你一向不讓人費心,自己好好琢磨吧。”

  “是。”這些日子他的確是急躁了。只因當初聽聞夏君妍與他一樣父母早亡,便多了些近親之意。後來見她一個姑娘家雖然沒了依靠,但每天還是那麼努力的活著,越發覺得她與其他的姑娘不一樣。孫澤默默握拳,他會考中舉人,以後也會有出息的!

  此時的賭坊前,夏君妍一如以前那樣站在門口。只是這次,看門的小子見到她後,嚇得腿立刻就軟了,趕緊跑跟前,哭著臉道:“姑奶奶啊,我們劉頭……哦不,是那個劉五,他都已經充軍了,您的那些銀子和小的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夏君妍心中發笑,這群地痞無賴果然個個都是欺軟怕硬的主。不過這樣也好,倒是方便她問話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43 AM

  ☆、二十六章 舅舅

  “看來你是知道今兒早上的告示了。”

  “看見了看見了。”看門的小子點頭如搗蒜。

  夏君妍深深看了一眼那小子,說道:“縣令大人最近為了劉五的事忙的一夜都沒合眼,廢了那麼大的精力,想來這幾天你們賭坊也沒少被官差大人們請去說說話吧。”

  小子縮了縮腦袋:“是……”

  夏君妍全似沒見到看門小子死灰一樣的臉色,輕聲笑道:“我怎麼聽說,當初我爹欠的那筆銀子,不僅僅是劉五拿了,還有旁人也分了一份。都有誰呢?劉五如今充軍去了,當初拿了銀子那些人,你說縣令老爺會怎麼審呢?”

  “真沒有小的啊!”看門的小子嚇得直接跪下。

  夏君妍後退了幾步:“有沒有你,我說了不算,縣令老爺審過才算。正好劉五審完了,後面的人也該去衙門審一審了。”

  “夏姑娘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吧!”那小子不管不顧的又磕起頭來。

  夏君妍默默嘆口氣,這人真是嚇傻了。她都說到這地步了,要擱劉五身上,早就將其他人都給咬出來了,只這小子,還一個勁的求饒。

  夏君妍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起來!這是賭坊大門,你這般哭鬧是要將捕快都招過來嗎?”

  那小子摸著淚,暈乎乎的看著她:“啊?”

  “我讓你起來!”夏君妍橫了他一眼,那小子這才傻傻站起,下一刻就被夏君妍帶到一旁牆角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龐貴。”

  夏君妍道:“那些官老爺怎麼辦案子你比我一小女子清楚。按理說,這案子我是苦主,就算你被衙門領了去,只要我說你與此案無關,縣令老爺也不會要了你命的。別急著說謝,我有話要問你,你均的如實回答,若是被我知道你撒了謊,那我就再去問問賭坊裡的其他小子。我記性不差,當初來還銀子的時候,你們劉頭兒身邊的可不止你一個人,說不定還有其他小子更清楚劉五的事呢。”

  “他們絕對沒有小的清楚了!”龐貴一聽自己還有救,哪裡管得到其他人,立刻道:“姑奶奶您只管問,小的要是敢說一句假話,就讓小的也……也……發配充軍!”

  “好!我要你把我爹怎麼會來賭坊,和誰來的賭坊,怎麼賭的,後來又是怎麼輸的都一字不落的告訴我!” 

  龐貴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雲安鎮不大,也沒有多少案子,像這種突然就充軍的事對於龐貴來說似乎只存在於戲文中。而昨天他是親眼看見一大群官爺前來賭坊拿人,以前這些當差的看著以前的孝敬上對賭坊還留了三面情面,可那一天無論劉五怎麼求饒都不行。那還是賭坊裡無比威風的劉頭呢!

  龐貴回想了一下,立刻道:“其實這事兒真不是劉五一個人干的。一開始,劉五根本就不認識夏老爺。夏老爺來賭之前,賭坊裡有一常客,叫李勝榮。他當時說自己還有個妹妹嫁到了雙河村,妹妹有個兒子讀書很是爭氣。那個李勝榮好賭,輸得不少,後來還不起了就對劉五說他在拉一個人來賭坊,順便就將自己的債移到那個人頭上去。”

  “這個人就是我爹了?”

  夏君妍神色很冷靜,但龐貴聽到覺得心底慎的慌。深吸了一口氣,回道:“就是夏老爺。起先夏老爺贏了幾把,後來就漸漸開始輸了。但是李勝榮這家伙和劉五精得很,夏老爺每次來都是有輸有贏,但實際上輸的總是比贏得要多,夏老爺總覺得自己還能翻本,於是就越輸越多。其實除了那一百二十多兩欠銀,夏老爺還手裡的十畝地也輸了,當了死契。李勝榮見自己的債都清了,便再也沒有來賭坊。至於後來的事,姑奶奶您也都知道了。”龐貴說完,後背已打濕了一大片。

  夏君妍雙手默默握成了拳,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李勝榮是雙河村李氏的哥哥?”

  “是。”

  “關於李家你知道多少?”

  “那個李勝榮是壽橋村的,在他們村子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了,所以也不難打聽。這個李勝榮有兩個妹妹,大的那個嫁到了隔壁雙河村,小的那個因為長得漂亮嘴又甜,便嫁到了鎮上。說起來,姑奶奶也許還見過,就是咱們鎮有名的周記布莊的東家夫人呢。”

  “這東家夫人可是周記布莊的那個周娘子?!”夏君妍的聲音頓時拔高。

  龐貴嚇了一跳,趕緊道:“沒錯,就是她。”

  夏君妍心中驚疑不定,說話間也不免帶了急促:“你繼續說!”

  “是是是。”龐貴低聲道,“其實當時有些賭客見著夏老爺輸的太多,多少也勸過幾句,說是好歹把棺材本給留下。夏老爺那時說哪還有什麼棺材本,本來是想著走點邪路字多撈點,結果連閨女的嫁妝都輸掉了。”龐貴說著,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夏老爺的閨女,嚇得趕緊道,“當時是小的伺候夏老爺和李勝榮賭的,也就聽了這麼一耳朵。當時李勝榮說,姑奶奶您和他妹妹的兒子訂了親,他侄子才學好,遲早會當大官。若是您嫁過去的時候嫁妝不豐,恐怕會被婆家人瞧不起,所以他是巴望著夏老爺贏錢。反正夏家和他侄子遲早是一家人,肉都是爛在鍋裡,他這個當舅舅的只盼著侄子侄媳婦更好。夏老爺就是信了這番話,才會這麼輕易的上了當。”

  龐貴又將李勝榮和劉五怎麼在賭桌上做局誆夏爹銀錢的手段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心期盼著夏君妍能放他一馬:“小的知道的都說了,在沒有任何隱瞞。姑奶奶開開恩,留小的一條生路吧。”

  此刻夏君妍恨不得將李氏兄妹給撕的粉碎,不然她咽不下這口氣!

  “我爹的那十畝地的地契是當到哪家當鋪了?是不是也和李勝榮有關系?”

  “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萬永票號。”

  “這件事除了李勝榮,他的兩個妹妹有來過賭坊嗎?”

  “沒有。賭坊一般也不讓女子入內的,一直都是李勝榮一人來的。”

  夏君妍想想也是,見龐貴的確沒有說謊,這才道:“你放心,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既然是和李勝榮有關,那就是與你無關了。”

  “是是是。”龐貴等得就是這句話,差點喜極而泣。

  “但如果讓我聽到你把我們今天的對話說了出去……”

  “姑奶奶您放心,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小的也不會說半個字的。”龐貴趕緊表著忠心,本來出了劉五這事兒,他也不打算在賭坊干下去了。如今和夏君妍說了這麼多賭坊裡如何作局誑人銀錢的手段,哪怕是夏君妍不囑咐,他也不會往外說的!

  從賭坊巷子裡出來時,不過才過去半個時辰,夏君妍的心思卻比半個時辰前更重了。劉五貪婪,李家歹毒,一起糊弄了糊塗的夏爹,逼得好好一個夏家家破人亡。

  這樣陰險下作的手段,令夏君妍背脊一涼。真不知李家人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依那些歹毒之人的心思看來,恐怕只有自己也死了,才會令他們睡個安生覺。

  她不會讓這些人如願的!

  既然已經知道這事和李勝榮逃不了干系,夏君妍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機會去壽橋村打探一下。

  昨日縣令的態度令她非常在意。看樣子這雲安縣令也不是什麼好官,明明劉五的證詞還沒說完,便直接將他嘴塞上,就為了快點結案。如果到時候她真的拿到了李勝榮以及大小李氏的害人的證據,也許還不能直接去衙門告他們,得再想想其他辦法。

  夏君妍一邊琢磨著如何去壽橋村,一邊往萬永票號走去。這年頭,手裡沒地等於手裡沒糧。夏君妍自己不會種地,但是她想著如果手裡有地,可以租給別人種,再不行讓安大娘家幫著種也行,她什麼租子都不要,只要一些糧食就行了。

  夏家的那十畝地是夏祖父買下來的,都是上等田。雖說是當了死契,但夏君妍還是想去碰碰運氣。反正也是請了半天假,趁著還有時間,趕緊去萬永票號問問。

  夏君妍對雲安縣已經很熟了,不多時便找到位置。

  萬永票號是雲安鎮萬財主家的,萬財主的大哥中了舉人,聽說在遠方當大官,所以萬家在雲安縣也是縉紳階級的,連縣令老爺也不敢找麻煩。

  夏君妍正要進當鋪,突然被街上一人叫了一聲。

  “大丫頭?”

  夏君妍莫名地回頭看了一眼,一個中年男子正喊他。

  “你怎麼要去當鋪了?”中年男子神色頗為焦急,語氣中帶著關切,“哎,都是舅舅不好,當初你那賭鬼爹爛賭的時候,舅舅就該把你和你娘接回來的!你這是……缺錢了吧?”說著,從錢袋子裡抓了十個銅板塞了過去,“先拿著應應急,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舅舅?”夏君妍還有些適應不過來。當初李氏為了悔婚假惺惺的讓她去投奔舅家去,難道這舅舅是當真在關心她?

  夏君妍決定自己還是不要多說,就這樣靜觀其變為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46 AM

  ☆、二十七章 補償

  “當初我就是讓你娘趕緊和你爹和離了!可你娘認死理,怎麼都不肯跟我回去!”說到此處,陶慶年的神色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不是舅舅不管你們娘倆,實在是你那娘認了死理,你也是夏家的人,舅舅再怎麼說,也都是旁姓。如今見你這樣,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接過來了!大丫頭啊,吃了不少苦吧。跟舅舅回家吧,這當鋪可不是你一個小丫頭去的地方啊。”

  陶慶年見夏君妍還是傻愣愣的,心道這丫頭以前就安靜,如今遭逢大變整個人更是變得如木頭一樣了。哎……

  “你爹娘都去了,一個丫頭住在村裡也不方便。去舅舅家住吧,趁著天還早,舅舅陪你回村清幾件衣裳,要是沒有,舅舅讓你舅媽給你做幾件新的!”

  眼見著陶慶年就要帶她離開當鋪,夏君妍連忙道:“我現在鎮上找了事做,能養活自己,不勞舅舅費心了。”說完,轉身便跑了。

  陶慶年喊了幾聲不應,只得無奈的嘆氣。

  當初妹妹的堅持實在是令他寒了心,可最後妹妹卻因為那夏家的敗家子喪了命。陶慶年是恨死了夏爹,順帶的也對夏君妍不甚在意。只是今天偶然遇見,見這小丫頭獨自一人在街上游蕩,好歹她身上也留著妹妹的血,跟自己也是連著親。到底還是個大丫頭,總不能放任不管啊。

  夏君妍跑得一頭大汗,直到確定了陶慶年沒有追過來,這才稍稍停下腳步,靠著牆緩口氣。不遠處走來一個背著藏青包袱的中年胖子,長得跟個彌勒佛一樣,一開口,兩個眼睛頓時笑成了一條縫:“小姑娘,你知道聚福樓怎麼走嗎?”

  夏君妍打量了一下他:“您要去吃飯嗎?”

  “我是來當廚子的,你瞧我連菜刀都帶著了。”中年男子說著,拍了拍包袱,夏君妍一聽菜刀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那人笑道,“小姑娘莫怕,那聚福樓往那邊走?”

  萬一這人是個壞人,她帶他去豈不是壞事了?夏君妍正猶豫著,突然聽到孫掌櫃的聲音。

  “哎呀!老姜啊,可把你給盼來了!我不是三個月前就給你寫信了嗎,你咋才來哩!”

  老姜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笑呵呵道:“這走水路雖快但乘船沒甚意思,我便是打旱路來的,這才耽誤了些日子。”又指著夏君妍道,“這丫頭可是謹慎,一聽我帶了菜刀,硬是不吐露一句了,不錯,不錯!”

  孫掌櫃道:“夏姑娘,這是老姜,咱們的新大廚。手藝那可是不得了,我是花了重金才把他給請來的。”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行了禮。

  老姜也沒介意,直接道:“我的灶台呢?”

  “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急性子,走,早就跟你准備好了。”

  夏君妍默默站在一旁,心道這二人應該是舊相識了。早三個月就寫信請大廚,看來就算沒有自己這一出,孫掌櫃也要辭退李廚子。

  老姜的來到讓灶房裡著實熱鬧了一陣,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圍過來瞧熱鬧。就聽到一陣飛快的“咚咚”聲,一盤子土豆絲根根分明,粗細一致。

  這就是刀工啊!

  夏君妍看的目瞪口呆,這手藝她練到下輩子也練不出來吧!

  接著又拿出了一塊豆腐,這也是非常考驗刀工的食材。不多時,一道什錦豆腐羹便做好了。雖未入口,但用香菇冬筍熬出來的鮮湯的香味已經讓人忍不住的咽口水了!

  “姜叔,這豆腐的味道真是絕了!我這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豆腐!”一旁的伙計已經完全服氣了。

  老姜洗了洗手,回道:“也沒甚,這些都是南邊那些人常吃的,那邊的吃食講究個精致。但說到味道,還是咱們這地界的夠勁兒!”

  從剛來到完全確立了自己在聚福樓首席大廚地位,老姜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這才是靠真本事吃飯的人啊!夏君妍默默贊嘆著,孫掌櫃這一次可真請來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不多時,便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樓裡真正的忙了起來。夏君妍主要還是做自己的那兩道特色菜,老姜見著新奇,不由走過了瞧了幾眼。

  見孫掌櫃並不反對,夏君妍心道估計以後便是由姜叔來做這兩道招牌菜了。

  “丫頭刀工還得練練。”老姜指點了幾下,“做菜講究色香味,你這香和味都有了,就是賣相差了點,以後沒事兒拿根蘿蔔練一下。”

  夏君妍汗顏,她這兩道菜已經做得非常熟練了,沒想到在專業人士眼裡還是不過關啊。

  老姜對待自己的工作非常認真,一來就扎進了灶房,也沒和孫掌櫃敘舊。夏君妍感覺他是個實干家。老姜還有一個特點,每一道從鍋裡起來的菜,他都會單獨挑起一點放在碟子裡嘗一下,只有他點頭了,這菜才能送出去。

  夏君妍看著不遠處認真品菜的老姜,突然覺得他長這麼胖不是沒有原因的,敬業啊!

  李大廚走後的影響,在老姜來了這半天裡,幾乎被全部抵消了。上到廚子下到伙計,大家對這位新大廚都十分服氣。

  過了幾日,夏君妍算著上次做的大醬已經好了,打算回村將其運來。正出門,見孫澤抱著一摞書回來了。

  “這麼用功啊。”夏君妍感嘆道,“掌櫃說,你在准備今年的秋試?”

  孫澤點了點頭。因叔父的那番話,讓他這段時日一直都在思考,也盡量避免和夏君妍獨處。如今姜叔來了,他正好將灶房的事交給姜叔,自己認真看書,這也是叔父所希望的。

  “我……”孫澤有些沉默,半響後,回道,“我肯定會考上的!”

  “恩,我相信你!”夏君妍隱約知道現在這個時代中舉人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孫澤這麼年輕就把秀才考上了,可見是極有學問的一人。

  孫澤聽著心中一暖,正要說什麼,卻見孫掌櫃從前院走過來,無奈的止住了腳步,低聲道:“我去看書了。”

  夏君妍只當他是想放松一下,結果被孫掌櫃抓了個正著,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雙河村,剛入村子口,就瞧見長生和一群小孩子在放牛。

  “夏家姐姐!”長生揮了揮手,嚷道:“我姐姐這幾天老念叨你呢,你要是還不回來,她就准備去鎮子上找你了。”

  “知道啦!”夏君妍大聲回道。為了方便運送,她特地將醬缸從山上搬到了安大娘家裡,免得因山路不好走把醬缸給砸碎了。

  安大叔和大娘都去地裡干活了,家裡只有小玉一個。見到夏君妍回來,她立刻拍了拍胸,趕緊將夏君妍拉到屋子裡:“這幾天都快把我嚇死了。之前來了好多個捕快,說劉五被充軍了!鎮子也不讓人進去,鎮門口都被封了,你沒事吧?”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夏君妍簡單說了一下關於劉五的事情。

  小玉聽後頓時拍手:“活該!這種人就該下地獄拔舌頭!”說著,突然想起一事,“你回來的時間可不巧,昨天你舅舅來了。”

  “我舅舅?”夏君妍頓時警覺起來,“他來作甚?”

  “你莫急,我瞧他沒甚惡意,就是來打聽你這段日子過得如何。當時你家沒人,他便來問我娘你在哪裡。”

  “那你們可說了?”夏君妍緊張道。

  小玉橫了她一眼:“我和我娘像是那些長舌婦嗎?”

  夏君妍自知失言,趕緊賠笑道:“好小玉,你最好了,手巧心善嘴又甜,趕緊告訴我吧,我舅舅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小玉挨不住這夏君妍這水磨功夫,舉手求饒:“行行行,別推我了,我說我說!你舅舅看樣子是想將你接到他家去,他看見你那屋子連門都是壞的,心疼的不行。他說自己在鎮子上遇見你了,結果沒說兩句你就跑了,向我娘打聽你到底在鎮上做什麼呢。雖然我娘沒說,但你在聚福樓幫廚的事也不難打聽,他遲早會知道的。”

  “我舅舅……”夏君妍不由蹙著眉,“小玉,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小玉撓撓頭,回道:“以前你娘在的時候,倒是見他來過幾次,每次來都拎了好些東西。後來就沒怎麼看見了。”

  “是我爹賭錢後,他就沒有來過了吧。”夏君妍試探問道。

  小玉點點頭。

  這麼看來,陶慶年似乎不壞。

  畢竟賭這玩意兒,一旦沾上了,大多數人都會對他敬而遠之。

  “阿夏,聽你舅舅的意思,他是挺想把你接到他那裡去的。當初他對你不聞不問,主要還是因為你爹的事實在是太令人寒心。”小玉沒好意思直接說,陶慶年看見夏君妍就會想到夏爹把錢輸光了害的自己妹妹病死,所以對夏君妍是恨屋及烏。

  “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那屋子……我會找個時間來修的!”夏君妍一點也不想和別人住在一起。如果這個便宜舅舅真的不壞,當做普通親戚走走也不是壞事。但住在別人家裡,肯定會生出許多麻煩,還是距離產生美較好。

  “也罷,反正你自己也有主意。”小玉起了身,說到正事,“那幾壇子的醬已經釀好了。正好你也回來了,明日我們一起送到孫掌櫃那裡。”

  “我回來就是為這事的!”夏君妍簡單說了一下聚福樓現在的情況,“……所以我覺得,可能下個月我就不好繼續待在哪裡了。”

  “那可怎麼辦!”小玉知道夏君妍的收入幾乎全部都是靠著聚福樓,“要不,干脆你就去你舅舅家住一段時日?”

  夏君妍道:“我打算買塊地!”

  “啊?”小玉一愣,這是……什麼情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49 AM

  ☆、第二十八章 陶家

  “你要買地?!”小玉詫異的看著夏君妍,聲音也不自覺的大了幾分,“你那來得那麼多……唔,唔唔……”

  夏君妍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別嚷,見小玉點了頭,這才松開手,說道:“劉五當初為了活命,把黑了我爹的銀子都還給我了。”

  小玉也意識到夏君妍作為孤女,突然間有了這麼多銀錢雖然是一喜但也是一憂愁,頓時放低了聲音:“可你一旦買了地,豈不是就會讓人知道了。”

  “當初我家的那十畝地被我爹當了死契,我本想去試試運氣,可現在想了一下,如果買在雙河村裡的確是會被人發現。我記得你娘原來是石崗村的。”

  “莫非你是想……?”

  夏君妍點點頭:“大娘在那邊也熟,我也放心些。”

  “可石崗村很遠啊。”小玉每年都會隨安大娘去外婆家,“就算是坐牛車,也得是下午才能到。”

  “可如果在村子裡買地,正如你說的那樣。”夏君妍擔憂道,“其他人也還好,那李氏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除非是用安叔的名義,表明上那地是安叔的,但地契在我這裡。”

  “這個辦法倒也不錯,誰沒事兒會來查地契上到底是誰的名字呢。”小玉道,“只是這樣的大事需與我爹娘商議一番才好。”

  買了地,便可以租給人種,到時候收了糧食以及其他作物還可以拿到鎮子上賣。到時候當個小地主婆,日子過得不要太悠哉啊。

  到了晌午,安叔和安大娘回來後,夏君妍便將買的的事說了。安大叔沉默了一會兒,回道:“丫頭要是信得過叔,那就這麼做!這是你爹娘一輩子的積蓄,不能糟蹋了!”

  安大娘也覺得這個辦法是最穩妥的。夏家沒人了,夏君妍一介孤女,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到時候真有人欺負上門,夏君妍個幫腔的人都沒有。反正自己也一直拿她當半個閨女,夏君妍也是個知道感恩的,如今自己家在山上打的獵物直接都送去聚福樓了,價錢也都是極好的,也不用在因幾文錢和旁人爭個半天,省下不少功夫。

  “你打算買啥樣的地?”安大娘問道。

  夏君妍苦著臉,她對這個是一竅不通,只好道:“我也不大懂這些,全靠大叔大娘幫我參詳了。”

  “買地是大事,不能急,最好是買連在一起的良田。”安大叔道。

  夏君妍點點頭:“那就麻煩大叔幫我多多留意了。”

  買地一事提上日程後,夏君妍心底暫時安定了些。第二天便與小玉一起將大醬送到聚福樓,孫掌櫃案例按照每壇二十文的價格付了,又笑道:“這大醬搬來搬去的也是麻煩,在以後灶房的事也都是老姜來管了,這醬用的快,就直接在後院釀造便可。”

  夏君妍心中無奈——果然被她猜中了。與小玉對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還是將壇子依次搬去後院放好。

  “別擔心,好歹你還在幫廚呢。”小玉安慰道。

  夏君妍輕輕嘆道:“我的廚藝本就一般,與孫掌櫃也就是個面子情,人能收留我到現在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怎麼辦?你打算回村?”小玉往夏君妍身邊走了幾步,小聲道,“你現在雖有銀子,但也不能坐山吃空啊。就算買了地,等到有收成也得一年,而且現在的地也不好買了。”

  夏君妍搖搖頭。她不想回雙河村,就算是古代,住在城鎮也比住在村子裡要方便許多。就算雲安縣的縣太爺有私心,斷案不怎麼公道,但好歹也算是個說理的地方。鎮上還有許多讀書人和縉紳,若真有什麼事,消息傳播的也快些。

  “過一天算一天吧,反正現在也餓不死。”夏君妍笑了笑,示意小玉不要擔心。

  運完大醬,小玉照例要去書院給她大哥送東西。夏君妍目送她離開後,便回到後院洗手殺魚。正忙著,前面的伙計突然跑了過來:“阿夏,你舅舅來找你了。”

  “啊?!”夏君妍一驚,手裡的魚頓時滑了出來。

  “做事要專心啊!”老姜聽到動靜,不由囑咐道,“你們慢著些走,當心把灰都楊起來了!”

  夏君妍沒想到陶慶年找來的這麼快。此刻陶慶年正和孫掌櫃說著話,夏君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舅舅,你怎麼來了?”

  陶慶年道:“這大丫頭命苦,多虧了孫掌櫃多段日子照拂了。”

  孫大掌櫃笑了笑,沒接話。陶慶年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就不打算過問對方的家裡事,陶家也好,夏家也罷,和他有什麼關系!孫澤被他打發去先生那裡了,沒有先生發話,是不能回來的,斷不可為了一個鄉下丫頭耽擱了他的前程。

  夏君妍只得再次向孫掌櫃告了假,孫掌櫃批的很痛快。

  “舅舅既然已經知道我在聚福樓幫廚了,就不用在擔心我了。我過得很好,若遇到什麼事兒自然會去找舅舅的。”夏君妍找了個茶樓,與陶慶年慢慢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還是個丫頭!今年都已經十七了,早過了及笄的年紀,我不管你誰管你!”陶慶年嘆道,“我知道你對舅舅心裡有恨,恨舅舅當初沒管你,但舅舅也有苦衷啊。你爹好賭,那就是個無底洞,縱是萬貫家財也得敗光了。如今你再聚福樓幫廚的事孫掌櫃也與我說過了,你到底是個姑娘家,總是在聚福樓裡也不是個正事,人家孫掌櫃也擔心會影響你的名節,你瞧現在哪個家裡的大姑娘像你這樣拋頭露面的,就算是當廚娘,也都是嫁了人的婦人去的。你娘就你一個閨女,你要是有個一二,我怎麼對你死去的娘交代!”

  見夏君妍低頭不說話了,陶慶年知道自己是說通了,便道:“你一直都是聽話的孩子,今兒我讓你舅母添了幾個菜,就算你不想住在舅舅家,好歹也隨我一道去吃個飯吧。”

  對方話說到這份上,夏君妍也不好繼續推辭。

  陶慶年在雲安鎮上經營著一家點心鋪子,因與聚福樓也有些來往,所以才這麼快就打聽到了夏君妍。陶慶年膝下有一兒二女,一如所有的商戶一樣,兒子都被送去書院念書了,只等拿到了功名,哪怕只是一個秀才的名頭,便能讓整個家族都上一個階層。

  夏君妍來的時候,陶慶年的長子正在書院,家裡就只有大女兒陶玉瑤和小女兒陶玉欣。

  陶玉瑤比夏君妍只大了幾個月,正在尋覓婆家。雖然陶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比夏君妍來說也是從小嬌著養大的,她自己也是小家碧玉一般的人物,聽說有個鄉下表妹可能要來家裡住,便一直悶悶不樂。

  “那種鄉下丫頭最是不講究,我聽人說她們還會端著碗蹲在田裡吃飯,天啊,要是和這種人住在一起,我可怎麼活啊!”

  妹妹陶雨欣也嘟著嘴:“就是!那人的爹還是個爛賭鬼,那種人養的女兒估計也不是什麼好的!如今還在聚福樓幫廚,那地方魚龍混雜的,說不定連名聲都毀了。娘,萬一姐姐被她拖累了,咱們上哪兒說理去啊!”

  柳氏被兩個女兒一人一句說的心煩意亂。

  她又哪裡想讓一個鄉下丫頭住到自己家來。別說這丫頭一身的麻煩,自己的長子也長大了,這自古表哥表妹的最容易結親,萬一丈夫心軟非要兒子娶了那丫頭,柳氏是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

  “你們放心,只是接她來吃頓飯。”

  “萬一她賴著不走呢?”陶雨欣年紀小,也是寵著長大的,說起來話也沒甚顧忌,“家裡可沒多余的房子和她住!我可先說了,我才不要和她住一間屋子!”

  柳氏揉著額頭,寬慰著女兒:“我還會讓自己的親閨女吃虧嗎?放心,為娘心底自有安排。”

  “那可全靠娘了。”陶玉瑤緩緩福了一禮,帶著妹妹先回屋了。

  柳氏瞧著懂事的大女兒,心中暗暗發狠,她絕對不會讓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影響到自己女兒的名聲!

  夏君妍甫一進門,就感到好幾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前方坐著一個中年婦人,她身旁站在兩個小姑娘,看模樣應該就是她的表姐妹們。

  夏君妍先對著柳氏行了禮:“舅母一切安好。”

  柳氏捏著帕子,哭道:“大丫頭啊,你怎麼瘦成了這樣!!你舅舅也是的,為了點小事便和你娘置氣,怎麼說也是親兄妹,你也是他的親外甥女啊!”

  夏君妍被她哭的渾身不自在,回道:“我過得很好,勞舅母費心了。”

  這時陶玉欣突然道:“聽說姐姐現在在聚福樓幫廚?”

  夏君妍點點頭。

  “那姐姐做菜一定很好吃咯。”陶玉欣拉著柳氏的袖子撒嬌,“夏姐姐做菜肯定不錯,咱們今天准備的飯食怕是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呢。什麼時候姐姐能給我們露一手,讓我們開開眼界?”

  “你這孩子,在外人面前怎麼能這麼沒大沒小。”柳氏點了點她的額頭,淺笑著訓斥。

  外人……

  夏君妍心頭一跳,希望是她多心了。

  柳氏安撫了陶玉欣後,便道:“阿夏,這丫頭從小被我寵的沒大沒小,你別跟她計較。”

  夏君妍笑了笑:“妹妹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活潑些正好。”

  “瞧我光顧著說話了,今兒是請你來吃飯的,你別拘束,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柳氏起了身,這便領著夏君妍去了用飯的小廳堂。

  夏君妍默默跟在後面。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這舅媽的態度,似乎客氣過頭了。不過這樣也好,她本來也不願意來打擾她們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1:55 AM

  ☆、第二十九章 謀生

  “夏姐姐坐這裡來。”陶玉欣揮了揮手,讓夏君妍坐到自己身邊。

  夏君妍朝著柳氏看了一眼,見柳氏點了點頭,這才坐下。

  陶慶年之前還擔心兩個女兒不歡迎夏君妍,現在看來似乎沒什麼問題。小女兒雖然頑皮些,但活潑也有活潑的好處,畢竟夏君妍是個靜性子,需要一個活潑些的玩伴。

  “今日是家宴,也沒那麼多規矩。”陶慶年笑了笑,“來來,大丫頭多吃點,這都是你舅媽精心為你准備的。”

  “是啊,娘聽說大姐姐要來,一早就囑咐了王媽讓她做幾道拿手菜。”陶玉欣指著一桌上的一道魚湯道,“夏姐姐你嘗嘗這魚湯,可鮮了。”

  夏君妍見一桌子的人都看著自己,心道推辭不得,便盛了一碗,品道:“味道果然很好。”

  陶玉欣洋洋得意道:“王媽的廚藝可高呢,早些年也是在酒樓裡幫廚的。後來覺得酒樓裡人來人往十分吵鬧,這才來了我們家。對了,我聽說聚福樓的兩道招牌菜是夏姐姐在做,裡面有一道便是什麼水煮魚,和這道魚湯比起來,不知哪個味道更好呢?”

  “恩……”夏君妍看著陶玉欣那故作天真的模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屬你的話最多。”一直沉默的陶玉瑤拉了拉陶玉欣的袖子,“雖說是家宴可以松快些,但吃飯哪來那麼多的話。”

  “我真的是好奇嘛。”陶玉欣嘟著嘴,“夏姐姐廚藝那麼好,說不定看不上咱們准備的這些呢。”

  柳氏道:“你夏姐姐從來都是極懂事的,哪像你,跟個猴兒一樣!”又對夏君妍道,“別光顧著說話啊,吃菜吃菜。”

  一頓午飯用的夏君妍心情頗為微妙。過來晌午,陶慶年要回點心鋪子守著,便留夏君妍與柳氏一起閑談,又單獨囑咐柳氏道:“這大丫頭吃了不少苦,你多與她說說話。這丫頭遭逢大變可能性子不如玉瑤玉欣那般,你多教教。”

  柳氏輕輕拍了他一下,佯怒道:“我是那般小肚雞腸的人嗎。等會兒啊我就要帶去大丫頭看衣裳呢,前陣子玉瑤剛做了一身新的,還沒穿呢。我瞧著這丫頭與玉瑤身量差不多,反正玉瑤舊的還能穿,那些就給她了。”

  陶慶年想了想,回道:“也別委屈了玉瑤。這樣,這件衣裳就給大丫頭。你再去扯幾匹新布給玉瑤玉欣一人做兩件。”

  “知道啦,我的閨女我可疼著呢。你快去鋪子吧,免得那些小子趁你不在又偷懶。”

  見陶慶年離開,夏君妍正要告辭,柳氏突然提議要帶她去看新衣裳,夏君妍連忙道:“不用了,我這身穿的就挺好的。”

  柳氏道:“你和舅媽客氣啥。你這身衣裳看著就像是干活的,哪裡是姑娘家穿的呢。”

  “娘,我覺得夏姐姐才是大姐姐呢,模樣看起來比姐姐大,而且比還要姐姐更懂事呢。”陶玉欣突然道。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頑劣?”柳氏笑罵著,便硬拉著夏君妍去試衣裳。

  夏君妍心中冷笑,突然用力,一把將手抽回。

  柳氏一愣,還以為夏君妍是不樂意穿陶玉瑤的衣裳,特地道:“衣裳雖是給玉瑤做的,但玉瑤也沒穿過,都是新的呢。”

  “我是個粗丫頭。”夏君妍回道,“每天都要做粗活,那麼好的衣裳穿在衣裳挺糟蹋的。”說著,就看見對面的陶玉欣露出毫不掩飾的譏笑,只是柳氏一側頭,又恢復到那天真的模樣。

  “這……”柳氏有些為難。

  陶玉欣道:“娘,你跟姐姐做衣裳的時候不是幫著王媽也扯了些布嗎?夏姐姐既然要做粗活,不如用那匹布做幾身衣裳,也好換洗啊。”

  “不勞妹妹費心了。”夏君妍道,“若是要還衣裳,我自會自己去扯布的。”

  夏君妍算是看清楚了,除了陶慶年,這一家子都虛偽至極。柳氏和兩個女兒更是一個扮紅臉一個唱白臉,任何一個有教養的人,都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出這般無禮的話!夏君妍只覺無比可笑,這頓飯,是陶慶年請她來的,又不是她死皮賴臉求來的,這群人擺出這副怕人打秋風的模樣是給誰看呢!

  處處拿王媽與她做比較,這群大小姐啊,看不起窮親戚連說起話來都要拐彎抹角的來諷刺。

  恐怕就算是陶慶年……

  罷了,反正她也不想和陶家有什麼糾葛。用一頓飯看清楚了一家子的品性,也算值了。

  “今日多有叨擾,我只向掌櫃的告了半天假,還得回去做事,不能繼續陪舅媽和妹妹了。”

  “你這孩子,這麼急作甚。聚福樓的孫掌櫃也算是熟人了,我讓小子與他說一聲,讓他給你幾天假又何妨呢。”

  夏君妍實在不想與柳氏繼續周旋下去,直接道:“不麻煩了。我這就回去了,告辭。”

  “你……哎……”柳氏蹙著眉,“既如此,我也不強留你了,記得以後有空常來玩兒。”

  一頓飯的功夫,再回到聚福樓後夏君妍發現灶房裡水煮魚片的香味已經令人饞的流口水了。老姜果然是廚藝高超,這道水煮魚片竟已和後世的真宗川菜有了八分相似。

  此刻灶房裡人來人往,一時間,夏君妍竟不知該做些什麼。渾渾噩噩的到了下午,孫掌櫃清點好這一天的流水,見著夏君妍,還是如以往一樣的和氣道:“你怎麼回的這麼早,好不容去舅舅家,就該多玩一下。如你這般年級的大姑娘,要麼已嫁人當個小媳婦兒,要麼還在閨閣裡繡花呢。你舅舅心疼你,你也該為自己多做些打算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夏君妍默默嘆口氣。是了,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之前她是孤女,孫大掌櫃因面子情可憐她讓她住一段時日。如今她舅舅來了,自然是歸舅舅管了,尤其是在外人看來這個舅舅還挺關心這個外甥女的。聚福樓裡不養閑人,她也的確沒有必要在待下去了。

  “掌櫃說的極是。”夏君妍道,“這裡畢竟是做生意的,我住在這裡也不方便。承蒙大掌櫃看得起我收留了我一些時日,如今我也該回去了。”

  孫掌櫃心中大喜,又與夏君妍客氣了幾句,見她是真的要走,便爽利的將夏君妍的工錢結了。

  夏君妍道了謝,回到後院收拾行囊,將房間整理干淨後,便將洗好的衣裳還給鄭婆子。

  “這些日子多謝鄭嬸兒照顧了。”夏君妍道,“這是剛出鍋的一些瓜子兒,正新鮮呢,嬸子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吃的玩吧。”

  鄭婆子接了油紙袋。她雖話不多,但好歹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夏家丫頭糊塗,她可不糊塗。這夏家的傻丫頭說不定還以為是老姜來了,才讓自己走的。殊不知啊……嘖。

  “好歹也算處了這麼些日子。”鄭婆子道,“你這丫頭手腳勤快也不多話,就是命差了點。擱在旁的家裡,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夏君妍笑了笑。

  “如今你要走了,老婆子人好了也不免多啰嗦幾句,就當是倚老賣老了。老婆子見你手腳潑辣是個做事的,但你也知道自己也是個大姑娘了,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尤其是關乎姑娘家名節的事。”

  這話從何說起?夏君妍一愣,不明所以的看著鄭婆子。

  鄭婆子瞧她這樣就知道沒明白過來,沒好氣地道:“一個大姑娘在外面干活兒,最好是低著頭走路,尤其是與那些個小子說話的時候,不要總是傻笑,也不要抬頭瞧他們。走吧走吧,再不走,天都黑了。”說罷,轉身進了屋,嘴裡依舊低聲道,“沒那個命就別學著勾人,一個大姑娘哪能這麼不檢點。”

  一番話,讓夏君妍心中頗不是滋味。

  作為一個骨子裡還是現代人靈魂的她來說,雖然知道古代女子需要時時注意,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自認為自己已經很謹慎了,但是在鄭婆子這種老派人眼裡,或許依舊很輕浮吧。她不是接受的三從四德的教育長大的,無法將那種天然的卑微刻進血液裡。

  如果她來的時候是一個嬰兒,接受從頭再教育,或許能夠偽裝的很好。夏君妍暗自苦笑,想到孫掌櫃的態度以及孫澤突然間就去書院了……瓜田李下,果然是她給別人帶來了困擾啊。

  “阿夏?你怎麼在這兒呢?”小玉將東西送給大哥後,便來到鎮子口等牛車,沒想到看見夏君研也在這裡。

  夏君妍道:“回家去唄。”

  “可你不是還要在聚……啊,難道……”小玉有些難過,看來之前夏君妍做的猜測成真了。

  “你做出那要哭的樣子作甚,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又沒缺胳膊又沒少塊肉的。”夏君妍笑道,“以前總是忙著沒空,如今閑下來了,正好回去將屋子修葺一番。把籬笆扎牢了,我看誰還能不敲門就闖進我家裡來!”

  小玉道:“行,到時候我忙你一起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2:09 PM

  ☆、第三十章 賺錢

  回到村子後,夏君妍也沒讓自己閑下來。

  她依舊沒有忘記當初答應壯士大哥看家的事,立刻就回到了山上看了一下,見屋子裡的東西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這才放下心來。下山後,便立刻向安大叔打聽修繕房子的事。過了三天,安大叔給介紹了幾個手藝好的老工匠,夏君妍也舍得花錢買好材料,只務必要求將房子給修得牢靠。

  老工匠和安大叔也是熟人了,見這屋子是一個孤女住,便道:“那門可得牢靠了,尤其是鎖萬萬不能大意。”

  夏君妍點點頭,又道:“您看能不能幫我把這院子外的土牆再修的高一點?”

  “行!”老工匠表示沒問題。

  連材料帶人工,一共是十兩銀子。除了將土牆修高,屋頂也都換成了青瓦片,窗戶,大門全部都是做新的。夏君妍雖不打算在這屋子常住,但前幾次被人破門而入的陰影實在是太深刻了,好歹也算是她的房子了,修得牢靠些,心裡也安心。

  夏君妍舍得花錢,給工匠師傅們的飯菜頓頓有葷有素有白面饅頭。老工匠見著不由道:“用不著這麼多,用不著!免得把嘴巴給慣壞了。”

  “修房子可是個力氣活,可不得要吃飽才有勁兒啊。”

  既然東家都這麼說了,老工匠們也樂得改善伙食,私下裡也去與安大叔說這次的活兒介紹的好,不愧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夏君妍又特地去淘了一些便宜的大瓷碗,摔碎後,讓工匠們將鋒利的那一面朝上,嵌在土牆上。安大娘著她這架勢,不由道:“阿夏啊,你這是修房子還是修城堡啊?”看著那瓷片兒,雖然鄉下土窯的瓷碗不值多少錢,但這麼摔也夠心疼的。

  “啪!”

  夏君妍用力砸了一個,“大娘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呢!”

  “啪!”

  又是一個!

  一個接一個,直到二十多個瓷碗被夏君妍一口氣砸了個干干淨淨,她這才停下來,喘了口氣——真爽啊!

  這些日子以來她真是憋屈的夠多了,再不發泄一下,夏君妍覺得自己恐怕會瘋掉。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譏笑她的人,她現在沒辦法去笑回來;那些想她害的人,她也沒能力把她們給人道毀滅了。

  她真沒用!

  夏君妍緩緩蹲下,將瓷片小心的撿起來,交給准備砌牆的工匠們。按照她的想法,她本來准備用鐵片嵌在牆頭的,但是這年代打鐵的基本上都是國家公務人員,鐵制品很貴,遠比土窯的瓷器要貴好多倍,夏君妍想了想,還是買瓷器吧。起碼不開心的還能砸一下,買把剪刀回來等不開心的時候她是自殘好呢,還是去找李春娥來一次自殺性火拼好呢?

  老工匠們都是多年的手藝人了,見東家給錢爽快,伙食也好,沒有人消極怠工。不過七八天功夫,原先破敗的小屋已經很有看頭了。尤其是夏君妍對土牆創造性的改善,從外面看起來,那些個大塊碎瓷片哥哥張牙舞爪的,頗具震懾力。

  老工匠們摸了摸胡須,突然覺得以後去那些富戶家裡修院牆時,就把這個方法也說一下。

  房子修好的那一天,夏君妍訂的一個方桌,四把椅子並一個櫃子也來送來了。這樣的動靜想要不驚動村子裡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夏家雖然住的偏,但還是有不少耐不住好奇的人過來瞧熱鬧。

  “那夏家丫頭咋地突然就有錢了?你瞧那院牆修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財主家的院子。我看不僅能防偷兒,說不定連山賊都闖不進去。”

  “你還不知道吧,縣令老爺把劉五抓了,之前她爹的那些銀子可不就還給她了唄。人一姑娘家獨個兒住著,還不得修得牢靠點啊。”

  “那她豈不是得了不少錢?她一個孤女,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過段時間嫁了人,這些東西還不都是婆家的。嘖嘖嘖,不知道會便宜哪家小子呢。”這婦人說著,朝著對著身旁的同伴擠眉弄眼,“喲,這不是李家娘子嘛,咋也來瞅夏家的新房子來了?”

  “我可不像有些人閑著沒事做。”李氏翻了翻白眼,譏笑道,“咋地走這條路就是要去夏家,這條路是夏家修得不成!”

  “喲喲喲,我說你這麼大火氣作甚。”婦人道,“心虛啦?”

  “老娘心虛個屁!人家再有錢關你們兩個長舌婦啥事!我們程家是讀書人家,是知書達理的,會在乎這幾個銅臭?區區一個鄉下丫頭,也就你們這些沒甚世面的婆娘把她當做個人物!”李氏哼了聲,見著對方人多自己勢單力薄的,立刻著籃子走了,嘴裡卻還一路碎碎罵著。

  “我看她就是後悔了。”一群婦人哄笑,“這夏家丫頭現在可是個會下金蛋的母雞,誰娶回去都不吃虧。”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不少村子裡的婦人瞅著那剛修好了房子,心思漸漸地都活泛起來。

  日子漸漸熱了起來,回到村子裡也過了小半月了,到了五月份,連鄉下地方也開始有些冒暑氣了。這半個月夏君妍幾乎是深居簡出,畢竟村裡不必鎮子上,有個風吹草動那些婦人幾乎下一刻就能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了。

  陶慶年來看過幾次,本打算接夏君妍去他那裡小住,奈何夏君妍一直不肯,陶慶年也沒辦法將人綁回去,只好隔段時間來看看。他本又忙著鎮上鋪子的事,所以來看的次數也就兩次。

  夏君妍渾不在意,反正她自己一個人在村子裡過得挺逍遙自在。她還特地訂了一把搖椅,就放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每天夕陽落下後,便躺在搖椅裡一邊緩緩搖著,一邊輕輕打著蒲扇,仰頭看天上璀璨的繁星。

  如果說這場穿越讓她吃盡苦頭的話,這沒有絲毫污染的夜空以及高懸在夜空中的銀河,卻是給了她最大的驚喜。

  “阿夏,你打算就這麼一直過下去啊?”過來串門的小玉也搬了一把椅子來,嘴裡吃著剛洗干淨的桃子與夏君妍扯些閑話。

  “現在正農忙呢,你今天不累嗎?”夏君妍道。

  “還好,晌午的時候我娘一般不讓我下地,擔心太陽太毒了我受不住。就是這些天吃得有些多。”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啃了一口手中的蜜桃。

  夏君妍打量了一下小玉,這丫頭的確又長高了些。這段日子以來,夏君妍也在努力的給自己改善伙食,這具身體實在是太瘦弱了,再不吃點好的,怕是容易生病。

  “別吃桃了,我給你做完面去。”

  “不用那麼麻煩吧。”小玉正想推辭,夏君妍已經去了灶房了。

  不多時,一碗綠色的面條擺在了小玉面前。

  “這是啥?”小玉拿著筷子,這綠油油的面看起來是挺涼快的,可這能吃嗎?

  “你嘗嘗。”夏君妍頗為得意。

  小玉用手碰了碰碗——涼的。

  又拿筷子挑了兩根,這面條滑溜溜的,趕緊喂進嘴裡,涼滋滋的,帶著一點微苦,可回味卻很不錯。夾了瓷碟裡的泡蘿蔔,配著酸脆爽口的小菜吃著這面條,實在是消暑聖品啊!

  見小玉毫不猶豫的下了筷子,夏君妍笑道:“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嗯嗯嗯!”小玉連連點頭,就是嘴裡吃的面不方便說話,只能先胡亂應著。

  “你說這冷淘拿到鎮子上賣,能賣個什麼價錢?”小玉一愣,不待她回答,夏君妍自個兒便說道,“肯定能賣的不錯。到時候我自己開個小食鋪子,自己當掌櫃的,也不必擔心在被人下逐客令了。”

  小玉終於將口裡的面咽了下去,艱難道:“你真打算這麼干?”

  “當然。”夏君妍道,“我不能坐山吃空,這你之前對我說的呀。你看我修這房子花了多少銀錢,又買了這麼些東西,在沒個賺錢的營生,金山銀山也得被我花光了。”

  自從回到村子修好房子後,夏君妍是一點兒都沒虧待自己。上至家什下到衣裳等用品,都是買的最趁手最舒適的。她現在穿著的這身初夏裙衫,特地是買的摻了蠶絲的,質地十分柔軟,不會像以前那種粗布麻衣一樣把皮膚都磨粗糙了。

  “小玉,這次還是咱倆一起去,到時候賺了錢我六你四怎麼樣?”

  這面條是夏君妍弄出來的,小玉對這樣的分法沒有任何意見,只是:“真的要在鎮上開鋪子啊?”小玉頗為緊張,能在鎮上有間鋪子的,那可都算是家中有些銀錢的人了,他們通常不是簡單的商戶,在鄉下也是有地的,算得上是富農了。村子裡哪家的閨女能夠嫁到鎮上有鋪子的人,都會被人羨慕的不得了。如今,她要和阿夏一起去開鋪子了嗎?!

  夏君妍道:“當然不是現在就開,咱們先去支個攤兒,看看情況。若是反應不錯,我就去找經紀,看能不能盤下一間小鋪子。”

  “可現在正是農忙呢。”小玉無奈推辭,“而且我娘最近也不希望我到處跑。”她也是大姑娘了,又不像夏君妍這樣無人管著,安大娘還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

  夏君妍嘆口氣,既然小玉不能來,她就只能自己單干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2:49 PM

  ☆、第三十一章 擺攤

  在村裡住的這小半個月,夏君妍一面調節著自己的心情,也一直在思考著賺錢的方法。偉人們說知識就是力量,夏君妍深以為然。所以她雖深居簡出但也去了一趟鎮上,買了不少書回來翻看,希望能讓自己多多了解這個時代。

  本來繁體字已經夠讓人眼花了,繁體加文言文加豎行閱讀加各種古代俚語以及當地方言,讓夏君妍差點沒一頭磕死在書桌上!一本書讀著讀著就容易困,困著困著突然間便驚醒了,驚醒的那一刻——肚子好餓!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夏君妍有一種回到了高三以及考研那一年,那是她的青春與飯量……

  餓了,就得吃啊!

  但中午做的餅子、饅頭和飯菜之類的都涼了,加上天又熱,熱一下的話又覺得油膩不好吃。飢餓感讓夏君妍的大腦轉的飛快,很快就想到了以前經常吃的各種涼面!

  雞絲涼面,蕎麥涼面……

  夏君妍一樣嘗試著做了一點。

  正好從木匠那裡定制的推車與小木凳都做好了,夏君妍將食材裝好,外面換上了一身經過改良的白色大廚服後,天沒亮便出門了。她要趁著鎮門剛打開的時候進鎮裡,去東市大街選個好位置。

  在聚福樓的那段時間裡,夏君妍大致了解了雲安縣上酒樓的基本烹飪水平。凡是酒樓裡當家的大廚,其刀工以及對味道的把握都是沒的說。但有一點他們很欠缺,那就是對食材的運用與創新。

  在通訊閉塞的古代,幾乎每一張稍有特色的食譜都算是絕密。大廚們有著自己的菜譜,但基本上是不會與同行交流的,就算是帶徒弟,大多也只是教授一些基本功和普通家常小菜。這種現像不僅僅存在於飲食業,繡紡、布莊等其他各行各業,在這個時代裡,所謂的“獨家秘籍”都是不外傳的,更別談什麼行業交流會了。

  涼面這種食材,在後世很是常見。但在夏君妍的記憶中,這種古代稱之為“冷淘”的食物是宮廷大廚發明出來的,大約出現在唐代,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槐葉冷淘。宮廷大廚創造性的將槐葉榨汁,用其汁水將面染色後將面團擀成面條。

  夏君妍一邊用力推著車前行,心中很是感慨。為了吃,咱們的祖先的腦袋裡都是咋想的,咋那麼會創造呢!草木葉子都能入菜了,還榨汁兒……恐怕宮廷大廚在槐葉之前還用過其他葉子,跟愛迪生發明電燈泡一樣一樣的,都不容易啊。

  清晨的鎮子上已有行人來往,東市大街上的不少小食攤子都支了起來。夏君妍選了個陰涼的角落,擦了把臉上的汗珠後,便也忙活起來。

  她特地在推車上插了一個非常顯眼的旗幟,上面寫著大大的“面”字。清晨的小風一吹,夏氏面旗迎風飄蕩。

  夏君妍將廚師帽帶上,穿著改良版的白色廚師制服,加上那旗幟,在一眾小食攤中格外醒目。

  “賣涼面嘞!爽口勁道,前五位免費品嘗,分文不取,您要是吃得好便與親朋好友說一聲,走過路過的都捧個場嘞!”夏君妍清了嗓子,向一早出來做工的人吆喝起來。

  她那身打扮著實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本來只是好奇的看一下,一聽到不要錢,立刻圍了過去:“真的不要錢?”

  “前五位一文都不取,您瞧我這攤子還沒開張呢,您要是來一碗便是第一個。”

  那漢子正要坐下,突然見面條帶著淺淺的綠色,又猶豫了:“你這面條咋和其他人的不一樣。”

  “這面可是我家的祖傳秘方和出來的,您瞧這顏色,看起來多清爽啊。早上吃的不熱,又飽肚子。我看您是第一個的份上,在免費送你一碟小菜。你瞧這周圍這麼多人,您要是吃出什麼毛病,我也跑不了啊。”

  那漢子想想也是,終於放下心來,爽利道:“給我來一碗!”

  漢子這舉動倒是也帶動其他幾個人。這東市大街離著衙門也不遠,人家一個大姑娘和自己又無冤無仇的,沒理由害人。

  槐葉冷淘夏君妍在家裡已經做過許多次了,眨眼功夫,三碗涼面便端上桌。這些人與小玉一樣,開始只是試著挑了幾筷子,等到嘗到面條的味道,一個個的大口大口放開了吃。

  “大哥,這面的味道如何?”夏君妍洗了手,笑呵呵的問道。

  “味道真是絕了,這個!”漢子豎起了大拇哥,贊不絕口。

  之前圍著的數人見他們吃的香,這小攤兒又是今天剛來的,覺得新鮮沒吃過,漸漸的,都也上前要了一碗。夏君妍一邊讓人將銅板直接扔進木盒中,一邊忙著拌面。

  “別急別急,一個個來,都有份!”

  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夏君妍忙的眼冒金光,好幾次還差點將錢給數錯了。夏君妍看著錢盒子,突然聽到一人道:“姑奶奶,您這一個人忙不過來呀。”

  “你叫誰姑……”夏君妍猛地抬頭,“咦,你不是那個……賭坊的錢貴嗎?”

  “噓——”錢貴連忙示意夏君妍小點聲,“不瞞姑奶奶,小的早就沒在賭坊干了。小的可不像劉五那麼黑心,一直都安分守己的。”

  夏君妍頗為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是挺安分守己的。”

  錢貴尷尬的笑了笑,連忙道:“我這不是給姑奶奶捧場來了嗎,這面多少錢一碗?我出兩份的!”

  “行了,吃多少給多少。”夏君妍指著一旁的空位,“在哪兒等著吧。”

  “誒!”錢貴狗腿的點點頭,立刻跑到一旁去了。

  日頭漸漸升高,直到快到巳時,人群這才漸漸散去。夏君妍重重喘了口氣,對著後來主動留下來幫忙的錢貴回道:“真謝謝了,沒你在旁看著,說不定我這錢都收不齊全。”數了十五文錢遞給過去,“我也不讓你白忙活,這錢少,你別嫌棄。”

  錢貴小心翼翼的接過來,連忙道:“給姑奶奶幫忙是小的的福氣,什麼錢不錢的,多俗氣啊。”

  夏君妍立刻道:“那你把銅板還我!”

  錢貴:“……”

  “瞧你那小氣勁兒!”夏君妍哭笑不得,“說吧,你到底有啥事?是不是賭坊干不下去了,又找不到新的營生?”

  錢貴:“……”

  “本來只是看見前面人多打算湊熱鬧,結果發現是我,又因為心裡害怕所以不敢走,這才打算幫我的忙?”

  錢貴:“……”

  “後來見我這生意不錯,又缺人手,所以想留下幫忙?”

  錢貴:“……!!!”

  “姑奶奶果然是料事如神,不愧為女中諸葛!”錢貴馬匹拍的很溜,“小的的那點小心思都被您猜中了。”說著,還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只是見夏君妍突然又不說話了,錢貴心裡便有些慌,雖然他一向都是厚臉皮慣了,但對面這姑奶奶是誰啊,連劉五都栽她手裡去了。

  錢貴試探道:“小的手腳很麻利,姑奶奶要是不計前嫌,就給小的一口飯吃吧。”

  夏君妍道:“你有手有腳的,去哪兒都有活兒干,何必來我這小食攤子。在鎮上的酒樓裡當個伙計豈不是更好?”

  “還不是因為小的以前在賭坊干過嗎。”錢貴嘆口氣,“那酒樓裡的掌櫃的哪裡又肯雇我。小的這點子力氣,碼頭上也沒人要,加上年紀也大了,現在學手藝也遲了。”

  “你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夏君妍如長輩般的感嘆道。

  錢貴垂著頭,蹲在地上,半響也沒站起來。

  夏君妍瞧他這模樣也是可憐,之前在鎮子上她也打聽過錢貴這個人,是個膽子小經不起事的,有時候雖狗仗人勢,但也沒什麼壞心。而她也的確需要一個人幫忙,她一個人將車推來推去的也的確吃不消。

  “你要是打算幫忙也沒問題,不過得給我畫押。正如酒樓裡雇伙計一樣,你來我這兒也算是當個小工了。”

  錢貴連忙道:“沒問題,不就是按手印嗎,我按。”

  夏君妍從攤子一側的木盒裡抽出紙筆,立刻便寫上了。錢貴一臉驚奇的看著她:“姑奶奶果然厲害,竟然還會寫字!”瞬間對夏君妍的敬意都升了一層。

  夏君妍:“……”

  “咦,這個字寫的怎麼有些奇怪?和前面的看起來不太一樣啊。”錢貴雖不認識字,但通過對比還是覺得裡面有個字不太對勁。

  夏君妍一瞧——簡體。頓時尷尬的耳朵框都紅了,低聲嚷道:“亂指什麼,你會寫字嗎?不會寫字就別亂指!”

  錢貴連忙又蹲倒一邊去了。

  終於,一份合同寫成。夏君妍仔細看了一下,雇主夏君妍,上述種種事宜,加上日期和落款,確認一應事項無誤後,一式兩份。

  “要不要找個中間人幫你看一下?”夏君妍好心提醒道。

  錢貴道:“姑奶奶念著就成了,反正我也不識字。這點小事就去找先生,多麻煩啊。”

  夏君妍覺得還是應該找個中間人為好,免得最後說不清,她又是一大姑娘,扯起官司來估計還會吃虧。這中間人最好還是個有信譽的,有些威望的,熱心快腸的……

  正思考著,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喲,你怎麼還支起來攤兒了,這是要跟孫掌櫃打擂台吧。”陸晨山搖著折扇,已經一臉好奇的盯著那綠瑩瑩面條默默咽口水,“又弄出新東西啦,趕緊給小爺給下一碗試試。”

  夏君妍立刻堆起笑容請陸晨山坐下:“陸公子來得可巧了,這面條我保證您以前從未吃過。”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中間人,恩……算是勉強達標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12:52 PM

  ☆、第三十二章 升官

  夏君妍特地給他上了一個大碗:“陸公子是老主顧了,您嘗嘗這味道如何?”

  陸晨山對夏君妍這態度非常滿意,挑了一雙看的順眼的筷子,慢裡斯條的夾了幾根。

  “姑奶奶,你和陸爺都這麼熟啊!”錢貴低聲驚訝,他這次抱大腿真是抱對了!

  “還行,算是認識吧。”夏君妍誠實回道,一扭頭,卻見錢貴一臉崇拜地望著自己,嚇得夏君妍往旁邊退了好幾步,“你那什麼惡心人的表情,正常點,不然我辭了你!”

  錢貴連忙賠笑點頭:“姑奶奶您心善,不會跟小的計較的。”

  夏君妍抖了抖胳膊,她開始考慮到底要不要招錢貴這個小工了,這小子的狗腿程度實在是太令人惡心了。

  說話的功夫,陸晨山已經把那一碗面干掉了三分之一了。夏君妍瞧著天色,等陸晨山將這面吃完估計中午也不用吃飯了。

  “不錯。”陸晨山放下筷子,喝口茶漱漱口。

  “您覺得好吃就行。”夏君妍立刻迎了過去,又親自給陸晨山續了杯。

  旁邊站著的錢貴覺得,其實夏姑奶奶有時候的狗腿程度不比他差啊!

  “但你想僅憑這面去給聚福樓打擂台,還是差了點。”陸晨山說著,將銅板扔進夏君妍手裡的木盒中。因為那兩道特色菜,陸晨山也是隔三差五的便去一趟聚福樓。半個月前得知夏君妍已經走了,隔著普通的食客也不會多問,但陸晨山屬於典型的吃飽的撐著沒事干的公子哥,對著孫掌櫃追問到底。孫掌櫃招架不住,只得告訴他夏君妍的舅舅來接她會去住了。想到這裡,陸晨山不免有些好奇,問道:“我聽說你跟你舅舅走了,怎麼又出來擺攤兒了?難道你舅舅家養不起你?”

  夏君妍道:“舅舅家裡人多,我是旁姓總不好天天打擾。我有手藝也餓不死,人還是要自食其力為好。陸公子此刻若是不忙著走,能否忙小女子一個小忙?”

  “你說。”

  夏君妍立刻將繁體版的合同拿了出來:“我這缺人手,正好錢貴想來幫忙。我想著凡事也都得有個規矩,便立了一個文書。只是還缺一個中間人,陸公子您在咱們這兒也是有威望有名聲的人,能否勞煩您來做個見證?”

  “這有什麼難的。”陸晨山本來就樂得看熱鬧。按理說夏君研這個人還是他發現的,如果最後夏君研真弄出什麼名堂,也側面說明了他陸晨山看人的眼光啊。先生常說什麼千裡馬以求而伯樂難尋,他可不就是那伯樂嗎!

  陸晨山瞥了一眼錢貴,錢貴打了個激靈,連忙老實站好。陸晨山點點頭,壓著聲音呵斥道:“以後跟著夏掌櫃好好干活,要是敢偷懶耍滑,哼哼!”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用心干活!”錢貴連忙點頭。

  陸晨山這才揮手簽上自己的大名,隨後嫌棄地對夏君妍道:“你哪找的人給你寫的文書,這字也太醜了!我三歲的時候寫的都比這個好!”

  夏君妍默默收好文書,回道:“我一定轉告他多多練字。”

  “就這字吧,估計再練個十年八年也練不出什麼名堂的。”陸晨山繼續嫌棄,“哎,太爛了,太爛了!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爛的!”

  夏君妍:“……”

  “哦對了,那個面你再做一個大份的,等會兒送到我爹鋪子裡去,正好他這幾天也吵著沒甚胃口。”陸晨山大搖大擺的擱下錢便帶著小廝走了。

  “姑奶奶,您別往心裡去。”錢貴連忙上前安慰道,“好歹您還會寫字呢。”

  夏君妍:“……謝謝啊!”她是誰啊,她不僅認識胡椒,而且還是個會寫字的女人呢!多厲害啊!

  趁著尚有時間,夏君妍趕緊調了面讓錢貴給陸掌櫃的鹽鋪送去。她則簡單收拾一下桌椅板凳,一早上收入不錯,這面小份三文,大份五文,薄利多銷,一早上也有近兩百文的收入。

  過了巳時,夏君妍也能休息一會兒。撿了個凳子坐在一旁的陰涼處,喝著茶吹著小風,頗為自在。從今天來看,這面的銷路不錯,而且還只是最簡單的槐葉冷淘。夏君妍決定再試幾天,若是眾人對涼面的口味都接受後,她便去盤個鋪子下來,免得來回奔波。

  正美滋滋的想著鋪子的大小還有地段的時候,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漸漸走來。夏君妍抬頭一瞧,本來笑呵呵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你不是去你舅舅家裡了嗎?怎麼還成日冒頭露面的?”程遠蹙著眉,看起來對夏君妍的這種行為很是鄙夷。

  夏君妍別過頭,沒理他。

  程遠甩了袖子:“真是愚不可及!你這樣子簡直就是再丟我們雙河村的臉!”

  夏君妍翻了個白眼,依舊沉默。

  程遠本來是想教訓幾句的,結果夏君妍一言不發,也不接話,讓他一時間氣的語塞。正要在訓斥幾句,突然看見一個人飛奔過來,手裡還抓了一塊石頭:“嘿!你這小子是不是來搗亂的!姑奶奶,這小子是不是來找茬的?!”

  錢貴一臉小混混的模樣,貼著程遠站著,下巴還揚的老高。

  程遠哪裡不記得他,心中一驚:“你不是那個賭坊的小子嗎?!”又瞧了一眼夏君妍,嚷道,“你這女人竟然和這種人廝混在一起,真是好不檢點!”

  “你說什麼呢!”夏君妍再也忍不住了,“錢貴是我雇的小工,你這人心裡怎麼這麼齷齪!書院的先生有這麼教你對待旁人的嗎?!”

  “潑婦!”程遠氣得發抖。他本是看見同村的情誼上好心提醒,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如此蠻橫!

  “錢貴,打他!”

  “得令!”錢貴此刻已經唯夏姑奶奶馬首是瞻,立刻揚起石頭砸過去,程遠見狀拔腿就跑,哪裡還顧得上讀書人的斯文。

  “姑奶奶,那個好像是程公……哦不,那個姓程的怎麼來了?”錢貴也認識程遠,畢竟程遠也是賭坊的熟客。

  “今天書院放假吧。”夏君妍道。之前陸晨山帶著小廝來,足以證明他不是偷溜出來玩的。

  錢貴當然知道程遠和夏君妍是什麼關系,如今他的工錢都靠夏君妍發,自然也就站在夏君妍這邊了,此刻頗為憤憤不平:“他竟然還敢出現在姑奶奶面前,他下次再來,我就讓他好看!”

  夏君妍道:“你這種精神值得鼓勵。但打人的時候不能明著來,找個無人小巷子揍一頓也就行了。你看這東市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萬一讓衙役看見了,說不准咱們還得賠錢。”

  錢貴連連點頭。

  夏君妍倒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現在她動不了程遠,最好也不要和程遠起正面衝突引起對方警覺。所謂敵強我退,此刻她最主要的是要壯大自己的力量。

  因不清楚這涼面到底能賣多少,所以夏君妍帶來的面條並不多,送走了最後一位中午來的食客,推車裡的食材已經消耗的一干二淨,夏君妍決定收攤回家。正好有錢貴來幫忙,回去的路到是十分輕松。

  錢貴家離雙河村不遠,夏君妍與他約定了第二天碰頭的時間後,便自己推車回家了。

  一連三天,夏君妍的涼面賣的十分火熱。只是在人群中她看見了幾家酒樓的伙計,看模樣應該都是掌櫃的派出來打探情報的。

  夏君妍的名字在擱在旁的地方倒是無人知曉,但是在雲安鎮的各個酒樓裡卻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了。小小年紀,又是一介女流,當初代表了聚福樓去縣主府上獻菜,這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但各個酒樓的大掌櫃也頗為奇怪,一是這樣的人物孫掌櫃怎麼就放走了呢,二是這姑娘出來自己擺攤兒竟然也沒有說出自己曾經去過縣主府上的事。

  只有孫掌櫃知道這是夏君妍給他留的一個面子情,雙方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面對各個酒樓裡的人,夏君妍沒辦法拒絕。人就說自己是來吃面的,難不成她這小食攤子還挑客不成。這種情況夏君妍一開始也想到過,涼面雖然技術含量不高,但要學去也得一段時間。而且她是第一個,等這些酒樓學會了,人們心裡估計也會認為還是她做的味道最正宗。

  夏君妍的小食攤擺的有聲有色,雲安縣也迎來了一件大事——縣令老爺升官了。這事兒還是錢貴打聽回來的。

  “上面的大官誇咱們縣太爺辦案有方,又將擾亂三縣的山匪一網打盡,所以將咱們縣太爺升往州府呢!”錢貴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說道。

  “豈不是要來一個新的縣令?”

  錢貴道:“是啊,最快下個月便來了。”

  夏君妍聽著連連點頭,她對新來的縣令十分好奇,要是來個清官就好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1:09 PM

  ☆、第三十三章 縣令

  新來的縣令是誰,品性如何,夏君妍暫時一概不知。她來到這裡連半年都沒有,許多知識還在學習與摸索中。對於朝廷如何調度官員,衙門都管哪些事,夏君妍對這些基本上沒有概念。而這個時代沒有類似的規章手冊可以讓她查看,知道這些知識的都是縣裡的縉紳與讀書人,但這些人是不會和一個在街邊擺攤的女流有什麼交集的。

  起先夏君妍還打算去書攤上淘一本本朝律例,後來她才知道,這種書籍普通百姓是沒有資格看的。因為愚民政策,夏君妍就算想要通過書籍開闊自己的視野,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時候她也會有些恐慌,害怕自己這般長久的下去真的會成為變成一個識字的“文盲”。

  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是一瞬,如今她的頭等大事還是賺錢。早日給自己攢下一份家業,她也早一日安心,不會因一個風浪打來就頃刻間粉身粹骨。

  “姑奶奶,咱們這幾天賺的有三兩銀子了吧。”錢貴吃著素涼面,喝著被夏君妍兌過水的小米酒,一臉滿足。

  夏君妍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差不多。”又催促道,“你快點吃,等會兒有食客來了又要忙著招呼了。”

  錢貴趕緊端起碗扒拉,雖然夏姑奶奶特別摳門,但給工錢的時候還是挺爽快的。

  又是忙碌的一個清晨,但到了中午夏君妍也沒閑著。這段時間她不斷地擴展業務,數日前特地宣傳只要過了清晨時分,中午的時候她可以直接送面上門,免去諸位食客頂著大太陽來回跑了。只需要早上的時候來過來預定,在額外多付一文錢當跑腿費便成。她還推出了套餐系列:涼面,米酒,配小菜;涼面,綠豆湯,配小菜,各種組合比起單買更便宜。

  古代裡的新鮮事物實在是太少了,夏君妍的小食攤靠著“新鮮”二字,很快打響了招牌。見著快到晌午,便趕緊讓錢貴領著食盒將之前預定的份挨家挨戶的送去。

  “夏姑娘,您生意興隆啊。”一個穿著墨色長衫的男子笑呵呵的走來。

  “可把你給來盼來了。”夏君妍立刻請他坐下,倒杯茶,問道,“我托您找鋪子您找的怎麼樣了?”

  馮立道:“倒是看了幾家,但都不太符合夏姑娘的要求。您要的是大鋪子,前面廳堂後面連著大屋還要帶上院子,這樣的有,但位置卻比較遠。臨著東市近的鋪子大多都是小間了。”

  “前陣子我可是看見那萬財主有鋪子要盤出去。馮經紀,我是信得過你才請你幫我尋摸的,若非我這兒忙的走不開人,我便自己去找了。”夏君妍最恨做生意的時候對方將自己當傻子看,生意談談價錢是正常的,但睜眼說瞎話這生意就沒法繼續談了。

  馮立連忙道:“夏姑娘也是內行,我蒙誰也不會蒙您啊。這不是新縣令要來的嗎,好多有空鋪子的人都開始觀望了。”說著,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按著以往的規矩,新縣令來後都會在當地置辦些產業,那些有鋪子的人把空鋪子賣給新縣令老爺,一來可以在縣令老爺跟前混個熟臉,二來也是和縣令老爺結個善緣。”

  夏君妍不由蹙起了眉,如今天是越來越熱了,她這小推車推來推去的著實是不方便。“咱們那縣令老爺什麼時候來啊?他總不來,我不能這樣一直和他耗著吧。”

  “快了快了。”馮立道,“這天孔師爺正在醉仙樓訂席面,好像就是給新來的縣令老爺接風洗塵的,到時候鎮上有頭有臉的老爺們都會去。”

  夏君妍瞬間變臉,哪裡還有之前的一絲笑意。

  馮立尷尬的笑了幾聲。

  “馮經紀,我花了銀子讓你給我尋摸鋪子,不是聽你扯這些亂七八糟的理由的!”夏君妍深幾口氣,讓自己盡量平和,“我雖然沒念過幾年書,但到底也知道現在朝廷派的縣令都是流官,哪有流官不在自己老家買鋪子反而在任期內的地界買鋪子的?頂多就是租幾年!而我是要買下來,連同地契一起買下來!我看你就是想著趁新縣令來的時候渾水摸魚,趁機抬價!”夏君妍沒說的是最就算是流官要買商鋪,基本上也都是州府一級的官員了,區區一個縣令,哪有那麼大的手筆!

  馮立被說的面紅耳赤。雖然知道這個夏君妍的小食攤子生意不錯,但馮立也沒將夏君妍當成個人物。女人出來擺食攤,大多也就是仗著手藝尚可,哪有什麼經濟頭腦。這世道懂經濟的人是少之又少,更何況區區一介女流。此刻見夏君妍竟然連流官土官都知道,頓時懊悔無比。

  夏君妍見他不吭聲,又道:“咱們雲安縣這些年風調雨順,地價一直平緩,就算有波動,也不至於傷筋動骨。馮經紀要是不想賺這份錢,就直說,我再去找旁人。”

  “是我之前糊塗了。”馮立連連擦著額頭的汗珠,“這樣,三天內我給夏姑娘答復。夏姑娘要是不滿意,我便把定金退還!”

  “這便是了,大家和氣生財,有勞馮經紀費心了。”見馮立露出認真的神色,夏君妍這才吐出了一口濁氣。

  因為食材不夠了,夏君妍的小食攤子將晌午的份送完後邊收了,順便也給錢貴放半天假。到了村口,依舊和錢貴約定第二天在這裡碰頭後,她便將攤車推回家去。

  “阿夏,今兒咋回這麼早?”安大娘從地裡回來休息,手裡還拎著兩條剛從湖裡撈起的魚,“今晚上到大娘家來喝魚湯啊。”

  “我去山上看看。”夏君妍道。

  “還去守著呢。”安大娘看了看日頭,頓時眯起了眼,“那壯士都走了,當時讓你幫著看家估計也就是隨口一說,山上本來就沒啥人,你半個月去一次也行。”

  “總歸是拿了銀子的。”夏君妍沒在多言,背著竹樓便進山了。

  她也知道壯士大哥八成是不會回來了,但作為一個有信譽的生意人,她得信守承諾。

  夏君妍一直覺得人這一生中所有失去的人或事,都會用另一種方式來傾訴著珍惜。那間小木屋也許就是這樣的存在吧。雖然壯士大哥不會再回來了,但時不時去一趟小木屋也是必要的,說不定突然間又遇上了呢?

  夏君妍自嘲的笑了笑,終於到了木屋,輕輕喘口氣。用力推開了木門,微一抬頭——

  “又是一層灰啊。”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夏君妍失落的嘆口氣。

  “也才三四天沒來,沒人住的房子果然……”夏君妍正喃喃自語,突然看見地上突然多了一道影子,“啊————!!壯……莫大哥?!你嚇死我了!!”夏君妍整個人毫無形像的直接癱在地上,“大哥,你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

  莫如深被她這幅模樣弄得頗為尷尬,但他一向面無表情慣了,有不善言辭。此刻見夏君妍都坐在地上了,有心岔開話題,冷聲道:“你有三四天沒來了?”

  夏君妍:“!”

  “莫大哥!你一定要聽我解釋啊,我真不是偷懶,這完全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夏君妍巴拉巴拉如麻雀一樣絮叨起來。

  莫如深的目光微微飄移,他似乎……好像……又提到了什麼不該提的話題。以前好友常說,他這個人沉默比開口的時候好。

  還是沉默吧。

  “……所以我就擺了一個小食攤子,買點涼面,也就是冷淘。你也知道剛攤子剛支起來,沒人守著也不成,我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但還是堅持著最少三天來……呃,四……四天,好吧,是五天來一趟。大哥,你怎麼不說話了?莫大哥?”夏君妍扶著磨盤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半響,莫如深:“恩。”

  “…………………………”夏君妍欲哭無淚,邁著步子趕緊道,“我這就打掃院子去。”

  夏君妍默默洗著抹布,突然覺得其實悲秋傷月這種事真不能放在她和壯士大哥身上。她不懂為什麼每一次和壯士大哥說話,壯士大哥能一針見血的抓重點!

  見夏君妍滿院子忙活,莫如深心裡也有些過不去。但對於做家務活兒這種事,莫如深擅長的範圍僅限於劈柴。畢竟他的刀法很不錯,基本功扎實,且劈人和劈柴在精髓上是相通的,畢竟都是把一個整體劈成兩半……

  莫如深有心想要幫忙分擔一些,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去做自己擅長的事好了。剛一拿起牆角的柴刀,突然就看見夏君妍整個人又是一歪——

  莫如深用眼神示意:“?”你沒事吧。

  夏君妍,微笑,瞬間領悟:“還好。莫大哥,你……能放下我不?”

  雖然壯士大哥的輕功太帥,只是一個眨眼,仿佛移形換影一般就到了跟前,但這樣近距離的與壯士大哥面對面,夏君妍覺得自己有點吃不消。

  “抱歉!”莫如深猛地松開手。

  夏君妍沒料到壯士大哥這麼快就變臉,整個人又是一倒,莫如深下意識將她一把攔腰撈起……

  莫如深:“!”

  夏君妍:“!!”

  ——大哥,你這是在顯擺臂力嗎,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QAQ

  ——糟糕,男女授受不親,夏姑娘該不會認為我登徒子吧……

  “咳,我繼續去擦桌子了。”夏君妍整理了一下衣裙,一溜小跑。

  莫如深……繼續劈柴。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32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相處

  夏君妍滿心的好奇——壯士大哥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期期艾艾的在壯士面前來回走了好幾遍,發現壯士連個正眼都沒給她,夏君妍郁悶的垂著腦袋又走開了。殊不知莫如深腦海裡正在天人交戰中。

  他不是有心去輕薄夏姑娘的,他就是見著夏姑娘要摔倒了才過去幫忙的……

  恩,對,他只是想幫個忙。

  至於夏姑娘的腰還挺細,體重有點偏輕……這都不是重點!!!

  “莫大哥,”夏君妍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你這次打算在住幾天?”

  莫如深還在糾結自己之前剛才的行為,突然聽見夏君妍的聲音,頓時眼神一空——當然,對於旁人來說,這叫眼神一凜!

  夏君妍:……難道我又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嗎?QAQ嚶嚶嚶,和壯士聊天心好累。

  “會住一段時日。”莫如深回道。

  正心累的夏君妍頓時恢復了活力,連聲問:“真的嗎?不走了嗎?不會騙我吧!”

  莫如深:“嗯。”

  夏君妍心中雀躍,這段日子以來總算是聽到一個好消息了。在廚房干活兒的時候也不由的哼起了小調,整個人也隨著節拍自嗨了起來,頗有些以前在家裡做家務聽搖滾樂,拿著掃把當吉他的那種勁頭。

  雖然和壯士大哥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但這般有限的時間卻讓夏君妍覺得壯士大哥其實是一個很可靠的人。從穿來到現在,大多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在苦苦支撐,每天都在為明天而發愁。雖然這就是生活,可她也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不行,在這裡,如果她不為自己做打算,不會有第二個人來幫她。

  但壯士大哥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雖然知道自己的路還是要靠自己來走,可如果一抬頭看見壯士大哥站在不遠處,便會覺得心裡很踏實。

  夏君妍默默低下頭,不知不覺臉上染了一層紅暈。

  “我到底在亂想些什麼啊!明明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夏君妍猛地搖頭,將那不靠譜的綺念甩出腦海。一定是今天下午的太陽太大了,曬得人都暈掉了。

  莫如深見夏君妍在廚房裡半天都沒動靜,有些擔心的過去看看,剛到門口,啪的一聲,門被夏君妍帶上了。

  “我……我要炒菜,油煙很大,你不要進來!”夏君妍靠著門匆忙道。

  ——ㄒoㄒ,壯士大哥對不起,剛才我竟然對你有非分之想,我檢討,我錯了,我得一個人冷靜一下找回理智!

  莫如深神色復雜的看著那扇黑漆漆的木門——夏姑娘果然是生氣了吧,他之前的舉動真是太輕浮了。

  一頓晚飯,夏君妍做的心不在焉。好容易終於整理好了心緒,出門一看,壯士大哥的神態好像比以前更冷了點。夏君妍心中咯噔一下,之前的那點綺念瞬間被凍成了冰渣渣,晚風一吹,成粉末般隨風消散……

  “沒想到你今天回來,所以也就沒准備多少菜,只能將就一下了。”夏君妍尷尬的笑了笑。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古怪,饒是外表鎮定的莫如深都遲疑了一下才拿起了筷子。

  沒有辣子。

  呼……莫如深心中默默松口氣。

  等等,沒辣子?!

  莫如深的筷子再次懸在了半空,以夏姑娘那嗜辣如命的程度,菜中沒有辣味,難道她不和他一起吃飯了?

  “我得回去了,之前晚上答應了安大娘去她家裡喝魚湯。”夏君妍道,“莫大哥你要是不想洗碗就放在水池旁,我明天來洗。”

  莫如深:“……恩。”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窗外的月光灑在淡淡灑在桌前,夏君妍躺在床上輕輕嘆口氣。

  雖然她的小食攤子擺的有聲有色,安大娘、小玉她們也都挺替她高興,但同時也對她深深的擔憂。安大娘不止一次隱晦的提醒過她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名聲,雖然雇小工沒什麼不妥,但最好還是雇些女子幫忙,等賺了些錢就別擺攤了。之前去聚福樓幫廚好歹人還在後院,不會像現在這樣成日的在大街上拋頭露面。鄉下丫頭雖不用像鎮子裡的閨秀小姐那般講究,但也不能太不講究了,不然以後說親的時候都會有困難。

  夏君妍無意與安大娘爭辯,她知道安大娘是好心。可她覺得如果自己真的那樣處處謹慎,每天都違背自己的心意活著,反而更不自在。她無力改變周圍人的看法,反正她是一介孤女,也沒人管她,名聲之東西,她自己都不在乎,別人怎麼傳又能如何。

  夏君妍想通了。等以後開間大鋪子讓她不再為銀錢發愁的時候便收養一些棄嬰。至於找男人成親?要和一個滿腦子認為女子三從四德才是正理,娶妻納妾,不管生幾個但一定要生個兒子才是常態的古代男人過一輩子,夏君妍想想都覺得一陣惡寒。

  所以之前對壯士的那些想法一定是她瞬間的錯覺!

  夏君妍閉著眼翻了個身,她只是太累了,睡一覺便好了。

  第二天清晨,夏君妍照例將食材等物都放進推車,然後便去村子口等錢貴。

  錢貴這小子每次倒是挺勤快,看見夏君妍推著車,連忙狗腿的跑過去接過手,正要如往常一樣誇誇夏姑奶奶聰慧無雙,今兒是不是又想出什麼好點子的時候,突然瞧見夏君妍眼下的青印子十分明顯,突然擔憂道:“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這些日子是不是想的事兒多了,勞神了?”

  夏君研揉了揉眼睛:“恩!”

  “要麼怎麼說咱姑奶奶是女中諸葛呢,只有那些大掌櫃才能想事情想這麼久,我娘說我每次只要動動腦子,保准下一刻就睡著了。”

  夏君妍道:“你娘說的沒錯。上次教你寫的名字會寫了嗎?”

  “貴倒是簡單,那個錢……”錢貴撓撓頭,“反正差不多看著像就行了唄,我又不去考秀才。”

  夏君妍默默瞟了他一眼。那個錢字她倒是寫得很溜,但僅限於簡體。繁體的錢又加上是用毛筆書寫,簡直就像是羊肉串一樣……不過她到底還是會寫的!身為她招的小工,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顯然是不合格的!

  “好好練,沒事就拿樹枝在地上畫兩筆。給你七天時間,若還寫不出自己的名字,我扣你工錢!”

  “啊?!!姑奶奶饒命啊,我今天一定多送幾家的,一定腿腳勤快!”錢貴正哭著臉求饒,突然發現一個高個大漢朝他們走來。那漢子高八尺有余,身軀凜凜,高鼻深目,仔細看去五官中還帶一些異域感覺。

  此刻的錢貴比地震前夕的小耗子還要警覺,他果斷閉上了嘴,佝著背脊安靜的縮在一旁。這男人比他以前在賭坊裡見過最厲害的打手還要可怕一萬倍!正滿心疑惑這種人物怎麼會出現在鄉下地方的時候,突然聽見他夏姑奶奶的開心的喊了一聲:“莫大哥,早啊,你吃早飯了嗎?”

  “早。”莫如深走來回應了一聲。

  夏君妍道:“你怎麼……恩,今兒想去哪裡?”

  “鎮上看看。”

  “是嗎,我也要去那裡啊,可以一起走啊。”

  “好。”

  一旁的錢貴:這對話好厲害,夏姑奶奶果然不是平常人!!

  夏君妍算是了解莫如深的說話習慣,所以也就主動解釋道:“昨天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現在在鎮子上擺了一個小食攤子。這小子叫錢貴,是我招來得小工,幫著跑跑腿。”

  錢貴哈著腰連忙點頭。突然間那大漢目光往自己身上掃了一眼,錢貴嚇得差點沒直接坐在地上。

  莫如深微微眯起眼。

  這個叫錢貴的小子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看起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混混模樣,這種人跟在夏姑娘身邊真的好嗎?夏姑娘一向心地善良,街頭的小混混最擅長裝可憐博同情,萬一夏姑娘被他給騙了……

  莫如深默默的握起了拳頭,錢貴的眼睛不自覺的瞪大了一號——蒼天啊,姑奶奶救命啊!!

  夏姑奶奶此刻正困惑呢,哪有心思注意到壯士大哥和錢貴之間的眼神交流。以她對壯士的了解,壯士大哥一向都是避開了人群,怎麼今天突然下山還要去鎮子上走走?壯士大哥不是一直走神秘路線的嗎,難道要改變風格了?可礙著錢貴在旁邊她也不好明著問,只能有一句沒一句的與莫如深閑聊。

  這一段路走的夏君妍是輕松無比。到了東市大街,正准備擺好桌椅的時候發現錢貴整個人好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夏君妍頗為詫異:“今天不是很熱吧?”

  錢貴虛弱道:“可能昨晚沒睡好,有點著涼……”

  “是嗎?這麼大的人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夏君妍瞧他的確不是偷懶,無奈道,“那你先回去吧,等覺得好些了再來。”

  “好……”錢貴正要答應,壯士不經意地又瞟了他一眼,“嗎?其實就是沒睡好,我一個大男人哪有那麼嬌弱,姑奶奶你放心,我今天保證跑的比昨天還要勤快!”

  “哦。”夏君妍點點頭,繼續低頭忙活自己手裡的事了。

  莫如深看著那些面條正有些好奇,夏君妍突然抬起頭,彎著眉眼笑道:“你先坐一會兒,我給你弄一碗嘗嘗,保證不放任何辣子。”

  莫如深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小步——恩,這個距離比剛才好一些了,之前離夏姑娘太近了,似乎只要她在仰一點兒就能碰到……

  他才不是登徒子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1:49 PM

  ☆、第三十五章 鋪子

  莫如深還是不習慣在人群中久待,吃了一碗面後便打算起身離開。只是他有心想要問夏君妍之後還會不會和他一起回去,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說起。他一向都沉默慣了,有時候一整天也難得說一句話,如今要像尋常人那樣交流,竟不知要怎麼開口。

  真是比殺個人還要難!

  莫如深知道自己和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一樣,他和尋常的百姓生活之間隔著巨大的鴻溝。他是一個怪物,一個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的怪物。就算他搶到了來雲安縣辦差的機會,卻還是什麼都做不好。莫如深的心情正有些低落,突然耳邊響起夏君妍輕快的聲音:“莫大哥,這幾天天都熱,過了晌午我就會收攤子回去了。你今天打算吃什麼,我做些好吃的吧,當做給你接風洗塵了。”

  “我……”一時間他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從不知慌張為何物的一等內衛高手此刻竟然有些心跳如鼓,就因為要回答晚上吃什麼這一道人生課題………

  “恩?”夏君妍疑惑的看著他。

  “隨意。”莫如深微微緩口氣,總算是答出來了。

  “……”

  好吧,壯士大哥一向對吃的沒啥要求,只要不辣就行。夏君妍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快習慣了和壯士的對話方式,之前見他一直站在身邊,還以為壯士大哥有什麼話說呢,看來……應該是錯覺。

  錢貴早就縮在了一旁,他實在無法明白夏姑奶奶是怎麼能對著那個陰鶩的男人露出燦爛笑容的。夏姑奶奶身後仿佛開了一朵又一朵的小鮮花,而那個男人身後則是一片陰霾冰冷的烏雲久久不散。偏這兩個人還站在一塊聊天,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聊到一起去的好嗎!!

  終於,那男人走了。錢貴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扶著推車讓自己緩緩。

  “錢貴,你又想偷懶?還不去把涼面給萬財主家送去!”

  “姑奶奶,我真不是偷懶啊。”錢貴覺得自己的腿現在還是軟的,“那個……恩,莫壯士實在是太嚇人了,我聽說有的人眼裡會帶刀子,以前我還不信,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

  “你怕個甚啊,你一不偷二不搶的老實本分的做事,他又不會無緣無故的為難你!”夏君妍抱臂打量著錢貴,“好歹你小子以前還是在賭坊看過門的,你們那賭坊凶神惡煞的多了,當時也沒見你這麼怕啊。”再說了,壯士大哥也就是氣質陰鶩了些,但相處久了壯士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本事很高的硬漢。

  穿越前,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流行的審美,男人們都開始往陰柔方向整,夏君妍雖不反對這種,但心底依舊覺得男人還是陽剛些的耐看。那流暢的身體曲線,帶著無比性感的人魚線以及暗含著爆發力的肌肉與體格,這是一種危險卻又致命的禁欲系誘惑……

  咳,她又開始想多了。

  不過瞧著錢貴那瘦弱小模樣,哎,他也是不懂得欣賞壯士大哥魅力的人啊。雖然她自己有時候也不敢和壯士大哥對視……壯士大哥什麼都很好,就是那殺人狂魔般的氣質實在是太別致了,真不知是從哪兒修煉出的。

  今天馮立倒是來得很快。夏君妍剛忙完沒一會兒,馮立就喜氣洋洋的來了。

  “看來馮經紀是要給我帶來一個好消息了。”夏君妍道。

  馮立謙虛道:“是不是好消息還要等夏姑娘看過那鋪子再說。”

  夏君妍想了想,打發錢貴將面送到萬財主府上去後,便將食攤收了。這段日子她也算是將這裡的左鄰右舍都混熟了,托隔壁的鋪子的小掌櫃幫忙看一下推車,便與馮立一道往東守巷子走去。

  “那房子的原主是咱們鎮上高舉人的,如今高舉人在南邊當了大官,便要將家裡的老子娘媳婦都接過去。高家在咱們鎮上還有幾處宅子,倒也不差這一間鋪子。但鋪子不比宅子,須得有人耐心經營才能有進項。如今一大家子都要往南邊去了,將鋪子交給下人打理也不放心,索性便盤出去,正好換些現銀以備作路上的盤纏。”

  說話間,二人便到了高家的商鋪前。這鋪子原本是賣些雜貨,如今主人一大家子都要走了,鋪子也就暫時關了門,只留了一個看門的老翁在這裡守著。

  馮立顯然已和主人家都商量過了,那老翁也沒有為難二人,直接領著二人進去看鋪子。

  “這門面雖然有些小,但裡面倒是還挺寬敞的。”夏君妍背著手打量著廳堂。又隨著馮立往後院而去,前廳後院中間隔著一小段回廊。“以前高家老爺過來查看鋪子生意的時候便習慣睡在後院,他那人喜靜,便做了這麼個回廊。”馮立解釋道,“這後院有兩座主屋和一間庫房以及兩間小耳房。後院不及前面大,但對夏姑娘來說也算是夠住了。”

  夏君妍在主屋裡看了一下。後院的房子不多,但主屋倒是很大,用著屏風隔成了好幾段,裡間的臥房,外間的小廳堂,還有帶了一個書房。

  總體而言,夏君妍對這鋪子很滿意。雖然比不得聚福樓那般財大氣粗,畢竟聚福樓後院的一個庫房就差不多是她這裡的兩個主屋的大小。但她根基尚淺,要是能盤下這樣一間麻雀雖小可五髒俱全的商鋪便是萬幸。

  “很好。”夏君妍笑道,“馮經紀果然眼光獨到,幸苦了,不愧是行家!”

  “夏姑娘覺得滿意那我便不算辛苦。既然夏姑娘看好,那咱們就和找個時間高老爺一起商談一下價錢,過了文書按了手印,這比買賣便算是談成了。”

  “既然高老爺一家子急著走,你看若是他們方便的好,咱們還是越快談妥為好。”

  “其實高老爺也是這麼說的。”馮立道,“如果夏姑娘現在無事,那你在這裡稍等,我這就帶高老爺過來與你商談。”

  “好。”夏君妍點點頭。她一向都是把銀票帶在身上,這件鋪子連同地契一起買下來,差不多近兩百兩。

  高家老爺來得很快,正如馮立所說,這鋪子是急著出手的。高家的雜貨鋪門面不算大,對於有錢的財主來說沒甚吸引力。而兩百多兩的銀票普通商戶一時間也拿不出來,正好便宜了夏君妍。

  最後這鋪子以一百八十兩成交,馮立則向雙方各抽白銀五兩為報酬。

  這筆買賣談的很是爽快,雙方也沒多做糾結。馮立拿著銀袋子笑呵呵道:“夏姑娘以後還想看什麼,無論是商鋪還是田地我這兒都有門路。”

  “知道了。”夏君妍道,“只要價錢公道,我自認還會繼續照顧馮經紀的生意的。”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夏君妍便買下了一間商鋪。錢貴知道後不由大吃一驚,對著夏君妍豎起拇指哥:“姑奶奶果然厲害,這果斷的勁兒真夠爺兒們的!”

  夏君妍對錢貴這狗腿般的誇獎已經有了抗體了,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趕緊把這些東西都搬過去,以後咱們也算是有門臉的人了,不用成日頂著那大太陽曬得一身又一身的臭汗!”

  錢貴自然高興不已,急嚷嚷的要去看新鋪子,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奶奶,你看小的以前就是跟賭坊看門的,您那鋪子,我覺得也正好缺一個看門的。萬一有什麼偷兒摸過來,小的一板磚過去,保證把他拍的死死的!”

  夏君妍深深看了錢貴一眼,確定錢貴的確沒什麼壞心思,就是想在鋪子裡撈一個小屋子住一下後頓時哭笑不得。這家伙整天夏姑奶奶夏姑奶奶的叫著,八成都已經不把她當做正常的女的了吧!所謂男女授受不親,她夏君妍在這個時代的眼裡看來還是個沒嫁人的大姑娘,錢貴估計都把這一茬給忘了。

  不過她倒是也考慮過錢貴的去處,便道:“晌午的時候給你留了一間屋子,你若是累了便去那歇著。晚上老老實實的回村子照顧你娘去,一個大男人晚上不著家你想干甚?!”

  錢貴臉一紅,他剛才一下高興地把這些都忘了。見夏姑奶奶板著臉訓斥,錢貴尷尬的撓撓頭,他對天發誓,他從來沒有對夏姑奶奶有過任何非分之想!這可是把劉頭都給弄死的女人啊,他就是想跟著她混口飯吃。

  錢貴打小就出來混了,身為小混混自然就會有一個混混頭子帶著他,他也習慣了跟著老大做事。劉五充軍了,老大沒了,錢貴一下子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了。而盡快給自己再找一個老大,然後跟著他混則是最簡單的方法。

  夏君妍便是他的新老大。

  雖然這個老大和他以前拜的那些老大有些迥異,但誰規定了女人就不能當老大呢。小混混的世界裡誰厲害誰就是老大,與性別無關。

  二人到了鋪子,錢貴頓時哇了一聲。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前前後後跑了三四趟後終於感嘆道:“這地方真好啊。”

  可不是好麼。

  夏君妍默默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錢袋子,這鋪子買下後她也沒錢了。畢竟之前又是修房子又是買家什還訂做了那麼多的東西,加上她自己為了緩解郁悶的心情大肆購物了一番,現在身上差不多也只有五十兩銀票了。

  但買了鋪子依舊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夏君妍答應了壯士晚上替他接風,去屠戶家買肉的時候順便也給錢貴買了一份讓他帶回去也吃頓好的。

  “今天還是給你放半天假,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恐怕就有的忙了。”

  錢貴看著那上好的五花肉頓時咽了咽口水,連忙道:“沒問題,我力氣大著呢!”

  見著錢貴那幅活寶模樣,夏君妍不由一笑,趕緊將肉遞給了他。因她自己還要再買一些東西,便讓錢貴先回去了。錢貴家裡還有一個老娘,早些回去也早點讓老人家安心。

  “胡椒,胡椒。”夏君妍有心要做西湖醋魚當壓軸菜,胡椒是必不可少的。嘴裡一邊默默念叨,一邊在各種香料和調料中尋找著胡椒的身影。眼角余光處突然見著一男子走來,夏君妍略略站直了些。

  “阿夏!”孫澤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若是以前早就上前與夏君妍聊起天來,而今天他卻有些踟躕不定。自他被孫大掌櫃送到先生那閉門苦讀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夏君妍了。如今相見,夏君妍竟然都開始和那賭坊的小子有說有笑起來。

  孫澤心中有些不舒服,阿夏怎麼可以與那種人為伍呢。

  “真是好久不見了。”夏君妍還不知孫澤心中所想,依舊如同對待普通朋友那般說道:“今天日頭挺毒的,阿澤還是快些回去吧。”

  孫澤微愣。

  好不容易相見,這麼快就要讓他……回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1:59 PM

  ☆、第三十六章 同行

  孫澤有些苦笑,阿夏果然還是生氣了。

  “阿夏,如果你在你舅舅家住的不習慣,還是回聚福樓來吧。”孫澤道,“至於……叔父那裡,我去跟他說!”

  看著孫澤那如小狗狗般可憐的眼神,夏君妍就算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尼瑪喲,這小子看起來好像的對她有點意思啊。夏君妍心中有點小得意的同時也謹慎起來。

  如何在不傷害一顆純真的少男心的前提下拒絕他?這種課題,對於打初中高中那個青春悸動的年紀裡走來的夏君妍來說——嗯,毫無經驗,哈哈哈哈!!

  孫大掌櫃像是老母雞護犢子一樣的護著孫澤,生怕孫澤被路邊的狐狸精給勾了去。但夏君妍本身也只是把孫澤當熟人看,畢竟孫澤小伙子按照現代人來看,也就是個剛入大學的小鮮肉。夏君妍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禍害下一代了,趕緊道:“我現在就住在東守巷子裡,過的挺好的。而且我一大姑娘,成日在酒樓裡幫廚也不像話。阿澤,你別擔心我,還是趕緊回去溫書吧。”

  “你搬到鎮子上來了?”孫澤好奇問道。

  “我開了一間小食譜鋪子。生意還行,反正吃穿是不愁了。”

  聽到夏君妍這樣說,孫澤也明白她是不可能回聚福樓了。只好道:“有空我去看你。”

  夏君妍趕緊道:“有空再說吧,你也挺忙的。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拎著竹籃一溜小跑,生怕孫澤追上來,一直跑出了這條巷子,這才停下腳步稍作休息。

  雖然她不知道孫澤怎麼會看上自己的,但孫澤肩上背負著家族的期望,她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而打擾到他。感情這東西,大多都敗給了時間。只要漸漸疏遠,感情也就會越來越淡,最後如白水一樣稀疏平常。

  夏君妍打定主意和孫澤保持距離,孫澤現在也只是鑽了個牛角尖,等他中了舉,見識到更廣闊的天空後,想來也不再將一個鎮上的姑娘放在心上了。

  隨後她又買了些東西,打算如往常一樣在鎮子門口等回村的牛車時,突然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鎮門下。

  “莫大哥?”夏君妍頗為驚訝,壯士大哥該不會是專程在等她吧。

  卻見莫如深對著守門的衙役說了什麼,那衙役連忙點頭,看樣子二人是在交談些事情。

  ——想太多是病,得治!

  夏君妍尷尬的笑了笑,若無其事般的飄過去。壯士大哥竟然會和人說話,這實在是太稀奇了,她一直以為壯士大哥能用眼神表達的就絕對不會勞動嘴巴,嘴對於壯士大哥而言,只是一個裝飾品。

  他們在說什麼呢……夏君妍萬分好奇。

  莫如深:“夏姑娘。”

  “恩?”夏君妍一愣,再談自己?

  莫如深:“男女授受不清。”說完,旁邊去了一步。

  夏君妍耳匡紅了一圈,她為了聽牆角竟然不知不覺走這麼近了!

  守門的衙役默默別過頭。非禮勿視,非禮勿聞,頭兒剛上任就有小娘子貼上來了,這魅力——

  一個字,嘖。

  兩個字,嘖嘖。

  三個字——“知道了。”夏君妍悶著聲音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莫如深朝著那衙役隨意的揮了手便走了,衙役立刻站得筆直。夏君妍正不知所措,見莫如深朝著鎮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夏君妍拿不定主意——這一次,真的是在等她嗎?

  還是在站一會兒吧,說不定壯士大哥只是腳麻了呢……

  一炷香過去。

  “莫大哥今天都在鎮上忙什麼呢?”她總算是確定了壯士大哥的確是在等自己。

  “去了一趟衙門。”莫如深仔細掂量著該如何回答。

  夏君妍點點頭,用期待的眼神仰望壯士大哥,咦,怎麼和壯士大哥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快步走、快步走。

  呼,總算是追上了,夏君妍繼續仰望。

  距離再次拉大……

  夏君妍:(??ˇ︿ˇ??)

  腿短是致命傷!

  “辦了一些交接。”莫如深總算是思量出來了,一低頭,發現夏君妍氣喘吁吁的跟在身邊。

  呃……

  “莫大哥,咱們坐牛車回去吧。”夏君妍打量著壯士大哥的腿長,又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偉人說萬事皆要要量力而行,她還是不要急行軍了。

  莫如深頓時停下腳步。夏君妍眨眨眼,難道壯士同意了?

  莫如深:“我有馬。”

  夏君妍:…………………………………………………

  不遠處的樹下果然拴著一匹黑色駿馬。

  好吧,壯士一向都很豪!想當初一月一兩銀子雇她去腌小鹹菜,這份手筆至今還沒人能超越。

  “走吧。”莫如深說道。

  “啊?”

  還未等夏君妍反應過來,莫如深已經牽著馬過來了。

  莫如深朝她看了一眼,下巴朝著馬背微揚。

  “我?”夏君妍指著自己,“我騎馬?”

  “恩。”莫如深點點頭,“你不累?”

  “是有點累了,可是……”夏君妍趕剛將籃子放下,突然整個人一輕,下一刻已被壯士抱上了馬背。她腦袋有些呆滯,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只見莫如深撿起地上的籃子,牽著馬繼續往村子裡走。

  鄉間的小路美如畫。你牽著馬,我挑著擔,恩恩愛愛,纖繩上蕩悠悠……

  停停停!!

  夏君妍趕緊給自己的腦內循環按下暫停鍵。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這麼一路詭異的坐在馬背上回來了,而且還是壯士大哥幫她一直牽著馬走,手裡還拎著那個特別接地氣的小菜籃子……但一般而言,難道不是大家共乘一匹嗎?啊呸!男女授受不清,她又忘了!

  終於,到了村子口。

  夏君妍望著地面,這個距離如果她直接跳的話,腳會歪吧。正猶豫的時候,發現壯士大哥正看自己。那個眼神,等一下,讓她想想,難道是在傳達——求我吧,求我一下我就讓你下來!

  “莫大哥……”

  一瞬間,夏君妍便被從馬上抱了下來。剛站穩,便趕緊將壯士手中的手裡將菜籃子搶了過來,就壯士大哥這氣質,拎著個菜籃子走了一路,她看著都替菜籃子感到擔憂。

  “山路危險,騎馬不易行走。”莫如深解釋道。

  “恩。”夏君妍點點頭,拎著菜籃子跟在他身後。

  莫如深心情很好,他該早些將黑嘯帶來的。方才夏姑娘騎馬的時候看起來還挺高興,似乎還在哼著什麼歌……以前他以為只有內衛那群人才喜歡黑嘯,沒想到夏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啊。

  夏君妍心道,下次還是自己坐牛車回來好了。讓壯士大哥親自給她牽馬,她擔心自己會折壽。好不容易回到山中木屋,夏君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用過一頓豐富的晚飯後,夏君妍思量著自己還是應該將買了鋪子一事告訴壯士大哥。畢竟她以後住在鎮子上,可能就不會像以前那樣,每天都來山上看看。

  莫如深聽後眼前一亮:“知道了。”

  夏君妍瞧他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高興,神色如舊,便也沒往心裡去。反正壯士大哥萬年冰山臉,她漸漸都習慣了。

  因置辦了鋪子,夏君妍越發忙碌起來。趁著太陽還未下山,趕緊回村子裡收拾東西,方便第二天帶去鎮上。大件的家什暫時不用搬,以後還會回來住的,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要趕緊清出來放好。想了想,決定去安大娘家裡通通氣。

  “你真的買了鋪子了?”安大娘聽著這消息後和表情和錢貴差不多,都是一臉詫異與驚喜。

  “是啊,高舉人家的,就在東市大街上的東守巷子裡,地段也好。等我整理好了,大娘去看看?”

  “何必以後去,你剛盤下鋪子正是忙,若是缺人手大娘幫你一起拾到拾到。”安大娘說著,嘴角不止的往上揚。這夏家丫頭不知不覺變能耐了,竟然都可以在鎮上盤下一間鋪子。以前她還有些擔心夏君妍擺小食攤被人騙,如今看來,這丫頭將那買賣經營的挺紅火的。

  “大娘還要忙地裡的事呢。”夏君妍其實也的確是缺人手,便道,“不如還是讓小玉幫我吧,反正我們兩個之前也一起做過大醬,該怎麼說大家彼此也熟。”

  小玉剛聽到夏君妍盤下鋪子便想飛去看看,此刻心裡激動的不得了。聽到夏君妍如此一說,趕緊就道:“行啊!我們明兒就去嗎?”

  “恩。”夏君妍點點頭,笑道,“明天一早就走,之前我雇的那個伙計早上會在村門口等咱們。”

  一提到錢貴安大娘果然蹙了眉,語重心長的勸道:“阿夏啊,不是大娘背後說人長短。那小子大娘也見過,一副混混模樣,油嘴滑舌的,以後若是在招到手腳勤快的,不妨換了他。”

  “我會注意的。”夏君妍無意替錢貴爭辯,人都是相處出來的,等安大娘與錢貴接觸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他是個什麼品性。

  第二天一早,大家依舊在老地方碰頭。錢貴和小玉算是半個熟人了,今天兩個人都挺興奮的,正嘰嘰喳喳的聊著天,突然四周的溫度猛地一降!

  “莫大哥!”只聽到夏君妍用那輕快的聲音打著招呼,“早啊,今天又要去鎮子上嗎?”

  莫如深點點頭。

  夏君妍一瞧,大家正好都是同路,沒理由不一起走啊。

  錢貴:不是吧,今天還要與這位大哥同行嗎,救命啊~~/(ㄒoㄒ)/

  小玉:娘,我要回家!!/(ㄒoㄒ)/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3:33 PM

  ☆、第三十七章 捕頭

  莫如深如昨天一樣,依舊是在夏君研這裡吃了一碗面後便離開了。錢貴和小玉兩個站在門口,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見壯士大哥的背影後,這才扶著門框松口氣。

  “雖然我爹說那人本事特別大,但看起來真可怕。”小玉捂著胸口,只覺得自己的心還在撲通撲通的快速跳著,剛才那一路走的她差點嚇癱在地上。

  錢貴瞧她小臉煞白的模樣,給她倒了一杯茶遞給過去:“夏姑奶奶說讓咱們習慣就好,該不會以後每天都要與那位大哥同行了吧。”

  小玉同情地看著錢貴:“下次你們自己來,我晌午再來。”

  錢貴:QAQ戰友,你就這麼把我給拋棄了嗎。

  小玉:我會默默支持你的!

  夏君妍正忙的團團轉,一回頭發現錢貴還傻愣愣的站在門口,頓時吼道:“錢貴,你又偷懶!”

  聽到這熟悉的吼聲,錢貴頓時安心不少。那位大哥在可怕又怎樣呢,這不是還有夏姑奶奶戳著嗎,天塌了有她老人家先頂著呢。錢貴緩口氣,一溜小跑過去,狗腿道:“姑奶奶有啥事?”

  夏君妍指著廳堂道:“這鋪子原本是賣雜貨的,咱們要開的是飯莊。你趕緊把那些雜貨櫃子搬到後院,然後那笤帚和抹布將這裡歸置干淨。我和小玉去清後院,等我回來後我要檢查的,若是你又偷懶,小心我扣你工錢!”

  錢貴連連點頭。雖然夏姑奶奶已經頭口扣過他無數次的工錢了,但每月一錢半銀子向來都是分文不少。這次夏姑奶奶都盤下鋪子了,那他的工錢也應該漲漲了吧。錢貴美滋滋的想著,手腳倒也十分勤快的打掃起來。

  後院主要是歸置兩間主屋。

  夏君妍和小玉也算是多次合作了,彼此間相當熟悉,收拾起來也很麻利。不多時,便將一些不大用的到的東西都歸置到了庫房裡。主屋不需要大動,高舉人家倒也是厚道,這屋裡的家什算是送給夏君妍了,雖說不是什麼好木頭,但普通百姓家裡也能過得下去。夏君妍看了一下,除了鎖之外,其他的床櫃子之類的之類的都不需要換。

  三個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收拾完了一半。快到晌午的時候,夏君妍正好做了午飯,莫如深來了。錢貴悄悄打量著莫如深那張冷冰冰的臉,心道這位大哥該不會就是故意踩著飯點來的吧。

  夏君妍正招呼著讓大家一起坐下吃飯,小玉趕緊往碗裡夾了菜,一邊走一邊道:“後面爐子上還燒著水呢,我去看看,你們先吃啊。”

  “呀!我突然想起來前面還有幾個櫃子還沒擦,我還是把活兒干完了再來吃飯吧!姑奶奶你和大哥先吃,不用等我了!”

  說完,錢貴也撤了。

  夏君妍看著瞬間空掉的小廳堂頗為尷尬。——這兩個二貨,你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莫大哥,你……恩,他們現在挺忙的,我們吃我們吃。”

  莫如深倒是非常自在。

  剛才那樣的場景他經歷多了,凡是京城裡的人家,一旦聽到有內衛出動,哪怕是皇親國戚都跑的比兔子還快,更何況是一些貧頭百姓。人們都說,凡是披上了內衛官服的人,縱然之前是個人最後也會變得比厲鬼還要陰狠;凡是進了內衛大牢的人,連死都將是一種奢侈。

  如今能有夏君妍陪他一起吃飯便足夠了。至於其他人,都是浮雲啊浮雲,反正他也沒注意過……

  一直到了下午,莫如深也沒有離開,反而主動留下來幫忙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夏君妍總覺得小玉和錢貴兩個人的動作比上午的時候快了近乎一倍!抬頭看見莫大哥正從在水井旁打水,輕松的提起木桶倒入水缸內,小玉戰戰巍巍的走過去,然後飛速的洗淨抹布,還沒擰干,扭頭便跑,而錢貴更是快的跟飛毛腿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練過輕功。

  夏君妍捧著茶杯無比愜意的舒了口氣。看到小玉和錢貴這樣就令她看到過去的自己,那時她面對壯士大哥也是戰戰兢兢,好在現在已經走出來了。等小玉和錢貴與壯士大哥相處久了也能像她現在這般自然了,畢竟壯士大哥對她挺好的,想必小玉和錢貴漸漸地也會發現其實壯士大哥特別平易近人呢。

  有了莫如深的監工,鋪子收拾的格外迅速。原本需要三天的時間,如今差不多明天在收拾收拾就能直接開張了。

  “姑奶奶,我娘今天囑咐我早點回去,今兒我就先走啦。”錢貴擦著汗,完成了夏君妍交代的任務後趕緊溜了。

  小玉也跟上前連忙道:“阿夏,我明天晌午再來,不用給我留飯了。”說完,也跑了。

  夏君妍:→_→你妹!你們又來這一套!!壯士大哥就這麼可怕嗎可怕嗎!!

  “莫大哥……”夏君妍都有點替莫如深傷心了,“可能他倆對你還不熟。”

  莫如深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恩。”反正熟不熟和他都沒關系。

  “以後多相處就好了。”夏君妍也努力幫小玉和錢貴挽回形像,畢竟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扔下壯士大哥真的挺不厚道,“他們兩個人也都很好,就是膽子小了點。”

  莫如深遠目。——其實人少點挺好,在山上的時候夏姑娘總是圍著他轉,現在在鎮子上她卻要忙許多事,還都是和一些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人忙活。

  還是現在好,只有夏姑娘在身邊,那些浮雲總算是走了。

  莫如深心中正開心,突然鋪子外來了一隊衙役。夏君妍正納悶,莫如深已經走了出去,其中一個衙役諂媚笑道:“頭兒,您之前走得急,官服還沒拿呢,我們給您送來了。”

  莫如深看著這群礙眼的人,平靜的臉上頓時浮上了一層陰霾,聲音比往常還要冷淡:“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是是是。”衙役們知道這位新來的捕頭是個不好打交道的,但誰叫人家是捕頭呢。以後還得在他手下混,想過得好點,就得先裝會兒孫子。

  接過官服,剛一回頭,就看見夏君妍一臉好奇的盯著自己。莫如深輕咳了一聲,回道:“我已與原先的魏捕頭辦好了交接,這段時間都會住在鎮上的衙門裡。”

  “真的嗎?!”夏君妍喜不自禁,“原來莫大哥是捕頭嗎?原先的魏捕頭和之前的縣令走了……因為新縣令來了,所以莫大哥就是新的捕頭?”

  夏君妍見他沒有否認,依著壯士大哥的性格那這就是肯定了!捕頭啊,這差不多算得上是雲安縣派出所所長的職務了,活脫脫的地頭蛇啊!此時不抱大腿更待何時!她預計中給衙門的公關費,似乎可以減少一大筆了!

  莫如深還未說什麼,人已經被夏君妍請到椅子上坐下了。這小妞有殷勤的端茶倒水遞瓜果。

  “莫大哥,反正大家以後都住在鎮子上了,以後你早飯就到我這吃唄,正好我這裡也是開的食鋪,就當給我捧個場了,好不好?”

  夏君妍毫無保留的奉上了自己最燦爛的笑容。

  “莫大哥你覺得怎樣?我的手藝你也是知道的,味道肯定沒問題。好不好啊?”夏君妍雙手合十放在唇邊,一臉可憐的小模樣看著莫如深。

  內衛暗殺部的莫老大在陰暗的世界裡呆慣了,陡然間被陽光閃了一下,小心髒都差點停了。過了好半響,莫如深總算從那個燦爛的笑容裡回過神,略有些呆的點點頭:“好。”

  夏君妍又是一笑。若不是礙著在古代,她恨不得直接給莫如深一個擁抱!

  壯士大哥果然是好人啊!

  在古代這麼長時間,夏君妍深刻明白和官府攀好交情是多麼的重要。見著壯士大哥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夏君妍決定趁熱打鐵,趕緊道:“莫大哥,之前一直都受你照顧,我也沒啥可以回報的。”

  莫如深:“!”難道……!!

  還記得好友曾經說,當姑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意味著——

  “不如我認莫大哥做哥哥吧!莫大哥要是不嫌棄,就認我當妹妹?我保證不給你添任何麻煩的。”夏君妍美滋滋的說道。

  莫如深:………………………………………………………

  咦?

  為什麼氣氛有些不對勁?

  夏君妍敏銳的發現壯士大哥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這種感覺……媽呀,救命啊!!為什麼突然間壯士大哥變得恐怖起來了!!她再也不亂攀親戚了。——QAQ,嚶嚶嚶,小玉,錢貴,我要跟你們一起走!!

  莫如深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讓夏君妍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衙門有事,我先走了。”

  “……恩。”夏君妍小聲應著,整個人恨不得縮成一團。

  過了好久,夏君妍整個人直接癱坐在地上。

  她以為自己和壯士大哥很熟了,看來只是她想多了啊。

  夏君妍有些傷心,她都收起了自己對壯士大哥的非分之想了,為了絕了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年頭,直接拜個干兄妹多好。結果……

  夏君妍自嘲的笑了笑,壯士大哥又不缺親戚,她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而此刻莫如深的心情糟透了。

  准確說,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現在這種心情叫做——糟透了!明明夏姑娘也沒說什麼,可他就是突然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剛才將她嚇到了吧。

  除了第一次相見,他再也沒有看見過夏姑娘露出那般的神情了。

  莫如深緩緩握緊了拳頭,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恐怖的冒出。

  他只是來辦差的。

  什麼捕頭,什麼衙役,通通都不是他。

  他是內衛,是專門負責暗殺的內衛,來到雲安縣也只是為了完成上峰交代的任務罷了。

  莫如深心中反復告誡著自己——克制!

  內衛戒律第一條便是克制!

  莫如深閉著雙眼,努力將那惱人的笑容從腦海中驅逐。

  轟——

  街邊的某處牆面頓時的凹了一大片下去。

  雙眸再次睜開時,猛虎已關入心牢,萬物波瀾不驚,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阿夏,那個壯士大哥今天不來了嗎?”小玉在鋪子裡忙活了一上午,連午飯都吃了,也沒看見莫如深的影子。

  夏君妍不好意思告訴她前天自己狗腿的跟人家攀親戚被嫌棄了,只好硬著頭皮道:“莫大哥是捕頭,現在正忙呢,不是說今天新縣令來了嗎?”

  “來了來了!”錢貴剛從外面送完涼面回來,一頭的汗,急吼吼的說道:“新縣令來了!我方才瞧見萬財主陸掌櫃他們都已經往鎮門口迎接了。聽說已經在聚福樓備下了席面,准備為新縣令接風洗塵呢。”

  夏君妍漫不經心的點點頭:“知道了。”

  “她怎麼了?”錢貴低聲朝小玉問道。

  小玉搖搖頭:“可能是天熱沒精神吧。”

  錢貴見不是什麼大事,也沒往心裡去。又繼續說著關於新縣令的八卦:“這回上任的縣令老爺還把家裡的娘子給帶來了,這段日子各家的布莊胭脂鋪的東西都賣瘋了,鎮上有頭臉的娘子們都各個比著裁衣裳呢,就為了在縣令娘子面前露個臉。”

  “來個清官就好了。”小玉期盼道。

  錢貴頓時樂了:“傻丫頭,這世道官官相護,哪有什麼青天大老爺,你戲本子又聽多了。”

  夏君妍托腮望著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面。

  她倒是也和小玉一樣希望來一個清官,這樣一旦她抓到了李春娥和李氏的把柄,直接送交官府,由官老爺審案便好了。可如果還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就算她拿到了證據,或許依舊也動不了李春娥。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周記布莊在這雲安縣上也算是一條地頭蛇了。

  雲安縣位置偏遠,這十幾年裡,也就只有高舉人和萬財主家裡出了兩個當官的。剩下的人當中考上秀才的也不過七八。之前在聚福樓的時候,偶爾也聽過陸晨山說起書院的事。程遠雖然人品不怎樣,但還算是有些學問。看那樣子,考秀才似乎是沒問題的。雲安縣有功名的人很少,一旦程遠中了秀才,可想而知那將是何等的地位。

  周記布莊有錢,程遠有勢,她一介孤女要想為自己討回公道,得好好謀劃才行。

  哎,如果不是前天那麼衝動,或許還能找壯士大哥幫忙呢。夏君妍再次嘆口氣,她昨天真是喜昏了頭,怎麼說話都不過腦子呢!

  夏君妍欲哭無淚。

  哪有賣後悔的藥的,她要買一箱!

  算了算了,好歹捕頭是壯士大哥,雖然昨天起了嫌隙,但交情還在,以後找機會好好修補一下好了。

  她的夏氏食鋪要開張了,又是一大堆的是要忙活,這關鍵的時候可不能哀怨下去!

  夏君妍打起了精神,埋頭算著開張請鑼鼓隊需要花的銀錢。

  正好今天安大娘也來幫忙了,瞧夏君妍這鋪子辦的有聲有色,頓時高興的將從家裡帶來的幾只老母雞放進後院的雞舍裡,問道:“阿夏啊,這地段不錯,啥時候開張啊?”

  “在等兩三天吧,這幾天鎮上的鑼鼓隊又被拉去迎接新縣令了。我打算開張的時候好好熱鬧熱鬧,也讓大家知道鎮上有我這號人。”

  安大娘生以為然,連連點頭道:“記得掛炮仗,紅紅火火的,這生意才越做越大。”

  夏君妍笑道:“知道了。只是還有一事,需得大娘幫我。”

  安大娘約莫知道她要說什麼,卻不點破,“你跟大娘客氣個啥,大娘待你如何你難道還不知道?”

  “我知道大娘一直將我看成親閨女。”夏君妍扯著安大娘的袖子撒嬌道,“好大娘,你就讓小玉過來幫我吧。錢貴那小子專跑外面送面的事,這鋪子裡裡裡外外就只有我一個人張羅了。”

  專門說錢貴是跑外面的,也是讓安大娘放心。畢竟小玉也是個大閨女,夏君妍不在自己乎名聲,但還是要顧忌到小玉的名聲。

  好在都是農家女,不像那些閨女小姐有諸多限制。

  安大娘見夏君妍說的誠懇,這段日子也思量了許久。小玉畢竟是女兒家,成日下地干活把皮膚都曬糙了,若是能在鋪子裡幫廚,比起下地來算是清閑了。夏君妍也一直將小玉當做親妹妹護著,也不會虧待了她。

  “讓長生也過來幫忙吧,他雖然年紀小,但大小也算是個小子,讓他多在外面跑跑也是長些見識。”安大娘說道。

  夏君妍知道這應該就是安大娘的底線了。對於古代婦人來說,哪怕兒子年紀再小但也是男子,比起閨女來行動上自然方便許多。

  “好啊,正好我這兒缺人呢!長生也能來那真是求之不得,這小子機靈著呢。”夏君妍笑道,“他來了,估計錢貴也不敢偷懶了。”

  安大娘見她答應了,這才放下心來。

  又仔細裡裡外外的瞧著這間鋪子,越看越歡喜。心裡盤算著等自己的大兒子考中秀才後,家裡也會余下一些贏銀錢了,到時候也來鎮上置辦一間,或者干脆在鄉下多買幾畝地,蓋幾間瓦房。

  這日子,總歸是會越過越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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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壯士大哥的新職業:雲安縣派出所所長——捕頭大人。

  隔壁家打醬油的田猜對了【總覺得妹子的昵稱像是沒寫完的……】,一個小紅包送上,麼~

  壯士大哥對這個職位有什麼想法?

  莫如深:……恩……

  謎一般的沉默。

  三分鐘過去了……

  莫如深:很好。

  某還未正式登場的小哥突然插話:臥槽,小莫你不能這麼不厚道!什麼叫很好,明明是非常好!咱們內衛多少弟兄都想搶這差事,這麼簡單而且安全還能吃好吃的差事可不多啊,最後被你簡單粗暴的用武力鎮壓了!有本事你別一對一啊,你敢單挑我們一群嗎!!我就不該宣傳那個夏姑娘做菜好吃的啊啊啊,憑白增加了那麼多競爭對手嗷嗷嗷嗷,還有那個誰,你丫一個女的還要跟我搶去當捕頭的機會,我們內衛裡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的吃貨了啊啊,唔唔唔………(被一群黑衣高手捂嘴拖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34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開張

  夏君妍的鋪子在新縣令來後的第三天開張了。

  兩掛鞭炮懸在牌匾下“劈裡啪啦”作響,這動靜惹得不少人駐足圍觀。

  “給位父老鄉親,夏記食鋪今兒開張!各色涼面,小菜,凡是進店的食客免費送一碗剛從水井裡鎮好的米酒,解解這暑氣!前十位飯資全免!”夏君妍一身水綠襦裙,加上這段日子伙食跟上來了,臉上顏色也好了,不似之前那般瘦弱,略略有些肉顯得頗為可愛,又到了抽條的年紀,整個人嫩的跟剛出水的小蔥似的。若不是那麻利的生意勁,還真有點小家碧玉的模樣。

  錢貴今天也穿的新衣服,一身戴藍短打,應著夏君妍的強烈要求,特地在開張前一天洗了澡潔了面。今天看起來各位有精神,若不是那諂媚狗腿的勁兒,走出去說不定還會被人誤認為是個書生。

  雖然夏記食鋪真正意義上的伙計只有錢貴一人,但夏君妍已經將那身戴藍短打訂為自己鋪子的統一制服。由於姑娘家不易在眾人門前拋頭露面,所以女款制服夏君妍暫時還沒想好。

  “都是老顧客了,您裡面請——”夏君妍站在門口鼓著勁兒吆喝,從早上到中午臉都快笑僵了。

  長生已經被夏君妍打發到巷子口舉牌子。鑒於這個時代人們普遍不識字,夏君妍特地畫了一碗面,旁邊寫上夏記二字。剩下的事就靠長生去吆喝了。

  食鋪廳堂不算大,滿打滿算能放下六張桌子,但涼面有一點好處——可以打包。有了前一段時間的口碑,今天食鋪裡頗為熱鬧。

  夏君妍更是豪氣的在食鋪門前擺出了一個大大的酒缸,裡面裝著兌過水的米酒,不論是不是進店吃飯,只要想喝,都能舀上一碗,但不能帶走。

  免費策略,從古至今都是對人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沒有經歷過信息爆炸的古人更是淳樸,幾乎只要在外面喝了酒的,都會進店小坐,最少也會店一碗素面嘗嘗。

  錢貴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夏君妍見到不斷有人來鋪子,趕緊去巷子口將長生叫回來:“快回去幫著把後廚的面和菜都端上來。”

  長生麻溜的一路小跑,他小個字左突右竄倒是很快,直接奔到後廚,此時小玉已經快要忙暈了。

  “姐,要端那些出去?”

  “四碗面,左邊三號桌的。”

  “好嘞!”

  長生轉身要走,突然小玉道:“你趕緊跟你夏姐姐說,後廚的面不夠了,還要在揉,讓她趕緊回來!”

  “知道啦!”

  長生穩穩端著木盤,錢貴見他人小,趕緊接過手,“你去招呼那些食客,這些東西我來端。”

  此刻夏君妍正在櫃台後收錢,長生趕緊將小玉交代的事說了。夏君妍抬頭環顧了一圈,錢貴正忙著照顧客人,長生年紀小還不懂算術,她要是去了後面這櫃台後豈不是沒人了?

  正糾結時,安大娘也從村子裡來了。因著今兒夏君研這鋪子開張,安大娘特地提前從地裡回來,過來幫會而忙。沒想到還沒進鋪子裡,就聽到裡面人聲鼎沸。

  “竟然來了這麼多人!”安大娘一陣驚訝,當初她還擔心夏君妍一小姑娘,再怎麼能耐又哪裡能和那些大掌櫃相比,還想著拉著親朋好友過來給夏君妍撐撐場面,那時被夏君妍婉言謝絕的時候心中有些小小不快,如今一看,什麼都服氣了!

  “大娘,可算把你給盼來了!”夏君妍像是見著救星一樣,趕緊將安大娘拉進鋪子,“後廚的面不夠了,我得去和面,麻煩您在這幫著我收會兒錢。”

  又仔細交代了價錢,怕安大娘記不清楚,特地喊來了錢貴:“食客付錢的時候你就趕緊報個價。”

  錢貴連連點頭:“姑奶奶您就放心吧,這些我倒著背都能說出來。”

  夏君妍這才趕緊系上圍裙挽了袖去後院。為了快速上餐,她之前已經將各種面和配料都一碗一碗的配好了,只等食客點單,直接讓小玉調好送上。沒想到原本准備一天的食材,如今才過了一個上午,竟有些不夠。

  奈何她人小力氣有限,如今催的急,和面的時候更帶了幾分毛躁。小玉急的恨不得自己上場,但也知道那原本白色的面最終變成翠綠色是夏君妍自己琢磨出來了,就算關系再好,這等秘方還是不要隨意打聽為好,只能站在隔壁干著急。

  好不容易,夏君妍終於和好了,卻比之前要少很多。

  “這一份賣完後,就掛上售罄的牌子吧。”夏君妍累癱在椅子上,雙手酸麻的連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可現在生意這麼好,咱們這早就關門?”小玉覺得很是可惜。

  “那就讓錢貴把廳堂裡冷淘的牌子翻過去,掛上售罄木牌,其他的普通小菜還是照舊。”

  夏君妍用力將自己從椅子裡撐起來,跺了跺腳,重新打起了精神回到外面大堂。

  果然冷淘售罄的木牌掛上之後,食客們便陸陸續續少了一大半。但夏君妍對今天的生意情況已經很滿意了,粗略一算,那一匣子銅板加起來怕是有近三兩銀子。折合六千毛爺爺!而將這個時代的購買力再算進,這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收入。

  一直快到了黃昏,店裡最後一批食客也散去了。錢貴差點累癱在地上,剛低下頭,又看見一雙靴子出現在門口,有氣無力道:“真是對不住,小店打烊了。”

  “嘿!怎地小爺一來你們就打烊了!”陸晨山搖著折扇大搖大擺的就走了進來,“之前見你們這兒人多口雜的,也沒個雅間讓小爺坐坐。”

  夏君妍趴在木櫃後回道:“我這兒是小門臉,陸公子要雅間只能上聚福樓醉仙樓那般的大酒樓裡。”

  “我來給你捧場你就這態度?”陸晨山橫了一眼,正巧小玉從後面掀了簾子出來。

  她一身嫣紅襦裙,烏黑的頭發用鵝黃的發帶挑起一束垂在腦後,那發帶上還垂下兩個精致的小鈴鐺。因著今兒開張,小玉特地畫了眉又點了胭脂。方才趁著鋪子裡空閑,補了妝容,這才到前面來。

  所謂一見鐘情,大多數都是因為臉。

  陸晨山只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好像噗通停了一下,耳邊夏君妍和錢貴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突然一個健碩的女人橫在了他面前,朝著那小美人吼道:“還不會後面去!”

  不等陸晨山英雄救美,就聽見那小美人柔聲道:“知道了,娘。”

  娘?!!

  陸晨山驚的七魂八魄全都歸了位。

  他滴個乖乖喲,這個壯碩的婦人竟然有一個如此美貌的閨女,真的是親生的嗎?!

  安大娘何等眼色,就陸晨山那小眼神,她年輕的時候真是見多了!小子,敢在老娘面前耍好看,嫩點!

  在夏君妍和錢貴二人毫無察覺的時候,安大娘已經和陸晨山交手一回合了。

  “陸公子,我們今天的冷淘都賣完了,你瞧著你想吃什麼菜,我這就給你做去。”夏君妍雖累癱了,但陸晨山還算是老主顧了,她就算爬去廚房也得把這位小爺給招呼好咯。

  陸晨山心裡正癢癢,小美人從簾子後出來那一瞬,當真是驚鴻一瞥,他還沒看夠呢,就又回去了! 可礙著那婦人在場,也不敢隨意造次,只好漫不經心的點了兩個小菜,期盼著能在見小美人一面。

  安大娘白送他兩個字——做夢!

  夏君妍了呵呵的將錢收好:“陸公子你吃得好了,下次再來啊!”

  陸晨山郁悶的瞟了她一眼:“恩。”

  直到走出了巷子,趕緊喚來身邊小廝,低聲道:“這幾天你盯著這裡,若是那個婦人走了,你就趕緊回來告訴小爺。”

  小廝連連點頭。

  陸晨山的心情這才微微好轉了些,可一看到小廝手裡的食盒——炒雞蛋,清炒小黃瓜……他當時是腦子進水了嗎,怎麼點了這麼兩個菜。

  陸晨山走後不久,安大娘便找來夏君妍聊起了方才之事。

  “那小子的一雙眼睛,一看就不是什麼本分人,哪有人一個勁兒的往大姑娘臉上瞧得!”

  夏君妍努力回憶了一下,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只好道:“那陸公子是鎮上鹽鋪陸掌櫃的兒子,雖然有些頑劣,但本性不壞,也是我這裡的熟客了。”

  “這般的富家子弟少有不紈绔的。”安大娘滿心擔憂,“阿夏啊,你也謹慎著些。大娘以前還沒嫁給你安大叔的時候,隔壁家住著一妹妹。那妹妹頗為嫻靜,人長得也好,最後被那員外家的麼子看上,硬是搶了她做了一房小妾,沒兩年就病死了。這種富家子,見得多聽的也多,嘴上像是抹了蜜一般,最好哄那小姑娘。你說的這位陸公子,若真是個安分的,大娘也活了小半輩子了,一眼就能認出來!”

  夏君妍雖然覺得安大娘有些過於謹慎了,但這時代姑娘的名節重於一切。小玉本來長得也美,那夏君妍的話來說,這妮子天生就是帶了一雙桃花眼,平常不笑還好,一笑起來整個人都明亮了幾分。

  安大娘年輕的時候也是村中一枝花,可美貌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好運,反而讓村裡的不少混混賴頭給盯上了,安大娘狠了心頂著五六月的太陽下地干活,一番暴曬活活將皮膚給毀了,這才換回了平靜的生活。至於閨女也長成這樣,她並沒有高興多少,早早就打發小玉去地裡干活。只是如今小玉大了,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這才讓她回來養養皮膚,免得真曬成了個無鹽醜婦,又是一樁難事。

  說到底,安大娘自己也矛盾啊。

  “要不干脆讓小玉先回去幾天。就算陸晨山真起了什麼心思,冷幾天也就歇了。”夏君妍提出了個折中的方案。

  安大娘也覺得之前才答應夏君妍讓小玉來幫忙,現在就反悔也頗為不厚道。可自家閨女的名節更是比眼睛珠子還要重要,也只能暫時應下了。

  “我娘那人就是太小心了。”小玉知道自己又要回去了,頗有些悶悶不樂。他家裡雖不至於餓肚子,但平日裡全靠爹娘兩個沒日沒夜的干活,還要供著大哥在書院念書,一年下來一家子也沒多少余錢。而她只能靠做些繡品賺些銅板補貼家用,如今好不容易能來鋪子裡幫廚,一月少說也有二錢銀子,若是生意不錯,工錢還會再漲呢。

  夏君妍安慰她道:“大娘也是為了你著想,姑娘家萬事都得小心,哪怕行錯一步都是要命的。”

  小玉沮喪的垂下頭,小聲道:“阿夏,你也和那個陸公子有些交情了,他真是我娘說的那種人?”

  “陸晨山啊……”夏君妍不由蹙起了眉,要說陸晨山這人愛湊熱鬧她還是能確定的,至於這小子輕浮好色,反正夏君妍自己沒感覺出來。或許因為她這份潑辣的性子,跟錢貴一直拿她當老大一樣,也許在陸晨山眼裡她壓根就不算是女人吧。

  “怎麼說呢……小心些總沒錯。若他真是個君子,你過幾天再來便是了。我這兒不是其他什麼地方,到你夏姐姐這裡來還不就是打個招呼的事。”

  小玉悶不做聲,畢竟這件事上她沒有選擇的余地。當天晚上大家一起用過了飯,又幫著夏君妍將第二天的食材准備好,第二天清早便與安大娘回去了。

  “什麼,回去了?”陸晨山大驚。

  小廝王永連忙道:“一早上就走了,我一直跟到了鎮門口,看樣子是回村了。”

  “是跟她娘一道走的?”

  “是,小的看的真真的。”

  陸晨山大為懊悔。肯定是自己昨天表現的太露骨了。正發愁該怎麼辦,就聽到了自己老爹的嘶吼聲:“呆在院子裡作甚,還不進屋溫書去,你不想考秀才了!!”

  “本來就不想考……”

  嗖,一只布鞋飛來!

  陸晨山閃身,趕緊躲進了書房。

  雖然小玉走了,但鋪子的生意還在繼續。夏君妍只好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因為她是主廚,前面的事只能交給錢貴和長生兩個人。長生還小,主要還是看錢貴。此刻毫不猶豫的將錢貴的工錢漲到了每月兩錢半,讓他當伙計的同時也負責收錢。錢貴這小子倒也實誠,沒想著要貪東家的錢,每一筆都算的很清楚,頗有幾分當賬房的天賦。

  且說莫如深自上次發了一頓無名火後,就在也沒有去找過夏君妍了。就連夏君妍的食鋪開張,他也只是帶著衙役從門口目不斜視的經過。

  恩,這是例行的尋街罷了,沒啥其他意思。

  縱然他想要盡量無視,奈何到了晌午時候,平常大家總是會直接在衙門裡吃,今兒幾個衙役卻開了小灶。

  “這就是那夏記的冷淘麼,聽說賣的可火了!”

  “可不是火麼,我可是一早上剛出家裡出來就去訂的這五份!”

  “嘖嘖嘖,真是謝謝老哥哥了,咱們今兒可算是有口福了,瞧瞧還送了酒呢!”

  五個衙役圍著一張桌子,正端起碗准備開吃,突然發現剛才還嘈雜的周圍變得悄然無聲,手裡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頭兒……”為首的衙役磨磨蹭蹭的站了起來,“這是夏記的涼面,小的專門買來孝敬您的,您嘗嘗,味道真不錯!”

  莫如深看著那面,冷冷道:“你們吃。”說完,便走了。

  衙役面面相覷:頭兒這意思,我們……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啊?

  莫如深繼續在衙門裡閑逛著。現在正是吃飯的時間衙門也沒啥事,太陽又大,曬得人都縮在陰涼的地方聊天小憩。

  “回來的時候我特地去了趟東守巷子。”

  “嘿,看你小子這模樣怕是又去貪別人不要錢的酒吧。”

  “得了吧,兌了水的還能叫酒?”

  “那你還喝!”

  “這不是最近天熱嗎,那酒兌了水也不上頭,喝著解解饞,上頭也不會怪罪。等會兒下了值,我請你去哪兒點幾個小菜,解解乏。”

  “好啊,正好這幾天嘴饞了。”

  又是夏記食鋪……

  莫如深默默作者吐納狀。

  為什麼他的耳力要這麼好,為什麼這些衙役們各個都這麼悠閑!

  “出操!”

  莫如深一聲令下,剛吃完飯正閑聊的衙役們頓時苦著臉到庭院裡集合。

  莫如深的心情好些了,輕松道:“扎馬步,下盤要穩,半個時辰後休息!”

  衙役們:……………………………………………………

  蒼天吶,要了老命了!!

  “衙門的錢結了嗎?”食鋪裡,夏君妍趁著晌午人少的時候趕緊算賬。

  “剛結了。”錢貴氣喘吁吁的拎著食盒回來,“五份的錢,官爺說等他們下了值還要來照顧咱們生意呢。”

  “他們這麼閑嗎?”夏君妍感嘆。

  錢貴撓撓頭道,回憶道:“我走的時候是挺閑的。”

  夏君妍聽著心中有些失落。

  衙門裡都不忙,但壯士大哥也不來了,果然是上次狗腿認親戚被嫌棄了啊。

  “姑奶奶?姑奶奶!!”

  “啊?”

  “錢吶,衙門的錢你不要了?”錢貴伸著手,正朝著夏君妍要錢盒子放進去。

  夏君妍連忙回神:“真是忙暈頭了,這裡你照看著,我去後院轉轉。”

  錢貴麻利拿起抹布正擦桌子,突然聽到守在門口的長生道:“你不是夏姐姐的舅舅嗎?你也來吃面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6-20 12:45 PM 編輯

第二卷:鎮上立足

☆、第三十九章 生意

  陶慶年蹙緊了眉頭打量四周,食鋪裡並沒有食客。現在已到未時,大多數人都在午睡或小憩,正是食鋪難得偷閑的時候。

  即便如此,陶慶年一張臉依舊十分陰沉:“夏丫頭呢?”

  錢貴一聽這暗含怒氣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兒,連忙道:“您我們掌櫃有何貴干?”

  “掌櫃的?”陶慶年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她一個丫頭家的也能叫掌櫃的?!你又是何人?”

  “小的錢貴,是我們夏掌櫃顧的伙計。客觀您要是吃面就稍等片刻。”錢貴嘴上客氣,身板卻已經直起來了,抖了抖手上的抹布,“您要是來找茬的——”

  “我是你們夏掌櫃的舅舅!”陶慶年大步邁進,毫不客氣的一拍桌子,“看看這裡,像甚個樣子!”說完,便要去後院。

  錢貴立刻側身擋在他面前,“我們掌櫃說了,後院是灶房重點,閑雜人等一概都是不許入的。您要找掌櫃的便在這兒稍等,小的去請掌櫃出來。”

  “放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一個賭坊的小混混也敢攔我!且不說你只是一個小伙計,你們夏掌櫃到了我面前也只是一個小輩!”陶慶年氣的發抖。他原本就好心好意的叫夏君妍搬去陶家,讓柳氏好好教導幾年,也好以後找個婆家嫁人。可她不去陶家也就罷了,竟還拋頭露面的開了食鋪,還和這些個外男廝混在一起,當真是一點臉面都不講!要不是有老主顧與他說了這事,開鋪子這樣的大事,那丫頭竟然都不和他這個舅舅商議,簡直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真是沒規矩!”陶慶年低罵了一聲,“這樣混帳,讓我如何與她死去的娘交代!”

  “我聽到前院吵鬧,原以為是有人來鬧事,不曾想是舅舅來了,不曾遠迎,還望舅舅寬恕。”夏君妍掀開簾子走出。長生機靈的從一側跑出,原是他趁錢貴絆住陶慶年的時候趕緊去後院通知了夏君妍。

  “你倒還知道寬恕!”陶慶年又是一拍桌子,“你看你這樣什麼樣子!這世上哪有好人家的大姑娘像你這般拋頭露面的!舅舅又不是缺了你這口吃的,你還擔心餓死你不成!趕緊收拾了東西,將鋪子盤出去,與我回家!”

  夏君妍為難道:“這鋪子才開張,生意正好,如此反復折騰豈不是與銀錢過不去?”

  “你怎地變得如此市儈!真是成日與這些小子混在一起,女工婦德都一概不管了!什麼生意,什麼銀錢,這些都不是你該管的事!”陶慶年縷了縷胡須,深深嘆了口氣,“你要是舍不得這鋪子,就交給舅舅經營,你一個姑娘家,哪裡懂得這些世俗經紀。女子就應該嫻靜淑德,你娘以前難道沒有這樣教過你嗎?若是讓你娘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指不定該有多傷心!”

  真是句句不離夏小姑娘的親娘,若是夏君妍還不肯跟他走,那就是不孝!

  古代孝字為大,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幾乎是斷了一個人所有的退路了。

  可惜,這一切對夏君妍沒用。她不是原來的夏小姑娘,對那個從未見過一面的不幸去世的女人一點感情也沒有。而且,她本身也不太遵守這個時代的游戲規則。

  陶慶年見她不吭聲,知道自己這番話是起了作用。夏君妍在她印像裡一直都是那個安安靜靜的大丫頭,性子軟人也膽小,總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繡花。以前去夏家的時候,夏爹只要稍稍訓斥幾句就立刻聽話了。

  陶慶年一副已是當家掌櫃的模樣,指著錢貴吩咐:“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將店門關了!明天不用來了,結了月錢回家吧!”

  錢貴斜著眼往屋頂上瞧,抖著一只腿,嘴裡哼著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小調子,活脫脫一副街頭混混的模樣,就是不動身。長生更是像沒聽見一樣,一個人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扒拉著算盤。

  陶慶年見這二人將自己的話當做耳旁風,大為惱怒,“你看看你招的這些伙計!一個混混,一個幼童,哪裡像個樣子!虧你還自稱是掌櫃的,這種人能當伙計嗎?”

  夏君妍瞧夠了熱鬧,暗中也為錢貴的做法點了一個贊,這小子倒是有幾分可靠。

  “其實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舅舅。”

  “什麼問題回家再問,現在要緊的是趕緊收拾東西!”

  夏君妍笑呵呵道:“回家,是回那個家?陶家?還是夏家?”

  陶慶年惱怒:“這是什麼混賬話!陶家和夏家對你來說尤甚分別!”

  “當然是有的。”夏君妍慢裡斯條的坐了下來,她可不是來聽陶慶年訓話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了一口,這才道,“如果真按舅舅所說,陶家夏家不用分別,那麼當初我爹欠了賭坊的銀子,陶家也應該還上一份。還是說,有欠銀的時候,陶家和夏家是兩家人;這銀子的事了解了,於是陶家和夏家就又是一家人了?”

  這話簡直就是直接打臉!

  陶慶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袖子裡的手不住的發抖。他哪裡不知道當初自家得知夏家有了巨額欠銀後的做法,但那是賭債,和一個好賭的家疏遠開來是人之常情!他也勸過妹妹和離,但她根本不聽他的,他又能怎麼辦。

  “還是說,在我爹娘都死了之後,我被賭坊劉五逼債逼的快要跳河自盡的時候,陶家和夏家是兩家人,如今劉五流放千裡,陶家和夏家又是一家人了?”

  “或者是當我為了還債快要餓死,成天在山上挖野菜,還是隔壁安大娘看不過去給了兩個饅頭才我勉強活下去時候,陶家和夏家是兩家人;等如今我開了鋪子時,陶家和夏家又是一家人了?”

  夏君妍輕輕擱下茶杯,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舅舅,你們家當時不缺那兩個饅頭吧?”

  縱然害怕和有賭債的親戚來往,可自夏小姑娘爹娘死後陶家便與夏家再無來往,這關系斷的可謂是一干二淨!且不論是不是要幫著還債了,哪怕是夏小姑娘餓得快要死的時候,也不見這位舅舅前來關心一下。就算害怕被夏家牽連上賭債,但趁著人不注意送些點吃得來就這麼難嗎?古代又不像現代有監控設備,還能二十四小時監控夏家門口的一舉一動嗎?當初夏君妍山上山下的來回跑,也不見劉五有何動靜啊。

  雖說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但做到如此冷情的,不可謂不讓人心寒。連毫無血緣關系的鄰居都時不時救濟一下當初的下小姑娘,而這位舅舅,卻連人影都看不見。如果不是劉五充軍了,哪怕是夏小姑娘餓死在街頭,都不會有人替她收屍。

  “不過一段時日不見你竟變得如此牙尖嘴利!哪有小輩敢對長輩如此不恭敬!”陶慶年被她那些話氣的揚手就要打去,見那混混就站在一旁,這才訕訕的收回手。

  嘖,這世上有人的便是當你與他擺事實講道理的時候,他與你扯感情;當你與他扯感情的時候,他開始與你說例子,總歸這世上的正義只掌握他們手中便是了。

  “做生意麼,自然要口齒伶俐。難道舅舅家的鋪子專雇那些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伙計嗎?”夏君妍慢悠悠的回道,“舅舅讓我關了鋪子回家,可又不說到底是回那個家?如果是回夏家,如今夏家就我一個人了,我自己在那裡,夏家就在那裡。如果是回陶家,夏陶本就是兩姓,我一個外姓女又如何好意思住在陶家裡呢?舅舅,你可得把話說清楚外甥女兒才好照辦啊。若是辦差了,豈不是又拂了長輩的意願,恐怕又該是我的不是了。”

  “好好好!”陶慶年氣的渾身發顫,抬著手指著夏君研說道,“真不愧是那賭鬼的女兒,果然刁鑽!虧的我好心好意將你帶回去吃飯,還讓你舅媽扯好料子與你做衣裳,到頭來竟是好心都喂了狗!我今天來是為了甚?就為了你這巴掌大些的小鋪子?呸!我陶慶年的眼皮子可沒那麼淺!”

  夏君研故作天真的看著他:“那舅舅今天來到底是所為何事?”

  “你——”陶慶年氣的語塞,直接甩袖回去了。

  夏君研一路將他送出大門,又在門口站了好半響,這才沉著臉走回來。當初夏小姑娘快要被人逼死的時候不來,如今瞧她日子過順了,就上趕著來擺舅舅譜,這算盤打的可真是精彩!

  “姑奶奶,您瞧以後……”錢貴小心翼翼的圍了過去,夏君妍這咄咄逼人的模樣,他也是第一次見。

  “以後好好做生意!”夏君妍穩了穩心神,讓自己恢復平靜,“今兒你表現的不錯,去鎮上張屠戶哪兒割一刀肉帶回去,記我的賬上。”

  “誒!”錢貴連忙笑著點頭。

  出來混的,目的自然是要喝酒吃肉,如今跟著夏姑奶奶兩樣都不愁,他又何必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舅舅得罪自家掌櫃的呢。

  趁著現在空閑,夏君妍繼續教長生認字打算盤。見長生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擱下手中的筆。

  “還在想剛才的事呢?”

  長生老實的道:“夏姐姐,我娘說長輩的話不能不聽的,那可是你舅舅啊,咱們做小輩的要尊重他們。”

  “如果長輩要你去殺人你去不去?”

  長生一愣,果斷的搖頭,可之後又有些不確定地望著夏君妍。

  “這世上的人分很多種。有男人,有女人;有長輩,有小輩;有好人,有壞人。你娘也是我的長輩,我尊敬的她除了因為她是長輩,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娘是個好人,為人厚道又熱心快腸。若是按照年紀來算,那劉五也是你的長輩,你會聽他的話嗎?”

  長生搖頭。

  “一個人是否值得尊敬不是看他多少歲了,那廟裡的王八還活了千年呢,這樣就值得尊敬嗎?當你遇到一個有德行的人的時候,自然的便會尊敬他,打從心底去佩服他。”夏君妍嘆道,“如果你還不懂得話,就多看多聽,等看到了結果自然就明白了。”

  這時代的人從出生開始就被灌輸孝道,殺子為母的故事竟然都被編進了二十四孝成為正面典型流傳下來。在夏君妍看來許多不可思議不能理解的事,在這裡的人看來都是在正常不過的。

  而她頂撞陶慶年則是大逆不道。

  夏君妍突然慶幸自己是一介孤女,整個夏家就她一個人,錢貴是伙計,長生也不是她親弟弟,都不能指責她什麼。她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反而少了許多拘束。

  到了下午,夏君妍的食鋪照常營業,生意雖不如第一天火爆,但比起其他小店依舊紅火。比起夏君妍的渾不在意,陶慶年則是氣的不輕。

  陶府上下眾人大氣不敢喘一下,柳氏一勁兒地替他拍背順氣。

  “大丫頭也是因為沒有教,又和那種混混待在一起,性子自然野慣了。你又何必和一個小輩置氣呢。”

  “你是沒有聽到她說的那些話!若是玉瑤玉欣敢這樣說,我當時就能打死她們!”陶慶年吼道。

  “瞧你說的,玉瑤玉欣可是咱們的掌上明珠,你作甚拿她們與那大丫頭相比!有這麼比的嗎?也不怕閨女們聽著傷心。”

  陶慶年揉著額角:“娘子莫氣,方才是我失言了。也是我氣昏了頭,這夏丫頭再不管教管教,真是什麼都毀了!”

  柳氏聽著陶慶年的轉述,心裡也是詫異萬分,對夏君妍越發厭惡起來。

  “今兒我去隔壁孫娘子家時,她家的丫鬟也在議論著大丫頭那鋪子的事。這大丫頭不認咱們這門親戚,但外人可不這樣看。大丫頭再怎樣,也是玉瑤玉欣的表姐妹。之前她住在鄉下野一些也就算了,如今搬來了鎮上,這街裡街坊的誰能不知道那大丫頭是你的外甥女呀。咱們陶家在鎮上也是各處都有熟人,旁人見著你也要稱呼一聲陶老爺。陶老爺的外甥女在外面拋頭露面,該讓人如何作想?就算你不拿自己的臉面當回事,也得替玉瑤玉欣打算啊,她們的表姐妹這般不檢點,玉瑤玉欣走出去也低了旁人一頭。你說說,咱們的閨女好好地待在家裡,憑白被人這樣說,豈不是冤枉!”

  陶慶年的眉頭越來越緊。

  他此前去夏君妍那裡就是聽到了有人說他苛待外甥女的風聲,沒想到如今連自己的閨女都受到了牽連,看來是不能不管了!

  “說到底,那大丫頭是苦慣了。好不容易有著一間鋪子,還不是看的跟眼睛珠子似得。”柳氏道,“她是以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擔心咱們貪了她的鋪子。”

  “哼!”陶慶年輕蔑的翻了個白眼。

  “我們當然知道老爺的為人,可那大丫頭也沒見過多少世面,加上周圍又都是一些鄉下泥腿子和小混混的人物,眼界自然狹小。這鋪子的店面地契黑子白字的寫的她的名字,咱們還能貪了去?你派一個掌櫃去經營,每個月將賬拿給她看,記好了銀錢來往,咱們將事情做得大大方方的,這鋪子最後還不是大丫頭她自己的陪嫁,咱們只是好心幫她經營,叫她別拋頭露面了。”

  “就怕她不識好人心!”陶慶年嘴裡這樣說,倒是將柳氏的提議聽進了幾分。

  看今天那丫頭市儈的嘴臉,無非還不就是為了一個錢?!他這裡都是經驗老道的掌櫃的,白白送去幫她看鋪子,不比她一個人瞎折騰來的要好。

  “大丫頭以前也不這樣。”陶慶年嘆口氣,“雖比不上玉瑤玉欣,但也是一個乖巧的。”

  “你不是說她身邊有個混混伙計嗎?”柳氏道,“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那大丫頭八成就是受了這混混的影響。若你真的接手了大丫頭的鋪子,第一個就是辭了那混混。混混為了保住飯碗,還不得挑唆著大丫頭與你做對。”

  陶慶年聽著頓時覺得有幾分道理。

  大丫頭再怎麼變,但一個人的本質不可能這麼快就發生改變。她一直就是個膽小怕事又沒甚主見的丫頭,今天這樣厲害,想必也是有人教的。又想到了之前在店裡自己被那混混百般阻攔,陶慶年更是認定了是錢貴教壞了夏君妍。

  “那個該死的小混混!”陶慶年狠狠低罵。

  柳氏則想得更多一些:“有句話雖然不好聽,可到底那也是我的外甥女,好歹都是一家人。你說大丫頭和那混混認識多久了,該不會這二人……”

  “什麼?!”陶慶年驚的頓時站起身。

  柳氏連連安撫他:“我也只是一猜,女兒家向來將名節看得比姓名還要重。不管那混混是不是真的……總之,都得先將大丫頭接回來。說到底,咱們還是認這門親戚,玉欣見著大丫頭還得喊一聲表姐。將來大丫頭也要嫁人,不求大富大貴,好歹也要找個過日子的,總不能玉欣的婆家問起玉欣的表姐夫是何人時,答一句小混混吧?”

  “萬一大丫頭真的讓那小混混給拿捏住了,這可就難辦了。”陶慶年自覺自己對付夏君妍還是綽綽有余,但要對上一個無賴混混,那就必須好好謀劃。街頭混混不講臉面,但他還得要這張臉,打老鼠傷到玉瓶這種事萬萬是做不來的。

  “不能和大丫頭直接說,與她說了就等於是對那混混說了。若是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柳氏點到即止,陶慶年是做慣買賣的人了,一聽這話自然就懂了。

  “還是你想的周到。只要讓大丫頭知道這鋪子不是什麼人都能開的,等她開不下去了,自然也就想起我這個舅舅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3:58 PM

  ☆、第四十章 衙門

  到了黃昏,夏君妍讓錢貴去關門,突然七八個衙役擁簇進來,錢貴連忙迎上前去:“各位官爺想要吃點什麼?”

  為首的中年漢子解下佩刀,豪氣的嚷道:“那什麼面給咱們哥幾個一人來一碗,在上幾個拿手好菜,兩壺酒。”

  一旁的長生暗暗牢記,立刻去後廚說與夏君妍聽。錢貴給幾位官爺上了幾爹店裡自己泡的酸蘿蔔,又趕緊將酒拿來。

  “這天兒真熱。”為首的衙役隨手在臉上摸了一把汗,將衣領散開了些。此人姓吳,因家中排行老大,旁人便道他一聲吳大,在衙門裡也算是老資歷了,如果不是莫如深突然空降過來,這雲安縣捕頭的位置八成就是他的。

  “今兒下午真是累得不輕,要依著莫頭兒那樣的練法,過不了幾天,咱們哥幾個都能去州府當個披甲兵了!說不一定還能去州府老爺的標營混個一官半職的。”一年輕的衙役說笑著。

  “我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這麼折騰,要是明天還這麼練,我就高假了。”吳大灌了一口純度略高的米酒,一股涼意頓時從喉嚨潤到了心頭,“真夠給勁的!伙計,把這酒再來一壇子!”

  “好嘞!”

  錢貴手腳頗為麻利。

  又有一衙役道:“你們說這莫頭是什麼來歷,魏捕頭走後怎麼來了這麼一位冷面閻王。”

  話剛問出口,幾個與他交情好的衙役暗中踹了一腳——這種問題咋能當著吳大的面問!那衙役臉色訕訕,一時間也不好再問,正好酒來了,便倒了一碗悶頭喝起來。

  吳大剝著花生米,一臉的渾不在意。眾人瞧他這模樣,一時間竟無人說話,場面頗為尷尬。正好錢貴端著涼面上來,吳大拍了拍手,招呼道:“今天這頓我請,等下我的賬上。”

  夏君妍擦著手從後院走出來,見著店裡只有那一桌官差,仔細看了一下並無莫如深,心中有些說不出的失落感,百無聊賴的走到櫃台後算賬。剛翻了兩頁,就聽到一個精氣十足的男中音:“夏掌櫃,給小爺上一碗面,雞絲的那種,多放點肉,小爺不差錢!”一向扇子不離身的陸晨山大步流星的走進店裡,一點也沒將另一桌的衙役們放在心上。

  夏君妍嘆口氣,緩緩站起身。她還真是挺羨慕陸晨山的,每天都充滿了活力。

  “陸公子慢用。”夏君妍將他的東西擺上,正要走,卻見陸晨山用扇子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反正你這鋪子現在也沒什麼生意,坐下陪小爺說說話。”

  夏君妍微微挑眉:“我這兒不陪聊。”

  “啪!”一錠銀子擺上了桌子。夏君妍雙眼一亮,緩緩將銀子歸攏到身前:“陸公子想問什麼?”

  陸晨山壓低著聲音,正要說話,又趕緊抬頭環顧了一圈,郁悶道:“小爺早就說了讓你弄個雅間,你瞧瞧這是說話的地方嗎?”

  “就算弄個雅間我也不敢和陸公子獨處一室啊,男女授受不親,名聲要緊啊!”夏君妍一臉為難。

  陸晨山橫了她一眼,“啪!”又是一錠銀子拍在桌上。

  “陸公子後院請!後面有個小廳堂,一般人肯定是不能去的,但陸公子不一樣啊,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一直把陸公子當做異姓兄弟看呢。”

  陸晨山:……尼瑪你就是個錢串子!

  夏君妍:這麼誇我多不好意思呀。羞澀中~~

  陸晨山:=_=

  將前面交給錢貴和長生照看後,夏君妍便帶著陸晨山去了後院他們吃飯的小廳堂。陸晨山一邊走一邊看,嘴裡嘖嘖嫌棄,“原以為你這後院能大點,沒想到也這麼小。”

  夏君妍收了兩錠銀子心裡正美,隨陸晨山怎麼損,都當做耳旁風。

  “陸公子你特地花了二兩銀子就是為了參觀我這後院?”

  陸晨山連忙收起了玩笑之意,只是那胖乎乎的臉猛一正經起來,反而讓夏君妍頗不習慣,正喝茶呢,噗——的噴了一地。

  “夏掌櫃啊,你好歹也是個女的,我好歹也是個男的,你當著我的面能稍微注意一點女子的德容嗎?!”陸晨山頗為無力的搖著扇子。

  夏君妍不慌不忙的擦著嘴:“你到底要問什麼趕緊問,可先說好了,那些陰私之事我可一概不知。”

  陸晨山微咳了一聲,扇子搖的越發快了。他就不信夏君妍不知道他要問什麼,這妮子明明就是故意戲弄他。對付夏君妍這種錢串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拿銀子砸死她,當然還得留她一口氣,好好說話。陸晨山肉疼地又拿了出一塊銀子,他雖然不缺錢,但只這一炷香的時間就花了三兩銀子,這些銀錢拿去聚福樓都可以置辦一桌席面了。

  果然那個錢串子收了錢後,一副不經意的口吻說道:“咦,說起來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小玉了。我這鋪子剛開張,也缺人手啊,這幾天正琢磨著招伙計呢。”

  陸晨山順水推舟問道“小玉姑娘怎麼突然就不來幫忙了呢?”

  夏君妍一副長輩模樣的叩了叩桌子,語重心長道:“小玉也是大姑娘了,一個姑娘家哪能成天在鋪子裡拋頭露面的。”

  陸晨山:→_→阿夏啊,咱能捂著自己的良心說話麼,你好意思說這一句嗎?

  “小玉性子好,耳根子又軟。食鋪都是魚龍混雜的,她娘也不放心她待在這裡,便領回家了。”

  “這可是你夏掌櫃的不是了。”陸晨山立刻道,“人家姑娘到你這來幫廚,你都不能保證她不受打擾。幫廚的姑娘只需待在後院,只要不讓外男進來不就行了?”

  “可關鍵是我這兒人手不夠,又是剛開的鋪子,在鎮上也沒甚根基。萬一遇到那種要硬闖的地痞無賴,就憑錢貴那王八拳,也擋不住啊。我皮糙肉厚是沒關系啦,但小玉不一樣啊,磕著碰著了都不得了。”夏君妍眨眨眼,微微勾起嘴角,神色頗為玩味,“就拿現在說吧,陸公子不就從外廳進到後院來了嗎?”

  陸晨山被噎的語塞。

  說到底,無非就是安大娘不放心夏君研這裡的安全問題。陸晨山心裡冒火,不自覺的加速搖扇子,額前的劉海不斷翻飛:“明人不說暗話,咱倆也算是熟人了。你夏君妍捂著自己的良心說,我陸晨山是那樣的登徒子嗎?”

  夏君妍捂著良心沉默。

  陸晨山:………………你妹!

  “啪”的一聲收起了折扇,氣衝衝的走了。一碗放了好多好多雞絲的涼面一口沒吃,全便宜了錢貴。

  前院廳堂的衙役們吃飽喝足也不急著走。吳大臉色微紅,顯然是有些酒勁了。

  “我知道你這一個個的小兔崽子心裡在想什麼,別把老子當瞎子,剛才那小動作當老子看不見嗎?”

  年輕的幾個衙役呵呵干笑。其中一人道:“吳頭這是喝多了,趕緊送吳頭回去吧。”

  吳大猛一揮手:“別動老子,老子是喝了幾碗,但還不至於醉。瞧瞧你們這一個個孫子的模樣,穿上了官服還這般畏縮,簡直就是丟人現眼!捕頭,都是上面派來的,沒啥見不得人的東西。之前的魏捕頭和縣令老爺命好,辦了個大案子,直接升到州府了。可你們知道這新來的柴縣令是個什麼來頭嗎?”

  衙役們搖搖頭,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聽著。

  只見吳大突然雙手抱拳朝著東面遙遙一舉:“咱們這位新縣令,可是從翰林院出來的!翰林院是什麼地方你們知道不?全天下讀書最厲害的人才有資格進去!就咱們鎮上的萬財主他大哥,在咱們縣是這個!可要是遇到了翰林院裡的官老爺們,那都得叩頭,老老實實的喊一聲祖師爺!”

  “這麼厲害!”衙役們一陣驚呼,“可這樣的人物怎麼來咱們縣當個縣令了?”

  吳大像是看白痴一樣看著這群後輩,“熬資歷啊!不一級一級的升上來,誰服你!衙門的那位莫頭,就是這位柴縣令帶來的。不然你見過那個縣令上任後還能自己指定捕頭的?”

  原來是這樣的關系!

  眾衙役們頓時了然了,也難道吳大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樣的結果,原來對方壓根就只是將雲安縣當個跳板而已,估計過不了一兩年就會調走了。

  吳大嘆道:“你們這些小子是運道來了,直接在貴人面前辦差。要是辦的好了,貴人指甲縫裡流出一點蜜,就夠你們幾個甜一輩子了!”

  幾個年輕的衙役們聽得各個摩拳擦掌,原來新來的縣令竟是這樣的背景。又對消息靈通的吳大贊嘆不已,一口一個吳頭的叫著,讓吳大聽著也是頗為舒爽。

  不遠處的錢貴打了個哈欠——這群爺到底什麼時候走啊,這天都快黑了。

  衙役們談性正好,地頭蛇當慣了,對這小店的打烊的時辰也沒甚顧忌。夏君妍一臉疲憊地掀開簾子,對著錢貴嚷道:“咋還沒收拾好,趕緊過來和面!”

  她累了一天了,和面又是個十足的體力活,此事手臂酸的不行。這幾天正打算教錢貴一些簡單的步驟,也好幫著分擔些。誰料錢貴一臉為難,偷偷拿手指著靠牆的那一桌官差。——實在是走不開啊。

  夏君妍無奈的嘆口氣,揉了揉肩膀,決定還是靠自己。突然熱鬧的店鋪猛地一靜,夏君妍頓時打了個機靈,又悄悄掀開簾子的一角,一雙墨色官靴首先映入眼簾,接著是那筆直的大長腿,窄腰寬肩,以及孤傲不群的神情。

  “晚上還要巡街,你們竟然喝酒了。”莫如深說道。

  衙役們嚇得酒意全無,吳大更是直接滑到了桌子下面,趕緊帶上了官帽爬了起來:“莫頭放心,我們這就去巡街,保證無不了事。”

  “明天多扎半個時辰馬步。”

  吳大:“是!!!”

  七八個衙役趕緊收拾了東西離開。

  正打哈欠的錢貴也驚的站起身,看見衙役們跑了,恨不得也跟上去一起跑。此刻戰戰兢兢將碗筷趕緊收拾,抱著木盆,風一般的跑開。

  門簾被全部掀開。

  莫如深想要裝作沒看見都沒辦法。夏姑娘正睜著大眼看著他,而她看起來好像疲倦極了,以前無論何時她都在笑,而現在夏姑娘的嘴角卻微微下壓,莫如深覺得再過一刻,她可能就會哭了。

  夏君妍正在心裡叫苦,剛才為了突顯楚楚可憐的眼神導致眼睛睜太大進沙子了好不舒服,QAQ,為什麼壯士大哥還不走,艾瑪,當著面揉眼睛太羞恥了,果斷轉過身低頭揉眼睛。

  莫如深見她肩膀一聳一聳,在回過頭來的時候,雙眼微微泛紅。那顆平靜的小心髒又突然間劇烈跳動了一下。——果然是上次將她嚇著了吧。

  莫如深滿心悔恨。

  好歹自己是個男人,當著面說聲抱歉也不會比殺人難!

  等夏君妍的揉好了眼睛再抬頭氏,就看見莫如深已經到了自己的跟前,看起來好像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夏姑娘。”

  “恩?”

  “……”沉默。

  “恩?”

  “……”繼續沉默。

  說不出口怎麼辦!!

  當初內衛訓練“如何與姑娘搭訕的一百式”的時候他沒去啊!!

  “壯士大哥吃晚飯了嗎?”

  “沒……”

  夏君妍舒口氣,彎眼笑道:“原來你是餓了啊,稍等一下,我給你做幾個拿手菜。”

  其實他不是……好吧,算是餓了吧。莫如深習慣性的跟著夏君妍走,直到進了後院這才驚覺自己好像走過了,要退回去嗎?

  “莫大哥,旁邊有個小廳堂,你就坐那裡吧,我也經常在哪兒吃飯呢。”

  不退了,這兒挺好的。

  莫如深神色自如的坐下等飯。

  夏君妍的速度很快,這段日子的鍛煉下來,她覺得自己頗有幾分大廚風範了。不多時,炒好了兩盤小菜端上來。剛一坐下,疲倦感清晰的湧上來。夏君妍已經很累了,此刻強打著精神與莫如深聊天。這還是上次二人不歡而散後的第一次見面,夏君妍覺得自己應該抓緊機會和壯士大哥修補一下關系。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壯士大哥現在可是捕頭大人啊!

  “莫大哥還記得之前在山上雇我當廚娘的事嗎,當時你一共付了我三個月的月錢呢,結果只住了不到一月便走了。我現在開鋪子講究誠信,還有兩個多月的飯錢沒花呢,不如以後就來我這兒吃。要是來往不方便,我直接送到衙門裡如何?”

  “恩。”莫如深沒理由拒絕。

  之前本就是他想多了,而夏姑娘一如既往,只是將他當做一個普通朋友。論起相處來,恐怕連那個錢貴與夏姑娘相處的時間都比他要多。莫如深猛地回神——還好,筷子還沒斷。

  一頓晚飯用的很有以前在山上的風格,夏君妍慢慢說著一天的見聞,而莫如深一直沉默,偶爾點頭回應。

  夏君妍撩起袖子准備洗碗,誰料這次莫如深直接將碗拿去了灶房自己洗干淨了。夏君妍頗為開心,她本來就不愛洗碗,之前這種事都是打發錢貴做的,沒想到這小子看見壯士大哥來了溜得比兔子還要快!

  剛進灶房,莫如深就看案上一堆未成形的面粉和,微微回頭,夏姑娘正揉著手臂走來。

  “明天的面還沒和好,讓你見笑了。”夏君妍一邊說著,一邊沾水和面。她自覺自己已經使出吃奶的勁了,但在莫如深眼裡——夏姑娘這瘦弱小肩膀,這跟跳舞一樣柔軟的動作……

  “我來。”

  簡單兩個字,讓夏君妍目瞪口呆——蒼天吶,壯士大哥還會和面?!

  莫如深回憶了一下夏君妍剛才的手法,這和面……恩,大約和打木人樁的時候差不多。面餅被不斷的糅合摔打,每一下都讓夏君妍心裡一跳。為什麼她突然覺得那團白面特別可憐……

  “好了。”莫如深退開幾步,好讓夏君妍過來檢查。

  “還真……真的好了?”夏君妍不可置信地戳了戳面團,特別有彈性,想來吃到口裡的時候還會十分有韌勁。這面是怎麼活出來的,竟然又快又好!

  “還要做什麼?”

  “用擀面杖擀面,然後拿刀切好。”夏君妍有些呆滯的說著。

  莫如深點點頭。

  練了二十多年的內力,用來和面是挺方便的。

  不到半個時辰,第二天的食材已經准備就緒。

  夏君妍抬頭看了一眼莫如深,壯士大哥用著一派宗師的手法來幫她和面,真是太奢侈了!

  “我去巡街了。”莫如深見夏君妍沒什麼還需要幫忙後,便走了。

  夏君妍點點頭,一路將他送到門口,“夜裡當心些。”

  “恩。”

  直到走出了東守巷子,莫如深這才稍稍停下腳步。

  他剛才是為了幫夏姑娘和面才不小心和她獨處一室的,這不能算是越逾吧。恩……肯定不能算!如果不是他幫忙,夏姑娘那樣瘦弱,肯定忙不過來。身為捕頭,幫助治下百姓是他的義務。莫如深微微回頭瞧了一眼,今晚心情不錯。

  “姑奶奶,今兒這面比以前勁道多了!”

  天還沒亮,錢貴就來了。為了彌補昨天偷溜的罪過,特地將鋪子裡裡外外打掃的干干淨淨,此刻正吃著早飯,等會兒就要開張做買賣了。

  聽著錢貴誇獎,夏君妍得意道:“這面好吃吧?”

  “嗯嗯嗯!”錢貴碟聲應著,“姑奶奶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可這不是我和的呀。”

  “啊?”錢貴一愣。

  夏君妍道:“昨天莫大哥來吃飯,順手就幫我把面活了。喏,你正在吃的就是他活的面,連面條也是他做的呢。好吃吧?”

  “噗——咳咳咳……!!這……這……這是捕捕捕……捕頭大人和的面?!”

  夏君妍點點頭。

  錢貴哆哆嗦嗦的捧著手裡的面,他竟然吃到了閻王大人親手和的面,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行啦,趕緊吃完准備開門了。”此刻夏君妍心裡正美呢。昨天走的時候莫大哥說了,以後有空還會來幫她。一路哼著小調,腳步輕松地去了後院。

  錢貴看著那碗面,眼一閉心一橫,幾口便吞了下去。好容易緩過氣,趕緊將鋪子大門打開,因為主打冷淘的原因,所以每日的清早都是鋪子生意最好的時候。這時長生也來了,跟著一起幫忙招呼客人。

  正是忙碌的時候,一靠牆角坐著的男子突然拍了桌子,大聲吼道:“叫你們掌櫃的出來,這面真的是給人吃的嗎?!”

  長生趕緊跑了去,只見那面條泛著不正常的綠色,所有的面條都是經過槐葉汁浸泡過的,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深綠色。長生仔細打量著眼前之人,這男人眼生的厲害,以前也不曾見過。

  “各位看看,你們看看這面!”那男子頓時將碗起來。此刻鋪子的人正多,聽到這動靜,大家不自覺的都往這邊圍過來。那男子頓時嚷道:“這面條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在場的各位哪家沒吃過面的,可這種顏色面你們誰吃過?這東西能吃嗎?這世上哪有這綠油油的面條,誰知道你們在裡面放了什麼!”

  這話一出,不少買面的食客頓時遲疑了。本來就是聽說這裡有那種看起來清清爽爽的面條才來的,都是為了圖個新鮮感,如今聽說這面竟然有問題,哪裡還敢再嘗試。

  “叫你們掌櫃的出來!”男子將面放下,一臉不耐的坐在椅子上。

  長生雖然激靈,可到底年紀小,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聽得那男子不斷吼著,一下子沒了主意,立刻就要去喊夏君妍來。錢貴將他攔住,低聲道:“什麼事都找掌櫃的,那還要伙計作甚?”

  “可……可那個面?”他們是開食鋪的,如今食物出了差錯,這可是致命的問題啊!

  錢貴倒是老自在了。雖然不明白這面怎麼就變成的深綠色,但他到底是混混出身,一看那人便知道是專門來找茬的。但是很不巧,今天的面與以往不太一樣,全部都是閻王老爺和的!

  “你慌什麼!”錢貴拍了拍長生,“看哥哥怎麼對付他們。”說著,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4:1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35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暗鬥

  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已經將買到的面放了回去,還有幾個已經開始嚷著要退錢了。錢貴朝著眾人拱了拱手,示意大家靜一靜,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客氣道:“這位客官瞧著眼生的很,不知怎麼稱呼?”

  “咋?你們這是想要威脅我?”中年男子一臉不耐,不斷提高的聲音要掌櫃出來。

  鋪子本就不大,前廳後院連在一起,夏君妍早就聽到了。只是看見錢貴走了過去,她便側身藏在簾布後,心裡想著這是哪路大神。

  “瞧您這話說的。”錢貴笑道,“您說這面不干淨,小的得問清了您的姓甚名誰才能向掌櫃的回話。”說著,隨手端起了一碗面,“咱們這鋪子也開張有了十來天了,這裡所有的面,除了您手裡的那一碗顏色可都是正常的。”

  “按你的意思,我是故意來找茬的?”那中年男子氣的直拍桌子,“各位街坊領居,這大清早的我犯得著給自己找不自在嗎?你們賣的是面,又不是人參鹿茸!這一碗面才五文錢,爺爺我就算是再窮,也不至於貪了你五文錢去,就擔心你這黑心的店家,為了將面賣掉,天知道你們加了什麼東西才讓面變成綠色的!你要是不跟我解釋了清楚了,今兒我還就不走了!諸位街坊,你們以前見過綠色的面嗎?而且這面吃在口裡還有些泛苦,一時半會兒吃了可能沒問題,天長日久呢,到時候誰說得清啊!”

  “好像是有點苦啊……”

  人群裡頓時小聲議論了起來。

  “這面一開始就有些苦味,夏掌櫃說夏天吃點苦的對身體好,跟苦瓜差不的。”

  “你傻啊!那苦瓜天生就是苦的,你有見過面是苦的嗎,這面裡又沒加苦瓜。我倒是知道以前那些放久的面餅子吃到嘴裡一股子霉味,跟這一樣的。”

  “他也就是衝著夏掌櫃那大姑娘來的,夏掌櫃往這兒一站,嘖嘖,在苦心裡也甜啊……”

  這話一說,不少漢子猥瑣的笑了起來,還真有不少人就是為了看大姑娘來買面的。就算夏君妍再潑辣,但到底是個大姑娘出來做買賣,在這個時代還是很少見的。

  人群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了。突然又有一個角落裡的人喊了起來:“我這碗的顏色也不正常!你們到底是怎麼做買賣的,吃的東西能這麼隨隨便便的糊弄大家嗎?”

  又有一人嚷道:“這夏掌櫃門口的米酒都是兌了水的,誰知道她這面兌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進去!”

  人都有著從眾效應,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了問題,原本中立的人頓時嘩然,紛紛跟著嚷了起來。那中年男子顯然成為了領頭的。

  “夏掌櫃哪去了?怕是看著出事了不敢出來怕了吧!”中年男子心中頗為得意,不過小施伎倆,就弄得夏君妍下不得的台面了。到底只是一介女流之類,就算手藝再好,見到這樣的陣仗也怕是嚇破了膽,更何況清早出來的都是漢子,她要敢是往這裡一站,不管說什麼,名聲也差不多毀干淨了。所以她只能躲著不出來,但掌櫃不出面,僅憑一個混混伙計,又如何說得出令人信服的話呢。更何況這伙計本身也不是什麼干淨的人物。

  中年男子見時機差不多了,瞧瞧對另一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漢子使了一個眼色,那漢子會意,一把推開了身前的人群,衝到錢貴跟前驚訝的嚷道:“你不是那個賭坊的伙計嗎?!當初我弟弟就是晚還了一天銀錢,就被你一頓好打啊!!”

  話音剛落,原本圍著錢貴的人頓時往後退了些,再看他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了。

  接二連三的出現狀況,錢貴已經知道這群人來者不善。在他們高聲議論的時候,已經將那幾個出頭之人的模樣暗暗記下心下。一共來了三個人,都是三十上下的漢子,而且都是生臉。

  “夏姑娘一介女流開鋪子也不容易,但咱們吃面得講究個放心。要是夏掌櫃出來,給大家解釋清楚了,咱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說這碗面,她夏掌櫃敢自己吃嗎?”中年漢子步步緊逼,眼神不斷往簾布那裡掃,這麼大的動靜,他不信夏君妍沒聽到。——肯定是嚇得不敢出來了吧!

  錢貴等這群人一唱一和說熱鬧了,將面端起來聞了聞,笑道:“這位客官說的到是挺熱鬧,但這碗面根本就不是我們鋪子裡的!好一個惡毒之人,見著我們夏掌櫃鋪子生意紅火,便來搗亂!這面的顏色明顯就是你自己後來偷偷將染布的顏料加了進去!”

  那中年男子有恃無恐:“真是可笑,你說這面是我所為,證據呢?大家都開始看著這鋪子裡所有的面都是從你們後廚端出來的!”

  “所有的面都是一樣的做法”錢貴道,“一個面團和出來的,一把刀切出來的,若是面條有問題,應該就是所有的面都有問題,為何只獨獨你和那人的兩碗不同。我看你就是來故意找茬的!且門口酒缸中的米酒,在整個雲安鎮上,你們見誰家酒樓將酒擺在門口讓大家隨意喝又分文不取的?我們掌櫃知道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渴了累了,只要路過咱們食鋪的就能喝上一口解解暑氣,你家解暑氣是用白酒來解的嗎?!咱們食鋪也不是憑白冒出來的,置辦鋪子之前一直在東街擺攤,不少人也都是老主顧了,試問你們吃了面後又何不妥?若是大家還不放心,不如咱們請白大夫來給各位把把脈?”

  “哼,不愧是賭坊的小子,果然牙尖嘴利!”中年男子道,“這世上就沒有綠色的面!醉仙樓聚福樓的大廚難道不比你們掌櫃有見識?天知道你們兌了什麼進去?現在吃著是沒事,以後呢?如果今天你們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我還不走了!”說完,便坐了回去。

  夏君妍聽了半天,終於明白這群人的真實目的是衝著冷淘秘方來的。就算她解釋了那碗面不是她這裡的問題,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在了人心裡。原本綠色的面就是一把雙刃劍,如果不說清楚來龍去脈,肯定會對以後的生意大受打擊。人的感受總是十分玄乎,多次暗示自己肚子疼,說不定晚上還真就肚子疼了。可誰知道肚子疼到底是因為吃面,還是吃了其他的東西造成的呢。

  這些人不是簡單來找茬的。首先,他們要逼著她大眾說清楚槐葉冷淘的做法,畢竟她這鋪子就是靠著這道面吸引的眾多食客;其次,他們開始攻擊鋪子的伙計,伙計出身不干淨,說明掌櫃識人不明。無論是食物,還是開鋪子的人都出了問題,這個鋪子基本上就只能等著關門了。

  這心思可真是歹毒至極啊!

  如此老練的手法,每一次造勢都造的恰到好處,倒是讓夏君妍十分好奇這群人背後的主謀了。

  錢貴沒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一群無賴,雖說這面是捕頭大人和的,但如果當面說出來的話,肯定會讓人想入非非。錢貴也不是沒腦子的人,這話要是說不得好,反而讓自家掌櫃本就不太好的名聲雪上加霜。而周圍的食客也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畢竟大家都知道,想要解釋清楚,現在只有夏掌櫃自己出面了。一介女流之輩如何面對這種場面,想想都讓人覺得新鮮。雖有中立派,但見大家都沉默了,也不好強出頭。免得自己出頭,惹的一身騷。

  “怎麼,夏掌櫃不敢出來了嗎?”中年男子洋洋得意,“就算你是賭坊的伙計,我也不怕你!你以前打人,我不信你現在還敢打人!”

  “怎麼這麼多人圍著?”突然簾子被掀了起來,夏君妍一臉不知發生何事的模樣,“錢貴,你怎麼還干站著不招呼客人?”

  “喲,夏掌櫃可算出來了,你這面……”中年男子正要說話,夏君妍連正眼都沒看他,直接拎了一個食盒出來,對錢貴道:“昨天衙門訂了五碗面,我現在送過去,你好好看店!”又對著圍觀的眾人笑道,“真是對不住,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昨天官爺們過來點名的要小店的雞絲涼面,您看,是不是讓個道,不然誤了時辰,衙門的官爺怪罪下來可不得了了。”

  衙門竟然訂了夏掌櫃的面?!

  這話一出,本就議論紛紛的的鋪子越發熱鬧了!中年男子和那兩個同伴明顯變了臉色——這女人什麼時候和衙門攀上了關系?

  “夏掌櫃這就想走嗎?”中年男子咬牙,已經鬧到這一地步了,只要逼著她將秘方說出來,他們來這一趟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本來也不是單純來找茬的。

  見夏君妍依舊不理會,直接掀了椅子,嚷道:“夏家食鋪的面要吃死人啦!!!你掌櫃的自持有衙門撐腰就要毒死我們小老百姓了嗎?!!”

  這漢子無賴難纏的嘴臉讓街頭混混出身的錢貴都自嘆不如!

  夏君妍已經拎著食盒走出了門口,聽得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回道:“錢貴,既然這位客官心情不好想要砸了我的鋪子,便讓他砸吧。”又對著眾食客道,“其實這綠色的面要做出來也不難,各位若是有興趣,等我將這食盒給衙門送去之後,自會回來告訴諸位。”又囑咐長生,“抓把銀子,去將鎮上和安堂,祥雲堂的兩位老大夫都請來,既然這位客官說咱們這面要吃死人了,怎麼著也得讓大夫們過來看看。”說罷,拎著食盒慢悠悠的走了。

  有好事之徒對衙門訂面之事也頗為好奇,便不遠不近的跟了過去。

  中年男子聽到衙門和大夫本有些緊張,不過轉念一想,只要逼著她說出了秘方,就算被衙門認為他是來找茬也無關緊要,不過是訓斥幾句。但夏君妍的鋪子可就全毀了,這買賣,劃算!

  “怎麼樣,那面真的是送到衙門去的嗎?”食客們見之前跟去的人回來來,紛紛圍上尋問。

  “真真的!”那人臉色通紅,這來回一跑累的他不斷喘著氣,“我親眼看見那衙門的莫捕頭出來接的食盒。吳頭他們也出來了,還和夏君妍聊了幾句,說什麼昨天的小菜不錯,以後還會來照顧夏掌櫃的生意。讓夏掌櫃將昨天上的酒在准備幾壇子,那酒味道不錯。”

  “看來這夏掌櫃和衙門還真是有些來往。”眾人嘆道。

  “哼!仗勢欺人罷了!”中年男子冷笑,“夏掌櫃就是仗著自己有衙門撐腰才敢如此糊弄咱們,今兒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給大家鬧個明白!”

  他這一副正義鬥士的嘴臉,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了,忍不住道:“衙門裡的吳頭一直都是咱們鎮上的,大家都熟,而縣令老爺和莫捕頭剛到咱們縣上沒幾天,除了那些老爺們,誰也沒見過幾次。夏掌櫃此前一直住在雙河村,她要如何與衙門攀上關系?”

  “女人要攀上關系的方法多的去了。”中年男子笑得不懷好意。

  那人見他這樣無賴,恐怕自己再說幾句這人又會說出什麼更難聽的出來。他自己有妻有子,還是不要再趟這趟渾水了。

  但大多人也知道那中年男子不過是嘴上逞威風。大多數人在聽到衙門都的官爺都來過這鋪子,頓時也就放心了。這面連官老爺都吃過的,那肯定是沒問題了,不肯散去的原因還是夏君妍自己說要揭開冷淘的秘密。

  很快,夏君妍回來了,與此同時,兩位鎮子上有名的大夫也都來了。

  夏君妍有心將此事鬧大,見到還有這麼多人圍著,干脆對錢貴道:“將桌子搬到街上去,去後廚將我東西都擺出來,再找一面鑼鼓出來。”

  一時間,夏記食鋪門前圍了好幾圈人。錢貴賣力敲打著鑼鼓,更多人都開始往這裡聚集。

  “阿夏的鋪子出什麼事了嗎?”出來收賬的孫澤聽到動靜,頓時就向往那邊走。孫掌櫃微咳了一聲,橫了他一眼。孫澤垂著頭,不甘心道:“叔父,好歹阿夏也和咱們有幾分交情,我又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

  孫掌櫃無奈嘆口氣:“我隨你一道去。”

  孫澤頓時眼前一亮,用力點了點頭。二人朝著人群走去,聽到不少人議論,不多時便約莫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原本不怎麼在意的孫掌櫃此刻也蹙起了眉頭:“好歹毒的心思,竟然逼得人將秘方說出。”

  孫澤此刻氣的牙癢癢,看見站在人群中央正得意洋洋的中年男子,恨不得衝上去揍他兩拳。此刻肩膀卻被孫掌櫃死死按住:“你要作甚?人家擺明了就是衝著秘方來的,沒聽見夏姑娘把官府搬出來都沒用嗎?你去出頭,你和夏姑娘無親無故的,憑甚出頭?”

  “分明是他們欺人太甚!”孫澤看到夏君妍已經開始和面了,“這裡圍著的人有幾個是好心的,分明都是來看熱鬧的!他們不曾開鋪子,又哪裡知道秘方對一個食鋪有多麼重要!”

  孫掌櫃嘆道:“女子出來開鋪子本就艱辛,更何況夏姑娘還將這鋪子打理的如此紅火,說不定早就礙了誰的眼。你連對方到底是誰都不知道,如此強出頭,阿澤,你現在可是咱們聚福樓的少東家啊。忍一時風平浪靜,莫非你覺得你出去揍了那人,就能讓夏姑娘擺脫這樣的困境嗎?”

  “可是……”孫澤還要爭辯,卻瞧見夏君妍開始將槐葉榨汁了。

  已經遲了……

  綠色面條的秘密完全公開。圍觀的眾人看著目瞪口呆,不少人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孫澤覺得胸口悶得厲害,他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阿夏被逼到如此境地,卻無能為力。

  夏君妍自己像是辦養生節目一樣,每一個步驟都很詳細的向眾人解說,又問身邊的兩位大夫:“大夫們學識淵博,二位瞧我這道槐葉冷淘味道如何?”

  白大夫拿著筷子嘗了一口,早就聽說這裡的冷淘味道不錯了,沒想到來吃的時候竟然如此場景,心中不由一陣惋惜。雖然以後能自己回家做了,但這小姑娘的鋪子恐怕也開不下去了吧。

  “槐葉微苦,性平和,用槐葉汁入面團之中,做出來的面條清熱去火,乃消暑良品。夏掌櫃能想到此法,真是聰慧過人。”

  “看見沒,我就說這面沒問題吧!我都吃了好多次了!”人群裡總是不缺事後諸葛亮。

  “方才你可看清楚了?改明兒咱們也回去試試。看起來也不難做嘛。”這是想要立刻試試的。

  “那人果然是來搗亂的。”這是明事理的,“要不是被逼到這份上,夏掌櫃何至於如此。”

  “怎麼,這就要溜了?!”夏君妍眼尖看到那中年男子和同伴正要溜走,頓時提高了聲音,“正好大夫們也在,不如來替三位把把脈,也驗一下你們的那幾碗面的來歷!”

  中年男子來的時候便知道最後會鬧成這樣,反正最後頂多就是被衙門訓斥兩句,再過一些就是打幾板子,賽點銀錢也就是了。但東家說了,只要能讓夏君妍的鋪子開不下去,惹出的麻煩他們來收拾。是以這幾人雖臉色難看,但也不至於心慌。

  夏君妍深深看了這幾人一眼,原本嚴肅的臉,突然一笑:“說到底,我該感謝諸位。”

  這話一出,又惹來了一陣議論。一旁的長生頓時敲了敲鑼鼓,示意眾人安靜。夏君妍很滿意現在萬眾矚目的效果,對著人群高聲道:“這道槐葉冷淘不難做,方才我示範了一遍,諸位回去後也可以自己試試,此面乃是一道消暑良品。如今在此公布秘方,因為我做買賣一向是問心無愧,童叟無欺!可這世上就是有那一起子陰險小人,因為眼紅別人家的生意,故意登門找茬。只因為我是個女掌櫃,更是肆無忌憚的欺負我店內的伙計!對這樣的小人,我只有一句話告誡他們:與其眼紅旁人用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欺負我一女流之輩,不如好好琢磨自己家的生意!這槐葉冷淘的秘方,權當是我夏記食鋪送給雲安縣父老鄉親的見面禮!”

  此話說得相當豪氣!

  原本看熱鬧的人,一時間也對夏君妍這女子生出了幾分佩服。

  “明天夏記食鋪將推出新的菜品!”夏君妍直接拿過銅鑼,猛地一敲:“夏記食鋪,良心菜,良心價,誠信為本,童叟無欺!”

  一席話掀起千層浪!

  眾人還在對夏君妍被迫公布秘方而紛紛報以同情,如今聽到這般豪邁的說法,頓時將同情轉化成了敬佩,並開始對那還未嘗過的新菜產生了好奇。

  那中年男子從未想到夏君妍竟然還有秘方!他花了這麼多大的代價,將自己的臉面扔到地上,到頭來竟然只是憑白幫助夏君妍做新菜的宣傳嗎?!

  “官爺,就是那三個人。”錢貴接到夏君妍的示意後就溜到了官府,踩著時機帶衙役們走來。

  吳頭挑眉:“就是這幾個人鬧事?”

  中年男子知道大勢已去,也沒爭辯什麼,直接跟著官差走了。對於吳頭大家都知根知底,只要塞了銀子就不會為難他。雖然新上任的莫捕頭不熟悉,可天下當官的都一樣,沒有不愛錢的。中年男子心裡並不是特別慌亂,更何況他背後還有陶大老爺撐著呢。

  經過夏君妍之前那一番舉動,不少人在看到官差來拿人時也覺得頗為解氣!夏君妍原本就不想將此事牽連到莫如深,畢竟這層關系不能明著用,等將這群找茬的光明正大的送到衙門,哼哼!

  “你瞧夏掌櫃,從頭到尾就沒拿正眼瞧那幾個。”

  “廢話!敢出來開鋪子的女人,你當是你家那娘兒們啊。這都是女中豪傑!”

  “瞧夏掌櫃方才那勁兒,跟個男人似得,少得罪為好咯。”

  孫澤聽著周圍的議論,心情比之前好多了。回頭看了一眼叔父,發現叔父臉色如常。此刻人群漸漸散開,不少人還裝著膽子上前繼續討教槐葉冷淘的具體做法,夏君妍干脆又示範了一遍,一點也沒有絲毫不耐,反而和和氣氣的,對著這些人道:“改明兒叫你們家裡的婆娘來學,我親自教。”

  “真的嗎?”那些人驚奇道。

  “我夏記食鋪一向說話算話!做買賣的人,一口吐沫一口釘!”

  “我就知道會這樣。”孫掌櫃喃喃自語。這個夏君妍,當初兩張熱菜的秘方都賣的那麼爽快,如今不過是小小的冷淘又怎麼會稀罕。據他所知,這冷淘的秘密鎮上的幾家大酒樓也快研究出來了,如今夏君妍直接公開,酒樓裡投入的那些個人力物力完全白費。呵,真不知是哪家掌櫃出的這個餿主意!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蠢得跟豬一樣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4:21 PM

  ☆、第四十二章 代價

  經此一役,夏君妍的招牌反而越發響亮。雖依舊有不少人對女子出來當掌櫃頗有微詞,但當日親眼圍觀的人提起此事,大多是暗自服氣。

  “姑奶奶,您真的還有秘方啊?”錢貴雖也為夏君妍之前魄力震懾了一下,但此刻人群散去,大家關起門來詳談的時候,擔心勁兒倒是起來了。

  夏君妍擺擺手,一臉輕松。

  雖不知道是哪路大神要來砸她的場子,但她背後可是有著五千年吃貨總結出來的各種日常菜譜!雖然八大菜系她都不熟,但是什麼宮保雞丁,魚香肉絲,麻婆豆腐這些日常菜她還是能琢磨出來的!有本事就一天來鬧一次,鬧一次她就推出一樣新菜,再鬧一次,她再來打廣告,看誰熬的死誰!

  她不怕砸場子,但是必須弄清楚幕後主使是誰,立刻問道:“你去衙門怎麼是吳頭親自來的?”

  錢貴道:“我去了衙門,除了莫大人和吳頭,大多數衙役都出去巡街了。我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吳頭搶著就要來拿人了。”

  “莫大哥呢?”

  “莫大人說等人來了他親自審。”錢貴說罷,自己都不由地抖了抖,一股寒氣從心頭冒了出來。

  “吳頭兒,小的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眼紅夏掌櫃的生意就去鬧事。”中年男子不住賠著笑臉,“官爺們都是貴人事忙,也不必為這樣的小事跟小人干耗。這是十兩銀子,各位官爺拿去買酒喝吧。小的這就去給夏掌櫃賠不是,下次一定不敢了!”

  “你這小子倒是挺懂得孝敬的。”吳大看著那錢袋子心裡癢癢的。要是依著以前他收也就收了,可如今新來的莫捕頭一看就是個不好說話的,他還是小心為好,“我難道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趕緊跟老子回衙門,再磨蹭,當心衙門的水火棍不留情面!”

  中年男子心裡叫苦,一狠心直接拿出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吳大看的心煩不已,直接踹了他一腳:“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一旁的二人見銀子都不好使了,頓時像霜打過的茄子,怏著頭,有氣無力的拖著腳步跟在後面。

  “頭兒,人都帶來了。”吳大直接將人帶去了衙役們常駐的廳堂。鎮上商戶之間的事,除非是涉及到醉仙樓聚福樓那樣的大掌櫃的,普通人家的是非一般捕頭就能處理了,不需驚動縣令老爺。

  莫如深抬眼打量了那三個人,三人雖有些懼怕,但看起來並不像嚇破膽的。打頭的那個中年漢子還在試圖與他套近乎。

  “原來這位就是捕頭大人,小的給捕頭大人磕頭了。今天的事兒是小的沒長眼,捕頭大人隨便打幾板子出出氣,莫要與小人一般見識。”說著,袖子口露出一張五十兩銀票。

  “這三人分開關押,我親自審。”

  此話一出,在沒多說一句。吳大見莫如深那駭人的氣場,自己的背脊都冒出了些冷汗。萬分慶幸自己沒有拿銀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莫捕頭是要立威啊!

  “大人,小人真的不敢了!求您放小人一條活路吧。”中年男子沒想到新來的捕頭竟然連正眼都沒看他,直接就要審訊。他在雲安縣活了小半輩子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官爺。

  衙役們手腳頗為利索,很快將人送進縣衙審訊的密室內。

  莫如深坐在案桌後,環顧了一下周圍的擺設,不由微微搖了搖頭——刑具還是少了。他雖然內衛中主管暗殺的頭子,但有時候也會去審訊司客串一下,幫些小忙。他借用捕頭的身份來到此處是為了調查一些陰私之事,所以並不像過多的引起旁人注意。得知夏姑娘遭人刁難的時候雖然憤怒,但貿然出手擔心影響自己原本的任務。心裡只能期盼快些天黑,這樣他就能蒙面而行,好好敲打一下那些不長眼的。沒想到夏姑娘竟然將這群人光明正大的送進衙門了。不愧是夏姑娘,比他厲害多了,他就只會暗中殺殺人而已。

  莫如深突然很想去看看夏君妍現在如何了。雖然已經知道她已化解危機,可一想到夏姑娘那般柔弱又善良的小姑娘被這群歹毒之人逼得連秘方都說出來了,莫如深就止不住的冒火。

  中年男子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等他喊話,整個人已經被架到了刑具上。莫如深擺了擺手,眾衙役會意的離開了,屋裡靜的只看見灰塵在窗前舞動。

  “誰派你來的?”莫如深問道。

  中年男子渾身發抖,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害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莫如深嘆口氣,以前去審訊司幫忙的時候就會經常遇到這種嘴硬的,通常情況下,不用刑這些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內衛審人自有一套辦法,首先要打落所有的牙齒,防止對方咬舌自盡。只是這樣的動作太具有內為特征,莫如深不打算用。

  他起了身,朝那人大步走去。

  “我再問一遍,誰派你來的?”

  “啊——”中年男子一聲慘叫,自己的右肩在莫如深說話的瞬間被拉扯脫臼!

  “還不說嗎?”莫如深掃了一眼他的左手。

  “我說我說!”中年男子喘著粗氣,顧不得右臂鑽心的疼痛,連聲嚷道,“是陶慶年找到的小人,讓小人去夏掌櫃的鋪子鬧事,只要逼得夏掌櫃的鋪子開不下去了,就給小的五十兩銀子作報酬!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大人饒命啊!都是陶慶年叫小人做的啊!”

  這次審訊實在太容易,莫如深離開審訊室的時候如是想著。要是進了內衛大牢的那些人也這麼快交代事情,他們就不用熬夜陪審,也不用費盡心思想新的刑具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莫如深便走了出來,吳大等人都候在外面,連忙道:“方才縣令大人過來問了此事,讓您問完話後回他一聲。”

  莫如深點點頭。

  此刻柴縣令正在衙門裡的小花園內澆花,他約莫四十來歲,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些,氣質頗為儒雅。

  “小莫啊,聽說你今天在街上拿了些混混回來?”柴縣令放下手中水壺,笑呵呵問道。

  “都是一些當街鬧事之人。”

  “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就把人放了吧。我問了一下,無非就是眼紅旁人鋪子的生意便使出了些下作的手段。”柴縣令慢悠悠道,“你審出什麼來了?到底是哪家掌櫃出的這餿主意啊?”

  “陶慶年。”

  “唔?”柴縣令微楞,見到莫如深還是那副冷冰冰臉,不由道:“你可知這位陶慶年是何人?”

  莫如深微微挑眉,這種浮雲他怎麼可能會記得住。

  柴縣令雖然以前和莫如深並沒有打過交道,但自從來到雲安縣相處了這幾日後,也算對這位莫捕頭的脾性有幾分了解。此時也不為難他,直接道:“陶慶年可是那夏掌櫃的親舅舅。這可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親舅舅眼紅自己侄女兒的鋪子。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衙門最好別插手,除非是苦主自己告了來。也罷,叫吳大去將夏掌櫃領來,將此事告訴她吧。”

  這已經是夏君妍第二次來到衙門那待客的小廳堂了。上一次來的時候旁邊還跪著一個劉五,這次來旁邊的人依舊跪著,只是又換了一個。

  “民女夏氏見過縣令老爺。”夏君妍微微福禮,等她抬起頭後一眼就看見了莫如深。

  莫大哥的一身官差制服看起來好帥好有型哦,簡直就是鶴立雞群!嚶嚶嚶,這種制服誘惑根本就讓人把持不住好麼。

  被夏君妍注目的莫如深心髒砰然跳動了一下。克制,克制,內衛守則第一條……他奶奶的克制!!

  “事情便是這樣。”柴縣令很快將來龍去脈說清楚了,“到底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坐下說的呢,非要鬧的這麼僵。”柴縣令為人很和氣,身上一點官架子也沒有,就像是一個普通長輩站在中立的角度勸夏君妍這件事就算了,別鬧大,畢竟都是住在鎮子上的,家醜不可外揚,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在聽到陶慶年竟然是幕後主使的那一刻,夏君妍感覺自己被人當頭一棒打的眼冒金花!她原以為陶慶年和柳氏只是冷情而已,沒想到這二人竟然自私到如此歹毒的地步!

  “而且就算你要告上官府,這種事……”柴縣令為難的擺了擺手,“家務事衙門也不好斷啊。”

  “縣令大人。”夏君妍起了身,恭敬道,“陶慶年雖然是我舅舅,但同樣是您治下的百姓。如今他仗勢欺人,縣令大人難道就要坐視不理嗎?”

  “夏掌櫃想要如何?”柴縣令頭疼的問道。

  “民女想請陶慶年來衙門一敘,也讓縣令大人做個見證!”

  見夏君妍鐵了心要與陶慶年過過招,柴縣令無奈的點點頭。他本就是個好性子,當年讀書時也是衝著維護一方百姓的去的,只是這些年經的多了,那些雄心壯志也都磨平了,便求了個縣令來當當,也算是遠離京城裡的一攤子是非。既然夏君妍堅持,那就順著這小姑娘的意思審審吧,反正按照律例這種事最後還是雙方私了。

  陶慶年得知人被拘去了衙門後,在自家鋪子裡一直坐立不安。正想著托人去打聽一番,沒想到衙役們親自上門了。

  吳大笑呵呵道:“陶老爺,走一趟吧!”

  陶慶年正要塞銀子,吳大趕緊讓開了,笑道:“哎喲,這小的可收不起。您老窮的連外甥女的鋪子都要關照關照了,小的哪敢再要您的銀子啊!”

  “啊!!”陶慶年見事情敗露,頓時眼前一黑,直接暈了。

  一旁的衙役踹了兩腳,這廝竟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由道:“吳頭,這怎麼辦?”

  “縣令大人說了要見陶老爺,咱們抬也要抬回去!抬走!”吳大鄙夷地瞧著在地上裝死的陶慶年,好歹也是個大掌櫃,竟然連外甥女的鋪子都要貪,說出去也不怕丟人。

  陶慶年見躲不過去,若是真被抬到衙門還指不定惹出多少議論。又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連連拱手:“不勞官爺大駕,小人這就隨各位官爺前去。”

  吳大瞧他這孫子模樣,恨不得給他一腳。就這慫勁兒,連個娘兒們都不如,怪不得被外甥女告到縣令老爺面前了!

  夏君妍再次看見陶慶年的時候,他縮著頭跟在吳大身後,哪裡還有半分舅舅威風。有的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你把他揍疼了他也就不敢惹你了。

  “我還記得當初舅舅口口聲聲說不會貪圖我這鋪子,怎麼今兒我竟和舅舅鬧到對峙公堂的地步了?”

  陶慶年滿臉漲得通紅,別過頭,硬著嘴道:“舅舅出此下策也是為了讓你回家,一個大姑娘在外面拋露……”

  “你閉嘴!”

  夏君妍猛一呵斥,連正在喝茶的柴縣令都嚇了一跳,這小丫頭怎麼突然就變臉了?

  “只要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耍這些下作的手段了嗎?!既然擔心我的名聲,為何還要找人來鬧事,難道這樣就不算壞了我的名聲嗎!明明在背後做了這麼卑劣的事情,卻還要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我開鋪子是拋頭露面,但你拋的是自己的良心!就你這樣的敗類,還好意思讓我喊你一聲舅舅!我呸!”

  柴縣令見夏君妍說的越來越激動,而且整個人還有摩拳擦掌的趨勢,正要上前打圓場,被罵正忘乎所以的夏君妍一瞪,到嘴邊的話頓時變成了:“夏掌櫃說的是,在本官的治下竟有如此小人,實在是可惡至極!”

  夏君妍也是壓抑久了,如此爆發一下只覺得心情萬分舒暢,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深吸一口氣道:“要說這也是家事。如今鬧到衙門裡來,也讓縣令老爺看笑話了。”

  柴縣令訕訕笑了笑。

  “好歹陶慶年也算是我的長輩,雖然是個小人,但狗咬了我一口我也不能咬回去。”

  柴縣令:………………………………………………

  這是姑娘家應該說的話嗎?

  哦對了,眼前的這位是位女掌櫃,還是無比潑辣的那種。

  “因今天之事,害得我那鋪子損失了不少生意,也害得我名聲受損。陶慶年應該對夏記食鋪進行賠償,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陶慶年早就被夏君妍罵懵了,可一聽到銀錢一事,頓時就要爭辯一些。誰料柴縣令大手一揮:“當然不過分。”

  “一共二百兩,我要一百兩的現銀,一百兩的銀票。”夏君妍笑了笑,“口說無憑,對於這舅舅我是怕極了,還是在縣令大人面前立個字據為好。”又對著陶慶年道,“會寫字嗎?不會寫就按個手印。”

  “你……”陶慶年臉色一片烏青,“你莫要做的太過分!你……”突然一張紙落在了眼前,莫如深親自拿來紙筆,陶慶年哪裡見過如此高大的捕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陶慶年瞪大了雙眼,那字據上不僅寫清了銀錢,還將他所做之事全部寫在了上面。正是猶豫,突然聽到夏君妍又道:“若是舅舅不願私了,那我只能將舅舅告上公堂了。少說,三十板子應該是有的。”

  一直沉默的莫如深突然道:“陶掌櫃想要試試衙門的水火棍,我樂意效勞。”

  陶慶年:“!”

  “二百兩……總的給我時間……”

  “時間?”夏君妍冷笑,“一個時辰,舅舅要是拿不出來,那我只有告上公堂了。”

  如此霸道的口吻與做法,若是出現在男子身上柴縣令會相當佩服。因他本是羸弱膽小的人,一直期盼著自己有一天也能變得強硬起來。可如今他的夢想竟然在一個小女子身上看到了……

  柳氏得知陶慶年去了衙門正滿心著急,甫一見著人回來正欲放下心,卻見到後面還跟著一隊官差,頓時心頭一緊。“這是怎麼了?老爺,您真是受委屈了啊!那夏君妍怎麼能這樣無禮,這世上哪有她這樣的小輩,簡直就就是大逆不道!”

  “閉嘴!”陶慶年心中正惱,“家裡還有多少銀子?我要一百兩現銀,一百兩銀票!”

  “什麼?”柳氏還要再問,陶慶年身後的官差已經不耐煩的開始催促趕緊交了銀子,免得挨板子。

  “可家裡哪有那麼多的銀子啊!”柳氏哭嚷著,卻見陶慶年已經開始翻她的首飾盒了,急的趕緊撲了過去,“這可是我的嫁妝!”

  “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我被打死?!你這賤婦,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至於落到這般地步!趕緊把銀子給我!”陶慶年一把將那木盒搶過,柳氏那裡是他的對手,整個人被掀翻在地。

  “我不活啦!”柳氏哭著聲音越發尖利,“陶慶年,你有種就拿自己鋪子的錢去,拿我的嫁妝充數算什麼男人!”

  陶慶年充耳不聞,直接抽出了首飾盒最下的一層,裡面放著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再從鋪子裡拿一些,這二百兩銀子也算是湊起來了。

  正要走,後院的兩個女兒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看見柳氏發釵橫亂,坐地哭喊:“我不活了!被人這樣作踐!這是要逼死我啊!”

  “娘,你怎麼了?”陶玉瑤見柳氏哭的厲害,不由也跟著哭了起來,“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4:24 PM

  ☆、第四十三章 眼界

  “渾不是那死人的女兒,真是長了千八百個壞心眼子,竟要奪咱們家的銀錢啊!”柳氏抱著女兒哭嚷著,“那小賤人開口就是二百兩白銀,分明就是仗著有人撐腰,要將咱們陶家往死裡欺負啊!”

  “夏妹妹竟是這種人?”陶玉欣聽得目瞪口呆。陶慶年拿到銀票,又要去鋪子找現銀,聽到身後女兒哭道:“爹爹,就這樣任她欺負到頭上來了嗎?”

  “外面的事你插什麼嘴!還不趕緊跟你娘一起回房待著!”說罷,急匆匆的走了。

  柳氏氣的將手中的帕子揉的不成模樣,掃了一眼四周,屋裡的兩個丫鬟頓時底下了頭,大氣兒不敢喘一聲。陶玉瑤陶玉欣二人扶著柳氏起身,二人被方才那一鬧,弄得心裡慌亂。

  “娘,我就說那個鄉下丫頭不是什麼好人,她爹都是那副德行,她能好到哪裡去!”陶玉欣年紀雖小,但心思比姐姐陶玉瑤要重上許多。

  陶玉瑤因到了出閣的年紀,已經開始接觸一些庶物了,知道這二百兩對自家來說絕對不是個小數目,如今被夏君妍奪了去,說不定她的嫁妝都要減半。

  柳氏輕輕拍了拍兩個女兒,緩了下情緒,“莫要慌。如今你們爹爹還在衙門裡,等他回來後為娘自會詢問清楚!旁的不說,我瑤兒的嫁妝是萬萬動不得!”

  陶玉瑤哭哭啼啼道:“全依仗娘親了。真沒想到夏妹妹竟將長輩告上了衙門,這樣歹毒不孝之人,女兒真是第一次見。”

  與陶家的一片陰雲相比,衙門裡的夏君妍倒是十分自在。新來的柴縣令為人十分和善,又有著之前的那位做對比,夏君妍只盼著柴縣令能在雲安縣多待幾年。

  “一早聽說夏掌櫃的食鋪以冷淘聞名,當初老夫在京城時倒是吃過幾次,沒想到這小小雲安縣上竟也有人會做這道消暑良品。”柴縣令邊說著,嘴裡已經開始冒口水了。爽滑可口的冷淘配上拌好的胡蘿蔔絲兒黃瓜絲兒,再配上一壺冰鎮米酒,那滋味兒……不行了,先喝口茶墊吧墊吧。

  “祖父曾雲商,又是位饕餮客,每到一處一定要嘗到當地特色,否則就好像是過寶山而不入之遺憾。所以也尋來了不少方子,這冷淘便是其中一味。”夏君妍頓時將菜譜的來歷推倒去世的夏祖父身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原來是老先生帶回來的。”柴縣令又喝了一口茶,“本官聽聞夏掌櫃已經將冷淘的秘方公開了?”

  “是的。”夏君妍道,“不過夏記食鋪也不是僅靠一道冷淘來維持的。大人若是不嫌棄民女手藝粗糙,正好明日民婦要推出新菜,到時候可請大人幫忙品嘗一二?”

  “這自然是極……”柴縣令正要答應,突然覺得身為官吏與一商戶走的太近對名聲也不好,一時間頗為猶豫起來。

  “看來大人是公務繁忙了。小店倒是也有跑腿的伙計,大人若想吃什麼,只需提前知會一聲,到時候讓伙計送來也就是了。”

  “夏掌櫃這生意做得果然是處處為他人著想啊!”柴縣令心裡頓時美了起來,“貴鋪肯定會生意興隆,日進鬥金啊。”

  “大人金玉良言,民女便先謝大人吉言了。”說罷,起身又微微一福。

  氣氛正好,吳大將陶慶年帶回來了。經過一番折騰,陶慶年身上灰塵撲撲,柴縣令放下茶杯,看著他這落魄的模樣也有些不忍,便想著快些結案為好。

  “雖說是有些嫌隙,但到底還是一家人,這一頁翻過去後便不要在鬧事了!”柴縣令看著陶慶年簽字畫押,又將銀子悉數給了夏君妍後,便退了堂。

  夏君妍略略數了數,十分滿意。抬頭衝著陶慶年微微一笑:“這衙門,大家以後最好還是別來了,都規規矩矩開自己的鋪子,井水不犯河水。舅舅覺得如何?”

  “……好!”陶慶年咬牙,甩袖而去。

  夏君妍也咬咬牙,提了一口氣,將那一百兩銀子拎起來,走了幾步路,又無奈放到衙門一腳歇息了一下。這段日子她每天下午晚上連番和面,又是天不亮就要開門做生意了,本就累及。當初一百兩現銀一百兩銀票的說法,本就是故意為難陶慶年,卻沒想到一百銀子竟然這麼重!夏君妍掂量了一下,這差不多有十斤了吧!

  要送衙門背回鋪子,這麼長的距離……

  夏君妍欲哭無淚,她是為什麼最後為難了自己!一個人默默在衙門的角落裡站了半響,最後還是回頭小聲喊道:“莫大哥,你過來一下……”

  莫如深正好奇她為何一直站在那裡,聽到喊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去。

  夏君妍尷尬的指了指地上的錢袋子:“莫大哥,這銀子……咳……我搬不動,我能先放衙門裡嗎,等會兒讓錢貴過來拿。”

  錢貴?!

  莫如深直接將錢袋子拎了起來,看了夏君妍一眼,下巴朝著衙門大門處揚了揚。

  ——要那浮雲來作甚,我直接幫你送去不就成了。

  雲安縣公安局局長,朝廷一等內衛親自押送白銀一百兩,這安全指數簡直碉堡了!

  錢貴和長生在鋪子裡眼巴巴等著,心裡七上八下。不多時,便看見夏掌櫃兩手空空的走在前面,衙門的莫捕頭則手裡拎著一個布袋子跟在後面,畫面頗為詭異……

  “可算是回來了!”錢貴瞧見夏君研平安無事,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暫時不用考慮換老大了。

  見著夏君妍直接將銀子擺上桌上,錢貴和長生兩個人眼睛都直了。錢貴好歹在賭坊裡也算是見過世面,但長生則是徹底的長大了嘴巴,半響都合不攏!

  整整一百兩的現銀,這是他要干多少年農活才能掙的回來呀!

  “姑奶奶果然是財神娘娘轉世!”錢貴喜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要不是礙著夏君妍是個女的,恨不得還要幫她捏肩捶腿。

  “行了,瞧你這模樣,八輩子沒見過銀子的。”見莫如深又回衙門去了,夏君妍直接讓錢貴關了店門,反正鬧了一天,今天這生意算是全黃了。

  “有錢大家一起賺。”夏君妍直接將一百兩銀子分成了四分,一份二十五兩,推到長生和錢貴身前,“這是你們的。”

  “我……我……”錢貴看著那閃瞎眼的白銀,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往後暈倒,驚的夏君妍和長生兩個人趕緊將他扶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潑涼水,好容易,錢貴總算是清醒了。

  “二十五兩?!!我的娘啊,我的親娘啊!!”錢貴一把將銀子抱在了懷裡,“這都是我的?!”

  “瞧你這點出息!”夏君妍揉了揉額頭,“你還沒長生經得住事兒呢!看看長生!”

  正說著,突然聽到一陣傻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長生那小子呆呆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什麼。

  夏君妍長長嘆了口氣,這店內培訓的課程看來是要提上議程了!直到過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錢貴和長生兩個總算是正常了些,雖然二人都一直抱著銀子舍不得撒手。

  “這麼點銀子就把你倆給打發了?”夏君妍敲了敲桌子,“你們瞧瞧那聚福樓的掌櫃,醉仙樓的掌櫃,哪個將區區二十五兩放在眼裡的。就算是陶慶年,我今天向他要的是二百兩,這二百兩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年的收成。”

  “二百兩?”錢貴頓時回了神,同時也發現方才夏君妍將一百兩現銀分成的是四份,“姑奶奶是要在盤下一間鋪子嗎?”

  夏君妍見他們二人都認真了起來,便道:“知道陶慶年今兒為什麼敢欺負到咱們頭上來嗎?”

  “因為他不是個東西!”錢貴狠狠道。

  長生動了動嘴巴,又覺得說長輩壞話不好,畢竟他一直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尊敬長輩,哪怕長輩在無理,也不能反駁。雖然被夏君妍洗了一次腦,但他還是保持了沉默。

  “錯!”夏君妍道,“既然他不是個東西,那為何他沒有去砸聚福樓醉仙樓的場子?因為他不敢!為什麼不敢?因為聚福樓和醉仙樓是咱們鎮上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你可瞧見過那位食客敢對聚福樓裡的伙計隨意呵斥?”

  錢貴垂著頭,想起來今天早上那些人掀他老底的場景。他以前的確是賭坊看門的,也跟著劉五身後吆喝了不少,但他從未打過人。可今天早上對方朝著他一盆一盆的潑髒水,他竟無力反駁,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

  “咱們的鋪子剛開張,又是小鋪子,沒甚根基所以才會讓人隨意欺負。”夏君妍無奈的嘆口氣,“世道艱難,旁的都是虛的,這次因為咱們認識莫大哥才僥幸逃過一劫,日後莫大哥和柴縣令調去別處,咱們還能靠誰呢?只能靠自己!唯有將這食鋪也做成聚福樓那樣的,旁人打上門來時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姑奶奶說的沒錯!”錢貴被點起了鬥志,“等姑奶奶成為了大掌櫃,就算是是個陶慶年來了咱們也不怕。”

  夏君妍不置可否。

  “今天咱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人二十五兩拿回家去。剩下的這一份,我打算拿來招新的伙計,咱們的生意會越來越好,錢貴每天跑外面都忙的夠戧,而長生再過幾月還要去先生哪兒念書,到時候人手肯定不夠。剩下的銀票暫時放著,等遇到了好鋪子在盤下來,等有了新鋪子,錢貴也能弄個掌櫃當當。”

  “我也能當掌櫃的?!”錢貴大吃一驚。

  “難道你想一輩子當個小伙計?”

  “我……”一向機靈的錢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是個混混,家裡窮得只有幾畝薄田,十歲以前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後來裝著膽子偷了鄰居家的兩個雞蛋,這才嘗到了葷菜的滋味。他娘也管不住他,任憑他在村子裡偷雞摸狗,最後混進了賭坊。他娘早就對他死了心,渾當時自己沒這個兒子。當初在夏君妍這領了第一個月的月錢回去後,他娘還以為這錢都是偷來的,氣的拿起棍子就要打。錢貴邊跑邊喊這錢是他給人當伙計賺來的,他老娘這才將信將疑的問了好幾聲。

  “夏掌櫃是個好人,雖然是個女子但竟有如此見識,說不得以後會是個人物!她不跟你計較你以前的那些混賬事,你就好好給夏掌櫃跑腿,要是再像以前那樣混帳,你就別回來了!”

  錢貴一直記著他老娘的這幾句話,如今他這跑腿的跑著跑著竟要跑成掌櫃了!娘耶,您真的是我親娘啊,不愧是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還多,看的真准!

  “……所以,想要當掌櫃,首先就要學認字。”夏君妍從櫃台後將沙盤拿了出來,“先寫自己的名字,再把咱們食鋪裡的菜肴的名字都寫一遍,寫錯一個字,扣一錢銀子,就當是充公了。”

  錢貴:姑奶奶,不帶這麼嚇人的!QAQ

  因著夏君妍如此爽快的分了錢,錢貴和長生干勁十足。尤其是小長生,之前還只是在村子裡放牛的幼童,突然被分了如此巨款,嚇得都不敢獨個兒回村了,便托錢貴回去的時候與自家裡捎個話。不到一個多時辰,安大娘便匆匆趕來。之前聽錢貴說起今天之事的時候已經震驚了一回,現在親眼看見銀子後,這份觸動更大了!

  “你這丫頭咋……咋一點都不心疼呢。”安大娘看著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閃的眼睛都快閉上了。雖說這筆銀子來的快,但過程卻是無比危險,萬一出個什麼差錯,這丫頭一輩子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銀子就是用來花的嘛。”夏君妍正起鍋,見著安大娘那糾結的模樣不由笑道,“大娘來得正好,幫我嘗嘗這道菜味道如何。”

  安大娘知道她這裡人手不夠,原本今天來的時候還在猶豫是否帶小玉一起來,可又想到夏君妍這鋪子今天遇到的那些事,想想都有些後怕。罷了罷了,自家閨女也不像夏君妍這樣潑辣,況且說句實在話,她情願窮一些,也不願讓閨女處在夏君妍這樣的境地。——一介孤女,無依無靠,這夏家丫頭如此潑辣,有幾分是真的又有幾分是被活活逼出來的。

  聞到香味,飄遠的思緒頓時被拉了回來。安大娘看著那一盤子紅彤彤的豆腐,上面還散著不少肉沫,鮮亮的顏色頓時讓人食欲大增。

  “這是……豆腐?”安大娘嘗了一口,印像中一向溫和的豆腐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天,頓時放下筷子找水去了。

  夏君妍望著安大娘那奔跑的背影頗為歉意,她似乎又辣過頭了。

  古人的食物都是偏清淡的,而且普通老百姓家裡也舍不得放油,沒有經過爆炒的食物,味道一般都浮在表面。除非熬湯,但農家熬湯也是以清淡為主。但這並不意味著大家不喜歡吃重口味的食物,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做。畢竟重口味的調味品中,胡椒是奢侈品,二荊條辣椒在夏君妍的記憶中是從福建引進來的,然後在四川全面推廣,可她穿到這偏僻小鎮要上哪兒去找福建啊。

  所以每一道後世流傳的日常菜肴都是一等吃貨的智慧結晶,大家要感謝五千年的吃貨們啊!

  “這裡不能叫麻婆豆腐了。”夏君妍按照味道改了名兒,“就叫麻辣豆腐吧,味道得在調清一點。唔……可以讓壯士大哥試試。他要是吃得下去,應該大家就都能接受了吧。”夏君妍嘿嘿笑著,自從發現莫如深不能吃辣的之後,她越發想和莫如深一起吃頓紅油火鍋了。

  還好,她為了適應這裡人的口味將玉子豆腐給折騰出來了。所謂雞蛋十三吃,每天換一樣就夠她折騰一段時日了。

  “這便是明天的兩道新菜?”安大娘總算是將嘴裡的辣氣散干淨了,此時正吃著玉子豆腐,“這豆腐味道不錯,不辣,味道也好。”

  夏君妍點頭道:“就是這兩道了,大娘若無事,我來教大娘如何做。”

  “啥?”安大娘差點又把自己的舌頭的咬著了。

  “這兩道菜並不難。況且經過今天的事兒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我不能只躲在後面灶房裡,既然我是掌櫃的,就得在店裡站著。”

  “可……”安大娘小心道,“這可是秘方啊!”

  “哪有什麼秘方”夏君妍笑了笑,“祖父從旁人那學來的,自然也會有其他人學去。那聚福樓的大廚來吃幾次也就估計也能猜到一些做法。旁的不說,我之前弄得那冷淘,聽說已經有不少大廚都做出來了,只是礙著時機不對沒端上桌。說到底我還得感謝一下我那舅舅呢,要不是他,這幾個酒樓估計也吃不了這個虧。一個鋪子不能只靠秘方開下去,只要菜做的好吃,咱們笑臉迎人,食客就會來。”

  安大娘不懂這些經紀之道,但聽夏君妍都這樣說了,那也是信得過自己的人品,也就不再推辭。而安大娘不愧是老手,畢竟是圍著灶台轉了一輩子,在這方面的手法和悟性都比夏君妍要高,只看了一遍,便可以做的七八分像了。

  夏君妍十分滿意。照這個進度,估計很快就能將灶房交給安大娘代為打理,而她終於可以去招新伙計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4:2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36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乞丐

  夏君妍的鋪子正熱鬧。今兒天剛亮時,她便將新菜的牌子掛在了大堂裡,此刻到了正是吃午飯的時辰,不少昨日圍觀的人又來瞧熱鬧了。剛進鋪內,就聞到了陣陣飯菜的香味。

  夏君妍特地選擇麻婆豆腐這道菜為主打也是經過一番思慮的。一是這菜食材簡單又便宜,二來味道足顏色也喜慶,走近一聞,那醬香味不住的往鼻子裡竄,令人食指大動,再撒上一些豬肉沫子,絕對是一道經濟又實惠的下飯菜。那些存著來看笑話心思的人,一瞧這鋪子裡人擠人,兩個伙計忙的腳不沾地的場面,頓時什麼心思都沒了。

  為了顯得這菜金貴,夏君妍特地訂下來不准帶走的規矩,這菜不外送,只能在店內吃。一來是防範麻婆豆腐的做法被各大酒樓快速破解,二來也是為了給自己的鋪子造勢。只等她賺足了頭筆銀錢,才會漸漸放手。

  “夏姑奶奶喲,我們陸公子都是您的老主顧了,您就讓小的帶回去吧。”王永被擠得滿頭汗,一個勁兒地圍在櫃台旁,手裡還拎著一個食盒。

  陸晨山又被他爹趕回書院了,但走之前吩咐王永只要是關於夏記食鋪的事,無論大小,趕緊去書院回他。陶慶年來鬧事和夏君妍趁機推出新菜的熱鬧王永一字不落的都對陸晨山說了,聽到夏君妍被逼的說出秘方時,陸晨山氣的咬牙切齒;得知夏君妍又有新菜時,陸晨山更是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書院的先生講究養生,以素食為主,每日的伙食淡的跟水一樣,別說肉,就連肉沫兒都不常見,立刻便吩咐王永次日一定要將新菜給他送來!

  “不過就是些豆腐罷了,陸公子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夏君妍為難道,“況且書院不許外人送吃食進去。”

  “我們少爺不一樣!”王永道,“夏姑奶奶喲,您就可憐可憐小的,小的這差事要是辦的不好,指不定我們少爺會怎麼罰小的。我們少爺一聽姑奶奶的店被人鬧事了,趕緊就吩咐小的們去盯著那陶家的,只要他們敢亂動,我們少爺說了,陶家要是敢動夏記,他就在書院把陶世海往死裡揍!”

  有這樣的隊友,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夏君妍默默扶額,無力道:“你跟著錢貴去後院等著吧,拿了菜就從小門出去。”

  “誒!夏姑奶奶不愧是大掌櫃的,果然爽快!”王永歡快的拎著食盒去人群中找他錢貴哥了。

  錢貴正忙著上菜,猛地見一個黑影過來,連忙閃到了一旁。再一看清是王永,頓時笑了:“怎麼又是你這小子,真是長了個狗鼻子,聞著味兒就跑來了嗎?”

  王永搖了搖食盒:“我也就是個跑腿的命,我倒是想給我家少爺當個書童啥的,奈何大字不識的幾個,更別提裁紙研磨這些斯文活計。”

  錢貴正要在奚落他幾句,又想到自己跟王永也是半斤八兩的水分,也不與他多廢話了,直接領到了後院,囑咐道:“別起啥小心思,這灶房是萬萬不能進的,等會兒菜好了,自有人端出來。”

  王永連連點頭:“哥哥放心,小的這點兒眼力勁兒還是有的,您老前面忙去,我在這兒呆一會兒挺好。”見著錢貴走遠了,王永不由哼了聲。小子也是走了狗屎運,扒上了個有能耐的掌櫃。否則就是他錢貴喊他王永一聲哥哥了。

  因是熟客,陸晨山的兩盤菜一碗飯直接裝進了食盒。錢也不收,先記賬上,等他老人家從書院回來後一次結清。

  長生道:“你就從那個小門走,那裡人少清淨,免得拎著食盒被人擦著碰著便不好了。”

  王永笑了笑,給這機靈的小子兩塊糖,拎著食盒走得飛快,倒是穩穩當當。

  結果剛一出門,差點被門旁的一個黑影給絆倒了。王永氣得跳腳:“哪裡來的死人眼睛,真是老肥豬上屠,挨刀子的貨!”又趕緊打開食盒瞧了一眼,還好只是撒了一些湯水出去沒甚大礙。這才闔上蓋子,發現那團黑影竟是一個縮在門口的小叫花子。王永急著往書院趕,朝著那花子呸了一口,倒也沒繼續糾纏下去。

  夏君妍忙了一個上午,可算是找著機會喘口氣。光顧著替別人做午飯了,她自己還一口沒吃。因知道今兒會十分忙碌,特地早上吃了滿滿一飯碗,可這幾個時辰過去,也有些扛不住了。趁著人不多,趕緊去後院扒拉個饅頭墊吧墊吧,又囑咐著錢貴和長生兩個換著來吃飯。

  “沒想到今兒人竟然這麼多!”安大娘揉著肩膀,今天她和夏君妍兩個換著掌勺,就這樣也是累的手酸。

  “昨天鬧的那麼大,怕是半個雲安鎮的人都知道了,就算沒親眼見著的也想過來瞧瞧熱鬧。”夏君妍用力啃了一大口饅頭,一不留神噎住了,趕緊滿院子的找水喝。好容易咽了下去,差點去了半條命。

  安大娘瞧她這火急火燎的模樣不由笑道:“這時後院又不是你那櫃台,作甚這麼著急!左右現在也閑著了,你也別啃饅頭了,大娘給你做幾個小菜,大家趕緊趁熱吃。”

  “錢貴他們來就行了,給我留點菜就好。我還得去前面盯著,昨兒雖說是咱們占理贏了,但保不准那群人又想出什麼損招呢。不行,我得趕緊到前面,不然總是不放心。”夏君妍一邊說著,又是風風火火的跑開了。

  真是個急性子!

  安大娘笑著搖搖頭,洗了手又回到灶房去了。

  一時間後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趁人不注意從小門處溜了進來。聽到了動靜,趕緊藏在了大樹身後。

  “咱們趕緊吃,等會兒還得去買豆腐回來。”錢貴領著長生往灶房處走著。都是餓極了,哪裡注意的旁處的動靜,滿心想的都是吃的。

  樹後的小乞丐躲了半響,直到聽見人聲再次走遠,這才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正一口氣跑去灶房,夏君妍咬著個饅頭回來了:“大娘,我得沾點醬,不辣不夠味啊!”正好看見那乞丐,驚得她下意識的將手裡的饅頭砸了過去:“小偷?!”

  小乞丐看見饅頭哪裡還走的動道,接在手裡嚼都嚼沒一下直接就往肚子裡吞,果不其然,也噎住了……

  “哎,你慢點!”夏君妍走去拍了拍她的背,哭笑不得,“要不要我再給你倒碗水來?”

  “咳……咳咳咳……”小乞丐漲的滿臉通紅,拼命搖頭,又拼命的點頭。余光處見到夏君妍正在轉身,猛地要跑,哪曾想衣服領子竟然被夏君妍牢牢抓在手裡,那模樣頗為滑稽。

  “我說你跑什麼呀。”夏君妍拽著那破爛領子,眼瞧著著小乞丐胸前快走光了,趕緊改成捏住她的手腕,“再給你一個饅頭,別跑啊。”還不知道這乞丐到底是不是偷兒,哪能這麼容易就放走她。夏君妍雖然瘦弱,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抓一個比她更瘦弱的小乞丐是不成問題的。

  安大娘聽到動靜早就從灶房裡出來了。一瞧見夏君妍身邊跟著一個都快發臭的乞丐,趕緊揮了揮手,讓她們別來灶房這邊。萬一要是傳了什麼乞丐進了灶房之類的謠言,夏君妍的鋪子也別想開了。

  “大娘,再給我拿兩個饅頭和一碗蛋湯來,我瞧她是餓狠了。”夏君妍帶著小乞丐走到了磨盤旁,仔細打量了她一眼。身量比她還小,渾身都髒兮兮的,頭發也是一團亂。要不是剛才那走光了一下,夏君妍都分不清這乞丐的性別。

  “你叫什麼名字?”夏君妍也不想握著她的手腕,但又怕自己一放這乞丐就跑了,只能盡量偏過頭,畢竟那味道真是……奇特。

  小乞丐低著頭沒做聲。任憑夏君妍問她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偷溜進食鋪都一概不答。直到安大娘將饅頭和熱騰騰的湯端來了,這小丫頭眼睛頓時亮了。也不顧那剛蒸出來的饅頭有多燙,直接就拿著往嘴裡塞。

  夏君妍瞧她這模樣也有些不忍,畢竟她也是餓過肚子的人,剛穿來的時候天天在山裡摘野菜,煮一碗粥也得數著米下鍋。便也松了手,瞧那乞丐又噎著了,不由道:“你慢些,沒人跟你搶。”瞧她穿的破破爛爛的,也沒地兒藏東西。想來就是餓極了,想進食鋪偷點東西吃。

  “夏姐姐……”長生得知後院的動靜,趕緊跑了過來,“那門是我沒關好……”

  “以後多注意便是了。”夏君妍說話的功夫,那兩個饅頭和一碗湯已經被小乞丐吃的一干二淨。她怯怯的擦著嘴,嘴唇動了動,可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夏君妍不願為難她,又干脆從灶房包了兩個饅頭給她:“以後要是還想吃飯,打樣之前來就行了,千萬別偷東西。”

  “你這丫頭就是心善。”安大娘正打算誇幾句,卻見著那小乞丐一把奪過了饅頭,頭也不回的跑了。

  “這人怎麼這樣啊!”長生咋呼呼道,“咱們好心好意給了他吃的,他也不說聲謝謝。”

  夏君妍笑了笑,沒做計較。如果是現代的她,也許不會因一個小乞丐有多大的觸動,可自從體驗到什麼是飢餓後,夏君妍突然發現對一個餓得快要死的人談道德,本身就是一件極不道德的事。在她餓得快死的時候因為安大娘的饅頭她挺過來了;如今她能吃飽了,有了富裕的饅頭給別人,又何必在乎那一二聲謝謝。

  本以為這小乞丐只是一個插曲,沒想到到了第二天那小乞丐又准時來了。依舊是過了晌午最繁忙的時候,一個人縮在後院門角,時不時往裡面望了望。

  “嘖,這乞丐倒是有點意思啊。”錢貴擱下碗,朝著門角走了去,誰料剛走近一步,那小乞丐趕緊往後縮了縮。

  “你回來!凶神惡煞的把人都嚇著了!”夏君妍招了招手,將一碗飯遞過去。

  “這裡面可有肉啊!”錢貴看著那碗飯頗為心疼,“咱們施舍些饅頭也就行了,何必連肉都給她。”而起這種事在錢貴的印像裡只有大戶人家才會做,他們為了善名會在災年施粥給老百姓,哪有小鋪子的掌櫃也這麼大方,縱使說出去,也會讓人發笑。

  “你哪兒那麼多話啊!這段日子吃肉還吃少了麼?”

  “這肉每天吃都不嫌多的呀!”錢貴嘴裡說著,但到底還是依著夏君妍的意思將那飯送了去,“哎,這乞丐也是命好,遇著咱們掌櫃的。”將碗放在離那乞丐不遠處,“慢點吃,這次別再噎著了。”

  直到他離開,小乞丐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正端起碗,聽得巷子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嚇得抱著碗就衝進了院子。錢貴瞧她那髒兮兮的模樣,不耐的攆她出去:“真是蹬鼻子上臉了!我們姑奶奶好性兒,你倒是越來越拿自己不當外人了是吧!”

  小乞丐仰著頭,眼裡竟是恐懼,努力張著嘴,聲音卻頗為沙啞:“求……求你……別喊。我……我躲一躲就好,一會兒就好。”

  “那倆人咋還聊上了呢?”夏君妍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去。就聽到錢貴大聲道:“姑奶奶這乞丐有問題,哪有正常的乞丐怕捕快的!”說著,見那乞丐要逃,錢貴一把將她給逮住了,“小樣兒,跟你錢爺爺耍好看呢,說,你到底是誰!”

  小乞丐拼了命一樣的掙扎,這動靜讓隨後走來的莫如深瞧見了。為了保證鎮上的治安,他特地加強了背街小巷的巡視,尤其是夏君妍這一塊兒,畢竟是個女掌櫃,總的多多照顧一下,莫如深覺得自己還是挺公正的。

  “莫大人來了,正好這兒有個可疑的人。”錢貴努力按著小乞丐。

  莫如深瞧了一眼:“她犯了何事?”

  “啊……?”錢貴一愣,“這……”

  “一場誤會。”夏君妍跑了過來,“錢貴,你趕緊把人給放了,這乞丐本就膽子小,怕捕快也是常理。尋常人見著官老爺都躲得遠遠地,更何況是個乞丐。”

  “可是……”錢貴依舊覺得這乞丐怕的和別人不一樣,那是一種直覺,他也說不清楚。

  再三確認了夏君妍這裡的確沒事,莫如深這才放心的走了。

  “莫大哥記得來用晚飯啊!”夏君妍衝著他背影嚷道。

  晚飯肯定會有麻辣豆腐……

  莫如深內心很是糾結。

  “你……”

  一個顫悠悠的聲音反而將夏君妍嚇了一跳。——那小乞丐竟然說話了!

  “你……你認得那些官老爺?”

  夏君妍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問,只好道:“我這開食鋪的,他們有時候也會來我這兒吃飯。”

  “掌櫃的。”小乞丐突然跪了下來,“我給您簽賣身契好不好,我會干活兒,我什麼都會,劈柴挑水都可以,我什麼都不要,只要給我一口飯吃就成,您收留我吧!!”

  “喂喂!”錢貴一把將她從地上拎起來,“姑奶奶,這人果然有問題!咱們還是將她送到衙門裡去吧,說不定又是那個姓陶的找來找茬的。上回硬的不行,這次就來軟的。”

  “什麼姓陶的?”小乞丐趕緊道,“我不是壞人,我真的不是壞人!求求你們了,掌櫃的,你是個好人,你每天都給我飯吃,我知道你是好人,是菩薩,我什麼活兒都干,也會種地,求求您了……”

  小乞丐說的語無倫次,那樣的神情,仿佛溺水之人看見最後一根浮木一般。

  夏君妍嘆了口氣,為什麼她總是在這小乞丐身上看到了自己剛來時候的影子。那份只想活下去的卑微心情,只要能活下去,能讓自己喘口氣,不惜向劉五低頭搖尾,尊嚴是什麼,那一刻她也不知道了。正如眼前的小乞丐,只要能夠收留她,買怕是簽下賣身契也願意留下來。說的矯情一點,這或許就是感同身受吧。

  “我這鋪子本就缺人手,收留你也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若你不說清楚你到底是誰,我也不敢答應啊。”

  姜小蓮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能逃出來已經費盡了力氣,好幾次她都想著或許死了會更輕松,可看著梁上的白綾她又怕了,只想著跑的越遠越好。可她身無分文,從村子裡逃到鎮上來後不久便不成樣子了。

  “我……”姜小蓮將夏君妍看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這是個心軟的女掌櫃,又和那些官老爺認識,如果她願意幫她的話,或許她就不用尋死了!

  “我是打壽橋村來的。”姜小蓮顫著聲音道。

  “恩?!”夏君妍頓時警覺了起來。她可沒忘記那李氏姐妹就是從壽橋村出來的,而且她們的哥哥如今還住在那裡,聽錢貴說還是當地的一號人物!

  “我娘……讓我給別人當妾,我不肯,就跑了……”姜小蓮說著,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夏君妍一直仔細打量著姜小蓮。這丫頭是真的在害怕,就算令她恐懼的人與事不在跟前,可只要一想到她就開始顫抖,不由也放柔了聲音:“到屋裡來說吧。”她也正好打聽一下壽橋村的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4:31 PM

  ☆、第四十五章 姜氏

  姜小蓮惴惴不安,雖然她鼓足勇氣打算尋求幫助,可事到眼前,又有些退縮了。雖然眼前這個女掌櫃是個善心人,可到底只是個平頭百姓。正猶豫,突然聽到那人問道:“你真的是從壽橋村來的?”

  姜小蓮點點頭。

  夏君妍又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打算去一趟壽橋村呢。”

  “掌櫃去那作甚?”姜小蓮莊著膽子問。

  “找一個叫李勝榮的……你怎麼了?大娘,趕緊過來扶一把!!”

  姜小蓮突然暈倒讓夏君妍猝不及防,一把將她拉住,卻被慣性帶著兩個人一起往後退了好幾步。安大娘趕緊扶了一把,夏君妍這才大松了一口氣:錢貴,趕緊去找大夫!”

  “不用。”這種情況安大娘見的多了,淡定道:“這是被嚇得。讓她休息會兒自己就醒了,先抬進屋子吧。”

  眾人一陣忙活,前面廳堂裡又有食客前來,夏君妍只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趕緊打發錢貴去前面招呼,自己則去了灶房。好半響,那姜小蓮才悠悠轉醒,一臉警惕的盯著眾人。

  夏君妍瞧她這模樣,心中早就生疑。那李勝榮是李氏姐妹的大哥,為何這小乞丐聽得名字頓時暈倒。也沒甚心思繼續開店了,反正今兒也賺的不少,便掛上了售罄木牌。此刻撿了凳子坐在床邊,問道:“看來你認識那李勝榮,你是他何人?”

  姜小蓮閉嘴不言,任憑對方再說什麼也不再開口。夏君妍笑了笑,嘆口氣:“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將你送去官府了。”

  “你不能……”姜小蓮手指發白,死死扣著床沿,大有下一刻就和夏君妍拼的魚死網破的傾向。

  夏君妍見她如此,心中約莫猜到幾分,斟酌了一會兒,又道:“實不相瞞,我與那李勝榮有些過節,正打算尋個日子去向他討個公道。姑娘既然是從壽橋村來的,若是知道此人,不如將其為人事跡向我告知一二,我也好有個底。”

  “你與他有過節?”姜小蓮眼前一亮,語氣也不由快了幾分。

  “我與你從不相識,沒有騙你的必要。”夏君妍道。

  姜小蓮又沉默了半響,似乎在斟酌夏君妍此話的真假。終於,姜小蓮緩緩開口:“他是我……姐夫。”

  “什麼?!”

  守在門外的錢貴聽到動靜立刻衝進屋子:“姑奶奶,你沒事吧!”

  夏君妍急忙擺手:“沒事沒事,你繼續在外面守著就成。”

  錢貴點點頭,不放心的朝著床上的姜小蓮看了一眼,這才慢慢的退出去。

  姜小蓮見到夏君妍那吃驚的神情,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掌櫃的若是要去壽橋村,千萬別獨個兒去!李勝榮手段厲害著呢,和裡正是過命的交情,又和我們鎮的縣太爺相熟。若不是什麼大的過節,我勸掌櫃的還是算了吧,免得弄得家破人亡。”

  姜小蓮的眼神很冷,雖然她的聲音依舊很輕,但似乎有一種被壓抑的瘋狂藏在裡面,只需一個導火線,便能瞬間將人炸的粉身碎骨。夏君妍不禁的搓了搓手臂,明明是五六月的天兒,坐在屋子裡竟然有點涼了。

  “可這世道終歸是講王法的。”夏君妍嘴上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你莫要擔心我。李勝榮在壽橋村耀武揚威,可我這兒是雲安縣,他的手還伸不到這麼長!你既是李勝榮的小姨子,為何淪落成乞丐了?”

  聽到夏君妍與李勝榮有過節後,姜小蓮心中的警戒也放下了大半。雖然心裡知道這世上沒人能動得了李勝榮,可她真是壓抑的太久了,能將那些事與人說出來也是好的。

  “不瞞掌櫃的,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姜小蓮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小女子壽橋村姜氏,爹爹給取名小蓮。兩年前長姐嫁與了李勝榮,說起來,這在我們村也是一門好親。李勝榮雖狠,但李家倒是家資頗豐,當初給的聘禮讓左右四鄰可算是眼紅了一陣。一月前,李勝榮又與我爹娘說了一門好親,想將我嫁到鎮上一大掌櫃家裡。去了就是少奶奶,穿金戴銀,呵斥奴僕。原本我只在家中待嫁,誰料一天長姐突然來到家裡,對我說哪裡是什麼少奶奶,不過是嫁與那人做妾罷了。那大掌櫃的後院早有兩房妾室,且都已生了四個閨女,我去了便是三姨娘。”

  姜小蓮說著,將身上的薄被抓的越來越緊。自古姻親都是父母之命,而她竟然因不想做妾就逃家,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況且她一介農女,能進大院當妾本就是福分,不然一輩子干農活,哪有那錦衣玉食般伺候,多少人上趕著將閨女送進去當丫鬟,在大院裡的丫鬟都比得上鎮上人家裡的半個小姐了。

  “長姐勸我莫要傷心,雖然是去做妾的,但好歹不愁吃穿。只要將來替那大掌櫃生下兒子,母憑子貴,雖然不是嫡妻,但也能與其平起平坐了。他們將我的八字拿去算了,說我有宜男相,否則這樣的好事又怎會落在我一農家女的頭上。”

  “既然這親事這麼好,那你怎麼逃了呢?”夏君妍好奇道。

  姜小蓮自嘲的笑了笑,看來就連素不相識的這位女掌櫃也是這樣想的。也罷,這都是人之常情,反而她的做法才是錯的。

  “許是我消受不了這樣的福氣吧,我就是不願與人做妾!”姜小蓮一字一字咬的極重,“哪有好人家的女兒上趕著給人當妾的!又不是荒年災年活不下去了,錦衣玉食又如何,粗茶淡飯一樣能過日子。”爹娘將姐姐賣了還不算,如今又要賣她了。姜小蓮一想到她娘說這可是門天上掉下來的好親時情景,就覺得一陣難過。

  “唔……你這想法倒是挺有意思的。”夏君妍來到古代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如此反抗精神的土著女性,心中不由為姜小蓮點了個贊,“可你逃出家來,以後打算怎麼辦呢,不怕你爹娘擔心嗎?而且你這樣逃走,你爹娘肯定四處找你,且你說李勝榮又是個有能耐的人,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雲安鎮了。”

  姜小蓮頓時一臉警備。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說——她應該嫁人,不然她爹娘擔心怎麼辦。為了孝道,她也要嫁過去。更何況又是那樣的門第,要不是她的八字好,怎麼可能高攀的上。這女掌櫃該不會是怕了李勝榮和那大掌櫃想將主動把她交出去吧。

  夏君妍道:“只有活著的人才會讓旁人擔心,死人就不會了。在離家後你本該向河邊走去,將鞋子扔進去一只,再遺落一只在外面,造成尋死之像。如此一來,你爹娘為了沿河尋找你的屍體就得花上好幾天,說不定最後真的認定你死了,去裡正那裡消了名,你爹娘也就死心了,你也不用擔心他們再尋來。”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讓姜小蓮聽得目瞪口。雖然這女掌櫃說的也有些異想天開,可她竟然是在幫她想該如何正確的逃跑,而不是勸她回去!

  “可現在你急匆匆的逃走,算算你的腳力,李勝榮約莫也能猜到你跑的不遠。一介女流身無分文又沒有路引,如今天下太平,咱們這附近也沒甚流民,只需找那乞丐裡的團頭打聽打聽,說不定就能猜到你來到雲安鎮了。”夏君妍想了想,終於下了決定,“反正你也走不遠了,直到你爹娘找來之前我這兒倒是可以收留你。”

  “收……收留我?”

  姜小蓮顯然有些跟不上夏君妍的思路。這位女掌櫃似乎不僅在幫她策劃如何逃走,還在幫她進行反思為何自己逃得不成功,聽那話的意思,說不定下次她在逃的時候這次的經驗教訓也能用的上去。

  “我不確定你爹娘什麼時候來,所以也不知你能在我這兒干多長時間。這樣吧,一天十個銅板,管吃管住。洗菜洗碗洗衣服晾衣服這些雜活,都會吧?”

  姜小蓮略有些呆滯的點點頭。

  ——這女掌櫃是不是爽利過頭了?

  夏君妍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你爹娘找來還需一段日子,你可以再想想怎麼逃才是最安全的。或者不想逃了,想要回家,也是可以的。”

  說完,便將姜小蓮獨個留在房間慢慢思索,她還得去看看錢貴買回來的豆腐質量如何。

  雖然夏君妍也覺得自己將姜小蓮留下的有些衝動了,可就衝著這姑娘寧願繼續過苦日子都不想給人當妾的舉動,她覺得自己也該收留她。更何況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李勝榮那個王八犢子,與賭坊一起做局逼得夏家家破人亡,這筆賬,她還沒算呢!

  “姑奶奶,咱們是不是有點兒……”錢貴得知夏君妍將那女人留下來了,心裡覺得頗為不妥,那句多管閑事,應礙著夏君妍還要給他發月錢硬是憋在了嘴裡。

  安大娘可沒這麼多顧忌,直接道:“那丫頭就是個大麻煩!雖說不想給人當妾倒是有幾分志氣,可竟然逃家,這也太膽大妄為了!阿夏啊,你發發善心是好事,給她一吊錢讓她離去便好,何必將她留在鋪子裡呢,到時候她爹娘尋上門來,告你一個拐騙之罪,到時候憑白惹得一樁官司。”

  “我就是讓她在這兒住兩天,她爹娘來了我也不攔著。要告我拐騙之罪更是無稽之談,我只是招了個伙計而已,頂多就是因這伙計不要多少工錢便貪圖些小便宜,大不了到時候散些銀錢就是了。一個月就十個銅板啊,咱們後院那一大堆活兒她都包了,這麼劃算的買賣上哪兒找去!”

  所以……您老就是為了省錢?

  錢貴默默扶額,攤上個錢串子掌櫃也是命啊!

  “天色也不早了,你們也趕緊回家吧。”夏君妍起了身,“大娘不是還要去布莊看料子麼,趁著沒打烊現在去看看,也該做幾身衣裳了。”

  “你這丫頭就是怕我嘮叨,哪裡是關心什麼料子!”安大娘邊走邊搖頭,只恨夏君妍不是自己的親閨女也不好說重話。

  夏君妍賠著笑,直到安大娘走了,這才轉身回了鋪子,將前堂的大門關好。又到自己的屋子裡找了一身干淨的衣裳給姜小蓮:“我開的是食鋪,不論是吃的東西還是伙計都必須干干淨淨的,你自己去燒水,趕緊洗個澡,這是我的衣裳,你先將就穿著。”

  姜小蓮在房裡坐了許久,也思量了許久,此刻小心問道:“掌櫃的……為何要幫我?”

  夏君妍正忙著將姜小蓮躺過的床單換下,“不久以前我惹了一樁棘手麻煩,比你這個嚴重多了,時時刻刻都可能有人上門要命!但有個人不僅給我吃的,還讓我住在她家裡。吃的用的,都和她親閨女沒甚兩樣。”

  “這世上竟然這樣的好人?”姜小蓮驚喜道。

  “是啊。”夏君妍抱著床單被褥去了院子,“你不過就是逃個家,我收留你又不會惹上與性命相關的麻煩,哦對了,這些東西你自己洗啊,我先放院子裡去。你趕緊收拾妥當過來幫忙。我這鋪子忙得很,正缺個打雜的。”

  “好!”姜小蓮用力點著頭。

  夏君妍笑了笑。古語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她一直覺得這句話是為人處世的原則,就比如現在吧,她比姜小蓮要達一點,所以她可以兼濟一下她。

  莫如深下值後,還是決定來夏記食鋪解決晚飯問題。畢竟夏君妍說的沒錯,當初他付了三個月的錢,所以來吃個飯不算什麼。雖然對方已經打烊了,而且就一個女掌櫃在鋪子裡……恩,做人嘛,問心無愧就好。更何況他本就是要來雲安縣調查一些事情,食鋪人來人往的,與掌櫃的聊聊天說不定有什麼線索呢。

  叩響了後院小門,吱呀一聲,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不等莫如深說什麼,姜小蓮反而嚇了一跳,這是雲安縣的捕頭,她雖來雲安縣不久,可天天蹲在夏君妍這鋪子後面,每天能看見這位捕頭從裡巡街巡個三四遍……

  “莫大哥來啦。”夏君妍算著時辰走出來,果然瞧見莫如深正站在門外,“這是我新招來打雜的。”

  莫如深沒說話直接進了院子。夏姑娘可算是招了女子來幫廚,要是再招一個錢貴那樣的,莫如深怕自己忍不住每天在增加從她店門口路過的次數……實在是不放心啊。

  若自己不在,這鋪子就只有掌櫃的和捕頭大人兩個?姜小蓮覺得自己的三觀好像又被刷新了一下。這,這算不算是男女私會?

  “既然衙門的飯菜難吃,不如就交給我來做吧。肯定收的比外面要少的,莫大哥你放心,我這人做買賣你也是知道的,價錢向來公道的很。”

  姜小蓮再次回神的時候,便已經聽到夏掌櫃開始向莫捕頭討要衙門的買賣了。

  “衙門人多,你忙得過來嗎?”莫如深有些不願夏君妍忙的昏天暗地。

  “我既然敢這樣說肯定是沒問題的!”夏君妍拍了拍胸口,“你若擔心,不如就讓我試上幾日。次陶慶年的事我還得謝謝衙門和縣令大人呢,食鋪也沒啥值錢的東西,我送幾天小菜去好了,到時候也多做一些莫大哥你喜歡吃的。”

  “好。”莫如深直接同意。既然夏姑娘都說沒問題了,他就更沒問題了。

  ——所以,捕頭大人都不過問縣令老爺直接以權謀私了嗎?

  姜小蓮覺得自己的三觀好像徹底碎了。

  其實,和掌櫃的相比,她逃家根本就不算什麼大事,對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4:44 PM

  ☆、第四十六章 心思

  因只有三個人吃飯,夏君妍想了想,便只簡單做了幾樣家常小菜。新菜麻婆豆腐是有的,考慮到壯士大哥的口味特地炒了一盤不辣香菇肉絲,又加了一盤時令蔬菜和一大碗三鮮湯。

  其實麻婆豆腐一點也不辣,豆腐將軍再怎麼霸道本質上還是軟綿綿的,只是夏君妍最近有錢了,總想著把正宗的川菜味兒給做出來,第一次做的時候一不小心擱了兩勺半的紅油辣子進去……

  莫如深吃的時候比較幸運,他來嘗的那一次,夏君妍只擱了一勺半的辣子……

  她肯定是故意的。

  莫如深灌水的時候覺得一陣無奈,夏姑娘什麼都好,就是頑皮了些,跟他以前練武的時候總喜歡走之前將木人樁給震碎一樣……如今吃到正常版的麻婆豆腐,莫如深滿心感慨,夏姑娘的嘗試總算是結束了。

  姜小蓮見到那二人相處的無比隨意又融洽,便知這肯定不是第一次獨處吃飯了。低頭想了想,決定先去院子洗衣裳為好。

  夏君妍聽她說要干完活兒在吃飯的時候無比感嘆:“姜姑娘比錢貴那小子勤快多了,若是能長干就好了。”

  莫如深品著茶,並不接話,反正夏姑娘會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想說的都說完了,才會停下來。果然夏君妍嘰嘰喳喳說了一通店裡的生意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莫大哥,在律法裡未嫁女子私自出逃是個什麼罪名?”

  恩?!

  莫如深微愣:“為何有此一問?”

  夏君妍趕緊給他續了茶,做無意狀:“就是隨口問一下,就當是開闊一下眼見了,多知道學問也不是什麼壞事啊。”

  莫如深何許人也,公檢法三位一體的內衛裡出來的頭子。夏君妍這點小伎倆在他眼前簡直不夠看,當即往庭院水井旁瞧了一眼,淡淡道:“她就是未嫁出逃的女子?”

  像是被老師在課堂上抓住偷看漫畫的學生,夏君妍哪裡還敢嬉皮笑臉的端坐在那裡,趕緊就站起了身微微垂頭。壯士大哥一旦冷下來臉後氣場就非常可怕,雖然壯士大哥的臉一般都是冷的,但相處這麼久了,夏君妍還是能夠微妙的感覺到壯士大哥此刻的臉更冷了一點,而這意味著他的心情不似之前那樣愉快。趕緊老實點了頭:“是的。”

  “為何收留她?”

  “就是……覺得她挺可憐的。”夏君妍將姜小蓮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莫如深,“她說的沒錯,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分明是爹娘貪圖那人的錢財才將女兒嫁去。那人不僅有嫡妻,連妾室都有了兩房,這樣的人家怎麼看就不是像是良配。”

  能讓內衛操心的一般都是與皇帝有關的。通常是皇帝看誰不順眼了,便會吩咐身邊大鐺派內衛去查。等到了莫如深這裡事情就更嚴重了,他是負責暗殺的。皇帝看誰誰不順眼,可又一時間找不出正當理由搞死他,但那人不死皇帝就是睡不著,於是就到了莫如深出手的時候了。如今夏君妍拿著某土財主家後院小妾的事來請教,莫如深揉了揉額頭——術業有專攻,這方面他不太擅長啊。

  “姜姑娘只是自己逃出來的,不算是違反了朝廷法紀吧?”

  “朝廷律法並沒有這一條,但通常宗族中會有家法。”莫如深覺得自己頭有點疼,他本不太喜歡說話,可夏姑娘這個問題要解釋清楚的話就必須要說很長一段。

  “但朝廷的律法總比宗族家法要大吧?”夏君妍追問。

  莫如深點頭,又有些不放心,終是開口道:“等她爹娘找上門時你該怎麼辦?”本以為夏姑娘為人謹慎,既然想要收留對方肯定會有對策,誰料她已經開始收拾桌子了,用著一副渾不在意的口吻道:“等找上門後再說唄,雲安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找個人還是需一段時日的。”

  內衛行事講究計劃分明,夏君妍這樣自由散漫的遲早要給踢出去!

  莫如深心裡嘆口氣,夏姑娘心善,到時候對方真找上門來若是有理尋人也就罷了,若是不識相,也只能請他們去一趟雲安衙門的大牢裡小坐片刻了。

  見時辰已經不早了,莫如深也不在這裡久留,畢竟男女大防還是要顧忌的。夏君妍關上門口,見姜小蓮一臉歉意的看著她。

  “都是我給掌櫃的添麻煩了,我……”姜小蓮還要繼續賠禮,夏君妍連忙打斷道,“你就安心住下,不必擔心我,我既把你留下來定然也不會把自己給賠進去。”

  姜小蓮見夏君妍說的信誓旦旦,也不再多提,免得說多了反而惹人生惱。

  後院有兩間主屋,夏君妍自己住一間,如今姜小蓮來了便將另一間收拾干淨。又找出了兩身衣裳給她,叮囑道:“我這食鋪還要賣朝物,最遲辰時就要開門,所以咱們得卯時起身。過會兒錢貴他們就會來了,到時候你就在後院洗碗,前面就不用去了。我這兒晌午吃飯的時候比尋常人家要晚一點,記得早上多吃些。”

  姜小蓮一一記下,臨睡前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聞著散著皂角香味的床單被褥,逃家這麼多天,終於第一次沉穩睡去。

  夏君妍則在自己的屋子裡點起了好幾只蠟燭,將一方書桌照的亮亮堂堂。托莫如深的福,她總算是弄到了一本本朝律例。只是大部分都是文言文,她也只是閑暇時翻看幾眼,沒花多少大的功夫研究。而且有一點我們必須要明白,偉大的標點符號直到1920年才被推廣開來。所以夏君妍此刻看的律例不僅是豎版文言閱讀,而且還是通篇基本沒斷句的那種。她那半吊子的文言水平,連蒙帶猜能看個五六分就已經是一種奇跡,一旦遇到了“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這種句子,那逗號應該是標哪兒才對呢。

  “哎,反正大家都是文盲,到時候全憑忽悠吧。”夏君妍揉了揉眼睛,決定不折磨自己了。反正現在上公堂也不讓請訟師,她這文化水平對付姜家人應該是夠了。而且她將律法中和女子有關的部分也都略略看了一遍,除了“奔為妾”這一條外,其他的基本上都和姜小蓮的情況都挨不上邊。便是這一條,姜小蓮是自己跑的,又何來私奔一說。

  想來也是當初制定律法的官爺沒想到這個時代就有如此大膽的女子,這一塊便成了律法的空白。雖說這個時代講究人治,但律法上沒有相關規定的話,就算姜家找上門來要與她扯官司,夏君妍也是不怕的。

  更何況柴縣令好歹也算是熟人,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想要混下去,除了本事外,關系網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趁著莫大哥和好心的柴縣令都在,和衙門上下打好關系也是為以後鋪一條路。

  第二天清早,夏君妍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裳正打著哈欠,聽到院子裡有稀稀疏疏的水聲,推門一看,姜小蓮正將水潑在土地上壓灰塵,又將晾了一夜的衣裳收。

  “掌櫃的起來啦,我這就開門去。”姜小蓮手腳頗為麻利,不一會兒便將衣裳疊好,便將院角的小門打開了。

  夏君妍活動了下手腳,此刻天才剛泛亮,原本有些雜亂的院子已經被歸置的十分整齊,姜小蓮應該似起了有段時間了。自從穿越後夏君妍睡覺時一向都是淺眠,很容易就被驚醒,而姜小蓮這一番動靜她都沒醒,顯然對方是考慮到她還在睡,一切都輕手輕腳的,直到聽到她屋裡有動靜後,才開始灑水壓灰。這份仔細的心思,讓夏君妍頗為感慨。

  錢貴也來得早,夏君妍剛把面條下進去,這小子聞著兒就來了。本就是要賣朝食的鋪子,寬粉細粉以及涼面饅頭包子都是現成的,蒸好了起鍋,錢貴也不客氣,用筷子串著一個白面饅頭,端著一碗面便去了後院大家吃飯的小廳裡了。等到安大娘帶著長生和小玉來了後,姜小蓮這才去了灶房拿吃的。

  “小玉也來了,家裡豈不是就大叔一個人了?如今正農忙,大叔一個人忙得過來嗎?”夏君妍朝著小玉悄悄比了個手勢,這丫頭總算是把安大娘給磨動了。小玉心裡正高興,礙著她娘在身邊也不好多表露,便只坐在默默啃著饅頭,和夏君妍兩個打著眉眼官司。

  安大娘道:“我不把你大叔伺候好了,哪敢這樣大大咧咧的來鎮上。家裡的地讓咱們村的老黃頭種去了,你大叔只管看著就行。”

  夏君妍頗為詫異,沒想到一段時間沒回村裡去,安大娘家都成富農了。清晨正是忙碌的時候,大家也不在多聊,便各自忙去了。

  這鋪子原先是賣雜貨的,夏君妍盤下後特地將灶房的面積增大了,此刻和安大娘小玉三個人一起待在這裡也不嫌擠。她更是朝著小玉招了招手,小玉心領神會,趁著安大娘沒甚精力關注這邊,不知不覺便和夏君妍站在一起,二人壓低著聲音說些小話。

  夏君妍道:“你倒是有些本事,竟還是將大娘給說動了。”

  小玉飛快抬頭看了一眼她娘,這才說:“這事兒不是我說動的。是我娘自個兒說你這裡招了個來路不明的丫頭,她一天到晚都在灶房裡忙,也沒時間注意那人,讓我過來幫忙盯著些。”

  “大娘也太仔細了。”夏君妍嘆道,“那個姜小蓮手腳麻利,你瞧我這院子歸置的多整齊啊。”

  “我娘說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些總歸沒錯。”小玉心情不錯,不願與夏君妍在此事上多做糾結,轉而說起夏君妍分銀子的事。“你可不知道,我娘和長生將那二十五兩銀子回家後,爹爹的眼睛都直了!起先還擔心你舅舅賠了這麼大一筆銀子不會善罷甘休,後來聽說這是衙門做主讓他賠的這才安了心。哼,要我說,衙門判的還算輕的了。你想想,萬一你舅舅的詭計要是得逞了,你一輩子的名聲可都毀了,說不得以後只能仰仗著他過活,就連這正間鋪子要都被他奪去!”

  夏君妍不由多打量了一眼小玉,這丫頭在她的印像中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這才過了幾天呀,怎麼也變得潑辣起來了,便勸道:“你這般戾氣太重也不好,大娘知道肯定要拘著你重學女德。”

  誰料小玉道:“我可算是想通了,就是因著我以前性格兒太好了,我娘總擔心我受欺負。只要我自己變得爽利些,就像你這樣,看誰還敢欺負我!”

  夏君妍默默和面……

  這絕對不是她帶出來的風氣,安大娘要是知道了小玉是這樣的想的,會不會直接劈了她。

  “你也甭擔心。”小玉瞧見夏君妍那小模樣便知道她心裡肯定在嘀咕,安慰道,“我娘她自己也說你有時候說的話挺在理的。就拿我們家把地給老黃頭種的事兒來說吧,我爹原本不打算讓老黃頭來的,只想著大家都是街坊四鄰,我們又不是什麼員外家,哪有把地租出去給別人種的道理。當時我娘可說了,那老黃頭家的地都當出去了,也沒個進項的活計,咱們把地給他種,也是給他謀了一條生路。又說這銀子賺回來就是花的,家裡以後肯定還要買地,到時候她在鎮上來幫廚,家裡只有我爹一個勞力,不雇人那地咋辦?”小玉說著,一想到了當時爹娘拌嘴的模樣,不由一笑,“當時說的爹爹硬是什麼脾氣都沒了。”

  “大娘還說自己不會經濟之道,真是太謙虛了。”夏君妍佩服安大娘這果斷的勁兒。說不定在奮鬥幾年,安大娘家也能成為一個小地主了,若是在書院讀書的安大大郎在爭口氣,考上個功名,安家就能直接飛躍成縉紳階級中的一員。

  到了快晌午的時候,衙門的吳大來了。說是今兒縣令老爺想要嘗嘗夏掌櫃的手藝,他們這些個捕快們也算是借著縣令老爺的臉面,混頓口福。

  夏君妍頓時眉開眼笑,連忙將吳大客客氣氣的請到鋪子裡小坐,“您放心,我這兒的味道絕對好!”您先做著歇一會兒,等下我和錢貴兩個一起將菜送到衙門裡去。”

  “那就有勞夏掌櫃了。”吳大也是辦差當中,不能久留。誰料夏君妍拿了一個罐子出來,“這是自家釀的些小菜,不值幾個錢,吳頭來一趟也不容易,帶回去當個零嘴。”

  吳大也不推辭,笑道:“夏掌櫃太客氣了。今兒這菜好好做,說不准明天縣令大人來要來嘗嘗的。”

  吳大剛走,夏君妍便趕緊去了後院將昨晚就相好的菜單與安大娘和小玉說清。讓安大娘先緊著做衙門的菜,其他人的倒是暫時可以交給小玉來試一試,又喊上了錢貴,讓他去拿食盒。

  與柴縣令這樣的流官要打好交道,但和像吳大這樣的本地捕快更要套好交情,畢竟他們都是地頭蛇,只求這些人不上門找麻煩便是好的了。

  夏君妍回到整理了一下衣著,今兒衙門第一次訂菜,她這個當掌櫃的必須親自去,以表誠意。終於將一切打理妥當後,去了前院等著錢貴將食盒拎出時,見門外突然來了兩個年輕女子,看那穿著應該是鎮上大戶人家裡的丫鬟打扮。

  其中年紀稍大些的女子環顧了一圈,對著店內的嘈雜顯然有些不滿,卻也沒多表露出來,耐著性子道:“請問,這是夏記食鋪嗎?”

  “是啊。”夏君妍道,“二位是來吃飯嗎?”

  “我們家夫人久聞夏掌櫃廚藝,聽說有夏掌櫃這兒有幾道新菜,便命我們前來買些回去。”

  “原來是這樣,二位稍坐片刻。”

  夏君妍連忙清了一張桌子出來,那兩名女子對視一眼,那桌子和凳子方才被幾名男子用過,她們這樣人家出來的丫鬟,怎麼可能去坐,簡直就是丟人!依舊是年紀大些的丫鬟道:“不用了,我們站會兒就好了,還請夏掌櫃快些。”

  正說著,錢貴從後院拎著兩個超大食盒出來了,嘴裡還嚷著:“姑奶奶,咱們趕緊走吧,免得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那丫鬟立刻道:“夏掌櫃要出門嗎?”

  “是啊。”夏君妍接過了一個食盒,手裡一沉,頗有些分量。

  “這可如何是好,我們夫人說了這菜只要夏掌櫃親手做的。”丫鬟蹙了眉,“夏掌櫃這一去得多久才能回來?”

  夏君妍和氣笑道:“約莫一刻便能回了,二位稍等,我去去就來!”說完,便囑咐長生好生招待,趁著自己還有力氣,趕緊朝衙門而去。

  那兩名女子眉頭緊鎖,年紀稍小的那個待夏君妍走遠這才道:“哪有把客人冷在一邊的掌櫃,真不知這夏掌櫃是怎麼做生意的。這裡鋪子竟然連個雅間也無,她自己拋頭露面也就算了,還當全天下的女子都與她一樣嗎?”

  “秋兒莫惱。到底只是一個女掌櫃,咱們忍耐些也就是了,辦好夫人交代的事才是正理。”

  那叫秋兒的小丫鬟悶聲點頭,心裡卻對這夏記食鋪有些不滿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5:00 PM

  ☆、第四十七章 丫鬟

  不到一刻,夏君妍果然回來了。臉上泛著微紅,略略喘勻了氣,那二人依舊是站在鋪子們角處,桌上擺著兩碗茶也沒動過。

  大戶人家出來的就算是丫鬟心氣兒也是這麼高啊。夏君妍心中掂量了一下,要想發展高端客戶,改進店內裝修的事兒也該提上日程了。

  “讓兩位姑娘久等了,真是對不住。”連忙和氣道,“不知是哪府的夫人看上了小店的菜肴,貴府上又要些什麼菜色呢?”

  年長些的丫鬟從袖子裡拿出名帖遞過去,不待夏君妍翻看,直接道:“雲安陳府。掌櫃的只需將拿手小菜拿上三盤便可。”

  夏君妍還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名帖。這名帖用的紙略硬,白底下藏著暗花,古代紙貴,她教錢貴識字都只是用沙盤來演示,而順滑又藏有暗花的紙的制造工藝很不簡單,她這次真的是遇到大客戶了。

  這名貼寫的頗為斯文,上書哪府何人,中間寫著所為何事,最後落款,皆是蠅頭小楷,那字看起來雖秀氣但也隱約有些風骨。

  “二位稍等,我這就去備菜。”說著,接過了她們的食盒,趕緊去後院了。

  “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瑞珠姐姐,你可瞧見她剛才那神情得了麼,不過是張帖子……”見夏君妍離開,秋兒終是忍不住掩面譏笑,“拿在手裡跟寶貝似得。”

  瑞珠微微橫了她一眼:“莫要無禮,這夏掌櫃一個女子開鋪子也不容易,不識得幾個字也是常理。”

  “還是瑞珠姐姐心細,直接報了名號,不然那個夏掌櫃怕是拿著名帖兩眼一摸黑。”秋兒說著,不由癟了癟嘴,“真不知夫人為何非要嘗這份新鮮,這種小門臉的東西能吃麼,干淨麼。”

  叫瑞珠的是府裡的大丫鬟,比秋兒到底經得住事,雖然心裡看不起夏君妍,但面上還是沉穩多了。此刻聽到秋兒連夫人的吩咐都開始編排上,立刻道:“夫人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麼?夫人想吃什麼咱們便去尋來,哪有你說話的份!”

  見秋兒閉了嘴,瑞珠這才柔和了神情。這丫頭仗著嘴巧伶俐,在夫人身邊討了不少好處,這幾日被夫人略誇了幾句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了,真是見識淺骨頭輕的妮子!不過這樣也好,她瑞珠在夫人身邊得地位也不會被這種妮子給動搖。

  夏君妍去了後院,圍上圍裙淨了手,這才去了灶房。正挑著食材,小玉瞧她手裡的名帖不由嘆道:“這紙真漂亮,阿夏,上面寫的什麼?”

  “這是鎮上書院山長夫人的名帖,聽聞我這兒有幾道新鮮小菜,便下了帖子,讓丫鬟帶幾樣回去嘗嘗。”自從不在限制麻婆豆腐的外送後,夏君妍倒是已經接到幾份外送的訂單了,略想了一下,說道:“那就麻辣豆腐,玉子豆腐,再加一份雞絲冷淘吧,反正這陳夫人也是吃個新鮮。我我記得那書院的陳山長喜歡吃清淡的……”

  小玉頗為好奇:“你怎麼知道?”

  “陸晨山說的。”夏君妍還記得陸晨山不止一次的抱怨先生都快素的跟兔子一樣了,吃什麼飯啊直接啃草算了。

  結果這名字剛一出口,小玉頓時躲到一邊去洗菜,也不再搭話了。夏君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叫你說話不過腦子,小玉上次是為什麼回去的,要是再多說幾次,小玉估計一輩子都被安大娘拘家裡了!

  夏君妍也挺無奈的,這時代的女子拘束太多了,她身處的位置還只是一個西南小鎮,小玉也只是一個農家女,若是真是一個大戶人家裡閨閣小姐,指不定要被拘成什麼樣子呢。萬幸的是這裡的女子不用纏足,夏君妍心中頓時念了好幾聲的阿彌陀佛。

  幾樣吃食很快便裝進食盒。因是送到山長府上,她還特地擺了盤,畢竟對方是讀書人,講究個文雅。拎到前廳,“讓二位姑娘久等了,這菜得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

  瑞珠掀開蓋子仔細看了一遍,見無任何差錯,這才又蓋上,付了銀錢便走了,再無多說一句。

  “嘖,那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瞧那眼睛都看瞅到填上了。”錢貴搭著抹布過來,望著緩緩離去的馬車,啐了一口,“呸,還不是伺候人的,真拿自己當半個小姐了!”

  “管那寬作甚。”夏君妍不客氣的敲了他一下,“以後凡是這樣的人進店後,都得客氣些。”

  錢貴郁悶道:“姑奶奶,你也太小心了,何必上趕著給這些不長眼的好臉。”自從跟著夏君妍混以後,他是眼見著他家姑奶奶從一個小食攤子的攤主成為了一家鋪子的掌櫃,鎮上各大酒樓飯莊的大掌櫃是眼睜睜的瞧著食客都往夏記湧卻無半點法子。

  “咱們開門做買賣最重要的就是賺錢!但凡像是剛才那樣的什麼都掛在臉上的丫鬟,都是眼皮子淺骨頭輕的人,你只要稍稍順著她們說幾句好聽的就能將她們的銀子哄來了,又何必與銀子過不去呢。”

  錢貴仔細想了想,覺得夏君妍說的在理。當初在賭坊時,凡是那種進門就開始吆五喝六的人往往都是輸得最慘的,賭坊的莊家也是最愛這樣的賭客;反而那種處處都對你客客氣氣,哪怕對方是個小伙計也不隨意發火的才是最不好對付的人。

  見鋪子裡一切井井有條,夏君妍也趁機偷會兒懶。姜小蓮的到來讓所有人都輕松了一截,夏君妍再也不用擔心碗沒洗干淨了;錢貴和長生擦桌子用的抹布,永遠都有一條干淨的放在那裡等他們去拿;後院的安大娘和小玉也不用分心去洗菜了。

  “到底是個姑娘,就是心細。”這是錢貴的評論。

  “看得出來是個做慣活計的,要不是逃家,倒也是個好姑娘。”安大娘還是帶著一絲謹慎。

  夏君妍美滋滋的數錢,心道這雜役真是顧得太值了!

  眾人一直忙到晌午都快過了,這才輪換著回到後院吃飯。姜小蓮則將上午劈好的柴歸置好了,才淨了手走來盛飯。她在這鋪子干了一天活,雖沒去前面,但那熱鬧的聲音在後院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正中午吃飯的時辰,整個鋪子熱熱鬧鬧的,聽起來格外喜慶。

  夏君妍將西湖醋魚端上桌後,大家便可以開始吃了。

  姜小蓮哪裡見過這樣的做法,夾了一塊魚肉,剛放入嘴中,嫩嫩的魚肉與鮮濃的醬汁瞬間征服了所有的味蕾。

  “為什麼店裡沒有賣這道菜?”姜小蓮小聲問道。

  “菜譜賣給聚福樓了,所以也只能私下做做。”夏君妍似想起了什麼,突然道,“倒是可以做做魚丸和魚糕。”熱騰騰的魚丸砂鍋,下一把大白菜和香菇進去,那叫一個鮮啊。

  姜小蓮默默吃著飯。

  姜家在壽橋村也算是富農了,每隔十天就能吃頓肉,隔幾天會做一蒸籠白面饅頭和大米飯,但對於吃食上的講究也到此為止了。夏掌櫃鼓搗出那麻辣豆腐已經令她大吃一驚,但豆腐到底是尋常食材也容易得到,可這魚……

  姜小蓮也是下過廚的,這道魚的味道在她們鎮上也不曾有哪家酒樓做出過。雖然她今天才開始幫廚,但此刻桌上的菜,竟沒一樣是她以前在家裡或是在鎮上吃過的味道。這位年輕的女掌櫃不僅會將菜肴調出各種新鮮的味道,而且她還會看賬本,聽那高個的伙計說夏掌櫃不僅識字更會寫字。

  在姜小蓮的印像中,只有那大戶人家嫡出的小姐才會被教經濟之道,這樣嫁到婆家後也能立刻掌家,不至於被負責采買的下人糊弄,也只有那樣的小姐才會被教導識字寫字和家傳菜譜。但這夏掌櫃的來歷在雲安縣上也不是秘密,她是從鄉下村子裡來的。姜小蓮嘆口氣,夏掌櫃會的那些東西應該都是她自己想法設法學來的吧。可惜了,沒能托生到一個好人家,不然憑借夏掌櫃的手段,當個主持中饋的主母也是綽綽有余的,這或許就叫命吧。

  “今天正好是逢單,記得早半個時辰打烊。”夏君妍用完了飯,對著錢貴和長生囑咐了一聲,便將守在前面大堂裡的安大娘換回來。

  姜小蓮正納悶,卻見錢貴苦著一張臉與長生小聲道:“上次我哪幾個字還沒寫好,你寫的怎麼樣了?”

  長生一臉小得意:“我自然是不錯的,我娘說了,等過了年就讓我去開蒙。錢貴哥,阿夏姐早說你聰明,就是不用心,當心扣月錢喲。”

  “寫字?”姜小蓮有些猶豫,輕聲道,“掌櫃的要教大家寫字嗎?”

  “當然!”面對新人姜小蓮,錢貴立刻擺出老資歷的模樣出來,“姑奶奶說了,不能做睜眼瞎。萬一以後自己買個什麼要立憑證,若連字都不會認,憑白讓人給誆了去,到時候說理都說不清了。”

  “掌櫃的懂得真多,她爹爹是秀才嗎?”

  錢貴撓撓頭,就夏老爹那德行,他實在是不敢將夏姑奶奶的英明神武套用在夏老爹身上,便道:“姑奶奶的爺爺早年間在南邊是做大買賣的人,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了。不過沒事兒,咱姑奶奶這勁兒都是跟他爺爺學來的,以後肯定也是個大掌櫃。”

  “原來是家學啊。”姜小蓮萬分佩服。

  此刻陳府,陳夫人正品著夏君妍頗為得意的那道麻婆豆腐。

  “難怪那群小子私下裡說自己都快成兔子了,偷偷吃這個味兒,再吃書院裡的飯食,可不就成兔子了麼。”陳夫人莞爾一笑,倒是個下飯的菜。

  瑞珠伺候著陳夫人用完午膳,又陪她去花園子散步消食。陳夫人輕聲問道:“你們去食鋪可有為難人家?”

  瑞珠笑道:“奴婢謹記著夫人的話,對那夏掌櫃一直都客客氣氣的。”

  陳夫人點點頭:“雖說你是伺候我的,但萬萬不可仗勢凌人。這夏記食鋪的菜雖然簡單,但那味卻是難得。等歇了晌,你再去提一盒來。”

  陳夫子早年間中了舉人,又在外做了幾任官,因年紀大了不想遠離家鄉,便回了雲安鎮上辦了書院。這書院原本是陳氏族學,因陳夫子的原因,他回來後也開始對外招收一些學生。鎮上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知道這位陳夫子的能耐,紛紛想把兒子送來進學。陳夫子也是好性,只要兒郎本身不錯的,也不問對方是否能出得起束脩,一律都收了。

  直到陳夫人見學生實在太多,才提高了門檻,免得讓陳夫子過於勞累。而像陸晨山這樣的,則完全是走後門進來的。就他那跳脫的性子,陳夫子是一萬個看不上。但書院既然是開在雲安縣內,自然也要與雲安衙門打好關系。陸晨山的舅舅畢竟是雲安縣衙的師爺,父親又是賣官鹽的,便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好在陸晨山雖頑劣,但當著夫子的面還安分守己。可這幾天,每到晌午用膳的時辰這小子便不知偷溜去哪裡。陳夫子一打聽,原來是家裡的小廝特地送了吃食來,他自個兒躲去吃獨食了!

  如此嬌慣,陳夫子當即就氣得不輕,將陸晨山找來一陣臭罵:“你來書院是來讀書的還是來吃飯的?貪嘴至此,干脆回家去吧!”

  陸晨山心裡那叫一個冤枉。這幾天他都有好好念書,課也不逃了,作業也都好好寫了,就因為吃個飯就要被退學了嗎?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道夫子是個油鹽不進的,干脆去走師娘的門路。

  陳夫人聽得後也是哭笑不得,不由道:“你就缺那一味麼?十日一旬假,回家吃也一樣啊。”

  陸晨山沮喪著臉,將那“兔子論”說了一遍:“夫人,民以食為天啊,我又不是吃的山珍海味,都是一些家常小菜罷了。況且那夏記食鋪本就生存艱難,我這也是做好事啊。”

  陳夫人有些好奇:“吃飯還是做好事了?”

  陸晨山立刻將夏君妍一介孤女無依無靠的情況與陳夫人說了一通,以證明自己去那不僅僅是吃飯,更是憐惜孤苦之人,以此升華到他吃的不是飯,而是良心的這個層面。

  “罷罷罷,聽你這麼說,倒是引的我也想嘗嘗了。”陳夫人見他那一副苦瓜樣的胖臉也樂了,“此事我自會去與山長說,你且安心念書,萬不要在生事了。”

  陸晨山見陳夫人答應了幫他勸夫子了,心裡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下來了。離開的時候不由擦了擦汗,夏錢串子啊,求求你一定要把夫人的胃給征服吧,這樣小爺我也不用在書院裡當兔子了!

  就在陸晨山的滿心期盼下,陳夫人隔天便打發了丫鬟去夏記食鋪提菜了。

  夏君妍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陳夫人被惦記上了,到了下午又看見那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鬟來了,心中一陣歡喜——她的菜應該是得到陳府的認可了。

  瑞珠這次是獨個來的,再見到夏君妍時語氣客氣多了:“夫人很喜歡掌櫃的這幾道菜,命我來再提些回去,還望夏掌櫃多多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夏君妍依舊和氣道,“食客至上,夫人吃得滿意我就很高興了。”

  依著晌午的菜色做了一份,夏君妍又格外加了一道燉豆腐送去。這菜名字聽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是一道大菜。正好夏君妍今天煮了雞湯,這道燉豆腐的湯底便是那煨好的雞湯,又加了竹筍與五花肉進去豐富口感,套用一句廣告詞來說便是:簡約而不簡單!

  “俺們在外面都聞到香了,夏掌櫃的,你又在做啥好吃的呢?”前堂的食客們不由擱下了筷子,那雞湯的香味止不住的往外飄。

  夏君妍熬湯是用特制的土吊子,這鍋雞湯晌午開始熬,細熬慢燉了兩個多時辰,此刻的味道正香濃。原本是要留著晚上打烊後給大家伙兒打個牙祭的,不曾想這陳府的丫鬟來倒是巧。

  瑞珠將食盒接過,雖隔著蓋子,但那香味還是止不住的往外冒。心道這夏掌櫃雖然是個商家女,到還算有幾分能耐。

  等她再回去的時,卻見秋兒守在府內垂花門處。

  “好姐姐,這會子夫人可見不著你,先拎到膳房吧,那的灶眼也沒熄正好把菜放上面熱熱。”

  瑞珠心中不悅,臉上依舊淡淡:“夫人在作甚?我出去是夫人吩咐過得,如今回來了,也得回夫人一聲才是。”

  秋兒拿著帕子掩嘴笑道:“姐姐回來是從角門回的,沒見著正門哪兒停著好幾抬轎子呢。夫人這會兒正和鎮上幾家有些臉面的娘子小姐說話。自打老爺開了書院,那些個娘子也鼓著勁兒地想將自家閨女送到夫人這裡來。”

  瑞珠瞧她這模樣便知這妮子肯定沒少收那些娘子的銀子。

  堂屋旁的報夏廳內,柳氏正帶著陶玉瑤陶玉欣前來拜訪陳夫人。

  “雖然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到底也不能連兩眼一抹黑,連《女則》都不會讀。”柳氏淺笑道,“夫人學問高,聽聞夫人要辦女學,這可是一件大善事啊。我這兩個閨女雖說是愚笨了些,但好再也乖巧,在家裡也胡亂識的幾個字,夫人若不嫌棄,不妨指點一下她們。”

  早年間和陳夫子在州府當官的時候,陳夫人也跟在他身邊。州府的大家族裡會特地將德高望重的夫人請到家裡教導小姐,而家世差些的,也會湊錢辦一個女學,也是由輩分高學問好的夫人來教。這其實也算是一種變相的鍍金了,說親時一打聽,這位小姐原來是某某夫人教出來的,那禮儀學問肯定是沒得挑。而這時代有學問的人都希望能當個山長,將來桃李滿天下,也算是一代宗師了。陳夫人雖是女流,但自幼飽讀經書,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見雲安縣上教育體系落後,也有意做一件大事。留芳青史這樣的美名,不僅男人想要,有心氣的女人同樣也是想得。

  柳氏的眼界還沒有這麼高,但她知道陳夫人是大家子出來的,閨女能讓她指導一兩分,將來說親的時更容易了。這是擺在眼前的好處,沒理由不爭取一下。

  陳夫人品著茶,仔細打量著陶玉瑤與陶玉欣,兩個姑娘皆斯斯文文的,看的出來在家裡也是有教過些禮儀。只是辦女學是大事,硬件條件都沒有辦好,現在招學生還太早了。便與柳氏客氣了幾句話,讓她莫要心急,將來女學辦起後,定會告知府上。

  今天雖然沒讓陳夫人當即收下閨女,但柳氏自信在這雲安縣上比她閨女還要優秀的姑娘也只有那些縉紳家裡的小姐了。更何況兒子陶世海在書院裡表現一向不錯,兄長都如此,其姐妹肯定也是不差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 05:17 PM

  ☆、第四十八章 買地

  送走柳氏和其他幾位娘子後,陳夫人微微緩口氣。她辦女學,更多的是要講經明理,雖然學生是閨閣女子,但格局也不能只在後院那一畝三分地上。結果剛透了口風,鎮上的娘子們雖說是十分熱心,可每個人等門後透著那目的都是為了閨女以後能找好婆家。這個目的不能算是不正當,但陳夫人念了多年書,心情偏浪漫,如此功利的目的被那些娘子們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總令她有些不快。

  此刻陳夫人坐久了,站起來走動一二,又問道:“瑞珠回來了嗎?”

  秋兒連忙道:“瑞珠姐姐怕菜涼了,便先去膳房了。”

  陳夫人吩咐道:“等老爺回來就擺膳吧。”

  書院與陳府相距很近,騎上驢子一來一去只需幾刻鐘。最近因陸晨山的問題,氣的陳夫子好幾頓也沒吃好,這小子一向跳脫,原本還以為他轉性了,沒想到又出了狀況。本來打算今天就在書院用過晚膳再回來,但陳夫子打發了小子讓他回家用,陳夫子自然不會拂掉夫人的面子。

  等飯食擺上桌,那紅彤彤的麻婆豆腐讓陳夫子想不關注都沒辦法。

  “這不就是把那小子饞住的豆腐麼!”陳夫子臉上不悅,“夫人要替他說情不必用此方法。”

  陳夫人笑道:“多大年紀了,還和那些毛頭小子計較。年輕的兒郎哪個不貪吃些,你也嘗嘗,這豆腐味兒不錯,辣度適口,口感也滑嫩,正下飯呢。”

  陳夫子雖悶悶不樂,但也給面子吃了一口。然後,表情就有些微妙了……陳夫人笑而不語,他們這樣的人家講究食不言,吃飯就吃飯,不談其他,倒是省心。又給陳夫子添了一碗燉豆腐,連湯汁帶豆腐盛在白瓷碗中,還未入口,雞湯的鮮味已經撲面而來。就著陳府廚子做的幾樣小菜,不知不覺,陳夫子吃完了兩碗飯。

  所謂吃人嘴短,雖然這菜不是陸晨山做的,但到底也是因為他才曉得有這樣一個食鋪,陳夫子的心情就更微妙了。

  “能將尋常的豆腐做出如此味道,也算是不容易。”陳夫人淺笑道。

  “鄉野之味而已。”陳夫子品著茶,今天吃的有點多,等會兒得多走動一下,“就是嘗個新鮮,明日可不能這樣胡鬧了。”

  陳夫人見他嘴硬也不戳破,反正目的達到,陸晨山那事兒應該算揭過去了。反而應此事對夏君妍倒是起了幾分好奇,陳夫人道: “要我說,這世上最難能可貴之物便是那‘新鮮’二字,當得起這二字的事物不說後無來者,至少也是前無古人的。以前在州府時,我也見過幾位女師傅,雖是一身好手藝,但大多都年過四十。而做出這道菜的人,聽那陸家郎君說,似乎還未到桃李年華,可見是個聰慧之人。”

  “夫人既起了惜才之心,那就不妨去看看。正好夫人要辦女學,若是收的得意門生,為夫也要來恭賀一二。”陳夫子隨意道。

  陳夫人瞧陳夫子那不以為然的模樣,心中就有氣,不由微挑柳眉。想當初她待字閨中之時,也是以才女聞名,後來嫁給了陳夫子,才女之名依舊,卻更多的是因丈夫的學問而順帶誇她的。見陳夫人那有些氣鼓鼓的模樣,陳夫子也不勸,反而自得一笑:“到時候為夫當場做賦一篇送給夫人。”——讀書人,就連調戲老婆的方法都這麼別致。

  雖然陳夫子還是瞧不上一鄉野村姑,但聽到夏君妍那“凄慘”的身世後,倒也有幾分同情。凡是有些上進心的讀書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早就被刻進骨子裡了,陳夫子也不例外,便又多囑咐了一句:“若是本性不壞,雖然是從鄉野而來,夫人也可教她識得幾個字。”

  陳夫人點點頭,她也正有此意。

  陳府用晚膳的時候,夏君妍的食鋪也提前打烊了。每到逢單的日子,夏老師便要開課啦。穿回古代,不替朝廷掃掃盲,教身邊的人認認字,簡直對不起自己穿越前接受的九年義務教育。

  為了滿足她小時候過家家扮老師的心理,夏君妍費盡心血的蘇出了黑板和粉筆。好在這個時代已經有是石膏了,雖然大多是作為藥用。黑板則是用黑炭塗在光潔的木板上,經過特殊處理,雖然不能和現代黑板相比,但夏君妍已經很滿意了。這兩樣東西花了她不少銀子,畢竟她只能提供思路,具體的還得找經驗豐富的工匠來嘗試。但是為了過癮,夏君妍說:值!

  姜小蓮是第一次上課,對這兩樣東西頗為好奇。

  “只求會認,會寫,至於字兒寫的漂不漂亮咱們就不要求了,反正大家也不用去考秀才。不過長生除外,你還是好好寫,大娘以後還指望著你也去書院呢。”夏君妍將幾個常用字寫好後,便開始讓錢貴他們照著寫。

  一堂課下來,姜小蓮再看夏君妍時眼神都和之前都不一樣了。雖然已經知道夏掌櫃有些本事,但親眼看見她不但灰寫字,有時候竟然還會講經義,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古代文盲率之高超乎我們的想像,明末時期,就連軍中的中層將領都有大半是不認字的,更別談平頭百姓這個層面了。

  因為不認字,各種知識傳播的速度自然就非常緩慢。普通人想要學精一門手藝並通曉其中的原理,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夏君妍年紀輕輕,就將菜肴的味道把握的如此精准,在陳夫人看來,要麼是有師父手把手的教,要麼就是自己多聽多看多琢磨從而自學成才。但無論哪一點,如此年輕就能有這樣的手藝都證明此女子聰慧,陳夫人動了惜才之心,也就不為過了。

  夏君妍見姜小蓮恭敬的都快把她當做菩薩拜了,連忙道:“我父親以前也念過書,只是時運不好,沒考中秀才。我家裡就我一個,父親讀書時也會逗逗我。”這話是真的,原來的夏小姑娘也是識字的,只是不過夏小姑娘為人靦腆又喜靜,除了鄰居安大娘,村裡倒是再無旁人知道。

  倒是姜小蓮的態度轉變給夏君妍提了個醒,她最近是不是嗨過頭了?自從和陶慶年暗鬥的那一役贏了後讓她的自信心膨脹了許多。——一個經年的老掌櫃在經濟之道上還不是鬥不過她!

  這可不是個好現像。

  雖然做生意的人必須高調些,但她也必須時刻記著,這裡是古代,身為女子太張揚了絕非好事,和陶慶年那一仗若沒有莫大哥幫忙,不可能贏得那麼輕松爽快。可是蘇的讓人崇拜,這種滋味真的好爽啊。

  也罷,反正她也只是在自己的伙計面前蘇一下,要不是最近多了一個姜小蓮,圈子小的只有錢貴,長生,小玉三個人而已,以後多注意些便是。

  第二天,陳夫人親自帶著丫鬟來到夏記食鋪。這裡依舊是人聲嘈雜,秋兒扶著陳夫人下轎,輕聲道:“夫人想吃什麼又何必親自前來呢,這裡魚龍混雜的,萬一衝撞了可怎麼好。”

  瑞珠垂目跟在一旁並不說話。秋兒是陳夫人一個拐彎抹角的親戚送來的,進府時間不久,可仗著與夫人有親,硬是處處擺著大丫鬟的譜。夫人去哪兒,她們只管跟去便是,要勸也是在府裡勸,哪有都到地界了還要勸的。瑞珠心中不屑,這丫頭真沒眼力勁。

  陳夫人對丫鬟間的小摩擦不以為意,或者說她還不知道,畢竟大戶人家裡的無論私下鬧的如何,臉面還是最要緊的,秋兒和瑞珠之間的小爭鬥,還只存在於嘴巴官司上,且都是私下裡酸一句罷了。

  “昨兒瑞珠帶回去的菜肴味雖好,但剛起鍋的時候味兒才是最正。”陳夫人也是下過廚的,當然她的下廚只是動動嘴皮子,自由廚娘動手效勞,“難得又是一個女掌櫃,反正我也閑在家裡,不如出來散散心。”

  秋兒立刻道:“原來夫人是想看那位女掌櫃了,這有何難,奴婢這就去請女掌櫃前來一敘。”

  “不必如此麻煩,來都來了,我還是進店瞧瞧吧。”

  陳夫人來的時候尚早,鋪子裡的食客也不算多。錢貴正向長生顯擺自己以前當街頭混混的資歷,突然見一個穿戴不俗的婦人,立刻堆起了笑容迎了上去:“夫人萬安,不知夫人想吃點兒什麼呢?小店裡新出的那道麻辣豆腐味兒正好,若是夫人不喜吃辣,那玉子豆腐說不定合了夫人的口味。”

  秋兒上前了幾步,見錢貴那諂媚的模樣心中一陣輕笑,礙著陳夫人在旁,便道:“昨兒我們夫人點了你們夏掌櫃的菜,用的很好,便想來見見掌櫃的。若掌櫃的有空,可否請出來一見?”

  “這可真不巧,掌櫃有事出門了。”錢貴頗為遺憾。

  身為女子怎可到處亂跑!

  秋兒頗為不滿,正要說什麼,陳夫人倒是自己開口了:“不知掌櫃的何時回來?”

  “那小的就不清楚了,掌櫃的今兒特地交代不用等她用午飯,估計回來的時候就是下午了。”

  “看來今天來的真不巧。”陳夫人也有些遺憾,她有心想要見見這位女掌櫃,若真是如她所想是個聰慧的,還請問問她是否願意來女學來。只是她也不能在這鋪子一直呆到下午,便讓瑞珠遞上了名帖。

  瑞珠道:“貴鋪的菜色很好。我們夫人打算辦一次小宴,打算請貴鋪掌櫃來陳府掌勺。若是掌櫃回來了,還望轉告。”

  錢貴笑的越發合不攏嘴了。昨天掌櫃說的沒錯,對這樣的人客氣些,果然有大買賣賺!連忙雙手接了過來,連連道:“夫人放心,掌櫃一回來,小的就立刻告訴她!”

  此刻夏君妍正和馮經紀正在雙河村附近看田地。本質上她還是農家女,不是商家女,而在古代而言,農家女的地位自然要比純粹的商家女要稍微高一些。當初夏老爹押給當鋪的那幾畝上等良田,夏君妍跑了好幾次依舊贖不回來,正巧今天一大早馮經紀來告訴她雙河村附近有十畝中等田正打算出售,夏君妍略想了一下,中等田也算過得去,手裡有田,等於手裡有糧,她也不怕將來災年沒米了。

  “這田原本也是好田,但就是用水有些吃緊,所以價錢也就便宜些。”經過第一次合作,馮經紀也算是摸著夏君妍的脈了,這不是一個能隨意糊弄的掌櫃,雙方敞開天窗說話,反而合作愉快。

  夏君妍帶著一個鬥笠,五六月的天曬得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田的位置有些高,而河在下面,只能靠不遠處的幾個窪地蓄水灌溉,好在雲安縣雨水充足,這田也不至於干涸。

  “您要好幾畝連在一起的良田,實在是不好找。這幾年風調雨順,除了實在是過不下去的人家,甚少人賣好田。”馮經紀也知道這十畝田的位置不算最好,“好在這兒離河也不算太遠。想來夏掌櫃買下後也不是自己種,到時候顧幾個勞力也不成問題。”

  夏君妍點點頭,馮經紀說的問題她也思考過。只是有一點她還不太明白,便道:“既然吃水緊張,那河離得也不遠,為何不架水車呢?”

  ——我就知道她不好糊弄!馮經紀抹把汗,趕緊解釋道:“那水車的確是好物,可造起來頗為不易,咱們這幾個村的木匠沒一個敢接這活兒。而且造水車的花費極大,那地主老爺們的田裡使不盡的奴僕,花這勁兒作甚。”

  夏君妍也就是隨口一問,現代人只在景區裡見過景觀式的水車,對這樣農業灌溉水車,她是十竅通了九竅。見馮經紀這緊張的模樣,夏君妍自己也有些無奈,難道她凶巴巴的模樣已經深入人心了嗎。

  “這十畝地買下需多少銀兩?”夏君妍問道。

  “因只是中等田,只需白銀三十兩。”馮經紀道,“若是夏掌櫃想買,三日後便可簽下地契。”

  夏君妍覺得這個價錢還算公道,又道:“我得知道這十畝地近三年的產出如何。”

  ——我就知道她不好糊弄,重要的話說兩遍!!馮經紀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自然也是早有准備。將打聽到的一一與夏君妍詳說了一遍。

  二人邊走邊說,時間倒也過得很快,又看了旁的地方的幾畝田,都是各有優缺點,正如馮經紀所說,這太平盛世的賣地的人實在是少。

  沿著河走回村中,見安大叔正在地裡勞作,夏君妍立刻喊了一聲。

  “喲,夏家丫頭回來啦。”安大叔直起腰,離她不遠處還有兩個人,看模樣應該就是老黃頭和他大兒子。

  安大叔見這二人都是一頭的汗,給到了兩碗水,三個就坐在田壟旁小聊幾句。

  “地看的咋樣了?”安大叔問道。

  夏君妍拿手扇著風,回道:“還成,就是離水有些遠,買下後也需要找人細心打理才能長得好。”

  “咱雲安縣也算是老天爺賞臉了。”安大叔道,“沒旱沒澇的,多蓄些水,就算離得遠點那莊稼也能活。”又衝著老黃頭喊道,“你也過來歇歇腳,都忙了一天了。”

  老黃頭擺擺手,示意他忙完了再回來。

  安大叔微微嘆口氣,對夏君妍說道:“你黃叔也是苦了一輩子,就是命不好,為了給他婆娘治病,也花了不少,最後把地也給賣了,咱們能幫一把是一把。”

  幾人正說著,卻見一個眼生的老漢走來討水喝。

  安大叔大方的給了一碗,那老漢立刻灌了幾口,擦了嘴,長嘆一口氣:“真是謝啦,這天真熱!”

  馮經紀打量了幾眼道:“大叔瞧著眼生,不是我們雙河村的吧。”

  老漢一副憂慮的模樣,說道:“我是來找人的。”說罷,拿手比劃了一下,“你們可曾見過一這麼高,圓臉,粗眉毛大眼睛的丫頭,十五六歲的年紀。”

  眾人皆搖搖頭。夏君妍心裡一驚,這老漢的口音和姜小蓮聽起來有幾分相似,加上他的形容,可不就是姜小蓮的模樣嗎!

  “大叔你家丫頭丟啦?”夏君妍試探問道。

  姜守全道:“哪是什麼丫頭喲,童養媳哩。趁著不注意,就跑了,也不曉得那妮子躲哪去了。”

  馮經紀安慰道:“小姑娘也跑不遠,大叔多找找也能找到。不知大叔哪裡人士?”

  姜守全卻沒有答,只道:“謝你吉言了,老漢還得四處找找。”

  見他走遠,田壟上坐著的幾人才小聲議論起來。安大叔一向沉默寡言,倒是馮經紀快人快語:“沒看出來的,這老漢是個有錢的。問是哪裡人也不說,警惕心還不小。”

  夏君妍則滿心疑惑。

  童養媳?

  怎麼這老漢說的和姜小蓮對不上號?

  “夏掌櫃,下午還有旁的一些地,你不看了?”見夏君妍突然起身要走,馮經紀立刻問道。

  “旁的也和今兒上午看到差不多。”夏君妍一心想回鋪子向姜小蓮問個清楚,便道,“明日再來,今天勞動馮經紀了,這是些茶錢,馮經紀也好去歇歇腳。”

  馮經紀笑著接過,既然夏君妍看累了,他也不再多留。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0:44 AM

  ☆、第四十九章 懷疑

  下了牛車,夏君妍直奔回店內。發現錢貴蹲在後面角門那裡,手裡拿著一個饅頭,痞裡痞氣的說道:“小子,叫我一聲爺爺,我就給你吃,叫聲爺爺聽聽。”

  姜小蓮站在他身旁,一副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模樣,小聲道:“錢大哥,他也挺可憐的,這饅頭反正也冷了,就給他吧。”

  錢貴癟癟嘴,他就是找個樂子。得,看姜小蓮這幅模樣,估計他在逗下去,她就該哭了。郁悶地站起身,把饅頭塞她手裡:“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姑奶奶回來了,可得你自己去說清楚,反正到時候扣的是你的月錢。”

  姜小蓮垂著頭,將手裡的饅頭遞給了蹲在門腳的人:“吃吧,小心些,別噎著。”

  “瞧他穿的那人模狗樣的,也不知是從哪兒偷來的衣服。”錢貴單手甩著抹布,“差不多得了啊,又不是掌櫃的,做善事那輪得到你啊,趕緊去把那堆碗洗了去!”

  姜小蓮沒甚言語,見那人把饅頭拿穩了,便去了院角打水洗碗。一回頭,撞著正走來的夏君妍,連忙又低下頭快步走開。

  “干嘛欺負一個小姑娘?”夏君妍對著錢貴蹙了眉,又朝著那門角看了一眼。這一眼可不得了,眼睛頓時就瞪圓了!趕緊上前了幾步,“周二爺?您怎麼跑這兒來了?”

  錢貴瞧她這樣子,也知道自己方才玩大發,連忙道:“姑奶奶,這是……哪路貴人?”

  “周記布莊的二老爺。”夏君妍瞧著周二爺那依舊呆呆傻傻的模樣,手裡抱著個饅頭也不知道吃,用著渾濁的眼睛傻愣愣的盯著看。

  “我滴個乖乖!”錢貴尚不知道李春娥與夏君妍之間的過節,但周記布莊在雲安縣可是赫赫有名的,立刻就換了上笑臉,“二爺,您老咋坐這兒來了?小的伺候您起來,若不嫌棄趕緊到店裡來坐坐?”

  夏君妍瞧他那狗腿樣兒,狠狠拍了他一下:“你小子少惡心人了啊!剛才還背著說我什麼壞話來著?”

  錢貴連忙抬手作揖:“哎喲我的姑奶奶喲,那個小妮子來路不明,我唱唱黑臉,也是為了鎮住她,免得讓她以為咱們好欺負。”

  “罷了罷了。趕緊把二爺帶到廳堂裡歇息,等會兒讓周記過來領人。”夏君妍也不指望錢貴變成五講四美好青年,以前就是偷雞摸狗的,現在跟著她當伙計,那歪門邪道是不走了,但這渾油了的性子算是定了型,至少他也沒啥壞心。

  錢貴哈腰點頭,正要去將周二爺扶起來,誰料這傻子性子強的厲害。因著他的身份,錢貴也不好用蠻力,只能哭爹爹告奶奶地蹲在地上求他:“二爺,您老總這麼蹲在咱們後院也不是辦法啊。您要實在不想進鋪,要不咱商量一下,換個地方蹲……哎喲,姑奶奶,您別敲我腦袋了,越敲越笨。”錢貴捂著頭,頓時逃到一旁。

  “還換個地方蹲,你倒是出的好主意!等會兒記得去把周家的人找來。”夏君妍哭笑不得,見錢貴實在不中用,只能自己上了,掛上了幼兒園阿姨般的笑容,柔聲道:“二爺,你可還認得我?上次我去周記買布,還見過你呢。”

  周二爺望了她一眼,渾濁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在用力的回想。

  夏君妍再接再厲:“二爺出來是想做什麼?與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個忙呢?”

  周二爺呆愣愣看著她,好半響,終於吐出一個字:“我……,我……”

  “我看還是直接去找周記吧,這位二爺的腦子看起來不太好使啊。”錢貴飄來了一句,周二爺立刻又垂下腦袋,盯著饅頭不作聲了。

  “錢貴——!!”

  見夏君妍怒了,錢貴溜得比兔子還快!夏君妍氣的恨不得脫鞋子砸過去,礙著周家二爺還在,只能繼續耐著性子與他說話。

  “他……好像是餓了。”不知何時,姜小蓮走了過來。夏君妍瞧了她一眼,腦中還想著晌午遇見那老漢的事情。

  “那你先看著,我去給他拿點熱的吃,這饅頭就不要了,免得吃的胃疼又是麻煩。”

  姜小蓮點點頭,找來了一個矮凳,拍了拍,示意周二爺先坐在凳子上來,免得一直蹲在角門那裡,也對鋪子頗有些影響。

  周二爺倒是知道這個人是剛才給他饅頭的,聽話的走進了院子,不敢走多遠,就坐在緊靠著門旁的角落裡。

  夏君妍將吃的拿來了,周二爺接過後反而朝著姜小蓮看了一眼。姜小蓮有些奇怪,小聲道:“吃啊,我們掌櫃的拿來的,沒事。”

  周二爺這才喝了一口湯,像個孩子一樣拘束。

  “他倒是認你。”夏君妍道。

  姜小蓮有些不安,連忙道:“掌櫃的,我……我不是有意……”

  姜小蓮還要再說什麼,見著錢貴領著四個人來了,連忙退到房間裡去。前來的是周府的大管事,跑的一頭一臉的汗,見到夏君妍連忙打了個千:“真是多謝夏掌櫃,有勞夏掌櫃幫著小的們照顧二爺了,我們老夫人說改明兒一定來鄭重道謝!”

  “都是街裡街坊的,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夏君妍退開半步,不敢受全了大管事的禮,“想來府上也是擔心了,趕緊帶二爺回去吧。”

  誰料周二爺一聽“回去”這兩個字,頓時不樂意了,邁開腿就要走。他長得人高馬大,之前一直縮著倒不覺得,現在急了,一股子蠻勁上來倒是誰都擋不住。難怪周府來了四個壯漢。夏君妍還道周府太過興師動眾,沒想到這人是要綁回去的。

  “二爺,您老想要什麼,吃什麼都對小的吩咐一聲,哪能勞動您親自出來。”大管事嘴上說的客氣,手腳可麻利,直接押著周二爺就往馬車裡帶。

  那周家二爺也是二十好幾快三十的漢子了,因為是個傻子,力氣也不知到控制,掙扎的格外激烈,嘴裡嚷著:“我……,我……要抓藥……”

  又是抓藥?

  上次見著這人他也是喊的這一句。

  據夏君妍所知,周府如今病的只有周老夫人一個,依著周府的財力,怎麼著也不可能虧待了周老夫人,為何這位周家二爺一直對抓藥一事有著如此深的執念?還真是個孝子不成?

  “抓藥這種小事隨便打發個小子去就行了,二爺還是趕緊隨老奴回家吧,老夫人可都等著您呢。”

  果然一提老夫人,周二爺立刻安靜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乖乖上了馬車。

  “嘖,可惜了。”錢貴嘆道,“白托生在個好人家,竟然是個傻的。”

  夏君妍不客氣的橫了他一眼:“招呼你的客人去,哪兒那麼多話!”

  錢貴點頭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連忙道:“今兒那陳府的夫人親自來了,還帶來了一張名帖。說是府上要辦一次小宴,想請姑奶奶去掌勺。”說著,將帖子遞給了夏君妍。

  夏君妍接過帖子正打算看,見這小子不還走,問道:“有事?”

  錢貴咽了咽口水:“姑奶奶,這次咱們能賺多少銀子啊?”

  “保准餓不死你。”瞧他那樣兒,夏君妍無奈的搖搖頭,自顧地走了。

  錢貴訕訕地嘖嘖了兩聲,在院子裡四顧一瞧,頓時拉下了臉:“看什麼熱鬧呢,還不洗你的碗去,又偷懶!”

  姜小蓮連忙從房門處走出。她知道這店裡除了掌櫃的,其他人對她很不友好,只是當著掌櫃的面不發作罷了。就算是掌櫃的,臉上和和氣氣的,但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也不知道了。說到底,還是因她是個來路不明的逃家女吧,還不知能在這裡呆多久。姜小蓮長嘆一聲,心中惴惴不安。

  夏君妍正看陳夫人的名帖,人家都親自來了,她自然不能視而不見。便打算帶幾樣點心,明天去陳府登門拜訪。抬頭透過木窗,見姜小蓮一個人在院角老老實實的洗碗,心情一下子復雜起來了。

  若真如她說的還好辦,但萬一要是那老漢說的才是真的,她就沒有必要在收留她了。童養媳都是與主人家簽過契約的,她就算想幫她也無能為力,畢竟她可沒有挑戰整個古代社會秩序的權利。

  “掌櫃的來啦,我碗洗好了,馬上就去劈柴。”姜小蓮忐忑不安的將洗干淨的碗放進木盆中,讓夏君妍檢查。

  夏君妍略看了幾個,都洗的很干淨,這個姜小蓮干活倒是挺實在的。

  “我記得之前收留你的時候,你說過一句話。”

  姜小蓮愣了一下,不知夏君妍此話何意,一時間也不敢答話。

  “當時你說,只要我收留你,你寧願簽賣身契給我。”夏君妍一邊看著那干淨的碗筷,語氣很是輕松。

  “賣身契……”姜小蓮臉色有些晦暗。當時她是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腦子也是蒙的,若是有人收留她當然是好的,但要是真簽了賣身契,就等於把自己的命交給旁人。要是夏君妍回頭拿著她的賣身契去找到她的爹娘,到時候她若是在逃,可就不僅僅是惹爹娘生氣這麼簡單了。賣身為奴,私逃的奴僕被主人家告上官府後,一旦被捉到是要打板子的!

  夏君妍也是兵走險道,如果姜小蓮真是那老漢家的童養媳,她自然是不敢在簽一次,畢竟這丫頭的膽子還沒有那麼大。可就算她不是,普通人也不願意隨隨便便就把自己給賣了。

  “掌櫃的今兒可是見著什麼人了?”姜小蓮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倒是聰明。對著聰明人就不說暗話了,夏君妍不繞圈子,直接道:“倒是被你說著了,今兒晌午在雙河村,正巧遇著一老漢前來找丫頭。”

  姜小蓮渾身抖了抖,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去。夏君妍見她瘦瘦小小的一個人也是不忍,撿了個凳子讓她坐下。瞧她坐穩了,夏君妍便將老漢的外貌形容了一下,果不其然,姜小蓮整個人神色大變,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掌櫃的救我,那人……那人應該就是我爹爹。掌櫃的可……可告訴他我在這裡了?”

  夏君妍搖搖頭:“我雖沒說,但你爹爹都找到雙河村了,想要找來鎮上也不是難事。到時候他要來帶走你,我也不能攔著。”

  姜小蓮腦袋一片空白,等她回神後,夏君妍早就走了。

  “瞧她那樣也挺可憐的。”小玉依著門欄說道。自從夏君妍走後,姜小蓮就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院角裡,大家年紀相近,不免生出些同情。

  安大娘虛點了點她的腦袋:“少想那些有的沒的。人家爹都要找上門來了,咱們能怎麼辦,攔著不讓親生父女相見啊。”

  “親爹怎麼可能把閨女賣了當三房。”小玉嘀咕了一聲,趁著安大娘沒罵他,抱著腦袋溜了。

  夏君妍正在前面算賬,今兒食客出奇的少,讓令她有些奇怪。見錢貴坐在門口,不由道:“去巷子口看看,是不是哪裡又開了家新食鋪?”

  平時不搭理他,話就多得不得了,如今主動問了,這小子倒是扭捏起來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肯出去。夏君妍來了氣,這小子最近膽肥了啊,柳眉一豎,錢貴趕緊小跑了過來,張了張嘴,結果一張臉憋了通紅還是沒崩個屁來。

  “到底咋了?”夏君妍干脆擱下賬本,解下了圍裙,“算了,我自己問去。”

  “別,姑奶奶您可千萬別打聽!”錢貴這會兒倒是攔的快,見夏君妍臉色已經黑了,肝兒顫顫了,硬著頭皮道:“今天大伙兒可能都去紅香閣捧場了……”

  “紅香閣?這是從哪兒冒……”

  “噓——”錢貴殺雞抹脖般的使眼色,讓夏君妍的聲音小點兒

  夏君妍頓時明白過來了,低聲道:“青樓啊?”

  錢貴趕緊點頭。

  見這一下午了實在是沒人來,夏君妍干脆提前打了烊。錢貴還魂不守舍地往外面望了幾眼。

  “你要是想去就去唄。”夏君妍算好了今天的銀錢,抱著錢罐子便往後院去。

  “小的哪裡會去那種髒地方。”錢貴口是心非的打著哈哈。之前和店裡的食客說的葷段子,扯了幾句那紅香閣的小紅牌,他們這種泥腿子是沒錢享這種福的,難得這小紅牌要當眾跳一次,心裡還真是有點癢癢。

  二人的談話也沒避諱著其他人,小玉聽著臉唰的就紅了,頭都不抬的躲回房了。安大娘的臉色也很難看,夏君妍哪裡知道她和錢貴說話的時候,安大娘正好站在身後呢,兩個人一起垂著腦袋,接受安大娘愛的再教育。

  “你這小子成天都在渾些想什麼呢!”安大娘首先不客氣錘了錢貴一下,又看向夏君妍……好吧,她是掌櫃的,給留幾分面子。回頭一看,得,還有個聽眾站在那裡,趕緊揮了揮手:“蓮丫頭也回屋去!”

  誰料姜小蓮卻往前來了幾步,問道:“你們剛才說的是……紅香閣嗎?”

  夏君妍點點頭,見安大娘一個眼刀子飛過來,立刻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問道:“你知道那地方?”

  姜小蓮點了點頭,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哭的眾人一陣莫名。夏君妍趕緊將她帶回屋,留錢貴一人繼續接受愛的教育。

  小玉見姜小蓮哭著進來了,忙道:“這是怎麼了?”

  夏君妍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姜小蓮冷靜了片刻,輕聲道:“恐怕……恐怕……他們說的那個紅牌,我……我可能知道。”

  “啊?!”夏君妍大驚,“你說清楚些,到底怎麼回事?”

  姜小蓮冷靜了下,顫著聲音回道:“不瞞掌櫃的,我那姐夫和人牙子走得很近。也不知他哪裡來的門路,經常將一些年輕些的姑娘賣給人伢子,每賣一個都能賺三四兩銀子。前幾個月,我聽姐姐說他又賣了一個,往常他都是賣到旁的鎮上為奴為婢,這次直接賣進了那髒地方,因為這個,這次他比往常多賺了十幾兩銀子。”

  聽到姜小蓮又說了一些關於那姑娘的事後,夏君妍的臉色頓時陰雲遍布。早在當初她被劉五追著要債的時候,安大娘便一個勁兒的囑咐讓她當心些,又說隔壁村一個姑娘父母尚在就被賣進了樓子裡,可把當時的夏君妍嚇得不輕。要不是劉五倒台了,那李勝榮為了斬草除根,肯定也會把她給賣了!

  “你別怕。再怎麼樣那李勝榮還是你姐夫,賣誰都不會賣你。”夏君妍很不是滋味的安慰了姜小蓮兩句。

  姜小蓮沒接話,胡亂的點了點頭。

  這時長生跑了進來,也沒察覺屋裡的氣氛不對,冒冒失失道:“阿夏姐,門外有個老漢問咱們最近是不是見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姑娘。”

  “啪!”

  手中的瓷杯摔在地上,姜小蓮僵硬地梗著脖子,一臉茫然無措。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0:57 AM

  ☆、第五十章 要人

  屋內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姜小蓮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將夏君妍一把死死抓住,一肚子話梗在喉嚨裡,也不知要說什麼。夏君妍太抬著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姜小蓮立刻將手縮了回來:“對……對不起。”

  “慌什麼!”夏君妍抽回手,揉了揉手腕子。就連她也沒注意到,剛才的她看起來還是有幾分威嚴。許是生意做久了,雖然經常是笑臉迎人,可遇到鬧場子的身為掌櫃也必須要拿出氣場才能鎮得住,又因她平日裡總是和和氣氣,此刻冷下臉,倒是連小玉也有幾分不適應。

  夏君妍問:“那老漢什麼模樣,要找的那個丫頭和他什麼關系。”

  長生細細形容了一會兒,說道:“其他的我沒問,他就說是找個丫頭。”

  “人現在在院子的小門那裡?”

  “恩。”

  夏君妍起了身,對姜小蓮道:“跟我一起去吧。你躲著些沿著牆走,別讓他看見。”

  見姜小蓮還在猶豫,夏君妍也沒多少耐心和她磨下去了,抬腿便走。小玉看著姜小蓮那可憐的模樣,不忍心,便安慰道:“你也別怕,阿夏沒說把你送出去呢。”

  姜小蓮沉默的半響,忽而猛地抬頭:“我也去看看!”說完,在小玉的遮掩下往小門而去。

  自上次忘關門後,長生便警覺多了,見著生人問話,也只是將門開一半。等姜小蓮和小玉走來的時候,就站在另一半的門後,除非外面的人直接走進來,否則是看不見她們的。

  “咦,你不是中午的那姑娘麼。”姜守全記性不錯,見著夏君妍出來了便奇了一聲。

  夏君妍道:“大叔還在找你家媳婦兒呢。”

  姜守全郁悶的嘆口氣:“可不是,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為啥不直接報官呢?既然是童養媳,您老手裡肯定捏著她的賣身契,拿到官府去問問肯定能找到。”

  姜守全狐疑的看了一眼夏君妍,一個小丫頭咋明白的這麼多。就聽身邊那個小子道:“這是我們掌櫃的。”姜守全頓時點了點頭,回道:“家醜不可外揚啊。再說了,俺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家,真要鬧到官老爺那裡去了也不好收場,既然掌櫃的不知道,小老兒也就不打攪了。”拱了拱手,便走了。

  門後的姜小蓮心跳如鼓,直到長生將門完全闔上後,這才順著牆壁滑坐在地。嘴裡還不斷念著:“童養媳……呵……童養媳?!”

  夏君妍瞧她神色不對勁兒,趕緊和小玉將她從地上架起來。

  “剛才你可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你可熟悉?”夏君妍立刻問道。

  姜小蓮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一把掙開了二人,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我不是童養媳!我不是!!”說完,就跑回屋裡哭了。

  夏君妍和小玉二人面面相覷。

  直到用晚飯的時候,姜小蓮還是沒有出來。夏君妍挑了一筷子酸辣土豆絲,半天沒放進嘴裡,還在想著姜小蓮的事。錢貴配著酸蘿蔔條,咬了一口饅頭悠悠道:“我就說那妮子肯定不是什麼好的來路,瞧,麻煩找上門了吧。”

  “如果她真的是童養媳,那她下午那個樣子……”小玉道,“反正我覺得不像是裝的。”

  錢貴拿著筷子虛點了點:“俗話說做賊心虛啊,小玉你是不知道這些歪門邪道。她要不是童養媳,干嘛那麼大的反應,還吼了咱們姑奶奶!真是吃的雄心豹子膽了!姑奶奶,等會兒我就把她給趕出去,本來大家跟她無親無故的,收留這幾天已經夠意思了。”

  “阿夏啊,你打算咋辦?”安大娘蹙著眉,“這一屋子的人都等著你拿主意,畢竟你是掌櫃的,你說什麼大家照辦就是。”

  夏君妍扒了一口飯,腦袋太飢餓了,她需要補充一下能量才能思考。

  “吃飯吃飯,吃完了再說,免得菜都涼了。”

  小長生弱弱道:“阿夏姐,今兒晚上咱們的吃的大部分都是涼菜……”

  夏君妍:→_→

  長生:QAQ

  因姜家人找來了,眾人也不放心夏君妍一個人和姜小蓮待在鋪子裡,便都打算留下來。好在食鋪後院的房間還有空著的,兩個人一間屋子倒也住得下。安大娘自告奮勇的要求與姜小蓮同住,她經歷得多,畢竟年紀和資歷擺在那裡,由她看著姜小蓮,大家也放心。長生和錢貴兩個睡在庫房旁的小屋裡,倒也能將就一晚。

  “阿夏,想什麼呢?”小玉翻了個身,發現夏君妍還沒睡,一雙眼睛睜著老大,望著床頂的幔子發呆。

  “我在想……恩……”

  小玉等了半天,也沒把夏君妍的後半句話給等出來,把她郁悶的也睡不著了,催道:“你別說半截話啊,說啊,想什麼呢!”

  “在想……明天早上吃什麼。炸個秦檜配米酒試試?”

  小玉:“………………………………”算了,既然她不想說,她也不逼她了。打了個哈欠,翻身繼續睡覺。

  夏君妍望著小玉的背影——她真的是在想吃的啊,為什麼小玉不理她了?難道她張了一張“我很嚴肅我很高深”的臉嗎?

  大家都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第二天天還擦著黑,安大娘便起了。一直忙到了下午,錢貴朝著後院角落裡望了一眼,嘖了一聲:“那妮子臉皮還真厚啊,這是打算咱們姑奶奶不開口,她就一直賴這兒不走了?”又朝著四周望了一眼,“姑奶奶又去哪兒了,咋昨兒連著今兒都往外跑都往外跑呢。”

  安大娘橫了他一眼:“咋,掌櫃不在,你小子又想偷懶?”

  錢貴連忙賠笑:“哪敢啊,只是這幾天太陽大,人都不太出門,這大中午的哪有人來啊,我也是忙裡偷個閑。”

  夏君妍正帶著一盒子點心去了陳府。遞上了陳夫人給的名帖,不一會兒,便有一個丫鬟前來接她。

  “夏掌櫃來啦,咱們夫人可等著您呢。”瑞珠看見她手裡拎著的東西,便道,“夏掌櫃來了是貴客,這由我來拿吧。”

  夏君妍道了聲謝,隨瑞珠一道去了陳府待客的小廳。

  繞過一面磚雕照壁,府內樣貌才映入眼簾,頗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意境。陳氏算得上是雲安縣的望族了,陳夫子的官當到了州府一級,且陳氏族內還出了京官,不過聽說是嫡系裡出的。雲安縣的陳氏應該是旁支,就算如此,雲安陳氏在這周圍好幾個縣裡都是頗有名氣。

  又走了有小一刻,這才見到了陳夫人。

  除了上次進了縣主府上,夏君妍還是頭一次到古代的大戶人家裡觀光。畢竟上一次,她也只是一直呆在下人們聚集的地方,今兒來到這正宗的古代大院,夏君妍恨不得拿個相機過來拍拍,這可都是古董啊!

  “見過夫人,夫人萬安。”夏君妍收了心思,對這陳夫人微微福了禮。

  陳夫人連忙道:“夏掌櫃不必客氣,快請坐。”

  剛一落坐,便有一水靈靈的小丫鬟前來上茶。夏君妍算了一下,光是站在這屋裡伺候的丫鬟就有三個,守在門外的丫鬟是四個,更別提院子裡的使粗的婆子,管事的娘子們了。

  古代的奢靡生活啊,夏君妍覺得自己太受刺激了。

  陳夫人也在默默的打量著夏君妍。這女子雖然是農家女出身,舉止間倒也並不粗野,見到這一室的擺設雖然也會多看兩眼,但面上還是沉的住。——是個好苗子。

  “今日請夏掌櫃來,是有一不情之請。我打算辦一席小宴,請鎮上的幾位走得近的娘子來一敘,因到時都是女子,我想著若是掌勺是位廚娘,想來也會方便不少。昨日品了夏掌櫃的手藝,乃是一絕,不知夏掌櫃可否賞光?”

  “夫人邀請,小女子自是不敢推辭。”夏君妍已經看著銀元寶長著翅膀朝自己飛來了,“只是不知夫人要請多少人,各位娘子的口味如何,小宴訂於何時?”

  陳夫人聽她說話,心道這是個辦事有條理的,便對身邊的丫鬟道:“去將擬好的單子拿來。”

  秋兒一愣,在回過神時,瑞珠已經將單子遞在夏君妍手上了。

  陳夫人也是有心考一考,誰料夏君妍掃了幾眼,便合了起來,笑道:“我知道了,夫人寫的很詳細,這幾天我試做些個小樣送給夫人品嘗,若是夫人不滿意,也可盡快敲定旁的食鋪。”

  陳夫人有些不放心,怕夏君妍存著將單子拿回叫旁人幫她看的念頭,便道:“幾位娘子口味各異,不知夏掌櫃有何打算?”

  夏君妍道:“這單子寫得很明白了。衛家娘子喜甜,幾位小姐口味偏淡,又有吳家娘子忌辛辣……因著夫人小姐們都是嬌客,這會兒我也不能立刻拿出菜譜來,還望夫人容我回去略想一想。”

  她真的識字!!

  陳夫人大喜,忙道:“夏掌櫃說的是。夏掌櫃是個實在人,我也就放心了。”

  瑞珠看了一眼秋兒,趁著夏君妍離開後,悄聲道:“真沒想到,夏掌櫃也識字呢。看模樣,夫人寫的那慢慢一張單子她都認得呢。前兒夫人教你寫字,你可背全了?”

  秋兒深吸一口氣,笑了笑:“好歹是個掌櫃,識幾個字不算什麼。夫人等會兒還要賞花呢,我可得陪著去,姐姐且慢,別送了。”

  另一個丫鬟看著這場嘴巴官司,不由嘆道:“你這又是何必。她總歸是夫人的親戚,與我們是不同的,心氣兒高些也是常理。”

  瑞珠絞著帕子,憤恨道:“我就是看不慣她!什麼親戚,還不是伺候人的,進了府還真拿自己當小姐了!夫人的首飾原本是喜子管的,偏她來了,便把喜子趕去膳房了,美其名曰讓喜子早些習慣了哪兒的雜事,以後在夫人面前幫她求一一個管事娘子當當。我呸!也不看自己多大的臉面!”

  夏君妍回去後便悶頭琢磨陳夫人擬的那張單子了。並非所有要去的娘子口味都寫出來了,只點名了幾位比較重要的人物,以及一些比較特殊的口味。托這張單子的福,夏君妍也算是初步了解了雲安縣的富人群體。原來孫掌櫃這樣的只能算是縣裡的中等人家,雖然他的聚福樓非常有名,但家族不給力,至今也就一個孫澤考中了秀才,孫掌櫃自己的兩個兒子似乎也不是什麼讀書的料。

  夏君妍也裁了一張紙,想到什麼自己能做的或是可以嘗試的,便拿著簡易炭筆在上面寫兩筆。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便是兩日過去了。

  因苦夏,食鋪的生意也不如之前火熱了,每日的流水到也夠能撐住店裡的開支,夏君妍看了兩眼賬簿,不打算和老天爺鬥。好在還有專送給衙門的菜,這倒是個穩定的來源。

  想到此處,便起身去灶房裡看看。若菜都准備好了,她也趕緊做好送過去。姜小蓮還是躲著大家走,不管大家給她多少臉子,只要夏君妍沒明著說趕她,她倒也呆得住。

  “虧的是個女的,要是個男的,估計也是個混混。”錢貴如此評價。

  夏君妍不置可否。剛淨了手,回頭一看,莫如深巡街巡到門口了。雖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但如今太陽也大的讓人睜不開眼,莫如深又是一身嚴實的官服,額頭上早就起了密密的洗汗。

  眨眼功夫,錢貴邁著長腿就奔了過去:“喲,莫大人您來了,趕緊進店歇息歇息,您老這沒日沒夜的為咱們雲安縣保的四方平安,真是勞苦功高啊!”

  莫如深直視前方——夏姑娘好像在淨手?要做菜了嗎?

  “莫大哥,喝完涼茶再走吧。”

  見夏姑奶奶了,錢貴有眼色的閃到一邊。

  莫如深道:“最近天熱。”

  夏君妍點點頭,“可不是,這太陽毒的厲害,到晌午的時候都不敢出門了。”

  誰料莫如深沒來由的來了一句:“這樣很好。”

  夏君妍眨眨眼。莫大哥這話的意思是太陽毒的很好?還是不出門很好?應該是後者吧。見莫如深還頂著太陽站在門口,便道:“莫大哥你進來坐一下啊,等會兒送衙門的菜就做好了,前些日子的菜色如何,需不需再加些什麼?”

  莫如深從善如流的走了進來,就坐在灶房前的大樹下。

  “菜色很好,不需再加什麼。”想了想,又站起來往灶房走了幾步,見夏君妍正在掂鍋爆炒,整個灶房裡一股熱氣。莫如深頓時蹙了眉,好不容易等夏君妍休息了,便道:“何必如此,隨意做些便可。”

  “那怎麼行,食客至上啊。”夏君妍拿著帕子擦了擦汗,“我每天也只在這時候忙一會兒,其他時間也一直都閑著。”

  “最近天熱。”莫如深道。

  說第二遍了,夏君妍心裡默數。莫大哥話很少,所以他從來不說廢話,每一句話都是意有所指的。最近天熱,所以最好待在鋪子裡不要出去,所以中午送菜她就別親自去了。

  夏君妍腦袋上頓時冒出一個燈泡——“是啊,最近錢貴往外送菜時我也會多加些銀錢給他,畢竟賺的也都是辛苦錢,這些天也托他往衙門跑了。”

  “他是伙計,分內之事。”

  賓果!她猜對了!終於能跟上莫大哥的思維了,好開心哦。見莫如深也是一頭汗,他該不會是專程來提醒她的吧?被關心了啊,夏君妍心裡美滋滋的,可一對上莫如深那張冷冰冰的臉……

  好吧,也許莫大哥是順路過來提醒一句,作為普通朋友這樣關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夏君妍果斷給自己潑了一盆冷水,大夏天的,透心涼,心飛揚。

  莫如深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幾個相熟的好友沒人可以和他自在的待在一起,就算是好友,也只是出任務的時候喜歡和他一組罷了。聽到夏君妍保證不會在太陽底下自己送菜去衙門後,心也就放下了,便不再多留,免得惹人生厭。

  夏君妍見他要走,當他是公務繁忙,自然不敢多留。便道:“莫大哥也小心些,太陽毒的厲害,也別太累著了。”

  莫如深只給她了一個背影,頭也不回的從小門走了。夏君妍嘆口氣,莫大哥的座右銘八成是:我說話的時候從來不在乎別人酷不酷,因為他肯定沒我酷……算了,習慣就好,莫大哥性格如此。正要繼續做後面的幾盤菜,突然聽到前面大堂傳來一陣吵鬧聲。

  人都曬得沒力氣了,哪兒都安安靜靜的,怎麼突然這麼吵?剛走到簾子旁,就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我家丫頭就在你們鋪子裡,你們食鋪拐騙我家的人,還有沒有王法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1:11 AM

  ☆、第五十一章 鬧事

  那婦人聲音極大,雖然現在是晌午無論是鋪子還是外面都沒多少人,但就憑那幾嗓子,還是把隔壁鋪子的伙計給喊出來瞧熱鬧了。

  夏君妍正還想再聽聽,突然見著安大娘已經站到自己身邊了,手裡……還拿著一根碗口粗的擀面杖。

  “大娘……”夏君妍想將她勸回去。

  安大娘抬眼一瞪:“你當你是鐵打的?瞧瞧外面那陣仗,你就這麼單槍匹馬的闖?”

  夏君妍果然閉了嘴。

  “阿夏,小心為上啊。”小玉也跟著幫腔,當然她手裡沒拿擀面杖,畢竟這樣不雅,她就是在袖子裡藏了兩根縫被子的針而已。

  夏君妍揉了揉額角,想了想,還是道:“別亂來,他們人多,咱們就算打也打不過。”招來了長生,對他道:“等會兒我給你眼色你就去衙門找捕快過來。”

  “咋不現在就去?”安大娘急道。

  “現在不是時候。”

  安大娘見她還是那副慢悠悠萬事不愁的樣子,她自己不急,真是把旁人給急死了。

  夏君妍安撫道:“大娘莫急,這裡是雲安縣,他們壽橋村的來鬧事,也得掂量是不是在自己的地頭上。”又交代小玉別出去,免得被衝撞了,讓安大娘就留在這裡順便看住姜小蓮,免得大家都去了前面導致後院沒人。剛吩咐了幾句,簾子外的那女人已經開始哭道夏君妍要逼死她家丫頭的地步了。

  姜羅氏哭的正厲害,突然見隔間的簾子一動,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走了出來。一身水藍的襦裙,頭上別著一只纏花銀簪子,看起來清清爽爽。

  早聽說這鋪子是個女掌櫃開的,原以為還是個三十四歲的婦人,沒想到竟然連雙十都不到。這樣的年紀,擱在平常人家也才是剛嫁為人婦,被婆婆壓著立規矩,連步子也要先量好了再邁,要的就是謹小慎微,時刻垂頭聽訓。

  姜羅氏也是快娶媳婦的人了,見夏君妍面嫩,最後一絲顧忌也沒了。這種丫頭片子要是治不住,她這輩子就算白過了!

  正要高喊,誰料那丫頭片子直接大步邁了過來,二話沒說,重重拍了屋裡的伙計一章,柳眉倒豎,厲聲呵斥:“錢貴!你小子又皮癢了不是!這麼多客人不伺候,干站著作甚!老娘給你的工錢是讓你來做白活的嗎?!”

  錢貴哭著求饒:“姑奶奶息怒,息怒!小的一直在問這幾位客官要吃些什麼,可這位大娘二話不說就懶在了地上不起,這……這男女授受不清,小的也不敢拉啊。”

  呸他娘的男女授受不清,明擺著就是惡心她!

  姜羅氏沒想到這丫頭片子竟然這麼潑辣,見到自家男人的眼色,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氣嚷嚷道:“你就是掌櫃的吧?”

  夏君妍變臉的速度那叫一個快,對著伙計還怒不可遏,轉臉就堆上了笑容:“正是。不知大娘想吃些什麼,小鋪雖小,但幾樣拿手菜還是有的。”

  姜羅氏不耐煩的橫了一眼:“少說廢話,我家丫頭在你鋪子裡,趕緊讓她出來!”

  夏君妍四顧看了一圈。滿屋子的男人都沒說話,他們自恃著身份,雖然是來要人的,但對方是個女掌櫃,自然還是讓婆娘去說較好。但有一個三角眼的中青年男子,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盯著她看,嘴角還帶著邪笑。

  夏君妍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股子惡心不斷的從胃裡往外冒。

  “不知你家丫頭是何人?”夏君妍笑道,“大娘最好描述的詳細些,我也好看看店裡是不是有這麼個人。”

  姜羅氏白了一眼:“我家的童養媳。”又比劃了一下模樣,續道,“你少裝蒜,她就在你鋪子裡。你要是不交出來,就別怪我們搜鋪子了!”

  “哦……童養媳。”夏君妍一副“你說的很對,我肯定照辦”的誠懇臉色,“看來大娘家的童養媳跑了,這可真是件大事啊。既然是童養媳,可有契約呢?”

  姜羅氏怒道:“我是來找你要人的,你推三阻四是個甚麼意思!你知不知道老娘是什麼人!”

  夏君妍嘆道:“這年頭壞人多啊,防不慎防。大娘讓我交人,可口說無憑,萬一你們是人牙子怎麼辦?”

  姜羅氏心裡發虛。哪有什麼契約,那姜小蓮是她的親生閨女,可若大家知道是她閨女跑了,對姜小蓮的名聲有影響不說,萬一傳到那大掌櫃的耳朵裡,這門好親可就黃了。

  “聽掌櫃的意思,看來人的確是在你鋪子裡了?”

  夏君妍抬頭一瞧,說話的正事那個三角眼的男子。

  姜羅氏見自己大女婿開口了,頓時不慌了。李勝榮的能耐,在他們村乃至他們鎮上有的赫赫有名的,一個丫頭片子,說到底也只是嘴硬罷了!說不定是姜丫頭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讓她一時心軟。

  李勝榮慢悠悠的走來,直接坐在夏君妍面前,笑眯眯道:“夏掌櫃的開鋪子做買賣也不容易,咱們也不想在這兒鬧事,明人不說暗話,你收留的那個丫頭叫姜小蓮,不妨直接叫她出來見見。”說著,斜眼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夏掌櫃,我送你一句,想要替人撐腰,也要看看自己的腰杆子硬不硬!”

  “這位大哥是……?”

  “夏掌櫃記性怎麼變差了。以前見著我還親熱的喊一聲李大哥呢。”李勝榮打量著夏君妍,有一段日子沒見,這丫頭真是出落的越來越水靈了。聽說前陣子因前任縣令老爺為了政績,當了一回青天大老爺,特地將劉五給削了,這丫頭不僅沒了外債,倒是得了些銀錢。嘖嘖,家裡死光了,連個兄弟都沒,又加上這一筆銀子,放誰眼裡都是個可人的小娘子啊。便宜誰不是便宜,還不如從了他李勝榮,至少大家還都是個熟人。

  “喲,李勝榮啊。”夏君妍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聽得他那惡心的語氣,恨不得拿著擀面杖直接抽兩棍子。姜小蓮說李勝榮跋扈,又因為這些年與鄉裡的裡正交好,那膽子更是大破天了。她一直忍耐著沒去壽橋村,就是擔心那裡是李勝榮的主場,也怕打草驚蛇,這次將姜小蓮一直留下,果然引得李勝榮自己就來了。

  “我怎麼沒聽說我家還有一個姓李的兄弟呢。”夏君妍略沉了臉,“你可別見著一個人就喊妹妹,姑娘家的名節可不是掛在嘴裡念著玩的,可憐我是爹娘都去了,若是碰著家裡有父有母的,當心被人打一頓!”

  李勝榮對這樣的威脅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他篤定了姜小蓮就在夏君妍這裡。畢竟這是妹妹李春娥透給她的風。聽妹妹說一直想招夏君妍去鋪子當繡娘,結果被她給撂了面子,妹妹可是不樂意的一陣子。妹妹李春娥那點小心思他還不清楚?無非就是看著夏君妍性子軟好拿捏,以後往她小叔房裡一塞,整個周記也差不多算是落她荷包裡了。

  李勝榮揮了揮手,後面那七八個從壽橋村來的漢子立刻就往裡面衝。

  錢貴驚的大喊:“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李勝榮眼露狠色,“等把人找出來再說王法吧!”

  “讓他們搜!”夏君妍呵斥住了錢貴,又道,“誰都別攔!”

  “還是夏妹妹識時務啊。”李勝榮笑道,“改明兒哥哥來嘗嘗你的手藝,別說,你這鋪子開的倒是有聲有色的。劉五那人不是個東西啊,幸虧死了。”

  夏君妍朝著門簾子那裡瞟了一眼,長生激靈,仗著人小沒人注意,趕緊溜了。安大娘已經護著小玉站到裡面,不一會兒,姜小蓮被拖著出來,頭發也亂了,臉上也是通紅,說不出的狼狽。

  “啪!”

  姜羅氏看到女兒出來,二話不說,直接抽了她一嘴巴!

  “你倒是再跑啊,長能耐了你!”

  姜小蓮咬牙,不吭一聲。

  “行了,既然人找到了就回去吧。”一直沒發話的姜守全也是氣得不輕,之前在田壟上就遇到了這女掌櫃,她卻隱瞞不報,簡直可惡!不過眼下將丫頭押回去才是正事,以後在收拾這個女掌櫃也不遲!

  一大群人正要走,姜小蓮劇烈的掙扎起來,嘴裡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就算把我拘回去,我還是會跑的!”

  姜羅氏氣的又打了她一嘴巴。兩道紅印子頓時爬滿了臉頰,這力道重的連錢貴都看不過去了。

  姜小蓮冷笑。

  這就是她的親人!

  賣了姐姐還不算,如今也要賣她了!

  夏君妍看夠了,站起身,肅然道:“慢著!從我鋪子裡將人帶走,難道不過問一下我這個掌櫃的嗎?”

  姜守全黑著臉:“老漢帶走自己家的童養媳,關你甚事!當日你對老漢隱瞞此事,老漢也既往不咎了。你這女子怎麼不識好歹!”

  夏君妍再次問道:“這個叫姜小蓮的,當真是你家的童養媳?!”

  姜守全早就被夏君妍激怒了,立刻道:“當然是我家的人!我們不告你一個誘拐之罪就是放你一馬,你一個丫頭片子不要不識好歹!”

  “既然大叔言之鑿鑿,那你們可更不能走了。”夏君妍快步上前,眾人還沒回神之際,突然抽了姜小蓮一個耳光:“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既然是別人家的童養媳,竟然還敢與我簽賣身契!老娘見你可憐,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你,還不叫你主人家快快還來!”

  姜家來的人頓時有些傻眼。

  夏君妍還在嚷:“所謂一僕不侍二主,你這小賤皮子竟然背著主人家又把自己給賣了一次,我那一百兩銀子豈不是白白被你騙了去!”

  “你胡說些甚!”姜羅氏首先跳了出來,“空口白牙的,賣身契呢!”

  夏君妍冷笑:“我要是現在拿出來,被你搶了撕毀豈不是冤的慌!這妮子反正是不能走了,不把這事弄清楚,老娘就上衙門哭去,就算是說到官老爺那裡也沒有這樣事,一個童養媳還能把自己再賣了一次!我看呀,說不定就是你們一起合伙誆我銀錢!甚麼童養媳,騙子的說辭罷了!”

  李勝榮沒想到姜小蓮的膽子竟然這麼大!父母族親尚在,她就敢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走!跟我上衙門去!”夏君妍有意要將事鬧大。在姜小蓮終於下定決心與她簽下賣身契的那一刻,她就問過她,萬一因為此事將她的名聲鬧沒了,可怎麼辦。姜小蓮說那樣正好,沒了名聲的人也不用擔心嫁給誰當妾了。而夏君妍則是想,好不容易將李勝榮這惡人等來了,不借著姜小蓮一事將他給整倒,日後肯定會是一大隱患!

  鋪子大門沒關,左右四鄰聽到動靜早就聚在外面看了。有幾個熟悉的人不由嘆道:“這夏掌櫃的運勢還真是衰到家裡,前陣子剛被人砸了鋪子,現在又遇到一伙兒鬧事的。”

  “誰讓她是個女流之輩呢。”有看熱鬧的不嫌事大,“要說這女人還真沒什麼見識,擱著旁的掌櫃身上,招個帶賣身契的肯定是要將對方八輩祖宗都問清楚,這女人啊,就是心軟啊,說些可憐的話就賣下來了,憑白給自己找了這麼大的麻煩!”

  鋪子外議論紛紛,鋪子裡面也是鬧的厲害。姜守全聽到姜小蓮竟然敢自己簽賣身契,氣的當場就給了她幾腳。幸虧錢貴眼尖,鑽進來將她用力往旁邊一扯,堪堪躲過。

  “好啊,你們果然是騙子,見到走不了了就要毀屍滅跡了是不是!”夏君妍說著,突然眼尖的發現外面圍觀的人往兩邊散開,頓時拿起了帕子,委屈哭道,“我老老實實的開門做買賣,憑什麼要被人這樣作踐!無非見我父母具無,也沒個兄弟姐妹幫襯,連騙子都光明正大的欺負到頭上了。”

  莫如深來的時候,夏君妍哭的正慘。一聲一聲的,還有些喘不過氣來。一個人被逼著靠牆站著,周圍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和婦人,夏君妍越發的顯得瘦弱不堪。

  “同是女子,我見她可憐便買下了她。這年頭,做善事都能被人騙。”

  夏君妍哭的莫如深心都要糾結死了,之前還樂呵呵的在後院與他說話,這才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哭的梨花帶雨。

  姜家人沒想到捕快們竟然真的來了!

  這年頭的人,輕易是不肯招惹衙門的人的,所謂衙門大門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加上大部分都是文盲,又不能請訟師,去了衙門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啊。正因為大環境如此,所以大家早就習慣了私了,一輩又一輩的“私了”下來,沒想到今天竟然遇到“意外”了。

  莫如深掃了兩眼,鬧騰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正要開口說什麼,夏君妍已經跑了過來,直接跪在了他面前:“莫大人!請為民女做主啊!也不知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伙同了那個叫姜小蓮的誆騙民女的銀錢!這是姜小蓮的賣身契,請大人過目!”

  內衛的暗殺頭子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今天被夏君妍這小女子的一跪,驚的差點踉蹌了一步。

  “夏掌櫃的趕緊起來,有什麼冤屈自由衙門做主。”吳大很有眼色的趕緊往前走了幾步,虛扶一把。

  夏君妍擦了擦眼淚,讓聲音保持著平和,手一指:“那女子叫姜小蓮,她簽了賣身契與我。可現在這群人找來,說她是他們家的童養媳。我倒是想問問,這女子到底是歸我,還是歸他們?”

  “胡鬧!”姜守全終於忍不住,雖然捕快大人們在場,但是他們姜家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她自然是我家的人,不就是欠了你一百兩銀子嗎,還你便是!”

  “真的要還一百……”姜羅氏還要說話,被姜守全一瞪,訕訕的退到後面去了。

  誰料夏君妍道:“我不要銀子!這個姜小蓮一侍二主,當律就該打死!說句不該說的,銀錢之事是小,我的好心竟然被她給騙了,這善心豈是一百兩銀子就能打發的!這樣的女子,就該押到衙門去打板子!”

  “不可啊!”姜羅氏急了,死死拉住姜小蓮,又是憤恨又是緊張。再怎麼樣,這也是她的閨女,這樣被衙門打死了豈不是冤枉。可唯一能夠將姜小蓮救下就只能說明她的真實身份。這樣一來,就沒有什麼一侍二主的說法了,而且一旦證實了他們是姜小蓮的親生父母,想來夏君妍手裡的賣身契也不算數了。自古兒女都是父母的,哪有父母尚在,子女能夠做自己主的!

  “當家的,你就要眼睜睜看著丫頭被打死嗎?”姜羅氏焦慮道。

  姜守全也急了,他沒想到這麼個丫頭片子心竟然那麼狠!只能安慰自己這裡是雲安鎮不是壽橋村,閨女的名聲在這裡受損,影響也是有限的。

  鋪子外的人早在官差來的那一刻散了。

  姜守全嘿嘿賠笑道:“不瞞各位官爺,這姜小蓮其實是小老兒的親生閨女。只因擔心大肆尋找令她名聲受損,這才編了個童養媳的借口。請官爺的可憐老漢的愛女之心,繞了她這一回吧。小女欠夏掌櫃的銀錢,老漢定是分文不少的還來。”

  畢竟夏君妍是苦主,莫如深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看如何?”

  夏君妍等得就是姜守全這句話,又再問了一遍:“這個姜小蓮當真是你的親生閨女?”

  “當真!”姜守全又對著捕快們道,“老漢可以請族人來作證的,這是做的不假的。”

  “早說了是一場誤會!”李勝榮笑眯眯走來,“如今說開了便好了,叨擾了夏掌櫃這麼半天,我們也該回去了。”

  “你是何人?”莫如深冷聲問道。

  李勝榮趕緊道:“小的李勝榮,是姜家的半子,這姜小蓮乃是小人的妻妹。”又瞧著眼前的官爺有點眼生,便想套套近乎,“小人也時常來雲安縣,之前的魏捕頭……”

  莫如深抬了手,吳大立刻道:“閉嘴!你哪那麼多話!”

  李勝榮一愣,有些不明白這吳大怎麼和以前態度不太一樣了。

  姜家來的人一瞧,也知道今天是討不得好了。畢竟姜小蓮的自作主張,讓他們處處被動。此刻話也說開了,又答應了換銀子,還是整整一百兩,想必那個夏掌櫃也不會說什麼了。

  吳大也是這麼想的。心裡還想著這夏掌櫃真是有些財運,上次陶慶年一鬧,得了二百兩,這二次又白賺了一百兩。

  誰料夏君妍突然正色道:“這些人不能走!”

  “你——”姜守全氣的渾身發抖!他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活的一輩子,還沒被人這樣作踐!

  夏君妍冷笑。

  她花了這麼大的力氣,頂著鋪子裡所有人的壓力留下姜小蓮,難道真的是為了那一百兩銀子和賣身契嗎?她略略讓自己平靜些,好整以暇的從袖中拿出早已寫好的訟文呈給莫如深。

  “民女夏氏,告壽橋村李勝榮掠人,賣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1: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39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公堂

  看著下面跪著的烏泱泱一片人,柴縣令無奈嘆口氣。半個時辰以前他還在後院喝著冰鎮綠豆湯,聽著府裡養的小戲子唱戲,那悠遠柔婉的唱腔,柴縣令自己也不禁跟著哼了起來。正要起身也跟著來一段,夏君妍的狀紙到了……

  又是這位夏掌櫃。

  哎……

  柴縣令看著手裡的狀紙,這年頭是不允許請訟師的,一旦請了必要先打上三十大板。究其原因,因那訟師總是挑詞架訟,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詞,利用巧言模糊縣令判斷。古代講究以和為貴,訟師這個職業很顯然是與“和”而相悖的。

  不過這狀紙上的字,柴縣令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難看的字!按理說能夠當訟師的也都是一些書生,最少也會是個秀才,讀書人若將字寫成這種狗爬,早就被先生將手打斷。

  柴縣令拍了驚堂木,問道:“夏氏,此狀紙是何人所書?你若從實招來,本官也就免去你擅請訟師的板子。”

  夏君妍輕咳了聲,潤了潤嗓子:“回稟大人,這狀紙是民女自己寫的。”

  柴縣令頓時愣了一下,抬起頭將堂下的夏君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好吧,這年頭不讓請訟師,但是也沒制止打官司的人自帶訟師技能。

  “你狀告李勝榮掠人,賣人可有憑證?”柴縣令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

  “民女有人證!”夏君妍朝著姜小蓮看了一眼。

  果然姜小蓮立刻上前跪下,哭道:“民女姜小蓮,壽橋村人士。”

  “你便是那被賣之人?”柴縣令問道。

  “是。”

  “胡說!”姜羅氏顧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將姜小蓮拽回來,對著柴縣令嚷道,“縣令大老爺明鑒,她是我親生的閨女,李勝榮是我的大女婿。這……這怎麼可能是賣人!我女婿賣我的女兒,聽起來就是荒唐!我問你,你平白無故的朝著我們潑髒水,賣身契呢?!沒有賣身契,哪裡來的賣人!倒是你,哄得我閨女簽了賣身契給你,你才是賣人呢!”

  李勝榮也道:“是啊,夏家妹子說我賣人,可有賣身契為證?可有牙婆為證?”又對柴縣令磕了幾個頭,回道,“天地良心啊,小人一直本本分分的做人,從來不敢做任何壞事啊。”

  柴縣令聽著也覺得有道理,便道:“可有物證?”

  夏君妍看了那堆人一眼,回道:“縣令大人,可否容民女問姜氏幾個問題。”

  柴縣令見她那不慌不忙的樣子,還要問幾個問題……艾瑪,這種調調太熟悉了!想當初在朝堂裡,御史言官們互掐的開場白就是:我可以問這位大人幾個問題嗎?

  頭好疼。

  那段記憶好痛苦。

  但柴縣令還是點了點頭:“問吧。”

  夏君妍站起身,走到姜羅氏面前:“我且問你,姜小蓮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姜羅氏回看了一眼姜守全和李勝榮,見那二人都點了頭,這才道:“當然是!”

  “一月以前,你要將姜小蓮許配給青石鎮上的財主楊宏立可有此事?”

  姜羅氏頓時瞪了一眼姜小蓮,這肯定是她說的!這丫頭的膽子越來越肥了,什麼事都和旁人說!

  “我是她娘,姻親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我自己的親閨女有什麼不對?”

  夏君妍笑道:“也就是說,你的確要把姜小蓮許配給楊財主了?”

  “縣令大老爺,這個夏氏根本就是在胡攪蠻纏!”李勝榮道,“我岳母嫁女與掠人賣人有什麼干系?難道父母嫁閨女就是賣人了嗎?我那妻妹年紀小,被夏氏哄著簽了賣身契,還請大老爺還妻妹一個公道!”

  “是啊,這世上哪有父母尚在,子女就自己把自己賣掉的道理!”姜守全也出聲道,“三日前我曾在雙河村遇到了這位夏掌櫃,問她小女的去向,這位夏掌櫃明明將小女藏在店中卻隱瞞不予老漢說,若不是老漢今日找來,還不知小女會被她藏到幾時,還請青天大老爺明鑒!”

  柴縣令看了一眼夏君妍,心道這丫頭還是太年輕太衝動了,管好自己的鋪子便是,作甚要去管旁人的閑事。但還是給了她一個機會:“夏氏還有什麼可說的?”

  夏君妍面色肅然:“青石鎮財主楊宏立,年過而立,未到不惑,乃是一白身平民。根據我朝律法,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人一妻一妾,庶人一夫一婦,普通百姓年過四十,且無子,方可納妾,私自納妾者,責以四十大板。楊宏立家中已有嫡妻一人,通房兩人,膝下育有二女,無論是年齡,還是子嗣,都不符合納妾的規矩。楊宏立尚無休妻的舉動,而姜羅氏口口聲聲說要嫁女,請問,這樣如何嫁女?”

  姜羅氏聽著傻了眼:“這……這……”

  李勝榮立刻道:“我岳母近來有些糊塗了,妻妹嫁的不是什麼楊財主,而是鎮上另一個姓楊的屠戶,尚未娶親呢。”

  “是不是要嫁給楊財主,縣令大人可以去青石鎮請楊財主來此一問便知。”夏君妍繼續道,“今年三月廿六日,李勝榮賣壽橋村巧姐予紅香閣為妓,賣良為賤。按我朝律例,掠人,賣人為奴婢者,行絞刑。”

  “那時她爹欠我的錢!!我可是有欠條的!”

  “三月廿三日,李勝榮帶人去巧姐家威脅,左右四鄰皆可作證。按我朝律例,恐喝取人財物者,口頭恐喝亦是一樣,恐喝取財,無限多少,應杖責六十。”

  “放屁!老子是光明正大去要錢!”

  夏君妍根本就沒理會他,又道:“今姜家與李勝榮來夏記食鋪討人,鋪內上到掌櫃下至伙計均無阻攔,但姜家眾人趁亂歐擊鋪內伙計,按照我朝律例,諸鬥毆人者,笞四十。此外,因為來的很急,民女還不知道店內是否有財物方面的損失,按照我朝律例,若以他故毆擊人,因而奪其財物者,計贓以強盜論,具體刑法還請縣令大人度量。”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什麼律例,什麼毆人掠人,統統都是胡說八道!!”姜羅氏被夏君妍一口一個我朝律例氣的發狂。

  夏君妍白了她一眼:“姜羅氏,這裡是公堂,你再這般形同潑婦般無禮,當以咆哮公堂之罪論處。”

  見姜羅氏的確不敢撲過來撓她,夏君妍便上前一步,對柴縣令道:“綜上所述,若姜小蓮這門親事是父母做主,則是父母掠人賣人,若是李勝榮牽線,便是和誘者,雖罪減一等,但也是流放兩千裡。且李勝榮還有毆人,奪人銀錢等罪,望大人明察!”

  柴縣令深深看了兩眼夏君妍,又朝著一旁面無表情的莫如深看了一眼。前陣子莫如深從衙門裡拿了一本今年新刊出來的律例回去,這件事他是知道的。自來到雲安縣後,他就發現自家的捕頭大人似乎挺照顧這夏家丫頭的。柴縣令是過來人了,莫如深那張冷冰冰的臉下藏著的一點小心思,他也能猜出來。看來,這次是特地去指點過了?

  嘖嘖,冷面老虎也是挺心疼人的。既然都把夏家丫頭把該說什麼都想到了,怎麼不幫她把狀文也寫一份呢。這夏家丫頭的狗爬字,也幸虧是遇到他了,換個旁的縣估計看都不看直接扔掉,免得污了眼睛。

  “她……她是血口噴人!”姜守全再也跪不住了,依著夏君妍的說法,合著他們都該死了!

  “大老爺明鑒,小人與那楊家也沒婚書,怎麼來的賣女呢?還有什麼毆人……這更無稽之談啊。大人萬萬不可聽信那人的一面之詞。”

  “是的,斷案講究人證物證。應該去青石鎮請財主楊宏立,紅香閣請來巧姐和雙河村巧姐父母,再懇請大人請鎮中大夫前來為民女店內伙計錢貴驗傷。而一眾嫌犯分別關押侯審,以防串供!”

  柴縣令哀怨的看了一眼莫如深——你這小子教的也太全了吧!這小詞一套一套的!

  “夏掌櫃說的極是。”柴縣令看著一直跪在地上的姜小蓮,若夏君妍所說屬實,那麼姜小蓮也是苦主,便問道:“剛才夏掌櫃所言你與財主楊宏立的親事,可有假話?”

  姜小蓮道:“夏掌櫃說的句句屬實。李勝榮做媒,讓我爹娘把我嫁給楊財主。我因不想與人做妾,才逃出家來。”

  “你這殺千刀的賤蹄子!那個姓夏的都要把你爹娘都逼死了,你竟然還在胡說!!”姜羅氏對著自己的女兒下手毫不客氣,還要再踹一腳,周圍的捕快立刻將她給架開了。

  夏君妍冷冷道:“撒潑也不看地方,姜羅氏數次在公堂無禮,這種行為是目無王法,目無朝廷,大人,按律可笞三十!”

  柴縣令頭疼的扶額,他還能說什麼呢,對一旁的捕快示意可以打了。

  夏家丫頭的律法背的太熟了……哦不,應該說是莫如深教的太好了。

  “大人,民婦並沒有……呀——”

  捕快的拿著竹條開始行刑。

  一共三十下,打完後一道道的血印子,姜羅氏的手幾乎就不能看了。姜羅氏被那竹條嚇破了膽,見姜小蓮正冷冰冰的看著自己,沒來由的起了一陣寒氣。這……這還是她的親閨女嗎?

  因案情復雜,牽扯人員眾多,柴縣令命涉案人員全部押入衙門大牢,明日在審。姜家父母在最後狀告夏君妍用卑鄙手段哄騙姜小蓮簽賣身契給她,所以夏君妍也要在衙門過一夜。又因夏掌櫃今天的仇恨值拉得太滿,擔心有人趁機報復,所以她就由捕頭大人親自看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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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發現壯士大哥專業背黑鍋三十年……(⊙o⊙)

  莫如深:=_=我樂意。

  夏君妍:QAQ要被關小黑屋了……

  莫如深:咳咳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1:42 AM

  ☆、第五十三章 看管

  夏君妍還是第一次參觀衙門大牢。和現代一樣,男牢和女牢是分開的,姜羅氏已經被押了進去了,夏君妍遠遠的跟在後面走,直到看不見姜羅氏的影子了,她才走到牢房門口。正打算進去呆一晚的時,莫如深突然道:“看完了?”

  夏君妍邁出去的腿頓時收了回來。

  “這裡是關普通犯人的。”莫如深低頭看了她一眼。

  夏君妍心中囧然,合著她還是個重刑犯嗎。隨後,莫如深便帶她從大牢門口走了,夏君妍小聲道:“這是去哪兒?”

  莫如深沒搭話,夏君妍也不敢在多說什麼,壯士大哥冷下來臉的氣場堪比刑場。繞過衙門後院的

  花園子,再穿過一道月牙門,一個單獨的小院子便出現在了眼睛。

  嚶嚶嚶,她要被關小黑屋了,夏君妍心中垂淚,這大概應該就是所謂的VIP牢房吧,單人套間。

  莫如深瞧她神色低落,不由地也跟著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院子,難道收拾的不好?

  “今天你就住在這裡。”

  夏君妍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看見前面的屋子,估計等她進去了,這門就該上鎖了。別了,自由的藍天。

  “衙門廚子手藝一般,晚飯只能將就一點。”莫如深說著,回頭一看,夏君妍正站在門外不知發什呆。大步走了去,“有事?”

  夏君妍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罩了過來,這才從悲慘的腦補中驚醒,連忙道:“有吃的就行了,我不挑的。就住這裡是吧……恩……挺不錯的。咦,怎麼還有書房?”

  四周靜悄悄的。

  夏君妍站在房間裡仔細看了半天,等她想明白過來時,眼睛頓時瞪大了一號:“這該不會是……莫……莫大哥,你……你你你……”

  莫如深竟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解釋。

  因為夏姑娘今天得罪的人太多,為了安全著想不能與姜家人關一起?

  這個理由聽起來倒是挺合理的。

  誰料夏君妍下一句話就是:“你這樣做會不會被被縣令大人穿小鞋啊?”

  莫如深:“……”

  他好像有點跟不上夏姑娘的思路。

  夏君妍知道這其實是莫如深自己住的小院後,被關小黑屋的憂慮頓時被她拋到了九重天外。又聽到莫如深一本正經的對她說,他這樣做也是經過縣令大人允許的。

  夏君妍點點頭,表示可以接受。畢竟就算是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言行放在古代來說是個非常大膽的舉動,加之她又是個女的,因案情涉及人員眾多,又比較復雜,讓捕頭幫著審問也是常理。

  莫如深見夏君妍沒有提男女不得單獨相處一室,恩……他也不提吧,反正夏姑娘自己都沒說。雖說二人之前在山中木屋也相處過一段時日,但那裡到底是他自己的房子。如今住在衙門的小院,莫如深竟然覺得有些……刺激?

  荒謬!

  莫如深心中發狠,將那詭異的念頭狠狠壓下。

  莫如深的內心活動夏君妍是不知道的,從她的角度來看,莫大哥永遠都是一張很冷靜很酷的臉,有種後世的超級男模走T台時不苟言笑的那種調調。

  “我還以為真的會和姜羅氏關在一起呢。”夏君妍坐了下來,整個人都輕松了幾分,“之前還有些擔心,萬一她和我在牢裡打起來了怎麼辦,我可打不過她。”就姜羅氏那個體格,連安大娘都得靠邊站啊。

  “莫大哥,你要問什麼盡管問,我肯定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你。”夏君妍伸手准備拿茶壺,突然想起她和莫如深都是剛回來,這茶肯定是不新鮮了,便問道:“你渴嗎?要不我去燒壺水吧,等放涼了吃飯的時候就能用了。”

  莫如深還在天人交戰中,雖然沒怎麼注意夏君妍說的什麼,不過還是習慣性地應了聲:“恩。”

  夏君妍頓時歡快地去燒水了。在山上的時候她就領教過莫如深的個人生活技能,概括下來就是:能活下去……不止一次看見他直接拿個冷饅頭在哪兒吃,吃的一臉平靜,弄得在最開始的時候夏君妍都不知道莫如深的口味到底是怎樣的。

  哎,雖然這樣的莫大哥很好養活,不過夏君妍也十分好奇莫大哥在遇到她之前都是怎麼過來的。難道在小食鋪子打包幾個饅頭直接帶回去,冷了也不知道熱熱,直接湊合吃一頓算了?

  單這樣想想,就覺得很不好受。更別談後來她還旁敲側擊的問過幾次,發現莫如深對直接吃冷饅頭好像真的習以為常了。

  嚶嚶嚶,壯士大哥真的好可憐啊,連餐熱飯都吃不上。明明為人那麼好,對她也那麼的仗義,在安大叔去山上的時候也很禮貌,還在村裡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出手救了大家一命。哎,可能就是不喜歡說話吧,才讓人以為他不好相處。

  夏君妍燒著水,已經腦補了一出沉默男人的心酸史。

  等莫如深見夏君妍拎著茶壺進來時,發現她手上還多了一塊抹布。

  “莫大哥這裡有小廚房嗎?”連壯士大哥都嫌棄衙門的飯菜一般,夏君妍表示她可以下廚的。

  “衙門裡有。”莫如深道。
  夏君妍小心翼翼道:“那我可以用嗎?”

  “可以。”

  夏君妍展顏笑道:“那可太好了,今天晚飯還是我來做吧。反正我也是由捕頭大人親自看關,你可以跟著我啊,我保證不跑的。到時候給柴大人也送一份去好了,上次吳大說柴縣令最愛那道雞絲冷淘了。”

  莫如深自然不會反對。雖然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下個廚就能讓夏姑娘可以這麼開心,自從認識她後,似乎只要一點小事她就能在旁邊一直樂呵呵的。他見過太多的恐懼、憤怒以及臨死前的不甘。在心裡數了一圈,發現這輩子對他露出笑容最多的便是夏君妍了。

  現在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夏君妍想著趁著是個空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和莫如深交代了為好。她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對律例這樣熟悉的,柴縣令只要稍微一查便知道莫如深曾經從衙門裡拿了一本給她。

  “莫大哥,我會不會連累你?我覺得我今天好像有些魯莽了,如果不是姜家這麼快找上門來,我應該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來解決的。”夏君妍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的計劃全說了,“我特地讓安大叔去了一趟巧姐家,巧姐一家子對李勝榮恨不得是扒骨嗜血,劉五倒台後,賭坊也老實多了,一旦事發肯定會將所有的事都推到李勝榮頭上。那楊財主更不用說,倆家都是沒影的事,他沒必要為一個還沒進門的丫頭把自己給栽進去,估計來了也是往李勝榮和姜家身上一推。姜家為了自保,肯定不會說自己賣兒賣女,最後也會推到李勝榮身上。柴縣令是個心軟的好人,姜家父母年紀大了,但這件事總得有個交代,所以李勝榮肯定是跑不掉的,就算他和當地的裡正關系好,但這事兒是犯在了雲安鎮,牆倒眾人推,數罪並罰,裡正來了也沒用。”

  夏君妍一五一十的說著,見莫如深聽得認真,突然想到她這樣會不會讓莫大哥認為她心計很深很毒辣啊。

  “我也知道自己這次的膽子的確有點大……”

  雖然放在現代這樣的法律意識很正常,但古代,尤其對方還是個土著古代男,夏君妍用腳趾頭想就知道她的做法是在對方眼裡是非常出閣的。

  “可是李勝榮害了那麼人!哪怕是判流放,都不足以抵消他的罪過。如果不借著這次機會,還不知他以後會干多少壞事。”夏君妍小心地打量著莫如深的神色,然後她放棄了……

  莫大哥是真•喜怒不形於色。

  “你做的很好。”莫如深看夏君妍那小心謹慎的模樣,突然很想告訴她,其實她做這事兒根本就不算事兒!

  對於內衛來說,治一個街頭混混算事嗎。反而夏姑娘的膽子再大些才好,再大些,說不定她也不用怕自己了,可以見著自己就露出那溫柔的笑容,而不是這樣小心翼翼的眼神。

  想想內衛裡的那幾個娘兒們……哦不,她們可以算的上是爺們了。再看看夏姑娘,放在絕對是一起標准的溫柔小白兔和凶悍母老虎之間的差距好麼。

  那小小的個子,消瘦的肩膀,他只需張開手臂,就能將她完全圈在懷裡。莫如深覺得這樣單獨與夏君妍待下去,恐怕會克制不住自己。越相處,越想了解她,越是了解她,就越覺得她好。想將她藏起來,藏到除他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聽說以前有過一個內衛這麼干過。身為內衛,在上面的人發話以前是不允許有兒女私情的,他們是皇帝的走狗和鷹爪,只能忠心於皇帝,所以結仇太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那位內衛前輩也是迷了心竅,以為將心愛的女人藏起來,就不會被人找到。事實卻是不僅仇家也不會放過他,內衛也絕對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

  好友曾說他最希望就是找個看得順眼的女人,春風一夜,最好能懷上他的孩子,然後將那女人和孩子一起送走,自己便再不出現,給她們留下一大筆的銀錢便好。如果有機會,就去遠遠的看一眼,暗中保護著。雖然好友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對那女子太不公平。

  夏君妍見莫如深有些發愣。這簡直太稀奇了有沒有,壯士大哥竟然也會發呆。

  “莫大哥,晚上我想去見見姜守全和姜羅氏可以嗎?”

  莫如深猛地回神,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他都想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夏君妍見他不答話,還以為不可以,臉上掛出些失望,誰料莫如深回道:“好,我陪你過去。”

  “真的?”夏君妍一喜,“莫大哥你果然太好了。”

  莫如深不答。

  他一點不好,其實他很……卑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1:54 AM

  ☆、第五十四章 斷案

  柴縣令剛回到後院,便有廚房的小廝過來回道那夏君妍在廚房裡,順帶問縣令大人的晚飯是由她來做還是衙門的廚子來。

  柴縣令在屏風後換了常服,讓渾身的熱氣稍稍松散些後,便道:“就讓她來吧。”

  夫人徐氏替他打著扇:“老爺為何對那女子這般縱容?這不過才一月時間,她竟然惹了兩起官司,莫不是仗著有人撐腰便無法無天吧。”

  無法無天?

  柴縣令苦笑:“這夏掌櫃對本朝律法可是相當熟悉呢。”

  “難不成是個識字的?”

  柴縣令嘆口氣,走到屋裡的冰山旁,讓丫鬟用力打扇。穿著官服在大堂裡審了一下午,熱的一身汗,偏現在又不是洗澡的時辰,只能先吹吹冷風降降暑氣。

  徐氏命丫鬟去將鎮好的綠豆湯拿來。柴縣令眼前一亮,毫不客氣的喝了兩碗,長長的喟嘆了一聲,整個人舒服的靠在榻上。

  “這個夏掌櫃倒是有些意思,旁人對衙門都是避之不及,她倒是幾次三番的主動找來了。”徐氏道,“還有,咱們衙門裡的那個捕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依我看,這夏掌櫃莫不是他的姘頭吧?”

  “莫要胡說!”原本閉上眼睛的柴縣令頓時坐起身,“這些東西你都是打哪聽來的?是不是那幾個丫頭?按我說這院子的那些丫鬟小子也該管管了!夫人心慈,他們竟膽大包天什麼都敢說,哪有下人議論衙門差役的理!”

  柴縣令是個溫和的人,對外人都很少說重話,更何況是自家人了。徐氏驚的就要站起謝罪,柴縣令拉了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徐氏有些緊張:“你也別惱,事情擺在這裡,容不得旁人多想。”

  “旁人想沒什麼,他們一介白身百姓,我這頭上可是戴著頂烏紗,作甚不得謹慎些。”柴縣令看了看四周,徐氏會意,讓屋裡的丫鬟都出去。

  “夫人有所不知,當初我原本是對上峰表露想要致仕的念頭,可惜沒有批准。過了一月,卻有我左遷的命令的透露出來。當時眾友還以為我是得罪了上峰才便貶官至此。”

  徐氏點點頭,她一直也是這樣想的。柴縣令想要致仕,被上峰罵“躲閑”,雖然當年柴縣令並未出過什麼差錯,但一個“躲閑”的評價下來,相當於在他身上戳了一個懶散的章。

  柴縣令嘆口氣:“之前不對你說是怕讓你擔心。其實就算沒有那件事,我也會被調來此處,為某些人與事行個方便。”

  徐氏有些糊塗:“特地讓老爺來此處當縣令,是為了給旁人行方便之門?”

  柴縣令嗯了聲。

  “哪有堂堂朝廷命官的調動就是為了……”徐氏先是氣憤不已,被柴縣令突然一瞪,頓時想明白了,卻連聲音都有些發抖,“難道是內……唔唔唔……”

  “噓——不要命了!”柴縣令連忙捂住徐氏的嘴,“這也只是我的猜測,你爛在肚子裡,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徐氏連連點頭。心裡卻有些難過,上面的人無非是看在柴縣令人好脾氣軟,便將他給扔過來了。

  “老爺可知道那人到底是誰?難道真是咱們衙門的那個?”

  柴縣令捻著須:“那是一個。”

  “難道還有好幾個?!”徐氏捂著胸口,一個朝廷的內衛就夠讓人心驚膽戰了,這小小的雲安縣裡到底有什麼竟然派了好幾個人來?

  柴縣令嘆口氣,他來這裡當縣令就是替那些爺做掩護的,只可惜到底有多少內衛潛伏在這裡,他也不清除。他只知道,不限制莫如深的行動便行了。

  “聽我娘家哥哥說,那內衛裡似乎也有女的。”徐氏嚇得緊緊抓住柴縣令的手。

  柴縣令安撫道:“果然不該告訴你,連累的你也受驚嚇。夫人莫怕,咱們只要安守本分,那些大人物也不會找上我們。這些年,咱們在州府也平安過來了,那裡還設有內衛的刑堂呢。”

  徐氏靠著柴縣令,之前心中的不快早已被淡淡的恐懼所取代了。

  “那個夏君妍應該不是。”柴縣令道,“她是雙河村人士,祖祖輩輩都是這裡的。”

  徐氏輕輕點頭。心道她雖然不是,可和內衛走得這麼近,說不得也是內衛要調查的人物,雖不知是好還是壞,但還是不要去招惹為妙。

  晚飯時,看見桌上的那幾道菜,又聽說是夏君妍做的,徐氏心中越發復雜了。

  柴縣令拍了拍她的手,溫和到:“你也莫要太緊張,上面的神仙打架,咱們不必攙和。萬事都有我,來來,吃飯吃飯,這夏掌櫃的廚藝還不錯了,瞧著豆芽,真是水嫩。”

  桌上的一道炸的兩頭翹起的松鼠桂魚入了徐氏的眼,魚肉外酥裡內,酸甜的醬汁令人食欲大開,更絕得是這魚沒有小刺,夾一筷子便一口魚肉,吃的無比滿足。也罷,內衛雖然恐怖可怕,但他們都是聽皇命行事。自家老爺一直本本分分的當官,不曾犯過什麼大錯,想來也不會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縣令身上去。

  是她杞人憂天了。

  想通了此節,徐氏也有了胃口。

  夏君妍正滿懷期盼的望著莫如深,仿佛那一筷子魚肉不放進嘴裡,她就不挪開眼睛。

  “味道如何?”夏君妍問道。

  莫如深夾了第二筷子:“很好。”這菜不辣,真是太好了!

  “呼……我也覺得不錯。”夏君妍得意洋洋,“也多虧是在衙門裡,外面可找不到那麼多的佐料。”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只是聞到那上面裹著的醬汁的味道,便一臉陶醉,她的廚藝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衙門大牢裡關著的姜家眾人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

  姜羅氏被打了三十竹條,雙手腫的跟蘿蔔似得,纏上紗布後連筷子都拿不起來,心裡已將夏君妍恨個半死。隱約聽到動靜後,立刻爬起來朝外面望去,嘴裡還應景的喊著冤枉。待看清楚來人之後,頓時拉下了臉:“你這不孝女還有臉來!你老子娘都快被人打死了,你眼睜睜的看著,哼,真是我的好女兒啊!”

  “終歸是一家人,何必動氣呢。”夏君妍吃飽喝足的走來,看管的獄卒們很有眼力勁的走遠了,將地方讓給這幾個女人去掰扯。

  姜羅氏看見夏君研就氣的牙癢癢,可那三十竹條也是將她打怕了,一時間竟不敢說什麼,只能干瞪眼。

  姜小蓮心中嘆氣,都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親娘都還只是認為她不孝,而從未意識到自己的錯。卻也好奇夏君研將她找來是有何事。

  “夏掌櫃好手段,反正我也是賤命一條,要殺便殺吧!”姜羅氏又坐回去了。出乎姜羅氏意料的是,夏君妍竟然將牢門打開了,手裡還拎著個籃子。

  “這是白藥,塗上去傷口也能好的快些。小蓮,給你娘摸上。”

  坐在牆角的姜羅氏愣了一下,正要大聲喊是毒藥時,姜小蓮在自己手上塗了一下,伸過去讓姜羅氏聞。

  ——的確是上好的白藥。

  “這裡是衙門大牢,沒有縣令老爺的吩咐,誰都不能出事。”夏君妍笑道。

  “哼!”

  姜羅氏瞧著女兒乖順的替她上著藥,雖然依舊有些不平,但比起最開始還是稍稍順了氣。

  “今天縣令大人已經派人去青石鎮了,明天楊財主就能到衙門。”夏君妍說道,“你們家和楊家的婚事明天就能掰扯清楚。”

  姜羅氏紋絲不動。

  姜家的確和楊家有來往,但是雙方只是口頭上談了,並沒有留下什麼實質證據,她並不擔心。

  “楊財主家裡有一妻二妾,不過我想大娘可能還不清楚,楊家的那兩個妾其實都是通房,只在府裡抬了身份,並沒有上報官府。小蓮嫁過去後,也是這樣,無名無分,就算生了兒子也是放在大房裡養。”

  夏君妍剛說完,姜羅氏猛地睜開眼,眼睛如刀子一般掃了來。

  “大娘以為我在堂上說的都是假話嗎?庶人只能一夫一妻,那些白身財主家的妾其實都是沒有名分的,只不過民不告官不究而已。楊財主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女子而冒險,大娘不妨想想,如今鬧到了這個地步,楊財主來後會當著縣令大人的面說自己是納妾嗎?除非他不要自己的腦袋了,為了自保,他肯定會是說不過是給府裡找個伺候人的丫頭而已。大娘只知道楊財主家是門好親,可卻不知就算把閨女給了他,姜家也不能算的上是楊家的親戚啊。”

  姜羅氏氣得渾身發抖。這門親事是李勝榮說的,那楊家來的管事也是嘴上抹了蜜,只說姑娘怎麼怎麼好,壓根就沒提過這一茬!

  “李勝榮那個挨刀子的!!”

  “娘!”姜小蓮頓時撲了過去,“楊財主是什麼樣的人家,憑空有這樣的好親事其中肯定有詐。我知道娘和爹都是為了我好,希望我找個好人家,可這連妾都不是啊,只是個沒名分的通房。通房丫頭還不是任由著府裡的娘子拿捏,到時候女兒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姜羅氏見女兒哭的厲害,也心軟了幾分。

  不是女兒不孝順忤逆她,而是李勝榮太奸詐了!

  夏君妍道:“大娘還不知道吧,雲安縣的劉五已經被發配充軍了。”

  “他充軍關我何事?”姜羅氏對夏君妍還是沒有完全放下警惕。

  “劉五和李勝榮可是好友,劉五干的那些事,大娘不會以為李勝榮沒攙和吧。”夏君妍繼續放招,“想來大娘也知道,楊財主家也是有能耐的,李勝榮這麼急著巴結他……一個通房丫頭,既不得罪楊家娘子,也討好了楊財主。小蓮進了楊府,過得是好是壞都憑楊家人一張嘴,大娘也不可能時刻盯著吧。而小蓮的婚事最後也是由大娘做主,到時候查也是查到大娘頭上,李勝榮可是撇的干干淨淨。”

  “這喪盡天良的混帳!!”姜羅氏失態的大叫起來。

  “今兒我在堂上說的那些朝廷律法都是真話,我也不怕大娘出去後去問其他人,就算問一百個人,那律法也是那樣規定的。父母無故典賣子女為奴婢,是要被判流放的。”

  “我們可沒有要賣閨女,都是被李勝榮欺騙的!”姜羅氏實在不願背這個黑鍋,將李勝榮和楊家的來往一五一十的都說了,“我和她爹是真的冤枉,縣令大老爺要為民婦做主啊!!夏掌櫃,你可千萬要為我們求情啊!我們都是鄉野中人,不識得幾個字,哪裡懂得這些彎彎繞繞,完全是被騙了!!”

  夏君妍安撫道:“這案子縣令大人還要再審的,大娘莫慌。說到底,小蓮才是這案子的苦主啊。”

  姜羅氏一愣,頓時望向了姜小蓮。

  對啊,親閨女是苦主啊,沒理由不偏向自己爹娘的!頓時摟著姜小蓮說了一堆好話,什麼都是娘迷了心竅,蓮兒千萬別怪娘,哪有娘的不疼閨女……

  “這是在等誰?”

  離開牢房後,夏君妍便坐在衙門後院門口,莫如深自然也陪著。

  “楊財主。”夏君妍道,“得把李勝榮坑他的事告訴他,不然他也很冤枉啊。”

  這種分開告知的手段在內衛審案中經常會用到,可夏君妍明明沒有學過審案子竟然也懂這其中的奧妙。莫如深沉默了片刻,終是道:“其實李勝榮只要將事情推到楊財主,說這一切都是他主謀,說不定也能逃過刑法。”

  夏君妍笑道:“是啊,可惜他沒機會了。”

  她已經搶先一步將李勝榮的盟友全部瓦解了,明明這三方只要咬定沒有婚約一事,才是對各自最好的結果。但是她在三方之間的信任破壞掉了,加上由於三方信息不對等,只能搶先出賣對方從而得到縣令的信任。

  囚徒困境啊……

  夏君妍突然有些想念現代的家了。

  “我爹和娘把事都推到李勝榮身上了。”姜小蓮臉上還掛著淚,方才陪著姜羅氏等人去了大堂,縣令大人連夜又審了一回。

  夏君妍淺笑:“這下應該沒事了,等會兒楊財主再一說,李勝榮就算是九條命也不夠死的。你的賣身契什麼時候要?”

  姜小蓮有些猶豫,轉而說道:“縣令大人說明天早上要李家來人,畢竟這也是大案子,得知會一聲。”

  夏君妍嘆道:“李春娥啊,周記會出手嗎?”

  衙門大堂內,李勝榮早已沒了昨天的囂張。在牢裡呆了一夜已經是蓬頭垢面,看見李春娥和李氏後,伸著手大喊道:“妹妹救我啊!!哥哥都是被那個姓夏的小賤人給陷害的!!”

  李春娥往旁邊跪了一下,抬頭掃了夏君妍一眼。李勝榮犯的事已經是鐵板釘釘了,他以前做的那些賣人的勾當也被捅了出來,牙婆擔心被牽累,硬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李勝榮見李春娥只是哭,又轉而望向李氏。“大妹,你就眼睜睜看著哥哥去死嗎?遠哥兒呢,他可是讀書人啊,讓他來向大人求求情啊!”

  李氏早就在心裡將夏君妍祖宗十八代給罵了一遍,聽到李勝榮提到程遠,又將他給恨上了。自己做事不干淨,還要牽累到外甥!再過幾日,遠哥便要考秀才了,有這樣的舅舅簡直就是丟人!

  縣令看著堂下亂糟糟的也有些心煩。如今人證(姜,楊,巧姐以及牙婆),物證(牙婆手中的契書)都在,鐵證如山,讓李家人來也只是告知一聲罷了。

  拍了驚堂木:“壽橋村李勝榮,掠人賣人為奴,賣良為賤,奪人銀錢,行,絞刑!”

  “姜,楊二家皆為受騙者,無罪!”

  姜守全和姜羅氏頓時松了口氣,而李勝榮早已暈死過去了。

  “李勝榮賣人所得銀錢,由李家歸還!”

  李春娥和李氏頓時瞪大了眼,要喊願望,周圍的衙役已經圍了過來,將李勝榮給架走,二人頓時沒了膽子,只好繼續跪著。

  有細心者發現一系列的宣判中,夏君妍沒有撈到任何好處,只是姜小蓮的賣身契還是在她手上。雖然姜小蓮父母俱在,但契約的效力依舊存在。這一點也好理解,如果不認契約,雇主的利益都無法保證了,說不定還會有人借此合伙惡意誆騙雇主的銀錢。

  “李勝榮帶人傷了我店內的伙計,還砸了一些桌椅板凳呢。”夏君妍雖然沒回去,但錢貴很貼心的將她的賬本拿了過來。

  此刻縣令已經退堂,但李春娥和李氏周圍圍著不少苦主。

  “大夫出診的費用以及藥錢,還有店內的損失……”夏君妍算盤打著啪啪作響,“一共五十兩。”

  “夏掌櫃,幫我們也算算唄!”姜羅氏自認為那夜夏君妍單獨與她談那麼多,也是為了消除二人的隔閡,畢竟到後來她也看出了點門道,這夏掌櫃一開始好像就是劍指李勝榮啊。

  夏君妍點頭道:“好。”賠償的也事必須要在衙門內解決,所以她干脆支了個桌,擺上算盤和紙筆。

  李春娥和李氏花了好長時間才把心中那口氣給咽下!

  “妹妹,你看這……我哪兒哪有那麼銀錢啊。”李氏首先叫了窮。

  在場的人都知道李春娥的來歷,尤其是姜羅氏,自己被李勝榮坑的打了三十竹條,連女兒都被迫給簽了賣身契,這筆賬要是不從李春娥身上找回來,她就算白活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2:06 PM

  ☆、第五十五章 生辰

  “哪有外嫁女還銀錢的道理。”李春娥覺得這簡直就是飛來橫禍,李勝榮賣人關她什麼事,當即甩了袖子站到一旁。

  姜羅氏首選嚷了起來:“喲喲喲,這一筆還能寫出兩個李字來啊!你嫁出去了難道就不姓李了?我告訴你,不禁要賠錢,我閨女也要回來!這事沒那麼容易了!”

  李春娥翻了個白眼,不想與這等村婦計較,只道:“銀錢大事,我得和我家老爺商量。”又掃了李氏一眼,自家大姐又縮了。

  姜羅氏還要再嚷,被姜家人勸回去了。姜守全低聲呵斥道:“大妞還在李家,得趕緊接回來,咱們先回去將家裡的事收拾好了,反正她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姜羅氏也覺得手掌有些鑽心的痛,雖抹了白藥,但還得養一段時間。李勝榮娶了她家的大妞,如今李勝榮判了絞刑,得趕緊把大妞接回姜家。姜羅氏這才發覺李勝榮整死了,她們姜家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畢竟兩家還是有親的。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不把李勝榮推出來,死的就是她了!

  姜羅氏憤恨不已,這筆賬全部記在了李春娥和李氏頭上。正打算帶著姜小蓮走,突然記起姜小蓮的賣身契還在夏君妍那裡。這個姓夏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姜小蓮低聲道:“娘,沒事的。我留在這裡正好幫你看著李家那些人。”

  姜羅氏嘆道:“這可怎麼好,萬一她將你的賣身契又給了別人……這……閨女啊,你這賣身契到底簽了多少銀錢?”

  姜小蓮明白,事到如今夏君妍當初信口開河的一百兩銀子是騙不過姜羅氏的,不然姜羅氏肯定要問她銀子哪去了!“不瞞娘,我來的時候生了場大病,前前後後用了夏掌櫃十多兩,她又給我做了好幾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五兩銀子一匹的布。前前後後加起來,怕是也有二十多兩了。”

  姜羅氏聽得心裡直抽抽,要不是手上有傷,恨不得再給姜小蓮一巴掌。——這敗家的閨女,吃什麼藥需要花十多兩,是鹿茸啊還是人參啊!給她弟弟做的衣裳都只是二兩銀子一匹的布,她竟然就敢穿五兩銀子一匹的!如今只能安慰自己姜小蓮留在鎮上的確能夠看住李春娥她們了,又不斷囑咐道:“別給那姓夏的騙了!那個小蹄子不簡單,你別被她哄著又多花些冤枉銀錢!”

  姜小蓮溫順的點頭。

  吵吵嚷嚷一個多時辰,李春娥一口咬定這種大事肯定要知會自家男人,而且還要去通知壽橋村的李家人。楊財主不在乎這幾個小錢早走了,姜家人一聽要對方要去壽橋村,決定先回去打點妥當為妙。最後就這苦主倒是只剩下夏君妍一個了。

  “夏掌櫃還算呢,倒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呢。”李春娥譏笑道。

  夏君妍:呵呵。

  “夏掌櫃這五十兩為我倒也能做主,只是出來的急,不如夏掌櫃隨我去一趟周記,我讓掌櫃從賬上支一些給你便是。”

  夏君妍慢慢品了口茶,雖然天熱喝熱茶有些受罪,但她要的就是這個範兒。李春娥便沒這樣的待遇了,她得站著。

  夏君妍坐足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緩緩起身。笑道:“五十兩?周娘子可真會開玩笑。明明是五百兩!”

  她還真敢說!

  李春娥一時語塞。而夏君妍已經施施然離開了。

  直到離了衙門有段距離後,錢貴才小聲問道:“真的有那麼多的銀子?”乖乖,那可是五百兩啊!!

  夏君妍兩手一攤,頗為無辜:“隨口說說,嚇唬她的。”

  錢貴囧然,明明是在討論這麼嚴肅的事情。

  倒是留在鋪子裡的安大娘等人看見夏君研回來後,頓時喜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來。

  “可把大娘給嚇壞了!!快來讓我瞧瞧,在衙門裡沒吃苦吧,那姜家人咋樣,欺負你了嗎?”夏君研緩緩轉個圈,示意自己全身上下哪兒都是完整的。

  錢貴得意道:“咱們家姑奶奶那是這個!”拇指,“大娘您是沒看見堂上那場景,縣令大老爺就聽咱們姑奶奶一人的!李勝榮算是玩栽了,絞刑!”

  安大娘念了句佛:“這惡人總算是有天收,平安回來就好,你大叔也等著信兒呢。”

  夏君妍拍著安大娘的手,說道:“讓大家擔心了真對不住。”

  正說著,門外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正是姜小蓮。

  “她咋還沒回去呢?”安大娘小聲嘀咕。

  夏君妍道:“她可是我招的雜役呢,付了月錢的,回去作甚。”

  姜小蓮的賣身契已經還給她了,但顯然姜小蓮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姜羅氏。此刻姜小蓮一如以前,安靜靦腆,對著屋裡的大伙兒福了一禮,便默默的坐到旁邊去了。

  錢貴倒還記得夏君妍那所謂的月錢:“十個銅板也叫……”話音未落,被夏君妍毫不客氣的瞪了一眼。

  “小蓮每月月錢與大伙兒一樣,都是三錢銀子。”

  “三錢?!”錢貴第一個嚷道,“這麼說這是漲月錢了?!”

  夏君妍笑著點頭。

  經過這事兒,她也算是知道大伙兒對她的心意了。就算她沒有將自己的計劃對他們說,就算他們有些不贊同,但大伙兒至始至終都站在她這一邊。

  為了慶祝夏君妍平安歸來,食鋪干脆歇息一天。安大娘親自下廚做幾道拿手好菜,姜小蓮依舊是幫忙洗碗洗菜。錢貴還在大槐樹下和長生瞎侃,說的也是在衙門的見聞,直到吃飯還在聽長生問然後呢。

  直到小玉將一個秀好的手帕送給她,夏君妍這才覺得今天是不是有點熱鬧過頭了。

  “你要送也送個平安符啊。”夏君妍打趣道,“我覺得我今年似乎和衙門杠上了,隔幾個月不去一趟就渾身不舒服似得。”

  “大好的日子不許說晦氣話!”小玉立刻道,“趕緊連呸三下。”

  大好的日子……?

  夏君妍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就是從衙門晃蕩了一圈回來,這迎接的陣仗是不是也太大了。安大娘還自掏腰包去稻香齋買了點心,那可是一兩銀子一盒的!

  “不會吧……”小玉見她那迷糊模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阿夏,你該不會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吧。”

  她還真忘了。

  夏君妍趕緊找補:“瞧我這記性,這不是最近的事兒一樁接一樁麼。”她若是知道夏小姑娘的生辰那才奇怪了。話說她這是過多少歲的生日來著?

  “過了今年也十八了。”安大娘嘆道,“不知不覺都長成大姑娘了,大娘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嫁給你大叔了。”

  如果不是出了夏老爹賭錢的事,原來的夏小姑娘也應該嫁給了程遠了。夏君妍一想,頓時泛了一陣惡心,還好她還得守孝,暫時不用考慮這些事。

  見大家也因為最近的事太緊張了,夏君妍大手一揮,干脆給眾人都放了假。正好天熱,鋪子的生意也一般。姜小蓮倒是繼續與她住在一起,夏君妍倒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因為姜小蓮實在是太懂事了。

  穿越一趟,讓夏君妍撿了個年齡上的便宜,直接穿回十八歲,這幾天把她給美得。但姜小蓮卻是貨真價實的土著女,今年剛及笄。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不僅有膽色,干活也非常麻利,讓夏君妍都有些自愧不如。

  “掌櫃的教我認字吧。”姜小蓮閑下來後便想讓夏君妍多教教她。當初夏君妍在衙門大堂裡那番神采,姜小蓮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因為掌櫃的懂得多,所以才有底氣。

  學生如此勤學好問,夏君妍的教學心自然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干脆去街上尋摸幾本古代開蒙的書籍。姜小蓮不喜歡外出,夏君妍便讓她繼續留在鋪子裡。

  見著外面的大太陽,撐了一把油紙傘,便出門了。結果剛出門,第一站便直奔了賣胭脂水粉的店子,等買的差不多了,才拎著戰利品出來。

  “莫大哥?”夏君妍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都能遇到莫如深。

  胭脂水粉店裡來去的都是女客,大家走的一般也是後院安靜的角門,免得被人衝撞。這是一條背街,除了偶爾抄近路的行人外,沒甚人影。

  莫如深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剛才一直蹲在大樹干上盯人,結果眼角余光處就看見她了……見她要出來了,又神使鬼差的趕緊從樹上跳了下來。現在倒是想起來了,他是為毛要跳啊……反正一直藏著夏君妍也不知道啊。

  “這樣的背街小巷子也要巡嗎?”夏君妍好奇問道。

  “恩!”莫如深鄭重的點了頭,“人少的地方反而要仔細查看。”

  “你們真辛苦啊。”夏君妍嘆道。

  “這個時辰不用再鋪子裡嗎?”莫如深也有點好奇。

  夏君妍笑道:“不用,天熱,我給大伙兒放了假。如今就我和姜家妹子一起,正好教她認些字,這不我就打算出來買些開蒙的書麼。”

  接著莫如深的眼神就飄到了她身後的胭脂鋪……

  “正好逛逛嘛,我這就打算去買書的。”夏君妍說的很是心虛。

  看來夏姑娘喜歡胭脂水粉,莫如深心裡記下了。昨天是夏姑娘的生辰,但早在一個月前他就知道了。內衛嘛,調查這些小事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他就是在查旁的案子時順手那麼一查……

  “我隨你一道去吧。”莫如深道。

  “莫大哥也要買書嗎?”

  莫如深點頭。

  夏君妍開心道:“太好了,莫大哥去了那攤主想來也不會亂說價錢。上次一本破書他就敢買三兩銀子,怎麼不去搶呢!”說罷,便撐起了油紙傘。白色的傘面點綴著天青色的花鳥,頗有幾分古典之意。

  莫如深見她往前走了幾步,忽而回頭一笑:“不一起去了嗎?”

  四周濃郁的樹蔭下,陽光也斑駁起來,一切都好像美得不太真實。莫如深立刻大步走去,而夏君妍笑容更盛,竟讓他有些挪不開眼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2:31 PM

  ☆、第五十六章 相約

  也許是莫如深的氣場太強大,夏君妍就看見那書坊掌櫃的優惠已經打到七折了。一個勁兒的衝著莫如深笑:“官爺您瞧,這都是今年新刻出來的雕版印的,這字兒還是仿的歐體,整個雲安縣,就只有小人這兒有,也只有官爺這樣的人物才會讀這樣的書,放著小人這兒過上十年,小人也品不出其中一二。”

  這馬屁拍的,夏君妍聽得都覺得牙酸。倒也有些佩服這位掌櫃,對上莫如深那張閻王臉都能笑的跟朵花似得,這份做買賣的功力,她還得再修煉個七八年啊。

  不過掌櫃的說了這麼多,莫如深連個點頭都沒給他。又因他長得高,掌櫃的也不敢直接仰著頭瞧他——這樣不雅,所以他倒是可以隨心所欲……哦不對,是關注一下夏姑娘再挑什麼書。

  夏君妍在那邊挑挑揀揀,文言文看得她頭都快大了,好不容易拿起一本《說文解字》,跪求標點符號啊!夏君妍都有點想放棄了,要是她一個人來的話,說不定已經走了。奈何後面還站著一個莫如深,當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對著他說要來買書,還特地邀了他一起來……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體會一把不作不死的滋味,夏君妍淚流。

  莫如深走了過去,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他可是還記得夏君妍在衙門大堂上的風采,那樣一本枯燥乏味的律法她竟然都看了,而且還背了,令莫如深暗自贊嘆。見她手裡拿著一本說文解字,頗有些會意,便道:“這本書還是太淺顯了。”環顧了一圈挑了一本十分符合夏君妍現在身份的書給她——《周髀算經》。

  夏君妍:=口=

  仰頭一看,莫大哥雖然還是那張冷冰冰的臉,可眼神好像有些閃爍。

  夏君妍拿著那本算經,含笑:“這幾天的賬正看得我頭疼了,等我看完了這書那賬也能算清楚了。”

  莫如深心中一喜,說道:“這《周髀算經》寫的不全,夏姑娘開鋪子免不了要和銀錢打交道,倒是可以多多看看《算經十書》。除了此書外,那十書裡還有《九章算術》《孫子算經》《夏侯陽算經》……”

  話未說完,頓時望向了掌櫃,掌櫃多機靈啊,立刻道:“有有,小店正好有十本算經呢,這就給官爺找來。”

  夏君妍:QAQ

  求放過!!

  聽到敲門聲,姜小蓮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掌櫃的回,……官爺大人也來啦。”

  夏君妍呵呵干笑:“買的書太多了,正好莫大哥回衙門也要經過咱們店,便麻煩他幫忙搬一下了。”

  說著,那高大的身影便走了過來。其實莫如深還想幫夏君妍拎拎那包了胭脂的紙盒,被夏君妍婉拒了。

  ——壯士大哥拎胭脂盒……怎麼想都覺得很詭異好麼!夏君妍渾身打了個冷顫,便將那十本算經讓莫如深拿了。

  除了算經十書,夏君妍還買了些話本,雖然基本上都是種馬文,但好歹還是小說不是……她也不挑了,就擔心以後莫大哥心血來潮抽查一下她的算術。

  姜小蓮從灶房端了兩碗綠豆湯來,夏君妍正熱的有些燥,隨意對莫如深招呼了聲,自己端起來便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

  “我再去給你添一碗。”姜小蓮說著,便退出了堂屋。從認識夏君妍那一刻起,到後來一起合伙解決李勝榮,到她自作主張不對親爹娘說明自己賣身契一事,姜小蓮的下限在不斷突破中。所以面對捕頭大人和自家掌櫃“獨處一室”的事兒,這簡直太常見了,這都不叫事兒!

  夏君妍干了那一碗綠豆湯後才發現自己剛才是不是有不太雅啊。悄悄瞧了一眼莫如深,他正翻看著那幾本書,呼……估計沒注意吧。

  夏君妍干脆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夫高而大者莫大於天厚而廣者莫廣於地體恢洪而廓落形修廣而幽清……”尼瑪喲,誰家數學書開頭是這樣的!!

  見莫如深看得津津有味,夏君妍就差給他跪了,便問道:“莫大哥,這書……你以前看過?”

  “恩。”莫如深微微點頭,“開蒙的時候學的。”

  夏君妍:………………………………………………

  “那……你以前看的書還在嗎?”

  莫如深心裡頓時彎了九曲十八道。夏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想看他看過的書,還是說她想要他的舊書?

  “在。”莫如深應道。

  果然,夏君妍眼前一亮:“我能看看嗎?其實……”說著,臉上微紅,“這算術十經,我看的也不太明白,你開蒙時候便看過,也許上面會留下筆記注釋呢。”

  莫如深當即道:“哪裡不懂?”

  她哪兒都不懂!

  她相信她現代的高數老師看這開頭肯定也蒙圈了。

  可莫大哥這還是第一次帶了感情色彩在和她說話哦,夏君妍有些舍不得。雖然二人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可莫如深一直都是淡淡的(?),害得她都弄不清楚莫如深到底是將她當做一個“認識的人”呢還是普通朋友呢。

  可看他這樣,夏君妍心道大家果然是朋友。莫大哥這樣冷淡的性子在聽到她看不懂的時候,似乎還有指點她一二的意願在裡面,如果不是朋友,誰會給自己多找件事做。

  夏君妍毫不客氣將那序言指了出來,莫如深看了一眼,先念了一遍。誰料夏君妍連忙道:“等等,我去找筆來。”見她這風風火火的模樣,莫如深不禁嘆道——夏姑娘果然是個好學之人。

  接著莫如深念一句,夏君妍立刻打上一個逗號。莫如深停頓時間長一點,她就標上句號。至於冒號感嘆號省略號這些高階標點,夏君妍表示:姐暫時就不奢侈了……

  一直標到了“勾廣三,股修四,徑隅五。”夏君妍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愚弄了一番。

  對吧,這貨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呢。

  莫如深道:“陳子正是用此測出邪至日,現在多為欽天監所用。” 一抬頭見夏君妍好像有些發愣,心道,難道自己說的晦澀了?立刻補充道:“夏姑娘倒是不必在意,說起來還是《孫子算經》更易學一些。”

  孫子算經她熟,畢竟那道“雞兔同籠”可謂是流傳千古的經典考題。只是此刻拿到原本的孫子算經,她莫名的開始懷念現代數學。想想穿越前有親戚家的小孩說課改後的數學書不好看,她現在特麼的想甩他們一臉課改前的,正宗文言文版!

  幸福果然都是對比出來的啊。夏君妍趕緊道:“這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莫大哥你餓了嗎,正好要用午飯呢。”

  莫如深也不反對,將書又重新收拾好。

  夏君妍長舒一口氣,再看下去她估計會折壽十年。趕緊跑到了灶房,姜小蓮已經蒸好饅頭,做了個涼拌土豆絲,此時正在調一盤蘿蔔絲。見著夏君妍第一句話便是:“掌櫃的今天買了好多書呢。”

  夏君妍差點給跪了,清了清嗓子,說道:“恩。都是算經,我先將字教你認,認全後便可以學了。”

  姜小蓮先是一喜,後又有些憂慮:“我聽說算經可難了,就算是我們村裡的秀才也說不好學啊。”

  夏君妍拍拍她的肩:“我來教你,保准一學就會!”

  姜小蓮有些不信,但一想到夏君妍曾經與她說過的話全都兌現了,那麼這非常難學的算經……姜小蓮心中隱隱有些期盼。

  夏君妍嘆口氣,古人講究文治,而數學直接歸到了天文歷法裡去了,還特麼都寫的那麼繞!哪怕用漢字大寫的數字直接標注公式呢。夏君妍覺得就她這個水平,完全可以自己寫教材,小學一年級水平還是能寫出來的。好不容易穿越一趟,蘇也要蘇一把大的才夠味兒!

  只是這寫教材的事,等她睡了一覺後便拋在腦後了。陳夫人特地派了人來問她小宴的菜色定下沒。夏君妍連忙收起了閑暇之意,宣布大家的休假結束。

  陳夫人府上,柳氏今日特地帶女兒再次前來拜訪。這次還將陶玉欣陶玉瑤二人在閨閣中臨摹的《女則》也帶來了。

  “小女這一筆字可還能入得夫人的眼?”柳氏殷切笑道,“小門小戶的,讓夫人見笑了。”

  陳夫人倒是認真評點了一番:“令愛字跡頗為秀氣嫻靜。”

  柳氏大喜。都說字如其人,這其實也是再誇她閨女性格嫻靜了。連忙道:“若是夫人不嫌小女愚笨,還望指點一二。我也不求她們大富大貴,能平平安安過這一輩子便好。我們這都是些鄉下把式,不比夫人見識淵博。”

  這些日子陳夫人也見過好幾家的女孩兒,柳氏兩個女兒的資質在其中屬於中上,收入女學倒也使得。

  瑞珠從門外悄悄走來,將一張名帖遞上。陳夫人接過一瞧,只覺得眼睛刺得慌……這字簡直就是狗爬!正想說何人無禮,往下一看,原是那夏記食鋪的夏掌櫃。

  哎,到底只是一商家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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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感受一下文言文版數學:

  正負術曰:同名相益,異名相除,正無入負之,負無入正之。其異名相除,同名相益,正無入正之,負無入負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2:37 PM

  ☆、第五十七章 巧遇

  柳氏見陳夫人似乎有客,便起身告辭。陳夫人笑道:“七日後的小宴還望娘子賞光。”

  柳氏連連道:“夫人相邀,自是要來的。”

  秋兒替陳夫人相送柳氏母女,正好和被小丫鬟領來的夏君妍撞了個照面,四人皆是心裡一驚,陶玉欣年紀小跟著臉上也帶出了些許的驚訝,連忙用團扇遮住。

  倒是柳氏很快鎮定下來,往夏君妍哪兒走了幾步,慈愛道:“大丫頭怎麼來了?”見陳府上的丫鬟面露好奇之色,柳氏也不藏著,笑說道:“這是我那親外甥女呢。”

  說到這份上,夏君妍也只能微微曲了曲膝蓋:“舅母好,幾日不見舅母的氣色越發好了。”又衝著陶玉瑤陶玉欣二人笑了笑。

  因陳夫人還等著,雙方也沒多少時間閑談。略略問候了一兩句,便各自隨著身旁的丫鬟走了。秋兒是頗有幾分看不上夏君妍的。她是陳夫人的親戚,人長得也機靈可愛,一來入得夫人的眼。陳夫人的女兒早已出嫁,秋兒一來便是被夫人親自教導書畫,雖然名義上是丫鬟,但這府裡拿的卻是副小姐的架子。

  而夏君妍無非就是個廚娘,只是做了幾道鄉野菜色竟然也入了夫人的眼,真是可笑!

  “真沒想到夏掌櫃竟然是娘子的親戚呢。”秋兒淺笑道,“那夏掌櫃做菜頗有一手,這次小宴恐怕也是夏掌櫃來掌勺。”外甥女就是個廚娘,親舅媽卻是座上賓,這熱鬧大了。

  柳氏嘆道:“哎,大丫頭從小就是個苦命人。如今她能立起來,我看著也欣慰。”旁的話卻一句也不肯多說了。

  秋兒見實在問不出什麼,將柳氏送到二門後便走了。

  趕騾車早已被守在二門的婆子提醒著趕來。等簾子放下,陶玉欣忍不住的譏笑:“區區一個丫鬟也敢拿架子。”

  陶玉瑤到底年長她幾歲,此刻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陳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拿出去相當於是個小姐了。只是不知那個……”經過上次的事後,陶玉瑤都不敢直接提夏君妍的名字,此刻只是做了一個口型。

  柳氏頓時就來了氣:“誰知道她又打的什麼鬼主意!你們那死鬼姑姑真是教的好女兒啊,最近可是風光著呢!”

  見陶玉瑤陶玉欣還有些不明白,柳氏道:“那個小賤人前陣子又去了趟衙門,嘖嘖,你說她人小小一個,咋就那麼多的官司呢!還打到離咱們好幾十裡的壽橋村去了。”

  陶玉瑤陶玉欣接是倒吸一口氣。陶玉瑤雖年長但膽子卻更小一些,之前夏君妍將陶慶年高了,就讓她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沒想到這才安生幾天,又來了!此刻夏君妍在她眼裡和洪水猛獸也沒差了。

  陶玉欣則好奇道:“她又作什麼麼蛾子呢?”

  “她不是寶貝著她那鋪子麼,買了一個雜役回去,還學著大戶人家簽了賣身契。誰料那個小雜役竟然是有爹有娘的,還都是壽橋村的人,人家爹娘就尋來了。她卻攔著不讓人不和親爹娘見面。”

  “真夠狠心的!”陶玉欣蹙眉,旋即又道,“買個雜役都能惹出這麼多麻煩,真是一點經濟之道都不懂。”

  柳氏譏笑,這夏君妍真是鑽錢眼子裡了,貪小便宜都能到這個地步,也不怪她能將那鋪子寶貝成那樣,真是個眼皮子淺的。

  陶玉瑤輕輕拉了拉柳氏的袖子,輕聲道:“娘,她這裡來夫人這裡,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柳氏挑眉,“夫人是最講規矩的人,沒想到她就是去當個廚娘麼,她也就配當廚娘!”

  “那倒是好。”陶玉欣掩面而笑,“要是她手藝可以,說不得咱們家請客還可以讓這位夏姐姐來幫著掌勺呢。”

  柳氏道:“你們放心,她要是敢在陳府撒野,夫人第一個就不答應!”

  如果說柳氏是憤怒,陶玉欣是不屑於顧,那麼陶玉瑤反而是有些懼怕。當初她可是親眼看著爹爹被官差帶了回來,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奪走了娘的首飾盒。幸好夏君妍和陶家的事並沒有被大肆宣揚,柴縣令人好心善,將此事定位家醜,雖然夏君妍是苦主,但這種事宣揚出去對她的名聲其實也不好,而陳夫人這樣的門第也不可能去關注這種小事,自然也不知道。要她說,這輩子都別和那個姓夏的打交道才是好,而且她也要出嫁了,更得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可她不去招惹夏君妍,夏君妍竟然自己跑到陳夫人這裡來了,說不定還會再夫人面前說些什麼。陶玉瑤滿心復雜,手裡的帕子被絞的不成模樣,……那夏君妍著實可惡,要是她能離開雲安縣就好了!

  此刻夏君妍正在之前柳氏等人坐的那個報夏廳內,陳夫人給她上了一碗酸梅湯,和氣道:“這天熱,讓夏掌櫃來回奔波,真是對不住了。”

  “夫人說的哪裡話,我既然應了夫人,這差事自然是要辦的妥當。”說著,又拿出早已擬好的章程遞給陳夫人。上面寫明了小宴當日安排的菜色,以及需要的食材,和銀錢等等。

  接到夏君妍安名帖後,陳夫人對章程上的字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備。可以看得出夏君妍根本就沒怎麼練過字,准確的說……可能以前連筆都沒拿過,只是最近這段日子學來的。

  不過這章程倒非常詳細,一條一條寫的明明白白,想必是花了心思的。也罷,字若不好以後還能多練練,態度在就行了。

  坐在下首的夏君妍心裡倒是有幾分忐忑。她當然知道自己那一手毛筆字是個什麼水平,在現代的時候就沒碰過!只是在夏君妍的觀念裡,這小宴上的菜色也算得上是商業機密了,她不可能去找個讀書人來幫著寫,萬一透出去了怎麼好。而她自己親手寫,雖然不好看,但也透著一絲真誠不是。

  陳夫人耐著性子看完了,將手中小冊合起道:“很好,夏掌櫃有心了。就照這上面的來辦吧,到時候我會專調兩個婆子並八個丫鬟去後面灶房。打個下手或者傳個話,都由夏掌櫃安排。”

  夏君妍先謝過。辦完正事自然不能立刻走,不然會顯得人十分功利,陪著陳夫人聊聊天也不是什麼難事,況且陳夫人看起來談性很高。此時她正問道夏君妍是什麼時候念的書,誰教她識的字。

  夏君妍低頭作小女兒狀:“小時候頑皮,爹爹為了讓我靜靜性子,便教我讀書識字了。”

  陳夫人了然,只是好奇這夏家老爹怎麼只教了閨女認字,卻不寫字呢。當然這話不能明著問,正好夏君妍說到自己去買書的事了,陳夫人笑道:“正好我這兒也有幾本開蒙的書,也是我早年讀的,難道夏掌櫃也是愛書之人,若是不嫌棄,不妨一閱?”

  陳夫人這種身份的女子所藏書籍肯定比小小雲安縣的書坊裡的更加精美,就是擔心是《女則》《女戒》一類的書,夏君妍覺得自己翻一頁都會把書撕掉。但陳夫人的好意也不能推辭,大不了看幾眼還回來便是,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夫人擺了擺手,讓瑞珠去將書拿來,順便還拿了一本字帖,一起包起送給夏君妍。

  等陳夫子回來後,便發現自家夫人手裡拿著一本小冊子,走去一看,頓時蹙了眉。“夫人何必污了眼睛。”

  陳夫人笑道:“莫惱,這孩子還是初學,也沒個人教她。”

  陳夫子掃了一眼落款,心道夫人還真的對那女掌櫃上心了?

  陳夫人見他回來了,干脆也放下了冊子,隨陳夫子去了屏風後伺候他更衣。換了一身寬敞的,陳夫子也舒服的喟嘆了一聲。陳夫人見他今兒回來的這般早,也有些好奇。

  陳夫子虛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怎地把這大事給忘了?”

  陳夫人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不是最近忙暈了麼,你那學生要去童生試了?”

  “恩。”陳夫子放下茶杯,嘆道,“總算是教出幾個不算愚笨的。”

  陳夫人好奇問:“你看有幾個能中秀才?”

  “夫人還當這裡是州府呢。”陳夫子無奈搖頭,笑嘆,“那二十幾個後生裡,能有四五個我便要去給聖人上三炷香了。”

  陳夫人激動的心頓時也平靜下來了。普通的鎮子上裡,多少人考到知天命的年齡依舊是個童生呢。又道:“能有四五個也是大喜事了,老爺回來之前,這鎮上也沒幾個有功名的後生。”倒不是雲安縣上真的沒有聰明人了,師資力量跟不上來,再好的玉也琢磨不出流暢的造型來。

  “等榜出來後,夫人那女學也能辦起來了。”陳夫子倒也惦記著陳夫人的這件大事,“不知夫人看中了哪幾家呢?”

  “還不是與你書院裡的差不多了。”陳夫人心中也有些隱隱的失望,但面對現實也無可奈何。能將家裡的小子送到書院裡的人,大多也是比其他人家更重視讀書。家裡的女孩們自然也有機會跟著識幾個字了。女學這件事陳夫人忙了好幾個月,至今也只撿到了夏君妍這一個漏。

  陳夫子倒覺得很正常:“要麼旁人都說是書香門第呢,讀書人的家裡必須要有風氣。雖然書院裡的多是後生,但也能由小見大了。”

  夏君妍回去後,便將陳夫人送給她的書都拿了出來。謝天謝地,沒有女則一類,多是一些簡單的小詩。陳夫人說的開蒙用書,果然不誠騙她。只是那一本字帖……

  夏君妍干笑,雖然屋裡就她一個人,但還是有些尷尬。如果她的食譜要走高端大氣的路線話,身為掌櫃的,一手字必須要拿得出來。不然今天的尷尬還會重現。

  “哎……”夏君妍頭疼的揉揉額,據她所知毛筆字的練習必須要找先生來教,可現在她上哪兒去找先生,這世上除了大戶人家哪裡會有先生願意教女子習字呢。她郁悶的在房間裡關了一下午。直到快要用晚膳的時間,姜小蓮輕輕敲了敲她的房門:“掌櫃的,莫大人來了,你不說今兒要請莫大人吃飯嗎?”

  聽罷,夏君妍頭頂上頓時亮起一盞小燈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2:43 PM

  ☆、第五十八章 寫字

  莫如深是下了值後直接來的,手裡還拎著一個長方的烏木盒,通體烏黑發亮,只有邊緣處刻幾縷暗花,頗具古風。今天夏君妍請他吃飯,說是要還姜家那件事的禮,畢竟捕快們能按照她的步調前來,也多虧了莫如深發話。但莫如深卻被另一件事給困擾著。

  夏君妍十八歲的生辰,他到底要不要送生辰禮。送了,不太合道德上的規矩,不送……不合他自己的規矩。所以當聽到夏君妍要請他吃飯的時候,莫如深心中越發糾結。要選一個夏姑娘喜歡的,而且不會惹人非議的,也不會讓夏姑娘為難的的禮物。上一次出現這樣困擾他的選擇還是在十二年前,那年十五歲的他被帶到兵器司,要求挑一把殺人最順手的兵器……

  當時他選的什麼呢?——匕首。

  當然送夏姑娘這個就可以不用考慮了。等等,匕首送給夏姑娘防身好像也很實用。莫如深在自己的房間裡將衣櫃木門打開,抽出其中暗格。為了完成這次上峰交代的任務,他一共帶來了五把匕首,三把彎刀,三把馬刀,吹箭一套,強弩一把,彎弓一把,鐵骨麗錐箭五十支,箭鏃皆為純鋼練成,上有倒鉤,可破甲傷骨,以及毒藥若干瓶……

  莫如深沉吟半響,這五把匕首都是殺人見過血了,似乎不太吉利。可惜這裡不是京城,畢竟在那裡他的收藏的兵器更多,其中倒是有一把較為秀氣的很適合夏姑娘。

  哎……

  還是想想別的物件吧。

  莫如深失落的將暗格推回,他實在是太沒用了!

  “莫大哥你能來實在是太好了!”夏君妍見著莫如深就笑的特別燦爛。

  莫如深心中有點小雀躍,矜持的點點頭:“夏姑娘相邀,自是不敢辭。”想了想,趕緊將那烏木盒子遞過去。

  “這是……給我的?”夏君妍納悶,不年不節的,送什麼禮呢。

  莫如深頗為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特別想知道夏君妍看到禮物後的表情,奈何——

  “那我就先謝謝你啦。”夏君妍直接將盒子放回房間了。

  莫如深內心的小人:QAQ

  今天夏君妍特地提前打烊,就是為了單獨請一次莫如深。當然這中間也有一點別的小心思……夏君妍滿懷期待的看著莫如深:“這菜如何?”

  莫如深看著那盤自己以前沒見過的菜肴,心知這肯定是夏姑娘最近鼓搗出來的。怕是請他吃飯的時候順便就讓他幫著試一下,就如以前的那什麼“水煮”魚片,松鼠桂魚之類的。

  哎,夏姑娘總是這麼頑皮。

  不過夏姑娘做出新菜總是讓他第一個來試……他是第一個哦!莫如深還是很高興的,哪怕以前這道菜被夏君妍放了八勺辣椒,他也爽快的夾了一筷子。

  好開心,又是一道不辣的!微一抬頭,見夏君妍一臉“快表揚我吧”的神色正看著他,莫如深品了口茶,回道:“很好。”

  夏君妍的背後立刻開始放煙花,笑道:“真的很好吃嗎?”

  莫如深點頭。

  夏君妍道:“隔壁的鋪子要賣出去了,我打算盤下來。到時候將食鋪做成酒樓或者飯莊,這道菜為我這裡的當家菜肴。”

  莫如深並未答話,他知道在經紀之道上夏姑娘一直都是很有主見的。在她自己打定主意後,很好會更改。

  一直用完了餐後的小甜點,莫如深依舊惦記著自己送的東西夏君妍到底喜不喜歡。但夏君妍跟他東拉西扯的就是不提烏木盒子。

  二人坐在大槐樹下的石桌旁,日落黃昏,晚風徐徐,給這個夏天平添了幾絲涼意。夏君妍手裡搖著團扇,輕聲道:“哎,也多虧是陳夫人了,若是換作其他府裡,恐怕我那名帖送上去就該被打出門了。只是我看著那字帖真是頭疼,雖說我識得幾個字,可那字兒也太難寫了。”

  那清脆的聲音讓莫如深聽得有些出神,突然一個笑容放大在了眼前,夏君妍探著身子湊到他跟前,莫如深腳下一晃,還好定力不錯,面上依舊很冷靜。

  夏君妍微微蹙著眉,可憐道:“莫大哥,你的字兒肯定寫得好。能教教我麼?我就站在旁邊幫你研磨,你寫著,我看著學就好。”見莫如深沉默,又好似撒嬌一般,“好不好啊?”

  莫如深喉結微微滾動,只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識便答道:“好。”

  夏君妍頗為滿意,歡快地領著新鮮出爐的莫老師去她的專用書房了。當初夏君妍裝修這鋪子的時候,特地為自己留了一間書房。雖然裡面到現在也沒幾本書,最近莫如深給挑的並幫她付了銀錢的那是本算經就占了一大半。

  書桌上放著好幾支削好的炭筆,兩張泛黃的紙,和那本厚厚的律例。紙上密密麻麻寫著一些字,莫如深費力的認了兩眼,最後放棄了……也許夏姑娘適合學習狂草?

  “讓莫大哥見笑了。”夏君妍不好意思的趕緊將書桌收拾干淨,之前她熬夜也沒注意桌上亂糟糟的。

  莫如深其實很高興,教夏姑娘練字,那麼他那盒子東西就能名正言順的拿出來了,便道:“你要不要看看之前盒子的東西?”

  “盒子?”夏君妍一愣,頓時了然。從隔壁將那類似於矩形的烏木盒子拿了出來,示意問道:“現在打開嗎?”

  莫如深點頭。

  夏君妍有些好奇,這麼漂亮的盒子裡會裝什麼。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呵呵……別想了,這些玩意兒在古代都是暗示性很強的,莫如深又沒跟她……是吧。

  但她還是非常期待的打開,微楞:“這是紙?”

  莫大哥特地給她送來一盒紙?若是放在現代,夏君妍肯定是不屑於顧,但穿越了,她知道古代的紙是真的貴!拿起一張對著燭光仔細看,這紙的制作工藝基本上快和現代的差不多了。夏君妍暗自咋舌,她曾去書坊問過,這紙也是按尺寸賣的,你買多少,店家就給你裁多少。一尺紙差不多便是一錢銀子,合著錢貴他們月錢的三分之一了,那還只是寫字用的普通精紙。如今莫如深送來的這一盒……夏君妍有點不太敢估價。

  莫如深故作鎮定:“夏姑娘是掌櫃,想來平常也會寫些帖子書信,想來這些也能用得上。正好衙門裡給我發了些,但我平常也不怎麼用它。”

  夏君妍心下懷疑。衙門辦公會用這麼好的紙麼?可莫如深那冷冷的語氣,也不是在說謊啊。唔,八成只有捕頭才有這待遇吧,畢竟這也算是衙門的臉面了,說不定這應該是寫朝廷公文用的。莫大哥本著不浪費的宗旨,就給她送來了,當做請吃飯的伴手禮?

  夏君妍自己想通了,也不再糾結。莫如深心中默默長舒一口氣,他就擔心夏君妍萬一追問這紙的來歷他該怎麼回答,也擔心夏君妍若是認出這紙的來歷不會收。如今看來,一切都是他杞人憂天了。

  只是這紙太漂亮了,夏君妍反而舍不得寫,繼續拿著那一錢銀子一尺的紙鋪在桌上,殷勤的替莫如深研磨,莫如深看了半響,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出聲道:“我來吧。”

  夏君妍正玩得開心,聽到這話有些傻傻的抬頭哦了聲,將墨遞給莫如深。那手不經意間拂過莫如深的手背,讓他緊張的僵了一下。還好只是一瞬,夏君妍沒注意。

  莫如深暗自運氣凝神,說道:“研磨也需要用巧勁,這墨才能研的均勻。”

  夏君妍如好學生一樣點頭。

  終於等這墨研好後,莫如深挑了一支筆,問道:“要寫什麼?”

  穿越大神在上,這種時候她是詠一首沁園春雪呢,還是詠一首水調歌頭?真的好難選啊!夏君妍沉思了片刻,腦內天人交戰。

  “……蒸羊羔兒。”

  莫如深:“恩?”

  夏君妍正色道:“就寫這個。”

  莫如深大筆一揮,字體非常瀟灑。

  “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莫如深:=_=

  “爐豬、爐鴨、醬雞、腊肉……”

  莫如深:…………………………………………

  夏君妍嘴皮子特別利索,一溜溜的菜名頓時赫然呈現在紙上。夏君妍看的喜笑眉開,以後店裡換菜牌就不怕找不到模子了!

  莫如深終於找到了一個空擋,立刻停了筆,說道:“你學著我的筆法,照著寫一遍。”

  不知不覺竟寫滿了整整一頁的菜譜。夏君妍看著桌上的炭筆,無奈長嘆一聲,拿起毛筆,一筆一劃的照著莫如深寫的摹。

  只是她那字歪歪扭扭,看著莫如深在一旁干著急。

  “這一筆不用拉的那麼長。”

  “別頓,墨會透過去!”

  夏君妍沒想到有朝一日莫如深竟然也會連續說這麼多話,可現在她卻是欲哭無淚:“我真的不會寫嘛!”

  莫如深想到自己開蒙時,練字也是先生手把手的教的,這樣才能學到好的寫字姿勢。只是……

  莫如深拿起另一只筆,擺出姿勢:“像我這樣子拿筆。”

  夏君妍有模有樣的學了。

  莫如深頗為欣慰:“這樣便好,寫吧。”

  然後就看見夏君妍從落筆開始,便一直抖抖抖抖抖……

  莫如深默默扶額。猶豫了半天,終是忍不住的伸過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夏君妍一愣,下一刻莫如深便松開了。夏君妍繼續抖抖抖抖抖……那字兒寫的跟心電圖一樣。

  莫如深無奈只能再次扶住,只是夏君妍發鬢裡的那簪子下垂著的小珠,一直在他眼下晃啊晃的,晃得的他都快有些微微醺意。心中不斷提醒著自己現在是教夏姑娘習字,只是垂眸望去,紙上的字漸漸模糊,身前之人白皙的頸脖,略略點了些胭脂的粉唇,因在寫字,神情看起來是那樣的專注……

  莫如深心中的防線幾乎崩潰,用力咬了自己的唇內,一股刺心的疼痛讓他收回了思緒。

  “這一二三四的,可算是寫出來了!嘿嘿,我寫的也是很好看的嘛!”夏君妍笑的開心,一回頭,朱唇輕輕擦過莫如深的臉頰,那輕柔的觸感,仿佛蜻蜓點水。

  完蛋了!!

  夏君妍大叫不好,都是她得意忘形,竟然造成這種尷尬!

  鎮定,鎮定!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咳,那個……呃,我再去裁幾張紙來。莫大哥你喝口茶,休息一會兒。”

  莫如深嗯了聲,此刻他僵硬的都不會點頭了。

  蜻蜓飛走了。可在水面上留下的漣漪卻一圈接著一圈……不斷擴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2:46 PM

  ☆、第五十九章 小宴

  夏君妍幾乎是跑著到了隔壁的小茶間裡,剛一停下腳步,心卻跳如擂鼓,臉上也熱的發燙。她從來不知原來在男女歡喜之事上自己竟然這般膽小與害羞。

  沒道理啊,河蟹沒來臨之前,她也看了那麼多的小黃文,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部分她都能倒背如流的呢……跟著相熟的閨蜜也會開開帶著顏色的玩笑,怎麼只是稍微碰了這麼一下,她就如此緊張!

  最關鍵的是——

  她都這麼緊張了,莫如深竟然還是那麼的冷靜。

  QAQ

  虐哭!!

  原來她的魅力值是零!

  那顆粉紅的少女心頓時碎了一地,夏君妍默默粘好,深吸幾口氣,這才再次端著茶走回書房。

  “喝點茶潤潤嗓子吧。”夏君妍鎮定道。

  莫如深:“恩。”

  看吧,莫大哥果然還是這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派淡定的模樣…… 收拾了心情,夏君妍重新拿起筆專心練字,努力將之前的尷尬拋之腦後。

  莫如深卻不敢再看她,眼神屬於放空狀態,僵硬的整個人都動不了了。那頭被強行關進心牢的野獸在不斷的嘶吼,想要破牢而出!

  他年紀已不算小了,旁人在他這個年紀娃娃都生了好幾個了,但他卻不能擁有自己的小家。因為周遭的環境和自己那特殊的身份,他總是刻意與旁人保持著距離。

  莫如深……

  諱莫如深。

  從這個名字放在他頭上後的那一刻開始,便是一種提醒。

  內衛不能隨意娶親,於是青樓等煙花之地便成為了他們最好的消遣的方式。但他除了執行任務潛入跟蹤外,從未自行踏足過一次。在遇到夏君妍前的二十七年,他過得如苦行僧一樣。就連內衛裡同伴都不理解他怎麼就把自己限制的那麼緊,他卻知道自己心裡有一條線。

  他已經夠髒了,手裡沾了無數人的血,有好的有壞的,實在不想再去那些更髒的地方。所以他寧願獨處,或者是在茶樓坐著看樓下來往的行人,聽市井裡熱鬧的聲音,似乎只有這樣,才讓他感覺自己還是一個人。

  但現在,他遇到了夏君妍。這個無比鮮活的女人,只要靠近她,他便感覺自己是活著的,而非只是行走的兵器。他知道自己開始衝動了,這會將一切變得非常糟糕,可是他真的克制不住。嘗到了那份溫柔,又怎麼舍得放下。

  只是當夏君妍發現真實的他之後——那個藏在黑夜裡殘忍嗜血的他,到時還會給予他那份溫柔嗎?如果她退縮了,莫如深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失控,甚至做出一些傷害她的舉動……

  畢竟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良善之人,得不到的,毀掉便好了,免得掛念。

  “莫大哥……”夏君妍寫好最後一筆,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寫好了,你要來看看?”

  莫如深緊握著手,夏君妍站在燭光旁,他正是撲火的飛蛾,明知道這份喜歡如此危險,可還是不願意離開。不能傷害她,不可以傷害她,不想……傷害她。

  “很好。”莫如深將自己的注意力也放在字上,盡量擺脫夏君妍的影響,“你多加練習,夜已深,我便不多留了。”

  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

  夏君妍追了幾步,莫如深卻沒有停下等她的意思。四下一片寂靜,連日來吵鬧的蟬鳴都好似遠在天邊。那高大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還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起來傻得冒泡。

  這種心情,是不是就是旁人說的失落?

  “其實也不是那麼喜歡啦。”夏君妍拍拍臉,露出一個如平常一樣的笑容。——也許,所有的情緒都只是她又想多了而已。

  可她再怎麼安慰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時,還是有些輾轉反側。第二天果斷的頂著熊貓眼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姑奶奶,就憑您這讀者的勁頭兒,要是個男的,肯定能中秀才!”錢貴想也沒想,先拍一擠馬屁。

  夏君妍有些犯困的打了個哈欠,沒什麼心情和他說笑。系上圍裙,便去灶房准備陳夫人吩咐的菜肴。隨著小宴的日子越來越近,陳府也不時來個丫鬟與管事婆子詢問准備的如何了。

  到了小宴當日,夏君妍信心十足的指揮著陳夫人分給她打下手的丫鬟婆子。這些事做起來也頗為得心應手,夏君妍直接給大家定了規矩。

  “我知道各位都是經了事兒的老人了,府裡的規矩你們比我熟悉,但只有一點,夫人讓你們給我打下手,除非夫人有其他指示,你們所有人必須聽我一個人的。旁的管事婆子管事娘子找你去幫忙,除非有夫人的發話,皆不許隨意走動,免得亂了套!”

  又將那八個人的分工明確劃分,每個人專管一樣,若是出了問題,直接找人,不得推諉責任。

  來瞧熱鬧的秋兒站在膳房旁,掩面笑道:“夏掌櫃好足的架子,不愧是當家掌櫃呢。”

  夏君妍沒空與她打這嘴巴官司:“現在開始干活,負責食材的隨我進膳房裡來。”直接無視了秋兒的挑釁,帶著人進膳房忙活。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秋兒總是喜歡在她這裡挑刺,明明他們以前也沒見過,更何談過節一說呢。想來想去,只能暫時歸結到這大概就是天生的氣場不合吧。

  花園裡,陳夫人宴請的各家娘子與小姐早已三三倆倆的聚在一塊聊天。周春娥的女兒雖才八歲,但古代女子都早熟,便也帶著碰碰運氣。因之前姜家和李勝榮的事,害得她接連好幾日都躲在府裡。鄉下人可不講什麼道理,萬一被他們堵在周記布莊裡,那可真的要成全鎮的笑柄了!

  李春娥覺得這一次自己是真冤,悄悄托人打聽了案件的真相。原來竟那姜家女兒不肯做小而鬧起來的,夏君妍則是幫著姜家人強出頭而已。

  真是狗拿耗子的心!這女人就是個不安分的!

  李春娥心裡帶氣,正巧柳氏帶著女兒過來打招呼,知道她與夏君妍帶著親,也沒什麼好臉色給她。淡淡的點了個頭,便打算離開了。

  柳氏道:“聽說前些日子娘子去了一趟衙門?”

  李春娥腳下一頓,有些不明白柳氏提此話的含義,這是要幫著夏君妍再打一次她的臉?

  柳氏搖著團山,端的是優雅,臉上帶著一絲憂慮:“哎,我那外甥女從小就是個不懂事的,主意也大。他舅舅擔心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便將她接到家裡來,她反而覺得自己一個人更自在,我也也不好強求啊。”

  雖依舊有些不解,不過李春娥還是附和道:“夏掌櫃是個能耐人。”

  “可不是。”柳氏道,“今兒這小宴掌勺的便是我那外甥女呢,等會兒周娘子可要好好嘗嘗。”

  李春娥一驚,夏君妍已經和陳夫人這麼熟了嗎?可為什麼柳氏要告訴自己這些?夏君妍是她外甥女,夏君妍好了,她自然也會跟著分一羹湯……李春娥心中思緒萬千,覺得柳氏那語氣似乎也不像是在炫耀。此刻也收起了怒氣,緩步走到柳氏身邊,輕聲道:“娘子既知道我去了趟衙門,怕也是知道是所謂何事了吧。”見柳氏點了頭,便接道:“……開口便是五百兩銀子,您說這世上哪有這樣要錢的。”

  柳氏深有同感,那夏君妍就是鑽進錢眼子裡了,滿身銅臭,俗不可耐!

  “這事兒主要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干的,如今人也被流放了,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到底是個外嫁女,若是五十兩,我與當家的說說倒也能支來,可這五百兩……哎,夏掌櫃這不是難為人嗎。”

  柳氏安慰道:“她年紀小不懂事,娘子多多擔待。”

  “您是夏掌櫃的舅母,若是遇到她,求您替我說個情。您與我都是做媳婦的,這頭上伺候婆婆,下頭伺候夫君,多少雙眼睛盯著,雖管著一院子的銀錢,可每一筆都不敢差上一絲一毫。稍有差錯,被那有心人四處嚷嚷了去,這名聲也算是全完了。”

  柳氏聽著也不由同情起來。正如李春娥所說,二人的立場非常相似,李春娥說的這些困擾她也經歷過,只是她這個舅媽在夏君妍那裡可不好使。

  “哎,周娘子有所不知啊,我那外甥女是個自己有主意的,性子也倔,打定的主意,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到底也只是她舅媽,與她是兩姓旁人,若是說得多了,免不得也叫人說我待人苛刻。”

  李春娥是徹底聽出柳氏的意思。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但旁人聽著,定然會留下夏君妍任性,不尊敬長輩,脾氣硬的印像。

  女人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柳氏只要類似於這樣的場合多提幾次,夏君妍的名聲估計就全毀了。流言,素來殺人於無形。

  但對付夏君妍這樣的女人,僅僅靠流言不一定能徹底擊垮她。而且她做的那些事都比較隱晦,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且若是捅出來,怕是她也會自損八千。

  可現在知道夏君妍竟然也在陳府,李春娥恨得咬牙切齒。夏君妍一日不消失,她就寢食難安!如今她是陳夫人請的客人,夏君妍卻是來當下人的。

  客人當著主人的面被一個下人給冒犯了……

  一旦夏君妍不長眼的得罪了陳夫人,或是攪亂了她精心准備的小宴。

  李春娥眯了眯眼,或許現在是個好機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2 12:49 PM

  ☆、第六十章 意外

  夏君妍正在後廚忙的熱火朝天。雖然陳夫人將那八個人交給她了,但到底雙方都只是初次見面,合作上還是會出現許多摩擦。尤其是這陳府上到管事娘子下到丫鬟婆子都帶著那麼一股勁兒,自覺靠著陳夫人陳夫子兩座大山,便比外面的人要高出一等來。

  若是聚福樓醉仙樓這樣的大廚來,倒還能壓得住場子。夏君妍年紀小,面也嫩,雖然做事風格麻利,但到底還是在資歷上吃了虧。有加之這是到底是陳府,她也不能越俎代庖替陳夫人管教那些人,雖然有幾個丫鬟因不想做髒活兒,已經將她的吩咐推辭三次了。夏君妍心中慢慢運氣,她覺得自己的怒氣值在慢慢上漲。

  秋兒從外面急促走來。撩起簾子,就被灶房裡的熱氣熏的蹙眉,拿著帕子掩面,終於在人群中看見了夏君妍。正要往裡間走。

  “咚”的響!

  夏君妍拿著菜刀就剁在砧板上,眼色如刀般刮過去:“灶房內除了大廚和幫廚,其他人都出去!”

  秋兒一愣,正要吵兩句,剛將帕子拿開,就被灶房內的油煙給熏的嗆鼻子,氣呼呼的甩袖子走到外面,招了個幫忙洗菜的小丫頭出來:“叫那個夏掌櫃出來。”

  小丫鬟可不敢得罪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連忙跑進去傳話了。少頃,夏君妍走了出來,直接問道::“有何事?”

  秋兒笑道:“喲,夏掌櫃可真是大忙人,找您還得先傳個話。”

  “膳房裡擺的都是吃食,人來人往,萬一帶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進來,你能擔這個責任嗎?你從外面走來,一路上風塵僕僕,衣裙上的髒東西飄進菜裡,你敢端到桌上去?”

  秋兒被說的語塞。自她奉陳夫人的話去找夏君妍時,夏君妍總是和和氣氣的,哪怕以往被刺上一兩句也是笑臉相迎,今兒這是吃槍藥了?轉念想到夫人今天當眾將膳房交給她來打理,嘖嘖,這拿著雞毛當令箭啊。

  秋兒心中不屑,便道:“夏掌櫃這兒規矩夠大的。夫人讓我來問後面的菜色可准備的如何了?”

  “夫人放心,保准都順順利利的。”夏君妍語速很快,“還有什麼事嗎?沒什麼其他的交代你快回去伺候夫人吧。”

  秋兒輕哼一聲,轉身便走了,神氣什麼,還不就是個廚娘。

  夏君妍剛回膳房,一個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來:“夏姑娘,那魚還沒殺,下道菜就是魚了,怎麼辦?”

  夏君妍一愣:“趙家娘子呢?剛才不是讓她去了嗎?”

  小丫鬟一臉哭相,支支吾吾道:“趙娘子說……肚……肚子疼……”

  夏君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一盞茶的功夫這位趙娘子便肚子疼了?趙娘子原本是陳夫人裡的廚娘,魚屬於難處理的菜,夏君妍便將它交個技術過硬的趙娘子,畢竟讓小丫鬟來做她也不放心。因主掌勺的是夏君妍,雖然趙娘子也有熱菜要做,但肯定是以夏君妍為主,趙娘子為輔。只是夏君妍沒想到趙娘子就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與她打擂台。

  小丫鬟見夏君妍臉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了,也不敢在說什麼。府裡的幾位廚娘都原本打算在這次小宴上一展身手,沒想到夫人直接從外面帶回了一個鄉下廚娘。大家都有些悶悶不樂,只是沒想到趙娘子竟然就當面甩臉子了。她們這些小丫鬟人小言輕的,只盼著兩邊的大神鬥法,別把她們給掃進去。

  “我知道了。”夏君妍點點頭。大步流星的走到另一個正在炒菜的廚娘胡氏身旁說道:“趙娘子不舒服,你幫著她把那條清蒸鱸魚給做了。”

  胡氏一聽,哪裡不知道趙娘子的把戲,只是她的活兒憑什麼讓她來接。正要推辭,卻聽夏君妍道:“之前兒我才見趙娘子好好地,怎麼突然就拉肚子了,莫不是得了什麼急症吧!這樣的人可不能再進灶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可擔待不起,你呢?”

  在夏君妍來之前,趙娘子是灶房的紅人。夏君妍說到底也只是暫時請來的,等今兒一過自然就會。趙娘子是第一人當慣了,覺得夫人從外面請個人來是打了個她的臉。胡氏原本還要推辭,聽得夏君妍竟然說趙娘子拉肚子,這可是在灶房中做事人的大忌!借著這事兒將趙娘子趕下來,等夏君妍走後,她可不就是這膳房的第一人了嗎?

  胡氏連忙笑道:“夏姑娘說的極是。既然趙家的不舒服,那就趕緊歇著。我這就殺魚,保准一點兒都不會耽擱。”

  夏君妍拍拍她的肩:“有胡娘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胡娘子的手藝我方才也是嘗過的,等小宴時夫人嘗到後,肯定也會說好的。”

  胡氏越發精神抖擻,麻利的將手上一道簡單的涼菜擺好盤,叫上幫廚的婆子直接去了水池挑魚。

  夏君妍叫來了剛才的小丫鬟,問道:“趙娘子現在在哪裡?”

  小丫鬟低著頭小聲道:“就在她房裡歇著呢。”

  夏君妍點了頭,立刻出門叫來了管事娘子。這管事娘子雖是知道下人有些為難夏君妍,但只要無傷大雅,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這樣的小人物想在夫人面前露面可不多,誰讓這次的風頭讓夏君妍這個外來戶給出了呢。

  不過管事娘子到底位置放在哪裡,比起婆子丫鬟們眼界還是稍微高一點。見到夏君妍也是客客氣氣的:“夏掌櫃有什麼要吩咐的?”

  夏君妍道:“趙娘子拉了肚子,前一刻我見她還好好的,現在她已經躺在自己屋裡起不來了,我猜可能是急症。貴府今兒是個熱鬧的日子,這樣的日子請大夫不吉利。只是我擔心趙娘子心系灶房還要來看,不如將她房門暫時鎖了,一則讓她安心養病,二則也是為了灶房的安全著想。”

  管事娘子沒想到夏君妍就這麼直接的說出來了,還幫她連決定也下了。趙娘子玩的那個把戲,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好歹都是一個府裡共事的,管事娘子正要勸說幾句,夏君妍笑呵呵道:“這趙娘子得的可是拉肚子的症狀,這種人娘子你敢讓她繼續呆在灶房嗎?只要娘子能保證趙娘子今天一天都不會來膳房,那門自然可以不鎖。”

  管事娘子哪裡肯擔這個責任。之前見幾個小丫鬟找夏君妍的麻煩她都沒管,還以為是個性子軟好欺負的,哪裡想到輪到這膳房第一人趙娘子的時候,她竟然直接要求將她鎖在屋子裡不准出來!

  夏君妍見管事娘子不動,便笑道:“我知道娘子們之間都有交情,但今兒是貴府夫人設宴,等小宴過後,想來夫人定要與我說說話的。”

  管事娘子聽著渾身打了個機靈。

  完了完了,這是明擺著的威脅。差事沒法交代,夏君妍大不了就是少賺些銀錢,她們可都是要在府裡當差的,真把夫人的大事給攪黃了,一頓板子是跑不得了的!以前總聽外面的男人說那種不叫的狗才是咬人的,被咬上一口不扯下一塊口是絕對不會松口。沒想到這個夏姑娘也是之前看著不聲不響的,咋一動作,就能把人給嚇死!

  “哎,這趙娘子也著實是個可憐人。”管事娘子嘆口氣,道,“也是她沒伺候夫人的福氣,我這去讓她好好歇著,等今兒的事過了再回夫人是不是需要看大夫。”

  胡氏頂了趙娘子的缺兒,管事娘子帶著人直接縮了趙娘子的門。後廚灶房眾人見這動靜也都是一驚,之前幾個推搡著不想洗碗的丫鬟默默拿起抹布,抱著木盆去到了水井旁。

  有原本在趙娘子手下做事的丫鬟小聲道:“這個外來戶真夠狠的!等我們娘子出來肯定不會放過她!”

  另一人譏笑:“人家夏掌櫃又不是府裡的人,等你們娘子出來後夏掌櫃早就回去了。”

  夏君妍拿著鍋鏟敲了敲鐵鍋,抬頭環顧了一圈,竊竊私語的小丫鬟們頓時閉上了嘴。夏君妍默默管事自己眼前的一攤事,剛才發作了一次,怒氣全散,現在開始重新攢怒氣中。

  陳府裡的丫鬟婆子哪怕是管事娘子,都自覺高人一等,但實際上她們的生活是被圈禁在這小小的一個四方塊裡。雖然是錦衣玉食般的生活,但每天接觸的不是你繡帕子多拿了我的一根線,就是今兒夫人誇你了沒有誇獎我。她們這一輩子就是為了伺候陳夫人,將陳夫人這個主子看的比什麼都重,一旦有外人來了,就比如她現在來掌勺,就會被陳府的下人視為敵人。

  而現代教育將女性從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中解放出來。就算大家待在家裡,但因為認識字,可以從書本上看到更寬廣的世界。當一個人知道的東西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寬闊了,不會因一些小事而斤斤計較。夏君妍對趙娘子和她打擂台的做法並沒有多少生氣,只是覺得無奈。

  聽說陳夫人設這次小宴的目的是為了以後辦女學,教鎮上的女子看書識字。夏君妍覺得,雖然以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能參與進去,但為了女學而設的這次小宴,她幫陳夫人辦好了也算她出了一份力。

  夏君妍胡思亂想了一通,發現手上的菜還沒切好,不禁搖著頭笑了笑。她連自己這攤子事兒都沒管好,就想著陳夫人的大事上去了,真夠不自量力的。

  收拾了心情,集中注意力開始切菜。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鍛煉,她的刀工突飛猛進,刀下的土豆絲一根根又細又整齊。只是身後一個端菜的小丫鬟突然腳下不穩,一碗湯水直接潑了夏君妍一身。

  “你這蹄子怎麼這麼不小心!”胡氏做好了魚回來,正巧看見這一幕。

  還好府裡的湯都不會只是一碗的量,那邊煮湯的娘子聽到動靜,趕緊又盛了一碗讓另一個穩妥的丫鬟先送去。

  還好這湯是甜品不燙,夏君妍只是衣裙髒了。那小丫鬟頓時就慌了,連連認錯:“夏掌櫃莫怪罪,是奴婢手腳粗笨,奴婢這帶夏掌櫃去換衣裳。”

  夏君妍見著一屋子的都盯著這邊,抬了抬手:“都忙自己去的!若是在出岔子,當心夫人饒不了你們!”

  小丫鬟一聽,嚇得差點跪下了,一個勁兒道:“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夏掌櫃繞了奴婢這一回吧。”

  胡氏見那湯不燙,心裡也松了一口氣。也勸道:“夏掌櫃趕緊去換身衣裳吧,這湯黏糊糊的,繼續穿這一身也不是個事兒。”

  夏君妍瞧了胡氏一眼,又瞧著那有些面生小丫鬟,盯著那丫鬟頭皮發麻,夏君妍依舊沒有出聲。小丫鬟一直半蹲著,雖然不過須臾時間,但她竟覺得腳有些麻了。卻聽到頭頂飄來夏君妍的聲音,似乎是在對胡娘子說:“無論是在哪兒當廚娘,都須得給自己備上好幾身衣裳才是。畢竟灶房裡油煙很重,萬一食客吃的好,你得換一身衣裳才能出去見人啊。”

  胡氏聽著連連點頭:“受教了!夏掌櫃不愧是經驗老道!”

  夏君妍將那小丫鬟扶起來,“所以我來的時候便帶了三套衣裳進府。就放在隔壁。”

  小丫鬟渾身顫了顫,連忙道:“奴婢幫您去拿來。”

  胡氏一聽,就覺得這小丫鬟是不是嚇傻了:“你拿來?”

  夏君妍笑了笑,示意胡氏莫要生氣。灶房隔壁是個小耳房,那是陳夫人專門給夏君妍歇息用的,算是夏君妍暫時在陳府的地盤,所以一些夏君妍帶來的比較重要的東西也放在那裡,鑰匙給了夏君妍一把,另一把在府裡的大管事娘子那裡,現正跟在陳夫人旁邊伺候。

  “我看這丫頭毛手毛腳的,現在也不放心讓她去伺候人。”夏君妍輕輕拍了拍小丫鬟的肩,每一下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丫鬟的顫抖,“你就跟著我吧,幫我下個下手,免得去外面衝撞了貴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04 AM

  ☆、第六十一章 人言

  夏君妍將那小丫鬟暫時交給胡氏看著,自己則迅速去了隔壁換了一身衣裳,再次系上圍裙。進了陳府後,她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麼岔子。而她對胡氏說的那些也的確是她的真心話,她多帶了三套衣裳來,還真就是備著為了見人用的。

  只是不知那小丫鬟到底是真的毛手毛腳,還是故意為之。將湯湯水水潑到人身上的招數雖然已經不新鮮了,但的確很實用。畢竟衣裳髒了,就得隨著府裡的人去換一套,誰知道這個過程中會發生什麼。

  “夏掌櫃,我已經幫你教訓過了。那丫鬟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計較。”胡氏見到夏君妍回來,連忙將那小丫鬟推到她面前。

  夏君妍拿不准胡氏和這小丫鬟是不是一伙的。便道:“那我真是謝謝娘子了,這小丫鬟就跟著我吧,娘子後面還有幾道大菜,免得讓她給耽擱了。”

  胡氏爽快的點頭:“還是夏掌櫃想得周到。”說罷,便走到自己的灶台去了。

  見胡氏不像是惺惺作態,她應該不是和這小丫鬟一伙的,夏君妍心裡稍稍松口氣。又對身邊那一直低著頭的小丫鬟道:“你就站在我旁邊,別亂走了。”

  小丫鬟哀求:“夏掌櫃,您讓我去伺候人吧。不然誤了事,管事娘子們會責罰的。”

  夏君妍拿著菜單一道一道的比對,算著小宴上上菜的速度,時不時叫幾個傳話的丫鬟進來做些吩咐。那小丫鬟見夏君妍不理她,自己也不敢亂走動,只能再次道:“夏掌櫃要責罰奴婢,也得讓管事娘子知道,這是府上的規矩。”

  這是搬出陳府來了,暗示夏君妍不過是個外人,沒資格這麼做。

  夏君妍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有些遲疑,咬著唇半響拿不定主意。正好夏君妍也忙,便打算支支吾吾的糊弄過去。誰料夏君妍忙完了一圈回來後,慢裡斯條道:“要是自己不肯說,等小宴結束後,我直接將你領到夫人面前去可好?”

  “青……奴婢名叫青果。”

  “既然你說是青果,那我便叫你青果。”夏君妍又拿了一張名單出來,指著上面的名字說道,“這是我來的時候夫人交給我的八個人,裡面沒有你的名字。早上我便在這兒立了規矩,除了夫人交代的八個人,其他各處丫鬟婆子並管事娘子都須得在灶房外回話,你是怎麼進來的?”

  不知是灶房太熱還是怎麼著,青果頭上冒著細細的汗,也不敢去擦,只好硬著頭皮道:“奴婢方才是忙暈了,那邊催著上湯,奴婢在門外等了好久,也沒見著一位姐姐出來,便自己進來拿了。夏掌櫃,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今兒是夫人的大事,奴婢也不敢出什麼差錯,奴婢只是想著端碗湯去,也不算什麼……”

  夏君妍打斷她的解釋,直接問:“你原是在哪處當差,歸哪院的娘子管?”

  青果一聽整個人都跪在地上了:“夏掌櫃開開恩,奴婢雖然犯了錯,但還請夏掌櫃莫要將奴婢交給娘子們,娘子們若是知道的,奴婢肯定是要挨三十板子的。”

  夏君妍拉了幾把,誰知這丫鬟是鐵了心的跪在地上,夏君妍干脆也放棄了。只是她辦事向來講究個條理分明,對自己是這樣,對旁人也是如此。那丫鬟想跪著便跪著吧,道理她還是要對她說明白的。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我也不是那一定要看人打板子的惡人。”青果正要感激道謝,誰料夏君妍話鋒一轉,“所以我只能將你當做投毒未遂處理了!”

  “夏掌櫃!!”青果失態的嚷了一聲,“你……你不能冤枉奴婢啊!!甚麼……甚麼……投……”青果滿臉憤怒,卻不敢將那兩個字說出來,畢竟她而已知道這裡是膳房,有些東西就算沒做也不能說,“天地良心,奴婢從未這樣想過!夏掌櫃若是不信,大可搜身!”

  夏君妍瞧她那一副正義凌然的樣子,頗為“感動”,又道:“灶房膳房都是重地,在我來之前,管著這裡的趙娘子也是一樣的規矩,不歸她管的人,一律都是不准進來的。我來之後,也是延續著她的規矩,早上也通知了府內各處了。所以我得知道你到底是在哪處當差的丫鬟,歸哪處的娘子管,今兒你身上的差事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由你來端菜,是誰吩咐你來端菜的,這些都必須問清楚。但你卻都不說,那我只能以最壞的心思來猜測你了。”

  青果臉上頓時僵了僵,抬著頭不可置信的望著夏君妍。都說這個夏掌櫃是個村姑出身,開店也是憑著一股潑辣勁兒,說得不好聽點就是鄉野潑婦。哪裡想到她竟然也會這種治理後宅的手段,竟是細致上的一個環節都不放過!

  “夏掌櫃真是好沒道理!奴婢不過是無心之舉,弄髒了夏掌櫃的衣裙,夏掌櫃竟就這般狠心,憑空污蔑奴婢!”青果直接甩了帕子站起身,在也看夏君妍一眼,直徑走到灶房門口掀了簾子便走了。

  青果腳步極快,滿灶房的人哪怕是胡氏也沒攔一下,只是默默低頭做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夏君妍哭笑不得,合著最後反倒是她把人給欺負走了?這就是客場作戰的弊端,若是這種膽大包天的人出現她的食鋪裡,她只需使個眼神就有伙計直接把店門關上,看誰能走得了!

  夏君妍搖頭苦笑,決定在自家食鋪做大以前絕對不再上門掌勺了,免得憑白受一肚子的氣回去。

  花園子裡的正用飯的李春娥見自己的貼身丫鬟走了過來,默默端了茶杯,掩在唇邊。那丫鬟輕輕搖了搖頭:“沒辦成。”

  李春娥眼神一滯,微微帶了些恨意,但很快又恢復了常色,輕聲笑道:“這茶味兒正香。”

  坐在她身邊的柳氏道:“夫人這裡的茶都是從南邊兒帶回來的,與咱們這兒的自然是不一樣的。”

  李春娥道:“夫人為人和藹親切,說是等會兒大家回去後,會將此茶送到各家娘子府上。”

  桌上的人紛紛擱筷淺笑。

  小姐們則坐在另一張桌上。比起娘子那一桌,這邊便安靜多了。都是家裡嬌養的,被帶出來交際,肯定都是不肯露怯,也不願因為亂說話被人小瞧。陶玉欣在裡面算年紀小的,知道這次女學可能沒自己的份,便大著膽子掃視了一圈,心中頗為得意。——她姐姐陶玉瑤果然是裡面最優秀的。

  終於將宴席上的事忙完,陳夫人命府裡的大管事將各家娘子親自送到府門處。一個小丫鬟端來了甜湯,瑞珠正要去拿來給陳夫人,秋兒快步走了去趁著陳夫人沒注意,搶先端了過來。剛才在席上陳夫人也沒吃多少,又要吩咐那麼多事,此刻應該餓了。

  陳夫人喝了幾口,又道:“府裡各處可好?”

  秋兒道:“都好呢。膳房那裡也好。”

  陳夫人聽她單獨將膳房提出來,便問道:“膳房哪兒怎麼了?”

  秋兒笑道:“夏掌櫃規矩大著呢,說是除了夫人說的那八個人,哪怕我是奉了夫人的話也不讓進呢。”

  陳夫人一聽,便知道她是在夏君妍那裡碰了釘子來告狀了。這小丫頭雖聰明伶俐,但就是愛拈酸吃醋,也罷,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

  又喚來了瑞珠,問道:“前院可有什麼異樣嗎?”

  瑞珠規矩回道:“一切都好,那些小子們都機靈著呢。”

  陳夫人簡單用了些吃食,想著夏君妍也要回去,便匆匆去換了身常服,交代瑞珠將人帶到報夏廳去。

  夏君妍正和管事娘子打聽那位叫青果的小丫鬟,管事娘子之前鎖了趙娘子已經覺得後悔不已,為了一個外人,再得罪府裡的人也不甘心。雖然青果只是一個小丫鬟,但管事娘子依舊覺得夏君妍小題大做了。甚麼投毒,明擺著就是為了整青果想出來的理由罷了。

  二人正僵持著,瑞珠來了。

  “夫人正找您呢。”瑞珠道,“夏掌櫃若是不忙,隨我去見夫人吧。”

  夏君妍和管事娘子說了這麼久對方依舊不松口,弄得她都有些懷疑難道真是她斤斤計較了?畢竟青果從頭到尾最大的錯就是從外面進了膳房然後潑了她一身。

  難道真的是個意外?

  夏君妍心裡九曲十八彎,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報夏廳。陳夫人立刻讓她坐下,和善道:“今兒真是辛苦夏掌櫃了。”

  夏君妍連稱不敢。

  陳夫人又道:“上次那些書,夏掌櫃可曾看了?”

  夏君妍立刻正色回道:“看了些,那風俗志寫的頗為有趣,只是詩詞上有些看不懂。”

  陳夫人聽著微微點頭,笑道:“若是不懂,可圈了地方來問我。我哪兒還有一屋子的書,夏掌櫃若是喜歡,也可以借去看。”

  夏君妍連忙謝道:“這怎麼敢如此勞煩夫人,夫人貴人事忙……”

  陳夫人擺擺手,示意夏君妍莫要推辭:“我瞧著夏掌櫃也是好書之人,那書便是要與人看才行,不然干放著讓蟲蛀了豈不是可惜。”

  夏君妍雖然覺得來陳府說不定又要接受幾個白眼,但陳夫人的藏書肯定是比鎮上那小書坊裡的要高出好幾個檔次。思來想去,覺得用那幾個白眼換一屋子的書白看,她也是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夫人也很高興。她這樣做也是想著夏君妍自己開著食鋪,若是直接與她提出來女學,擔心耽誤她的生意。左右這夏掌櫃自己也識字,拿了書去遇到不懂得地方再來問她也是一樣。

  原本夏君妍還打算提一兩句那小丫鬟的事,但陳夫人都待她到這份上了,夏君妍覺得還是不要說了,免得讓陳夫人覺得她心胸狹窄,畢竟她也沒什麼實質上的證據。

  臨走時,陳夫人讓從賬上支了五兩銀子作為這次的報酬。看著那沉甸甸的五兩銀子,夏君妍更將是什麼不滿都煙消雲散了。雖然陳府的下人們都勁兒勁兒的,但陳夫人還是個好人,她是與陳夫人打交道,又不是和其他人打交道,無視掉就好了。

  這次小宴其實也算是一個吹風,陳夫人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出辦女學的想法,迫切想知道鎮裡各府的態度。

  夏君妍原本以為這女學的事兒算是與自己沒什麼關系了,但從陳府回來後過了兩天,小玉怒氣衝衝的從外面回來。

  夏君妍給她了一塊剛從井水裡湃好的西瓜,笑道:“這是誰又把咱們的小玉給惹生氣了?瞧著小臉紅的。”

  小玉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人都打你臉上來了,你還有心思吃西瓜!”

  夏君妍一口西瓜塞在嘴裡差點每把她給噎死,嗆著氣兒咳嗽道:“咳……咳……我又怎麼了?我這幾天可都在鋪子裡哪兒都沒去啊。”

  小玉氣呼呼的將她手裡剩下的那半片西瓜給奪了下來。蹲在一旁啃的正歡快的錢貴,還有坐在不遠處的姜小蓮也都朝她們這裡看來。

  錢貴摸了摸嘴,也是一頭霧水:“是啊,姑奶奶這幾天都在鋪子裡呆著,說什麼外面太陽大,怕曬黑咯。這幾天菜都是我抄的,姑奶奶說是鍛煉我,但其實她就是嫌哪兒油煙大。”

  “吃你丫的西瓜去!當心我扣你月錢!”

  小玉見他倆還有心思開玩笑,真是沒怒氣都沒了,一臉無奈:“兩天前你去陳府做什麼了?”

  夏君妍道:“沒做什麼啊,就是幫著掌勺,都挺好的啊。”

  “好什麼啊!”小玉急道,“你都沒聽說外面都傳成什麼樣了。陳夫人要辦女學,你死皮賴臉的也要去,陳夫人性子好,只能勉強應了你。結果鎮上的娘子知道了都不願將閨女送去了,說閨閣的小姐怎麼可能與鄉間的野丫頭為伍!除非陳夫人明確表示不收你,否則她們都不去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07 AM

  ☆、第六十二章 善惡

  夏君妍聽著果然西瓜也沒心情吃了,拿了帕子擦擦嘴,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仔細些說?”

  小玉道:“今兒我去書院給我大哥送東西,大哥知道我在你這裡做事,便與我說了幾句。我這才知道書院那邊都在傳你的小話。說你出身鄉野,性情粗俗不堪。自從得了你爹娘留下的銀錢來鎮上開食鋪後,又整日與些粗漢打交道,名節毀的一塌糊塗。因陳夫人性好兒,讓你去幫廚,結果你就賴上了陳夫人,希望能進她辦的女學,給自己鍍層金,也為以後出嫁做打算。這鎮上要去女學的小姐們,與書院的那些哥兒們都是帶著親,家裡打發人去送東西時也就知道了,鎮上各家的娘子這才急了,擔心你去了女學連累了各家的小姐們。”

  夏君妍微微蹙眉:“你大哥對這事是怎麼看的?”

  小玉哼了聲,小手叉著腰,為自家大哥壯聲勢:“我大哥自然是不信的。他那腦子裡裝的都是夫子的教導,整日裡說的都是什麼君子,什麼慎獨……只是我哥也說了,人言可畏,如今鎮上各家娘子都出了聲,就算你與陳夫人交好,她也不能為了你一個得罪所有人。說是讓你避一避,等風聲過來,再回來也一樣。”

  夏君妍抬頭看了一圈,大家安靜的都望著她,等她拿主意。夏君妍略頓了頓,笑道:“你們怎麼看?雖說我是掌櫃,但這鋪子也不能算是我一個人的,大家都指著這鋪子的進項來過日子。”

  “姑奶奶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姑奶奶要是覺得那幾家娘子礙眼,我這就帶著兄弟砸他家門去!”錢貴早就聽得滿臉怒氣了,此刻手上也多了一根擀面杖,說話間就要出去衝鋒陷陣一樣。

  姜小蓮一直都在大家面前減少存在感,此刻見夏君妍看到自己身上來了,思量了片刻,輕聲道:“陳夫人並未對掌櫃的提出女學一事吧?”

  夏君妍點頭。她去陳府的經過早就和大家說了,這種大事她一般都不對大家隱瞞。

  姜小蓮立刻道:“散布這場謠言的人就是為了將掌櫃的趕出鎮上,如果掌櫃的走,恐怕就是如他們的願了。”

  “對!”錢貴難得給了姜小蓮一次好臉色,“怕個甚!不就是一群老娘兒們小娘兒們嗎!打幾拳就老實了!”

  小玉一把將他給拽到凳子上:“你別總打打殺殺,本來阿夏的名聲就不好了,咱們再這樣衝動,豈不是真的落人口實。”

  錢貴撓了撓頭,咋咋呼呼的坐回原位,雖然知道小玉說的有理,但他們本本分分做生意,憑什麼要被這樣潑污水啊!

  夏君妍見大家都說了一圈了,也約莫知道眾人的意見。便道:“這麼說咱們就繼續開門做買賣,不退?”

  “不退!”錢貴大手一揮,退個球啊!

  夏君妍被他這義憤填膺的模樣逗笑了,端起碗喝了口酸梅湯,說道:“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系呢?”眾人一愣,只聽她繼續道:“各家娘子拿自己的閨女威脅陳夫人,可不管他們威脅還是不威脅,我原本就不去女學的。而且我的名聲就不怎麼好,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小玉和錢貴一愣,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倒是姜小蓮很快反應過來,回道:“掌櫃說的有理。只是有一件事很重要,一旦掌櫃的不去女學這件事由陳夫人說出來,卻是變味了。我雖來鎮上不久,但這位陳夫人說的話想來也是金口玉言,旁人不會知道是掌櫃的自己不去,而會認為連陳夫人都覺得掌櫃的名聲不好。”

  經過名人認證後的,夏君妍名聲有損的事則會從民間流言變成官方認定。

  夏君妍頗為驚訝。姜小蓮是個沉默的性子,所以大多時候連她都不知道這丫頭整日裡除了干活還會想什麼,此刻見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便鼓勵道:“你還想到了什麼?”

  姜小蓮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一時竟有些不習慣,越發謹慎。將心裡話來回過了一遍,這才張嘴說道:“陳夫人雖然尊貴,但到底是才來雲安鎮。俗話說強龍壓不了地頭蛇,這麼多娘子聯合一起來,陳夫人也必須慎重對待。一旦陳夫人妥協了,掌櫃的就……”

  姜小蓮眉頭一直沒有放松,越分析越覺得夏君妍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這些娘子的家裡雖算不得是達官貴人,但都盤踞在雲安鎮各處幾輩子了。陳府雖尊,卻也要在鎮上生活,少不得就要與這些娘子的家裡打交道。為了夏君妍一個,得罪這麼龐大的勢力……姜小蓮實在不知他們該如何是好。也許就像小玉的大哥說的那樣,只能暫避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院中的氣氛一下子低落到了冰點,連錢貴都有些垂頭喪氣。說到底,還是他們掌櫃家裡沒人了,若是夏家還有兄弟姐妹,哪裡會由的人這樣欺負。

  小玉正要安慰幾句,卻見夏君妍依舊一臉輕松。似乎除了當初的劉五外,就沒什麼再讓她緊張的人與事了。

  夏君妍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這低迷的氣氛。露出一個令人安定的笑容:“我就一個觀點,鎮上的娘子們不是鐵板一塊,她們愛女心切,才被流言暫時蒙蔽了雙眼。”

  夏君妍自覺自己做人還不是那麼失敗,能讓整個鎮子的娘子們都恨了她。只因眾娘子對她不熟,被一些有心人誤導後,才鬧了這麼一出。流言雖然難以查到源頭,但只要想想她若離開雲安鎮對誰最有利,這事的幕後黑手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在這鎮子上與她有仇的就兩家——舅母柳氏,周記的李春娥。

  但李春娥並沒有適齡的閨女去女學,看起來似乎對柳氏最有利。但李春娥還欠著她的銀子,她若灰溜溜的走了,李春娥這筆銀子也省了。

  小宴上所有娘子的名單夏君妍早就謄抄了一份,李春娥與柳氏都在名單之上。其他的各家娘子與她都是泛泛之交,比起她這個剛來鎮上的陌生人,娘子們自然對早就相熟的李春娥和柳氏說的話更信些。

  夏君妍覺得自己都能想像到當時的場景。在一個不經意的談話,李春娥或者柳氏談及了當日在陳府掌勺的她。又說了一些她一個女子冒頭露面的開店子,也不顧及什麼,還招了一個從賭坊裡退下來的伙計,最近招的雜役連對方爹娘都惹來了。

  夏君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行為在這個時代算的上是異類,哪怕沒有李春娥和柳氏的有意引導,她都和這個時代裡“正常”的姑娘們完全不同。除非有一天,她懂得將自己的本性藏起來,讓自己與周圍徹底同化,否則她將會與這裡一直格格不入,夏君妍有時候都在想,她算不算是這裡的非主流?在那些人眼裡,其實她是一只“猴子”吧?

  而人們對待異類總是苛刻的,看不順眼的。所以無論是陳府的下人,還是鎮上的娘子們,除非她們能有時間對夏君妍有深入的了解,否則都是憑自己先入為主的印像,自然會覺得夏君妍是個……不賢良的女人,與這個時代對女性的主流要求相違背。於是一切順理成章,李春娥或柳氏只要通過一些渠道放出風聲,各家娘子便會急了。這次的局可謂是精心准備,步步為營。

  可是千算萬算,她們還是算漏了一點。——對於名聲,夏君妍從不在意,再糟糕又如何,她又不是和那些閨閣的小姐們打交道。

  夏君妍坐在書桌前,看著陳夫人送給她的書和字帖,心情頗為復雜。陳夫人是這個時代裡少有的心中有格局的女性。她辦女學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原本不該被她所拖累。穿到古代來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她家門口荔枝五塊錢一斤,楊貴妃都吃不到這麼新鮮的荔枝好麼!更何況周圍還都是那麼多將三從四德奉為金科玉律的人!三觀不同連談個戀愛都很痛苦,個人的三觀和整個社會的三觀都不同了,夏君妍好想撞牆看自己能不能在穿回去……

  夏君妍枯坐了一下午,從書架的最裡端,將莫如深送給她的那一盒紙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張出來。這段日子以來她都有練字,雖然還是難看,但比起之前那狗爬還是進步的不少,畢竟她起點低,基數小。

  裁了紙,研好磨,一筆一畫,寫的格外認真。不過短短數語,卻寫了有半個多時辰。裝好信封,夏君妍對大伙兒交代了幾句照常做生意後,便往陳府走去。

  而陳夫人也正愁眉苦臉,——怎麼好端端的就變成這樣了。

  “夫人莫要唉聲嘆氣,依為夫看,夫人原本也不打算讓那夏掌櫃來女學,說出來也無妨。”陳夫子一直對辦女學這種事不置可否,這都是陳夫人一個人閑著無聊鬧得玩的。

  陳夫人又嘆了一聲:“我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可一旦我說了,保不准旁人怎麼去看那夏丫頭。”

  陳夫子輕松道:“無風不起浪,若非這夏掌櫃太出格,旁人也不會拿她當做洪水猛獸。夫人又何必自尋煩惱。”

  瑞珠輕聲走來,在陳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陳夫人一愣:“她……來了?”

  陳夫子問道:“誰?可是那夏掌櫃?”

  瑞珠福了福禮:“回老爺,夫人,是夏掌櫃,說是有封信要給夫人,現在人都在府外。”

  陳夫子笑道:“看來這是要為自己辯白了。要我說,夫人還是不要見了,免得又惹上一堆麻煩。”便對瑞珠道,“把信收好,人就別進來了。”

  陳夫人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最近還是避嫌為好。流言說的就是夏君妍賴著她,若是將人請進來,指不定又要被說成什麼樣,便道:“就照老爺說的做吧。”

  陳夫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焦慮。

  “書院哪有那麼容易就辦成的,更何況是女學。”陳夫子緩緩道,“這世上女子大多居於後宅,多念書還不如教她們持家之道,反而讓這鎮上的娘子們放心。這裡只是一小小的縣鎮,並非州府京城那樣的繁華之地。”

  陳夫人被他說得一腔熱血頓時涼了一半。等瑞珠將夏君妍的信遞來後,也沒甚心思拆開了。反而是陳夫子拿了來,說道:“好歹你也是送了字帖給她,讓為夫看看這位夏掌櫃的字兒練的怎麼樣了。”

  陳夫人搖著團扇,只覺得累極,有氣無力道:“你看吧。”

  陳夫子笑著拆開信封,信是對折的,頭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雪白的紙,剛將手放上摸了一下,陳夫子臉上的笑頓時僵了,連忙將信打開,看的不是字,而是看紙!

  “澄心堂紙?!!”

  陳夫子驚的從踏上直接跳了起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而那雪白的紙上寫著兩行字體無比別扭的小字:

  ——“鄉人皆好之,何如?”

  ——“鄉人皆惡之,何如?”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11 AM

  ☆、第六十三章 見面

  陳夫子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樣,半響說不出一個字來。陳夫人覺得奇怪,立刻起了身,焦急問道:“怎麼了,這信上寫的什麼?”

  陳夫子指著那張紙,嘴巴開開合合,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見他拿著那封信,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最後繞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咕嚕嚕仰頭灌下去,隨著一聲長嘆,總算是鎮定了下來,手卻依舊微微有些發抖。

  “澄心堂紙,這是澄心堂紙!!”陳夫子道,“當年為夫離開京城,有幸得秦國公相贈十張,至今不敢下筆,唯恐污了這紙。這紙造藝幾近失傳,是以價比千金。”

  陳夫人聽著心中暗驚,“這樣的紙那夏掌櫃怎麼會……”

  陳夫子搖搖頭。將之前對夏君妍的輕視早就收起,又仔細看著信紙上的兩行短句。這是子貢問孔子的兩句話。

  “這信若是這位夏掌櫃自己寫的而非旁人指點……”陳夫子正色道,“看來為夫要恭喜夫人覓得高徒了!”

  陳夫人接過那信紙,信上的質問讓她暗自羞愧。她自詡是女中豪傑,卻被流言蒙蔽了眼睛。

  “子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陳夫人搖頭輕嘆,“虧我自視甚高,自以為早已熟讀經書,卻不如這小小鎮中的女掌櫃看得透徹。”

  “聖人終其一生也只教的七十二賢者,夫人辦女學,這女學生貴精不貴多。”陳夫子道,“這世上女子無須科考,自然那心思也就不在書本之上。這位夏掌櫃倒是個奇人。且不說她竟有這澄心堂紙,單就其這兩句話,說她是自辯也好,思維敏捷也罷,若非早已熟讀經書,怎能會如此運用。”陳夫子搖著手中折扇,在屋裡慢慢踱步,似在思量著什麼。終於,啪的一聲,折扇收起,笑道:“為夫要親自見見這位夏小姑娘。”

  陳夫人知道自家老爺是起了愛才之心,便道:“這會兒她應該走得不遠,我讓瑞珠將她喊來。老爺是要教考一番嗎?”

  “不不不。”陳夫子道,“我親自去那食鋪看看。”說罷,便換了一套書生常服,戴上士人方巾,喚了書童,一切准備妥當後,便騎騾而去。

  夏記食鋪開在東守巷中,與鎮上最繁華的東市大街相近,而這裡的店鋪大多是尋常百姓喜歡來的。在古代,馬匹相當於勞斯萊斯,騾子相當於雷克薩斯,驢則是大眾尼桑。騎著雷克薩斯的陳夫子想了想,決定將自家的騾子停遠一點。交代了書童幾句,他便一個人走進小巷。

  此時正是一天中小巷裡最熱鬧的時段之一,不少在碼頭做工的漢子都趁著午間閑暇來這裡大吃一頓。陳夫子走了幾步,便萬分慶幸自己方才的決定,這樣狹窄的路面,的確不適合騎行。一路仰著頭看著店的招牌,終於見著一個“夏”字,興奮的立刻往前擠,誰料周圍一大漢粗聲粗氣的嚷道:“誰這麼不守規矩啊!沒見著要排隊嗎!!”

  聲音之大驚的陳夫子得直接捂住耳朵。

  不少漢子也跟著嚷道:“排隊排隊!!沒看見這放著有木柱子嗎?!”

  陳夫子這才發現原來此處雖人擠人,但竟有條不紊。這隊伍的一頭一尾放著兩根木柱,木柱之間系這一條布條,人都站在依次的站在布條的裡側。陳夫子擦了擦汗,他一心想見那位擁有澄心堂紙的夏掌櫃,竟沒注意這一小細節。

  又見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朝自己扔了一個白眼,啐道:“沒素質!”

  陳夫子:“……”

  四周哄然大笑,不少人嚷道:“大牛,你別學人家夏掌櫃說話啊,那什麼素……什麼的,你學不出那個味兒。”

  那叫大牛的漢子憨厚的嘿嘿笑著,對周圍的同伴道:“那是!夏掌櫃見著插隊的就直接讓錢貴那小子拿著擀面杖將人提出去了。”

  一群碼頭做工的漢子沒讀過書,也不懂多少道理,但那嗓門一個賽一個的高。陳夫子雖不知“沒素質”為何物,但見這群壯漢的神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詞。思量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的站到隊伍的最末端去了。

  他不曾與這些粗人打過什麼交道,但也知道窮山惡水多刁民。但這群漢子雖言行粗魯,吵吵嚷嚷的,可排著隊前進竟沒有一絲不耐。陳夫子還記得自己以前在州府時候,這種走碼頭的漢子多是圍成一團,爭先恐後,還會因碗中吃食的多寡與旁人打起來,惱的食鋪不得安生。

  陳夫子排著隊,好奇問道:“你們都是來這兒吃飯的?”

  前面的漢子像是看白痴一樣看了他一眼:“來食鋪不吃飯,難道要來撒尿嗎?”

  陳夫子聽著頓時蹙了眉,還是耐著性子道:“這夏記食鋪有啥好吃的,我瞧著旁人家的生意都不及這裡好?”

  那漢子道:“俺瞧著你是新來的吧。”

  陳夫子連忙點頭。

  前後幾個漢子頓時了然,對著同伴道:“難怪不知道夏掌櫃的規矩了,一般新來的都這樣沒素質。”

  陳夫子繼續擦汗,心裡卻開始有些抓狂,那“沒素質”到底是何意,語出何典?!!

  一漢子道:“旁人家推推擠擠的,吃個飯也不安生,倒不如夏掌櫃這裡好。你別看夏掌櫃是個女流,她做買賣倒是實在,等會兒你去點菜或者點碗面,我瞧你這體格,怕是一碗下去就撐著哩。哪裡像那些食鋪,盡拿些小碗來糊弄俺們。”

  又一人道:“就是。夏掌櫃這鋪子蒸的饅頭一樣三文錢一樣,但就是比別人家大了一圈。”說著,拍了拍陳夫子的肩膀,抬手指著不遠處的木門,你瞧著那門口的水缸沒,那裡兌的是米酒,每天都滿滿一缸,透心兒的涼,等會兒自己拿著碗舀,解暑氣。”

  陳夫子被他拍的差點直接跪地上,忍者肩膀的疼,問道:“多少錢一碗?”

  誰料周圍的漢子又是一陣哄笑:“不要錢!!就是每人限喝兩碗。夏掌櫃說了,總得給後面來的人一些念想,夏掌櫃說那叫什麼來著……吃獨食就長不好。”

  陳夫子汗顏,小聲道:“獨食難肥。”

  “對對對,就是這個!”漢子又是一掌拍去,笑道:“先生原來是個讀書人啊。”

  陳夫子呵呵干笑,心道自己這肩膀算是廢了,回府後得讓陳夫人幫著揉一揉。

  跟著排隊的人不斷往前走。因有布條攔著,這條窄巷竟一點兒都不擁堵,不多時就看見一個瘦高的伙計,手裡領著食盒,一路飛快的往外走。那些漢子似乎與他很熟,高聲打趣道:“幾日不見你這小子又胖了,這又給哪家老爺送好吃的呢?”

  陳夫子打量了一下,那伙計雖然高瘦,但臉色很好,不似窮苦人的那種蠟黃色。一張嘴一串話便劈裡啪啦的蹦出來:“咱姑奶奶推出的新菜,那叫一個漂亮!這不萬家老爺想要嘗個新鮮,早早就訂下來了。我不和你們多扯了,得趕緊送去,這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陳夫子好奇道:“這還能送菜呢?”

  “當然可以了!只要提前說好,就能送。不過這送菜得多收一文錢,那菜也不便宜。老先生,您別看夏掌櫃這面臉小,那燒菜的手藝可是一絕。前陣子俺們哥幾哥湊了錢打了打牙祭,點了一道什麼魚香肉絲,那滋味……嘖嘖,絕了!”

  他這一說,得到周圍好多人的響應。雖然魚香肉絲平常沒錢吃,但點個麻婆豆腐也是下飯啊,喜歡吃辣的還可以單獨讓夏掌櫃多放些辣子進去。

  很快,陳夫子便站到了隊伍前端。剛走到店門口,便聽見店內喧嘩的人聲。一個模樣七八歲的小男孩笑著站在門口處,問道:“老先生您要吃些什麼,是打包帶回去還是就在店裡吃呢?”

  這小男孩兒一身墨藍色短打,衣裳剪裁的十分合身,腰間別著一條巾子,一雙手和臉都是干干淨淨,連指甲也是剪得整整齊齊。陳夫子立刻想到方才那匆匆送菜的高瘦伙計,也是穿的這樣一身衣裳,精神氣兒十足。又環顧了店鋪內,雖滿滿坐著人,但無論地上還是牆上都清清爽爽,桌上的碗筷盤碟一看就是一整套的白瓷碗和竹筷子。難怪那些人說這裡吃的舒心。縱然是碼頭做工的漢子們,也會偏向於干淨的地方用飯。

  倉廩食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陳夫子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在一家小小的食鋪裡感受到了這種氛圍。

  長生瞧這老先生有些眼生,打量著他的穿著,猜測他應該是初次來,便將他帶到靠裡的一張桌子上,掛著笑容說道:“咱們食鋪有米飯,還有面條包子,還有特色菜,除了這兒別的地方您都是吃不到的。”說罷,指著牆壁上的掛著的菜牌。

  陳夫子一瞧,便被那菜牌上的字給吸引住了。每一個都蒼勁有力,只是看久了,竟隱隱透著一股壓迫之感,都說字如其人,能將字都寫的暗含肅殺之氣的人物……陳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便問道:“這菜牌子倒是雅致,不知是哪兒做的?”

  長生脫口便道:“我們掌櫃做的啊。”

  夏掌櫃?陳夫子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就夏掌櫃那字兒……或許這木牌子是她做的,那字兒是她單獨請人寫的吧。

  見這小伙計的確是忙,陳夫子也不好多耽擱他,便點了兩碟小菜和一壺米酒。長生重復了一遍,從腰間掏出一個淺色的小木牌,用炭筆在上面簡單寫了幾個字,標了個記號,便直接遞到後面去了。

  陳夫子大為驚奇:“你這娃娃也會寫字?”

  長生聽著頗為驕傲,心裡別提多美了。只是記著安大娘的教導,不斷壓下嘴角的笑容,含蓄道:“這不算什麼,我們掌櫃教的哩,她會寫的字比我多多了。”說完,便又去領別的食客了。

  每個桌子上都送有一小碟花生米,剛炸出來的花生米香味撲鼻。陳夫子夾起了一粒,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笑容,似在喃喃自語:“不錯。”

  只見門簾微動,一個秀麗的小姑娘走了出來,手裡還抱著一個錢罐子。陳夫子立刻放下了筷子,那小姑娘直徑走到賬台後,麻利的打起了算盤。不少吃飽的漢子臨出門前還對她打了個招呼。“夏掌櫃,我家那婆娘過幾天來向你學那冷淘,她笨的厲害,你多擔待些。”

  只聽那小姑娘和氣的笑道:“這有什麼,等下午沒啥人時便叫她來吧,正好和大栓家的作伴。”

  說話的漢子謝了又謝,這才隨同伴一起走了。

  夏君妍抬頭環顧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在牆角處一讀書人打扮的老先生身上。她這小店很少有這種雅致的人來,一般都是訂菜送去。猛一想到自己早上向陳府送了信,莫非他是……陳夫子?!!夏君妍突然生出一種被暗訪的緊張來,同時又有些期待——難道,她那封信真的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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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論語•子路篇第十三》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譯文:

  子貢問孔子說:“全鄉人都喜歡、贊揚他,這個人怎麼樣?”

  孔子說:“這不能肯定。”

  子貢又問孔子說:“全鄉人都厭惡、憎恨他,這個人怎麼樣?”

  孔子說:“這也是不能肯定的。最好的人是全鄉的好人都喜歡他,全鄉的壞人都厭惡他。”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15 AM

  ☆、第六十四章 感動

  只是此刻食鋪不斷有食客進出,夏君妍忙著算賬,沒空去與陳夫子說話。陳夫子倒也一直坐在那裡,有人過來拼桌,他也不惱。

  一直忙過了未時,食鋪這才歇了口氣。錢貴搭著巾子,撿了個板凳坐在門口處,咕嚕嚕喝著涼茶解暑,眼睛卻瞧著鋪子最裡端的那張桌子。招了手,喚來長生低聲道:“那老先生在干啥呢,還不走?”

  長生搖搖頭:“不知道啊。”

  經過幾次事,錢貴也警覺了。輕輕走到夏君妍身邊:“掌櫃的,您看這……該不會又是誰找來挑事的吧?”

  夏君妍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這般草木皆兵,吩咐掛上暫時小憩的木牌,自己便朝陳夫子那桌走去。

  陳夫子在店裡坐了一個多時辰,剛來的時候滿心想知道那澄心堂紙的來歷,而現在他更想了解這位夏小掌櫃。瞧她年紀小小,可單從這食鋪的經營手段來看,卻是十足的老道大氣。一般只有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廝們才會統一裁衣,而也是方便主人家辨認,不用知道你是誰,單看衣裳便曉得是領的幾等的例,是哪院來的。可這小小的食鋪也是這樣做,陳夫子很快便想到這兒的伙計會向各府送菜,時間久了,只需看到這身衣裳,便知道是夏記食鋪的人,自然也就與旁的食鋪酒樓區別開了。門前的水缸,更是讓之小利,從而吸引更多的人來。

  “老先生吃的可好?”

  一個脆生生的笑聲傳來,陳夫子瞧著那秀麗的小姑娘正站在自己跟前,和善道:“這些小菜味兒不錯,都是掌櫃做的?”

  夏君妍笑道:“是啊。我瞧著先生有些眼生,想必是第一次來小店。若先生覺得味兒不錯,不如下次點小店的幾道特色菜吧。”

  陳夫子道:“好說好說。”頓了頓,從懷中將信拿出。

  夏君妍眼尖,一眼辨認出那是早上自己送到陳府的那一封,心中的猜測越發肯定了,臉上帶著一絲驚訝:“您……您是陳夫子?”

  陳夫子擺手笑道:“夏小掌櫃莫要緊張,老夫來與其他食客無二,都是來吃飯的。”

  夏君妍自然不敢怠慢他,立刻將陳夫子請到後院的會客廳堂。陳夫子倒也不推辭,饒有興致的參觀起來。後院與前面一樣,都透著一股整潔的勁兒。夏君妍對小玉和姜小蓮介紹道:“這位是陳夫子。”

  小玉因每月都要往書院送東西,自然是認得的,立刻行了禮。難得的事陳夫子竟也知道她,“這小丫頭看著眼熟,你哥哥可是在老夫那兒念書?”

  小玉心頭一喜,立刻點頭道:“我哥哥就是安於義。”

  陳夫子果然是知道這個學生的,便道:“你哥哥很用功。”

  小玉頓時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意,那模樣看起來比誇她還要高興。又因想到眼前的是書院的山長,又連忙低下頭,生怕因自己的不禮貌讓山長生氣了。

  陳夫子為人隨和,又與小玉說了些她哥哥在書院裡的小事,突然想起方才在前面看到的那小男娃和她在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便問了起來。

  小玉道:“那是我弟弟長生,今年已六歲了,我娘說讓他跟著阿夏多學幾個字後在送到村裡的秀才先生那開蒙。”

  誰料長生正聽著這半截話走了進來,當即就道:“我才不要去那酸秀才家裡呢,他貪得厲害。大河哥被送去連三十個字都不會寫呢,大河哥的娘就給那秀才送了三袋子糧食並五斤肉去了。”

  小玉聽他口無遮攔,殺雞抹脖的使眼色,又對陳夫子歉意的笑道:“我弟弟年紀小,還不太懂事呢,山長莫要與他計較。”

  啊!!長生一驚,也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好在夏君妍將茶端來了,長生連忙低著頭走到後面,眼觀鼻鼻觀心的老實站著,不敢再說一句話。

  陳夫子卻道:“小孩兒才是最不愛說假話的。”朝著長生招了招手,“娃娃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長生緊張的仰頭望著姐姐,見姐姐都沒辦法替她解圍又立刻看向夏君妍,夏君妍也是剛走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回以他一個十分莫名的神情。

  陳夫子瞧這三個小鬼的眉眼官司,也不戳破。長生心一橫,閉著眼走去,劈裡啪啦道:“我叫長生。山長,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村的那個秀才的確很壞,我沒有說謊話,山長可以去問問大河哥和他娘就知道了。”

  陳夫子和藹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語氣溫和的說道:“讀書人就還是要明是非,知善惡。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那這書不讀也罷。你們都坐吧,我本來是客,倒是讓主人家站著了。”

  夏君妍拿不准陳夫子的來意。她寫那封信時,心裡是帶著氣的,用子貢問孔子的那兩句話來提醒陳夫人不要被流言所蒙蔽。結果陳夫人沒來,竟然驚動了陳夫子。而他來這半天,也不提信的事,轉而與長生說起話來。

  “小娃娃不願去那秀才家,可找著先生幫你開蒙了嗎?”

  長生的小眼神不住往夏君妍那裡瞟,小心翼翼道:“我們掌櫃的也會讀書寫字。”

  書應該會幾本,但寫字就算了。陳夫子至今心裡還在滴血,那可是澄心堂紙啊,就這麼被夏小掌櫃給糟蹋了。

  夏君妍立刻道:“我那都是些鄉下把式,長生若要規規矩矩的念書,還要去尋個德高望重的先生才是。”

  這是變相承認了那秀才的確是個壞的。這世上普通百姓對讀書人有著天然的敬畏,更何況是沒甚見識的婦孺。陳夫子卻發現在夏君妍這裡,讀書人並沒有得到多少優待。就比如今天他來這裡吃飯,雖並未報出名號,但他這一身衣著打扮也能看出是何來歷。若是尋常店家,不說請入雅間,也會單獨一桌。而今天有漢子前來與他拼桌,夏君妍也並未阻止,更有店內的伙計示意他可以在裡坐一坐。

  這是自持自己有幾分學問,於是輕視其他讀書人嗎?陳夫子想了會兒,心中不由一笑,他怎麼又犯了先入為主的毛病。便道:“你們掌櫃的的確是個有學問的,教你識字不成問題。只是做學問不僅要會認字,也得會寫。先前我瞧著你拿那木板炭筆來寫字,雖是圖了輕省,但終歸不是正道。”

  夏君妍臉上一紅,小聲嘀咕道:“我也有在練字。”

  陳夫子正色道:“須得苦練才好。”

  夏君妍聽著干脆耍起無賴:“苦練也得要有先生教啊,這鎮上又沒有教女子的先生。”

  到底是年輕人,還是有些沉不住氣啊。陳夫子縷了縷胡須,有些明知故問:“夏小掌櫃這是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夏君妍光棍到底,很果斷的點頭:“我與夫人相交,夫人喜歡我做的菜,便多與我說了幾句。也不知是被誰聽了去,竟編排出那樣難聽的話來。聖人曾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定是一起子小人見不的別人好,存了心想搗亂,才散布流言。”

  陳夫子覺得這位夏小掌櫃的論語讀的很好啊。普通女子念書也都是讀些女則之類,而她張嘴便能說出聖人言語。除非自家夫人單獨替她設一堂書法課,否則她的確是不需要再來女學學習的。

  接著夏君妍又請陳夫子參觀她的書房,陳夫子一聽,果然來了興趣。書房不大,只靠牆處放了一排書架,窗戶下擺著書桌和一把交椅。

  最醒目的當屬那算術十經!

  百聞不如一見,直到此刻,陳夫子才徹底的放下了心中的輕視之意。而書桌上竟是擺放著一本當朝律例!夏君妍連忙道:“這書是向衙門求來的。”

  陳夫子官吏出身,對律法自然比尋常讀書人更感興趣。取得夏君妍同意後,便隨手翻開了幾頁,略略看去,每隔幾個字中間便多了一個小墨點。陳夫子起先不以為意,又看了幾句,這才發現那些小墨點竟然都是斷句之意。再一瞧,每一個墨點還有些許的區別。

  “這是何意?”陳夫子頓時來了好奇,指著書中某一處問道。

  夏君妍道:“這是逗號。”

  “這呢?”

  “句號。”

  “和解?”

  夏君妍頗為不好意思:“因我讀書讀得很慢,做些標記方便自己讀得快些。那逗號表示一個小短句,句號則是提示自己這句話已經結束了。”因律法中還有引用案例,所以夏君妍又向陳夫子依次解釋了冒號,引號的種種用法,說到激動處,還打個感嘆號。

  陳夫子聽得十分起勁,又翻了幾頁,發現夏君妍只將其中關於賣人掠人的律法標注了,一時心癢難耐,拿了筆,按照夏君妍說的規律,自己動手標了起來。

  夏君妍在一旁看著驚的合不攏嘴。因古代沒有標點符號,所以閱讀十分困難,又因她對文言文不太熟練,所以每次標注的時候都慢如烏龜。如今陳夫子拿起筆刷刷刷,已經標好了三頁,而且一點錯誤都沒有。不愧是書院的山長,夏君妍大為佩服!

  越標注,陳夫子越發現這幾個小小符號的妙處。雖說書院裡有些學生也會為了方便讀書,而標注一些句讀,卻都沒有夏君妍這一套來的清晰!如果所有的書都通過用這些小符號標注出來,那麼讀書將會比現在順暢許多倍,雖只是小小幾個符號,卻造福了這世上所有的讀書人。

  夏君妍瞧陳夫子標的不亦樂乎,便默默站在一旁,不敢打擾。突然陳夫子猛一抬頭,那眼神裡止不住的激動倒把她嚇了一跳。

  “這書有何不妥嗎?”夏君妍小心問道。

  陳夫子正色道:“這些標點夏掌櫃是如何想到的?”

  呃,這個時候應該感謝一下小馬努蒂烏斯老先生麼……

  夏君妍道:“早些年,我瞧見我祖父留下的書裡有這樣的記號。”

  “原來是夏老先生所創!”陳夫子緩緩站起了身,朝著東面望去,竟是一臉的崇敬與肅然。

  夏君妍打定主意過幾天回村給夏老爺爺上幾柱香,他老人家太受累了。

  陳夫子將那信紙小心翼翼鋪在桌上,又道:“想來這澄心堂紙也是夏老先生留給夏掌櫃的吧。”陳夫子突然覺得有些羞愧,枉他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竟也犯了以貌取人之過。

  啊?夏君妍有些走神的點了點頭:“是啊。”

  陳夫子長嘆一聲,很是慶幸自己親自來了一趟,無比恭敬的將那本律例合上放好,又將信還給夏君妍。夏君妍這才有些急了:“山長這是何意?”

  陳夫子語重心長道:“這是夏老先生留給夏掌櫃的,陳某何德何能,是萬萬不敢收的。”

  “可這……”夏君妍道,“是因為我的魯莽惹惱了山長嗎?”

  “夏掌櫃不必多想,只是這是這紙太珍貴了。”

  “可這紙是因為要送給夫人才珍貴啊。紙若不用來寫字,單單放在那裡,就算在珍貴的紙又有什麼用呢?如果修好的路行人不去行走,那路就算修得在寬敞也是無用的。”

  陳夫子一愣。

  夏君妍瞧他不說話,心中頗為不安。豈料少頃,陳夫子突然笑道:“是老夫著相了,還是夏小掌櫃看的透徹啊。既如此,這封信老夫便拿走了。”

  直到陳夫子離開,夏君妍還是一頭霧水。雖然與陳夫子相見不過半日,可她發現這位陳夫子的感情似乎很豐富啊。好像古代的大儒都有這個特點,喝酒喝著喝著就能大哭起來,大哭後就立刻開始作詩……

  陳夫子親自來夏記食鋪的消息立刻在鎮上傳開了。而三日後在書院的授課上,陳夫子提出了標點符號的用法,眾學子耳目一新。隨後陳夫子領著學子朝東相拜,遙祭夏老先生,贊夏君妍“好學”二字。自陳夫子開山收徒以來,還是第一次給出這樣的評語。

  有這樣的祖父,又得到大儒這樣的評價,什麼鄉野丫頭,什麼粗鄙之類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夏君妍大大松口氣,她的名聲總算從負開始漸漸往正數上走了。翻看著手邊的那本律法,此刻她覺得十分感動——只有像陳夫子這樣的,才是真正的讀書人啊。他不因夏祖父是經商起家而看不起他,反而因那標點符號對他十分敬佩,這是對知識的尊重。

  不過夏君妍感動歸感動,但眼下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莫如深坐一旁,見夏君妍將他送的那一盒子紙拿了出來,笑眯眯的擺在他眼前。語氣很溫柔,像是羽毛拂過心頭,撩撥的人心裡癢癢的。

  “莫大哥,可多虧你送給我的這盒紙了,若不是用此紙寫信給陳夫人與陳夫子,也體現不出我的誠意。不愧是衙門發的紙呢,就是好。”

  莫如深目光飄忽中……

  此時是不是該發揮內衛被審訊的精神——打死都不說實話?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32 AM

  ☆、第六十五章 助攻

  夏君妍干脆拿出一張紙,特地鋪在莫如深跟前,笑呵呵道:“莫大哥,上次你教我的寫的那些字我都練了好幾天了,你看看好不好?”

  莫如深很穩重的點點頭,但就是不說話。

  夏君妍眉梢微挑,目光流轉,偷偷打量了莫如深一眼。連陳夫子都覺得貴重的紙,他竟然一送就是一盒,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麼!她還特地向鎮上的讀書人問過澄心堂紙,一打聽把她嚇了一跳。這才又借著練字的由頭,將他叫來,也想從側面打聽一下。

  夏君妍提起筆,一不留神一個墨點就滴了上去,白淨的紙頓時暈了一圈。

  “啊……”夏君妍萬分懊惱,沮喪的望著莫如深,“莫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怎麼會這樣呢,我明明都練了好多遍了。”

  莫如深淡定的將那張紙換掉,又拿出了一張鋪上:“再寫便是。”

  一兩黃金一張的澄心堂紙,就這麼隨手扔了。夏君妍努力盯著莫如深的臉,很像從上面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誰料莫如深一聲微咳,依舊是那冷清的聲音:“不寫了嗎?”

  夏君妍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的失禮,耳朵根子都紅了一圈,連連拿起筆:“寫,寫啊……”結果一低頭,腦子裡頓時又浮現了剛才的場景,這還是除了第一次見面後她如此仔細的盯著莫如深看。

  帥的很有侵略感啊。

  哪怕只是二人獨處,都不見他有一絲的放松,眼神裡都透著一種沉靜。

  夏君妍在心裡默念八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結果一下筆,第一個就是個“色”……

  完蛋了!

  夏君妍額頭開始冒汗,她到底在干啥啊。身邊的莫如深好像還輕輕的嗯了一下,夏君妍努力保持著鎮定,繼續寫下後面三個字——“仁行違”。

  “莫大哥,這是我新學的成語呢,你看寫的怎麼樣?”她真是太機智了,夏君妍默默為自己點了個贊。

  莫如深看著那抖得跟心電圖一樣的四個字,點點頭:“很好,繼續。”

  夏君妍松口氣。等等,為什麼是她松口氣?今天把莫如深找來好像是詢問他的吧!夏君妍端起一旁的茶杯給自己灌了一口,冷靜了一下。

  再次拿起筆,一邊漫不經心的寫著字,一邊道:“莫大哥,這紙可好寫了。你們衙門還有剩下的嗎,或者你告訴我這紙哪裡能買到唄。”話音一落,手突然一抖,正要在毀掉一張,誰料一個溫熱的大手突然蓋了上來,“拿筆的手要穩,寫字的時候心要專。”

  濕熱的氣息撲進耳朵,夏君妍不可自抑的抖了一下,而手則被握的更緊了。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莫如深包圍在懷中,而他正俯下身子,握著她的手慢慢寫著。

  “練字最忌寫一筆看一筆。”莫如深說道,“要一氣呵成才好。你總是手腕無力,不要抬那麼高。”

  兩個人的手覆握在一起,夏君妍看見自己的名字被一筆一畫的寫了出來,那股被她一直努力無視的萌動又開始悄悄冒頭了。

  是錯覺嗎?

  她好像是真的喜歡上身後的這個男人了。

  這個時代的女子是不是都該矜持一點,名字寫完了,她是不是要抽回手了?

  QAQ

  舍不得!

  手背突然一空,就聽到莫如深說道:“你自己寫一遍。”

  QAQ

  在握一下嘛……

  夏君妍知道自己在玩火,可是……可是感情這東西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莫大哥,你再教我多練幾個字好不好?陳夫子誇了我,這幾天我總想著怎麼給陳府寫回帖呢。原本是寫出來了,可是我那字兒實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反正都來了,再多教我一下好不好嘛?”

  夏君妍望著他,語調輕柔,帶著一絲期待,一絲央求,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好。”

  莫如深提筆占墨,俯身遞給她。

  夏君妍眉眼彎彎:“莫大哥你真好,這字兒也寫的好看。”

  莫如深沒回話,只是默默握著她的手,謄抄那份回帖。夏君妍也沒在說話了,直到謄抄到最後一句話時,突然道:“我想起一件事兒,上次陳夫子來的時候好像說這紙還有個名字。”

  啪!飽蘸的墨汁頓時從筆尖滴在紙上。

  夏天的衣裳單薄無比,夏君妍頓時感覺到身後之人僵了一下,連握著她的手都更用力了些。可只是一瞬,一切又都恢復了常態。

  莫如深又拿了一張新紙出來:“方才那張要重寫。”

  語氣冰冷的讓夏君妍什麼念想都沒了,低著頭老老實實的寫字。

  他不想說。

  這是夏君妍唯一能確定的事。

  當回帖寫完後,莫如深便走了。夏君妍帶著一腔的挫敗感呆呆的坐在書桌前,連晚飯的時間都錯過了。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門外響起姜小蓮的聲音:“掌櫃的,我做了點夜宵,你吃嗎?”

  啊!都這麼晚了啊!

  夏君妍拍了拍臉,起身去開了門:“多謝你了。”

  姜小蓮看了一眼桌上被寫的廢的紙,心中頗為驚訝。掌櫃的平日裡很珍惜這些東西的,凡是要寫些什麼都會拿木板寫一遍在謄抄,不可能廢掉這麼多啊。

  夏君妍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下,突然眼光掃到書架子上的一本開蒙讀物,連忙拿下來塞給姜小蓮:“這是給你買,前陣子教你認了些字,你自己先讀一下,若有不懂的字就先圈出來,我再來教你。”

  姜小蓮開心的收下,正要將那碗冷淘放下離開,見夏君妍又坐著發呆了。腳下的步子不由慢了下來,因陳夫子那番舉動,這幾天食鋪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按理說掌櫃的應該高興才是啊。

  姜小蓮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輕聲道:“掌櫃的,你……有心事啊?”

  夏君妍怏怏的嘆口氣:“沒什麼。”說著,拿起筷子挑了幾根面條,卻怎麼也吃不下,干脆推到了一旁,見姜小蓮還在一旁,歉意道:“天熱,可能沒什麼胃口,我放一會兒就吃了,你先去休息吧。”

  姜小蓮垂著頭,小聲道:“掌櫃的,你要是有什麼煩心事別悶在心裡啊,大家都會擔心的。不如說出來,說不定有法子解決呢?”

  夏君妍也是有些亂了,見姜小蓮如此問,便道:“你說……如果有一個人突然送了一樣很貴重的禮給旁人,是為了什麼呢?”

  “求人辦事?”

  夏君妍搖搖頭:“那個人本身就很有本事,不需要求別人。”

  姜小蓮蹙了眉,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祖宗說的話應該沒錯啊。”

  夏君妍聽著心裡更亂了,這和莫如深也挨不上邊啊。

  澄心堂紙價比黃金,更何況是一盒子!僅僅是因為她要練字,所以莫如深就送了這麼一盒子來了,那一盒子紙保守估計都快有黃金八十兩了好麼!!換算成毛爺爺……得了,不用換算了,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古代的百萬富翁級別了。

  仔細想想,從認識莫如深開始,這位大哥出手就無比闊綽。她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雖然以前她就隱隱約約覺得莫如深不是普通人,可那時候與她又沒關系,而現在莫如深一出手就把她從溫飽線直接送到了富豪階層……還做得如此隱晦。

  他到底想干嘛啊!

  夏君妍心中都快抓狂了。問又不能問,今天剛起一個頭,莫大哥就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可是平白無故的被人送了百萬現金,壓力很大啊好嗎!

  姜小蓮瞧著夏君妍的臉都快皺成包子了,一心想要幫她,但夏君妍又好像難以開口的樣子,心中略略一猜,小心問道:“掌櫃的……是不是……有人給你送了很貴重的東西啊?”

  夏君妍頓時不自然起來。姜小蓮頓時松口氣,看來她猜對了。

  “恕我冒昧,恩……那個人是捕頭大人嗎?”見夏君妍一臉“你怎麼知道”的震驚,姜小蓮想笑又不敢笑,雖然她才來不久,但那位看起來很可怕的捕頭大人對掌櫃的是真的好。

  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掌櫃的也不想想,若非捕頭大人對她有意,為何這條小小的東守巷子他要親自來回巡三趟啊,而且每天都是這樣。那些流氓地痞壓根就不敢往這邊走,碼頭做工的漢子們雖然是佩服掌櫃的,但他們不鬧事也是有捕頭大人總是時不時路過一趟的原因啊。

  姜小蓮實在忍不住了,輕輕笑道:“既然是捕頭大人送的,掌櫃還用擔心什麼呢。”

  就因為是他才要擔心啊!!你們都不曉得他其實不僅僅是個捕頭啊,肯定大有來歷的,夏君妍看著一臉天真的姜小蓮,心中很是痛惜。

  姜小蓮見夏君妍還是一臉緊張,心裡都替捕頭大人著急,連她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掌櫃的還不明白。這下也顧不得女子的矜持了,干脆道:“掌櫃的,你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送那麼貴重的禮物呢?”

  嘎?

  夏君妍仿佛一個傻子一樣看著姜小蓮。

  這就是她得出來的結論?

  “開玩笑吧!!”夏君妍失控的嚷了一聲。姜小蓮悄悄吐了吐舌尖,見夏君妍徹底亂了,趕緊收拾了東西帶上門讓她自己一個人再好好想一想。

  夏君妍在屋裡轉來轉去,莫大哥喜喜喜喜……打住!這怎麼可能!

  可除了這個解釋外,還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嗎?所以她不是單相思,其實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想多?她要去親自問一下嗎?——“莫大哥,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別逗了,她要是敢這樣問,莫大哥肯定以為她瘋了,說不定還會逃得遠遠地,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

  夏君妍長嘆一聲,倚窗望著天上那輪安靜的圓月,心裡卻一直在敲著小鼓。說到底她其實並不了解莫如深,這份喜歡是危險的,可就算如此……

  “哎。”夏君妍回頭望著那古雅的烏木盒子,一臉的糾結,“你真的……也喜歡我嗎?可為什麼,你都不從來不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呢。”

  莫如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覺得自己好似火燒,突然一只冰涼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那感覺很熟悉,那只手在他身上慢慢游走撩撥,讓他越發覺得熱起來,每一寸的肌膚都在叫囂著想要釋放。他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將那人的臉抬起來。

  阿……阿妍?

  莫如深驚駭不已,想要將她推的遠遠的,可渾身一點勁也使不出來,任由自己被那女人抱著。突然聽那女人憤怒的嚷道:“你這個騙子!為什麼要騙我!”他想要抱緊她,那人卻如一縷青煙般當著他的面消失了……

  莫如深猛地一驚,睜開眼時四周漆黑一片。

  是個夢……

  他只覺得有些頭痛,而身體的某一處卻尷尬的蘇醒著。當即下了床走到院中,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澆的他透心涼。

  下午的時候是他魔障了,明明告誡自己要遠離夏君妍,可竟然還……

  他其實一直都在窺探著她,還做了一個如此羞恥的夢。莫如深又給自己澆了一頭冷水,月光下,那暗藏力量的軀體上泛著淋漓水光。

  等事情辦完後就離開吧。夏君妍已經起疑心了,如果今天的下午的事在發生一次的話,他害怕自己會做出更加放肆的舉動來。

  莫如深苦笑,既然他已經克制不了自己,那就干脆走得遠遠的好了。離得遠了,也就沒什麼念想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3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48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人緣

  夏君妍在鋪子裡等了兩日,都不見莫如深出現,最終還是忍不住趁著錢貴要去給衙門送菜的時候一起去了。

  自從包下衙門的伙食後,錢貴與衙門上上下下都混的十分相熟。幾個趁著閑暇時候正聊天的捕快抬頭一瞧,不由笑道:“錢貴啊,今兒都有什麼菜?”

  錢貴稍稍往旁邊讓了一點,捕快們眼都尖,一眼便看見跟在後面的夏君妍。連忙走了過來,有些好奇道:“這麼大熱的天,夏掌櫃怎麼親自來了,快進屋裡涼快涼快。”

  夏君妍笑道:“各位大哥客氣了。今兒我來是想問問這段時日的飯菜合不合口味。這天是越來越熱了,我想著越往後走,大家的口味可能會有些變化,便提前來問問。”

  “夏掌櫃太周到了。”捕快們接過那兩個好幾層高的食盒,遞給一旁的小廝,讓他們先拿到廚房裡。又一路領著夏君妍與錢貴去衙門用飯的廳堂裡小坐。

  夏君妍拿出自制的調查問卷,問道:“其他人呢?”

  吳大道:“其他人都還在街上,大約一刻才能回來。夏掌櫃想問什麼便先問吧,那些個饞鬼的口味我也知道。”

  夏君妍是衝著莫如深來的,但此刻也不好直接說,雖心裡著急,但面上依舊和氣的與吳大聊著天。又細細問了眾人的口味和喜好,一一記在小冊子上。吳大嘆道:“不愧是連陳山長都稱贊夏掌櫃,我這小半輩子加起來認識的字兒還沒夏掌櫃今兒寫得多。”

  夏君妍連忙道:“吳大人太自謙了。也就是說,大家都希望吃一些口味清淡些的?”

  吳大道:“差不多吧。天熱也沒甚麼胃口,倒是上次錢貴送來的酸梅湯大家都很喜歡,那味道喝起來口感就是比旁人家要更好些。”

  夏君妍故作高深的一笑:“恩,這就是夏記秘方了,只有我們夏記食鋪能做出來的。”

  其實只是一點小竅門。普通酸梅湯都是用酸梅,山楂加甘草和糖煮出,她則是在裡面多加了一點綠豆和蜂蜜,酸梅湯整體味道不變,但細細品起來口感更柔和。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陸續有捕快巡街回來,依舊沒見到莫如深的身影。夏君妍有些坐不住了,拿著小冊子依次問了回來的捕快們對夏記食鋪的要求,最後不經意的說道:“咦,怎麼沒瞧見莫捕頭?”

  一正喝著茶潤嗓子的捕快道:“莫大人去鄰縣辦差了,大約得七八日才能回來。莫大人好像沒啥忌口的。夏掌櫃你手藝好,做啥我們都愛吃。”

  “瞧我說什麼來著,一個個的都是餓死鬼投胎!”吳大笑道,“夏掌櫃,你看還有啥需要問的?”

  莫如深都不在,夏君妍自然也沒心思在留下去了。況且衙門裡都忙,便微微行了一禮,道:“剛才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各位大人放心,我這就回去再琢磨琢磨,就不多叨擾了。”

  夏君妍滿腹心事,以前要見莫如深簡直就是隨叫隨到。結果那下午之後,莫如深便不見人影了,夏君妍突然有些懷疑莫如深該不是在躲她吧?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他要調離,也得先辦交接,遲早要回來的。

  倒是聽到食鋪裡一如既往的吵鬧聲後,夏君妍那顆一直不安心反而安定下來。結果剛一進來,長生就一路小跑到她身邊,低聲道:“阿夏姐,巧姐還有她爹娘來了。”

  “誰?”夏君妍一頭霧水。

  倒是錢貴還記得:“姑奶奶您不記得了,就是那個被李勝榮賣到窯子裡的姐兒啊。”

  夏君妍回憶了一下,這才了然的哦了一聲,但還是不明:“他們來做什麼?人在那呢?”

  長生道:“就在後院,姜小蓮正陪著他們呢。好像是來謝你的。”

  夏君妍點頭,將前面的事交給錢貴,掀了簾子便去了後院。

  當初李勝榮被判流放兩千裡,但聽說出了雲安縣才過了七八日就死在了路上,對衙門裡稱的是病死的。錢貴打聽到的是李勝榮沒銀子打點押送他的衙役,衙役們為了早點回家,便找了個無人之地直接弄死他了。李勝榮那事後牽扯到的賠償,姜家父母還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周記鬧事,畢竟周記有錢家裡又沒有功名,而李氏有個正在書院的兒子,姜家一時半會兒還不敢去鬧,萬一考中了呢。

  因有姜家打頭陣,所以這段日子夏君妍並沒有直接去找李春娥和李氏的麻煩。但因陳夫子當眾贊她“好學”一事傳開後,到有幾家鎮上的娘子遞了帖子給她,希望與她交好。夏君妍自然不會推辭,這是結人緣的好機會,帶上了精心准備的點心後,便登門拜訪了。

  一來二往的,倒是讓她交上了幾個朋友。雖然鎮上的娘子們不會讓自家小姐來夏記食鋪,但對夏君妍來自家府上聊天說話並不排斥。更何況這位夏掌櫃為人風趣,帶來的一些小點心也十分可口,這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夏君妍在雲安鎮上的交際開始破冰回暖。

  於是關於李春娥曾經擔心夏君妍相求陳夫人去女學的消息,便是黃娘子遞出來的。黃娘子是隔壁鎮嫁來的,與一直住在雲安鎮上的李春娥柳氏等人並不十分熱絡。加之柳氏話裡話外都是炫耀自家閨女如何如何好,黃娘子越發覺得不平。——合著陳夫人的得意門生還就非你家閨女不可了?所以在聽到陳夫子當眾稱贊夏君妍後,黃娘子便最早與夏君妍取得聯系的。她是外鎮嫁來的,夏君妍是村裡來的,正好兩個人都不是土生土長的雲安鎮人,倒是有些共同語言。

  黃夫人透露這個消息,夏君妍是感激的,又特地在黃夫人女兒平常讀的書裡挑出幾篇,說道:“陳夫人與尋常夫人不一樣,她不愛那些女則女戒,反倒喜好詩詞,尤其是清雅些的更得她意。”

  有來有往方是相處之道。但夏君妍還不准備立刻去找李春娥和柳氏理論,畢竟這流言的事好不容平息下去,她不能再將它翻起來。

  倒是巧姐的爹娘上門來讓她有些意外。

  後院裡,姜小蓮正陪著他們小坐。見到夏君妍來了,巧姐爹娘立刻起了身,剎那間便跪在地上:“夏掌櫃,大恩大德啊!”

  夏君妍嚇了一跳,趕緊將他們扶起來:“大伯大娘萬萬不可啊,這真是折煞我了,你們趕緊起來啊,小蓮,過來幫一把,趕緊把大伯大娘扶起來。”

  巧姐從地上站起,幫著鋪子裡的人將她爹娘扶起,三人又哭了一回。夏君妍萬萬沒想到當初為了扳倒李勝榮而順手做的事竟讓人感激至此。

  又是遞巾子又是倒茶,眾人亂了一會兒,總算是安穩的坐下了。夏君妍這才發現巧姐的裝束有些不一樣,更像是道姑的裝扮了。

  巧姐爹嘆道:“俺這閨女雖說是去了那不干淨的地方,但好歹也是她娘身上掉下了的一塊肉。村裡人都說干脆讓她死了也算是全了名節,可要俺說,那殺千刀的李勝榮死了就死了,俺閨女憑啥要死。老漢和婆娘也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怕被人笑話。可巧姐卻是個命苦的。”說著,剛哭過的眼裡又渾濁了起來,“所以便讓她絞了頭發去做姑子,這也算是一條活路啊。”

  巧姐娘道:“俺們來給夏掌櫃道謝的,說這些晦氣的作甚。俺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些都是俺們自己種的,夏掌櫃您開食鋪,俺們想著這些倒也能用得上。”

  夏君妍知道他們是實心人,若是不收,反而讓他們不安。便道:“大伯大娘好不容來一趟,今兒我做東,可得留下吃頓飯才好啊。”

  巧姐爹娘正要推辭,巧姐勸道:“這也是夏掌櫃的好心,爹娘,你們就留下來吧。等日後我去了道觀裡,也不能時時回來看你們。”

  見巧姐爹娘還有些不安,姜小蓮道:“大娘,我幫你把這些東西拿到灶房去。”

  巧姐娘連忙道:“俺來就好了,你小姑娘哪有那把子力氣。”說著,和巧姐爹拎著東西便隨姜小蓮出去了。

  從剛進屋開始,夏君妍便覺得巧姐好像有什麼要單獨對自己說。果然等屋裡只剩她們二人後,巧姐起身朝她走來。雖然已經從窯子裡出來了,但到底在哪裡待了大半年,走路的時候依舊帶著一絲風塵味。夏君妍心下嘆息,好好一姑娘,就這樣被毀了,更何況又是在古代,著實不知巧姐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巧姐突然跪下,夏君妍嚇得正要讓開扶起她,巧姐卻道:“夏掌櫃,讓我給你磕個頭吧,恐怕以後我也不會來了。”說罷,恭恭敬敬的低下頭,聽到悶的一聲,再抬起來時,額頭竟已泛了些青印子。

  “夏掌櫃,原本像我這樣的人本該死了干淨,我知道我去了窯子會讓我爹娘被人戳脊梁骨,但我放心不下他們。好死不如賴活著,反正我也窯姐兒都做了,這臉要不要也沒甚關系了。”

  夏君妍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替她倒了杯茶。

  巧姐自己倒是看得開,笑道:“這次來鎮上,一來是向夏掌櫃道聲謝,二來也是送一松我原先在樓子裡的好姐妹。”

  “哦?”夏君妍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巧姐從懷裡拿出一個鐲子:“其實樓子裡大多都是可憐人,只是她們沒有我這樣好命,還能出來。所以樓子裡的姐妹們都希望有朝一日被看上,娶回去當個二房,或者當個丫鬟都是好的。說出來也不怕夏掌櫃笑話,我在樓子裡也有一個交心的姐妹,她叫寶笙,最近也是走了些運道,被咱們鎮上的人聘了出去,我來也是送她一程。”

  “這鐲子是送給她?”夏君妍問道。

  巧姐道:“這鐲子原本是一對,她一個,我一個。如今我做姑子了,再帶這些俗物也不好。夏掌櫃若是不嫌棄我髒,便收下吧。”

  “這……”夏君妍一時語塞,“你別多想。我就是瞧著鐲子也不是凡品,不如留給你爹娘也好。”

  “我爹娘是不會要這樣的東西的。”巧姐說著,突然一頓,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掌櫃的可知道我那姐妹去誰家了嗎?”

  夏君妍搖頭。

  巧姐道:“說起來倒也是個好人家,家裡頗有銀錢,人口也不多。雖然那主人家沒有功名不能納妾,不過這到不是要報官府的那種,只是自家裡走個過場。家裡原先只有主母和丫鬟,她去了倒也算得上是二房。夏掌櫃是生意人,說不定也認得,便是鎮上周記布莊的周大老爺聘去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12:26 PM

  ☆、第六十七章 回村

  這個消息讓夏君妍的神色頓時精彩了起來。“這可真是……”夏君妍努力掩下自己詫異的模樣,“你去見了那位寶笙姑娘了嗎?”

  巧姐嫣然一笑:“早上來的時候見到了。樓子裡的媽媽已經把她的賣身契給銷了,又將她改回了良籍,聽說都是那位周家大爺吩咐的。今兒下午就從樓子裡抬出去,說是晚上要在周府裡擺一桌席面,特地從醉仙樓訂的。寶笙能有這樣的去處,也總算是了了我的一樁心思。不瞞掌櫃的,當初多虧了寶笙的處處維護,我才沒有受多少皮肉苦。”

  夏君妍見她的確是高興,便道:“可見天無絕人之路。”

  “是啊。”巧姐將鐲子遞在夏君妍眼前,“我能從哪裡出來,也多虧了夏掌櫃。夏掌櫃大恩我難報萬一,若是夏掌櫃不嫌棄,便將這鐲子收下吧。”

  夏君妍瞧那鐲子顏色略沉,想來也應該是塊好玉。巧姐向她透露寶笙姑娘的事,又將鐲子送給她,其中深意夏君妍明白,但她不能收。

  “李勝榮與我也有仇,當初我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若非你能出堂作證,李勝榮也不會被判流放。”夏君妍將鐲子推回去,拍了拍巧姐的手,“大伯大娘年紀大了,得帶些銀錢防身,將這鐲子留給他們,緊急的時候還能拿來換錢。”

  “可是……”巧姐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當初回村後,她自然也打聽過夏君妍,知道夏君妍也差一點就被賣進了樓子裡,後來還被那李春娥與劉五合伙騙了近一百兩!如今寶笙進了周府後院,寶笙見到自己的鐲子肯定會幫她的,難道夏君妍就不恨?

  夏君妍何嘗不知巧姐心中所想。她不懷疑那位寶笙姑娘和巧姐的情誼,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則。寶笙姑娘對於她來說是個局外人,她與李春娥的恩怨不應該牽扯到旁人。若是以後真的要和寶笙合作,就算沒有這個鐲子也是一樣的。

  “寶笙姑娘好不容易有了個好去處,這世道艱難,更何況是給人當姨娘。在那後院中更是半分錯都不能有。”夏君妍溫和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以後雖說是去了道觀,但也別太拘束了,改明兒我做了幾道素菜,你可得來幫我嘗嘗。”

  這便是定下以後還會來往的基調。巧姐是恨毒了李勝榮一家子,巴不得李春娥和李氏也跟著一起去死!見夏君妍並沒有徹底拒絕她,巧姐也暫時穩了穩心神,回道:“只要夏掌櫃不嫌棄我話多便好了。”

  “哪能呢,我這兒整天都是熱熱鬧鬧的,正好我也是個愛熱鬧的人。”

  二人又閑話了幾句,那邊姜小蓮也帶著巧姐爹娘將帶來的土儀放好了。因今兒來了巧姐一家子,打烊後,大家便將圓桌在院子裡支了起來。用過飯,趁著城門還沒關,巧姐便要隨父母去鎮郊的玄清道觀了。

  送走巧姐後,夏君妍意外的發現眾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錢貴是個藏不住話的,忍了半天撿起路邊的石子狠狠往地上砸去:“好好一姑娘,就這樣……哎!”

  姜小蓮默默跟在一旁。李勝榮是她姐夫,李勝榮流放後,她姐姐桂蘭也回家了。前陣子姜守全和姜羅氏還偷偷來找她,要將桂蘭嫁給隔壁村的鰥夫,還特意問了她賣身契的事。一想到姜羅氏一臉欣喜的對她說:“娘在這鎮子上打聽過了,你們的那個夏掌櫃人還不錯。你好好干活,扮的可憐些,說不准哪天她就把賣身契還你了。她要是真的要扣你三年四年的,你就跟她鬧。她現在有些家業,俺們是光腳不怕穿鞋的,磨她幾天就好了。”

  那時她還只是在拖,想著先拖一天是一天。可今天巧姐給她帶來太大的震驚了,只是一步走錯,就落到如此境地。姜家只有弟弟才會讓爹娘上心,她和姐姐桂蘭都只是替姜家賺彩禮的東西罷了。

  “姑奶奶,那個李春娥還欠了咱們五十兩銀子,啥時候要回來?”錢貴咋咋呼呼的問道。

  夏君妍最近一直在擴大自己的交際圈,還真沒顧得上李春娥,便道:“急什麼。難道怕她跑了不成?就算她跑了,那周記布莊又不會跑。”

  錢貴郁悶的哼了聲,見天色不早,將夏君妍她們送回鋪子後,便也回家了。看著錢貴那還帶著悶氣的背影,夏君妍搖頭笑了笑。想要當掌櫃,這小子還得在多練練,遇事如此沉不住氣可怎麼好。

  與其整天盯著敵人,不如先壯大自己。因為陳夫人小宴,將她買地的大事給耽擱了好幾天。馮經紀又幫她看了好幾處,夏君妍最終還是決定買下第一次看的那五畝中等田。

  見她一次性拿出現銀三十兩,馮經紀樂不可支:“夏掌櫃不愧是做大買賣的人,出手就是豪爽啊!前陣子我去財神廟裡,就想著那財神娘娘可不就是夏掌櫃這模樣的麼。以後夏掌櫃若是還想買地,就吩咐一聲,我保證盡心盡力,在雲安鎮並周圍三四個鄉給您尋摸最好的來。”

  夏君妍笑道:“馮經紀這張嘴太厲害了,你要是再說下去,我若不是不買個十畝八畝的簡直就對不起你。您去忙吧,我還得在這裡在多看一會兒。”

  馮經紀又恭維了一番,這才拿了酬勞走了。

  今兒姜小蓮也跟著一起來了,見馮經紀走遠,小聲道:“那人可真會說話。”

  “做經紀這行的靠的就是一張嘴。”夏君妍抬了抬鬥笠,看著從腳下開始向四周延生的田地,頓時生出一種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哈哈哈哈,她終於也開始步入富農階層了啊!!

  比起夏君妍這個半吊子,自從在田裡做活兒的姜小蓮便老道多了,一眼便發現這田的不足。“掌櫃的,這田離水有些遠,得蓄水才好。”

  夏君妍道:“這田我打算交給村裡經驗老道的老農來種。”說罷,在田了轉了一圈,因著太陽實在是大,便帶姜小蓮回村子裡的夏家了。

  這還是姜小蓮第一次來雙河村夏家,還未走近,便看見前面有一道兩人多高的圍牆,圍牆上還泛著一絲絲刺眼的光。推開沉重的木門,早就被夏君妍翻修後的磚瓦房便出現在了眼前。鄉下房子房梁高深,剛走進屋,便覺得一股陰涼之氣襲來。因很久都沒人來,顯得整個屋子無比空曠。

  姜小蓮立刻尋來了抹布,手腳麻利的將二人要用的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掌櫃的,你這房子真好。在我們村也只有裡長家的屋子全都是蓋的青瓦。”

  夏君妍環顧了一圈,這還是當初她賣菜譜賺的錢回來修葺的。圍牆上一圈都是被她摔碎的瓷碗啊,現在看著,頓時覺得一陣肉疼。當時好像心情不好,雖然具體的事情她已經忘了,但那時候她花錢花的格外爽快。

  夏君妍回村的消息頓時傳開了。自從搬去鎮上後,她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而那少的可憐的次數裡幾乎每一次都要鬧出一些動靜出來,頭一次回來便是蓋房子,這一次便是買地。

  姜小蓮聽到門外的喧鬧聲,不由快步走回那寬闊又帶著些蔭涼的堂屋裡,“掌櫃的,外面有說是你五嬸的人要來看你。”

  夏君妍揉著太陽穴,以前村裡的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如今倒是都纏上來了。

  姜小蓮見她神色不悅,小聲道:“要不……我去回了她?”

  “不必了。”夏君妍起了身,“到底都是鄉裡鄉親的,見見吧。”

  結果一開門,外面竟圍了不少人。擠在最前面的一個三十來歲的胖婦人笑呵呵道:“大侄女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俺說什麼來著,你這也算是光宗耀祖啦,肯定要回來給老夏頭還有你娘他們上柱香的。瞧瞧我這大侄女通身的氣派,真不愧是當大掌櫃的!那程家的就是瞎了他娘的狗眼,放著這麼好的……”

  “咳!”夏君妍重重咳嗽了一聲,笑道,“原來是範家嬸子,範嬸今兒來有事嗎?”

  範氏挎著一籃子雞蛋,說著就要往夏君妍手裡塞。夏君妍連忙往後面退了幾步:“範嬸這是做什麼,這不年不節的,怎麼送這麼大的禮。”

  “哎喲,大侄女兒做啥跟嬸子客氣呢。你看著天曬得,不如咱們去屋裡說說話。瞧我這大侄女蓋得屋子,全村都找不出第二家來。”

  後面還有人要擠進來,卻都被範氏那壯碩的身軀給擋住了。見這架勢,夏君妍心道若是不將她請進來,說不得還要應對更多的人,便笑道:“嬸子好不容易來一趟,屋裡坐屋裡坐。”

  果然範氏一聽喜的跟什麼似得,一扭頭對後面的人道:“我大侄女好不容回來一趟,還不得讓人好好休息麼,要說話的明兒再來!”

  夏君妍連連賠笑,連忙和姜小蓮一起將門給關上了。真是窮在鬧市無人知,富在深山有人尋,而她只是開了鋪子買了五畝地就有了這樣的待遇,萬一是那家財萬貫的財主們回鄉,那該是多大的場面啊。

  範氏在雙河村裡也算是一個人物了,誰若是惹到她頭上,一張嘴能將人說死。平日裡,村裡的人也不輕易招惹她,原來的夏小姑娘便是村裡的邊緣人物,自然也不會與她打什麼交道。

  範氏一進屋,那眼睛便將這大院打量了一番。夏家的房子原本不算小,這是夏祖父當年置辦下來的,之前因破敗看起來格外寒酸,被夏君妍翻修一遍後,當真也算得上是雙河村裡數一數二的房子。

  “嘖嘖,瞧瞧。”範氏從院子走進屋,又圍著屋轉了一圈,“我大侄女就是不簡單,這簡直就是地主家姑奶奶的範兒啊。”

  “範嬸兒坐。”夏君妍拿不准她的來意,預備著與她先打打太極再說。

  範氏一眼便看見姜小蓮,心道這夏君妍連丫鬟都置辦了,越發不敢小看她,更是懊悔當初怎麼就沒和她稍微走近些呢。連那書院的山長大人都稱贊過她,才幾個月沒見,這夏家丫頭竟然就和那樣的大人物攀上了關系。聽說那山長大人的夫人要辦女學,凡是進了女學的姑娘那都是被大戶人家搶著要。範氏一心打算將自己閨女也送到女學裡去,但她小門小戶的又如何與陳夫人結交。

  “大侄女啊,你這次打算在村裡待多久啊?”範氏問道。

  “明天就走。”

  “咋這麼快呢!”

  夏君妍道:“鋪子裡的生意得有人看著才行啊。”

  “你是掌櫃的,哪有掌櫃的天天看鋪子的理,多雇幾個伙計唄。”範氏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你瞧瞧那鎮上的大掌櫃們,哪個不是呼奴喚婢的,如今你也要把架子立起來了,可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夏君妍忍著笑,說道:“嬸子說的是。只是我那鋪子還小,生意不過普通罷了,顧不了那麼多人。我這個掌櫃的其實也是當伙計用。”

  “啥?”範氏一驚,“你自己還要當伙計用?”眼神頓時瞟向了姜小蓮。

  夏君妍立刻道:“可不是。”又指著姜小蓮道,“這便是我店裡的伙計,我那裡總共就三個人忙活。”默默將小玉一家子暫時隱去,“今天我們兩個都來了,店裡就一個人也不好做生意,所以明天就要回去了。”

  “可你不是……”範氏有些納悶,“你不是和那些什麼娘子小姐們都挺好的嗎?”

  “嬸子你也知道,做買賣講究個和氣生財。鎮上的娘子小姐們心都寬,對誰都和和氣氣的。我也就是菜做的合了她們的胃口,其實有時候我想上門和她們套套近乎,也是不行的。那些娘子們各個都是忙人,小姐們也都清雅,像我這樣的鄉下丫頭又哪裡能和她們聊到一塊去的呢。無非是我也會認得幾個字,有幸與娘子們說話的時候便問了一下。”

  範氏見她說的誠懇,一時間竟有些拿不准主意。畢竟夏小姑娘在雙河村生活了十多年,一直都是個安靜的,十幾年裡,雙河村對夏小姑娘都是這個印像。猛不丁的變了,懷疑也是常理,畢竟村裡的人也沒親眼見陳夫子的誇獎。但範氏也覺得這都是夏君妍的推辭之說罷了,這人啊,一點發達了,便會有些瞧不起原本村裡的人,範氏偷偷拿眼打量著夏君妍和姜小蓮的穿著,二人雖都穿戴普通,但頭上那可是銀簪子,少說也得二三兩銀子!

  不如過幾天她親自去鎮子看看,並順便自打聽一下夏君妍的真實情況。這夏家丫頭一向都是個好性兒,臉皮又薄,到時候當著面兒說出來,肯定是不會推辭的。她是長輩,若是夏家丫頭應了,她再多加一些謝禮也就成了。範氏心裡打定主意後,笑道:“哎,真沒想到你在外面也是艱難。咋不跟嬸子說呢,雖說你也沒甚麼兄弟,但好歹也是咱們雙河村出去的!以後要是遇到伙計偷奸耍滑,就回來跟嬸子說,嬸子幫你教訓他。”

  夏君妍連忙道伙計們都挺好的,謝範嬸關心。

  範氏一副關切的神色:“你也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剛才那些個不懂事的非要來見你,嬸子替你欄下了。你要是想在村裡多住幾天,就安心住,嬸子保證不會有沒眼色來打擾。你看……這也快到晌午了,嬸子還得回去跟那幾個餓死鬼做飯。這是五個雞蛋,你留著吃,要是缺什麼就跟嬸子說,鄉裡鄉親的,知會一聲就行。”範氏從那一籃子雞蛋裡拿出幾個放在桌上,又喝了一口茶,這才起身走了。

  姜小蓮終是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掌櫃的幾句話的功夫這一籃子就變成五個了。”

  夏君妍也是哭笑不得,拿了一個碗將雞蛋裝好:“總算還有幾個,等會兒咱們炒了吃。”說著,便朝廚房走去,她們回來的時候帶了一點食材,廚房裡的東西也都是齊的,生了火兒就能做飯了。

  姜小蓮卻還記著一件事:“掌櫃的,咱們不是說要出來三天嗎,真的明天就回去?”

  “原本是想在這裡住兩天的,順便找幾個老農幫著在田上將那蓄水的地方修補一下,但你看這……”

  姜小蓮站在一旁沉默片刻,終是鼓起勇氣小聲道:“若是掌櫃想要提前走,能讓我回一趟姜家嗎,我……我想見見我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5:36 PM

  ☆、第六十八章 姜家

  “你姐姐怎麼了?”夏君妍問道。

  姜小蓮也不隱瞞,便道:“我娘打算將我姐再嫁,我想回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哪怕不能做什麼,看一眼也能安心些。”

  夏君妍當然知道李勝榮流放後姜小蓮的姐姐桂蘭便被接回家了,只是沒想到這才一個月都沒到的時間,姜家便要將大女兒再嫁了?這樣的事哪怕是放在現代,也沒有這麼快吧。雖不知道詳情,但夏君妍對桂蘭再嫁的事並不樂觀,更何況古代都是聚族而居,李勝榮雖然死了,但李氏族人還在,便問道:“李家會放人嗎?”

  “他們肯定會放。”姜小蓮十分肯定,“我姐雖說是嫁給李勝榮了兩年,但都無所出。況且李勝榮所犯之事讓李家人在整個村子都沒了臉,他們是不敢攔的。”

  “既然這樣,明天套了牛車,我與你一起去。”

  之前害怕壽橋村是李勝榮的主場,她一直沒有去瞧一瞧,如今李勝榮身敗名裂,她也不用顧忌許多了。至於姜守全和姜羅氏,在李春娥倒下前,他們都是盟友,不至於立刻翻臉。

  夏君妍說做就做,趁著屋外的人都散了,特地向村裡趕牛車的打了招呼,又多添了十文錢,定在明兒一早在村口碰頭。

  許久沒回家,姜小蓮竟有些緊張。夏君妍坐在一側又是搖扇子又是擦著額頭的汗:“瞧這天熱的,這都六月末了,還不知要熱到什麼時候去。在不下雨我那地八成都要旱了。”

  “可不是。”趕牛車的老曹頭眯了眯眼,白晃晃的太陽刺得他眼睛都疼了,“夏掌櫃那地還沒種上莊稼還算是好的哩,村裡因吃水的事都吵了好幾次了。”

  姜小蓮深有同感的點頭。每年到了用水緊張的時候,少不得有人便要搶水,一來二去的可不就接下梁子了麼。她見過最狠的一次是某家好幾畝地的莊稼一夜之間被人給毀了一大半。

  夏君妍聽著都覺得頭疼,心道若是今年請人來打理她那五畝地,無比要交代切莫與人相爭,反正她已經錯過了種植的節氣,不必卷入今年的用水風波裡。

  牛車走了一個多時辰,夏君妍顛的快將早上喝的粥都要吐出來後,總算是到了壽橋村。姜小蓮扶著她坐到村口的大槐樹蔭一下,將裝了水的竹筒遞給她:“掌櫃的,先口水休息會兒,這樹下倒是蔭涼。”

  夏君妍雙手揉著太陽穴,過了好半響總算是接過水仰頭便喝。

  “早知道是這樣遠,路又這麼顛,我就該顧一輛騾車的。哪怕是要一兩銀子我也認了!”夏君妍整張臉都皺成了包子樣,又在樹下緩緩走了幾步,這才緩了過來。戴上鬥笠道:“走吧,去看看你姐。”

  姜小蓮指著村口的路:“往這邊來,我家離得不遠,一刻就能到了。”說著,又快步走回到夏君妍身邊來低聲道:“我娘……恐怕會問那賣身契的事。”

  “你是怎麼個打算?”夏君妍略略挑眉,賣身契早就給她了。

  姜小蓮搖了搖唇,臉色非常堅定:“我暫時還不想回去。”

  “不想回就不回,你本就是自由身,拿什麼主意都是自己的事,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便不必顧忌什麼。”

  姜小蓮一聽,臉上不由浮處出一個笑意,重重點了個頭。

  姜家在壽橋村也有五間房子,其中一間是瓦房,是家裡的長輩住的。又有一間朝向不錯的房子,是姜小蓮的弟弟姜書傑住的。

  夏君妍他們來的時候正是農忙的時辰,姜家裡除了在房間裡念書的姜書傑,都下地去了。姜小蓮推了門,往主屋裡喊了一聲,見沒人應便先將夏君妍帶去自己的房間。突然對面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姜書傑一臉不悅的拿著書走出來。見到是姜小蓮臉上不由詫異了一下,臉上卻帶著鄙夷:“原來是二姐,你還知道回家?”

  姜小蓮道:“大姐呢?”

  姜書傑並沒回答,目光卻落在一旁的夏君妍身上。“這又是誰?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往別人家跑成何體統!二姐可告知過爹娘有客人來訪嗎?”

  姜小蓮不欲與姜書傑打些嘴巴官司,對夏君妍道:“大姐可能也跟著下地去了,我們先回屋坐一會兒,現在也快到晌午了,等用午飯的時候他們應該就會回來了。”

  夏君妍點點頭,表示一切聽主人家安排。

  姜書傑臉色一青,他是家裡的老麼,又是姜家唯一的兒子,在姜家別說是姜小蓮和姜桂蘭,哪怕是姜老爹都是寵著他,自然沒少對著姜小蓮吆五喝六的。以前姜小蓮在家的時候,使喚她是常有的事,如今見姜小蓮竟然不理他,哪裡還能忍得。

  “二姐擅自離家的一趟膽子倒是變大不少啊。忤逆爹娘不算,連女兒家的名聲也不要了,竟還背著爹娘簽了賣身契,我們姜家這三四輩子的臉都快被二姐給丟盡了!爹娘到底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你竟自個兒把自個兒給賣了,你這樣擅自做主,讓爹娘被村裡說了多久你知道嗎?咱們做子女的孝字當頭,二姐你雖是女流沒念過書,但這樣的道理總該懂吧。”

  姜小蓮原本打算回房去了,聽到此言不由停下了腳步,回道:“弟弟可真是個明事理的人,爹娘都沒說我不孝,弟弟倒是口口聲聲說自己的親姐姐不孝。旁人家污蔑我倒也不算什麼,自家的親弟弟平白無故的髒了自己親姐姐的名聲,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姜書傑顯然是被人捧慣了,從沒想到一向任他揉捏的姜小蓮竟然也有硬氣的一天。頓時怒道:“你這是像哪裡學來的這份顛倒黑白的本事!我好心勸你,等會兒爹娘回來後趕緊磕頭賠罪,不然爹爹發了火我可是勸不住的。”

  “我做錯什麼了?”姜小蓮頗為激動,“鎮上官老爺都斷的官司,難道是我的不對?”

  “家醜不可外揚。”姜書傑寸步不讓,“這些子小事明明讓爹娘私下商量著解決便好,偏二姐非要鬧到官府裡去,咱們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這也是為了二姐好,二姐也到了要出門子的年紀了,鬧了這一出,一個跋扈的名聲就跑不掉,到時候誰敢來向二姐提親。”

  夏君妍本就因坐了太久時間的牛車導致頭暈暈的,如今又站在院子裡聽這姐弟倆爭論,一時間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干脆撿了個凳子坐到一旁去了。

  姜書傑心裡帶著火,見夏君妍和他那不要名聲的二姐走在一起,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冷笑道:“二姐帶回來的這位小姐倒是頗為知書達理,主人家沒發話,倒是自個兒先坐下來了。”

  夏君妍見這位小哥的火氣都燒到自己頭上來了,不由也得開口說一句:“我站在這兒也有小一刻了,正等著主人家發話了,奈何沒人理我呀,這難道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又深意的瞧了一眼姜書傑手裡的《孟子》,“難道書裡是這樣說的嗎?”

  姜書傑一向是天老大他老二慣了,如今被一個女子借口“書”來嘲諷他,哪裡又能忍得住,張口便道:“區區女流也配談書?”

  夏君妍笑道:“聖人雲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姜小哥可懂否?”

  姜書傑一個失神,姜小蓮便帶著夏君妍回房了,順便將門重重關上。姜書傑氣的發抖,他一向自詡是讀書人,竟然在一個女流面前丟了這麼大一個人!那四個詞不過是論語裡說的,只要念過幾年書的自然都知道,他方才沒回答上來純粹是因夏君妍一個女人說出來而驚訝了一下。

  “哼!無知愚婦!”姜書傑猛地甩了袖,等爹娘回來後就讓姜小蓮知道厲害!

  夏君妍打量著姜小蓮的房間,非常狹小,乃是從灶房旁隔出來的。姜家能供的起一個兒子讀書自然不是什麼非常窮苦的人家,方才她看了那青瓦主屋,在鄉下裡算得上是十分氣派了,而姜小蓮住的地方只能放下一張床,一張凳子和一個木櫃而已,就連牆窗戶紙也是好多年了,有幾處都破了,卻沒有被換掉。

  姜小蓮也沒甚顧忌,直接讓夏君妍坐在她的床上。

  “我這兒小了些,掌櫃的別嫌棄。我那弟弟也是家裡寵慣了,我爹娘指著他光宗耀祖呢。”說話間,姜小蓮語氣裡都帶著一絲苦笑。

  夏君妍則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小小的一間屋子,見那木櫃上放著一簸箕針線,不由伸手拿了過來:“這線的顏色不錯啊,你自己配的?”

  見提到針線,姜小蓮臉上略有些自得:“也就是女紅能拿得出手了。”說著,伸手打開木櫃,但裡面除了幾件衣裳外別無他物。姜小蓮臉色頓時一變,似想到了夏君妍還在身邊,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常態。

  “看來應該是拿去賣了。”姜小蓮有些失落,“這裡原本放著我繡好的幾個帕子,找的我們村一從南邊嫁來的娘子畫的模樣。說起來,我姐姐的繡活兒比我做的還要好,當初我們家的衣裳都是我姐姐裁的,她心思細,會的花樣也多。等會兒我與她說說,掌櫃的也可以讓她裁一件試試。”

  夏君妍女紅技能是零,所以她特別羨慕那些心靈手巧的。聽得姜小蓮這麼說,自然也是想親眼看一看。不過倒也還記得正事,便道:“這都是旁枝末節以後再說也不遲,先看看你姐姐吧,畢竟遭逢大變,你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姜小蓮點點頭。這些日子夏君妍給她發的月錢她都沒怎麼動,打算等會兒見到桂蘭後將這些銀錢偷偷塞給她,也算是讓她傍身,免得被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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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論語》

  譯文:講事實,不憑空猜測;遇事不專斷,不任性,可行則行;行事要靈活,不死板;凡事不以“我”為中心,不自以為是,與周圍的人群策群力,共同完成任務。

  夏小妹用這句嘲諷姜書傑的為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5:41 PM

  ☆、第六十九章 蓄力

  不到晌午,外面便響起了人聲。

  夏君妍坐在屋裡都聽見姜羅氏不耐煩地吼道:“趕緊去生火做飯,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好歹也跟著李勝榮那混賬了幾年,他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你竟連一分銀錢都沒攢下,真不知你是怎麼當的家。幸好你還有個兄弟,要不是你兄弟出頭去李家,保不准你就要被他們給賣了。”

  姜小蓮靠在門內,緊緊咬著下唇。聽得外面動靜小些了,應該是桂蘭去了廚房忙活,這才打開門。姜羅氏正站在姜書傑的書房門外,柔和的聲音裡都帶著笑意:“我的兒,今兒讀書讀累的吧,等會兒給你做了魚湯。哎,讀書人就是費眼睛,你多喝些。”

  “娘。”

  姜小蓮冷不丁的一出聲,把姜羅氏嚇了一跳。正要高聲相罵,想到書房裡兒子正在用功,大步匆匆的走到姜小蓮身邊,擰著她的耳朵就往房裡拽:“臭丫頭片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膽子肥的竟嚇你老娘玩!”

  姜小蓮費力的掙脫:“我站在後面好一會兒了,娘只顧著和屋裡的弟弟說話,哪裡又注意到了我。”

  姜羅氏呸了一聲:“你兄弟是什麼人物,他讀書讀好了連帶著咱們整個姜家都有光,你和桂蘭是他的親姐姐,村裡多少人羨慕你們兩個有這樣出息的弟弟!你這丫頭怎地不知好歹!今兒我是非要打的你——”

  姜羅氏轉著圈似要找些什麼,余光一瞟,見到一湖藍色的裙擺映入了眼簾,不由抬起頭往上一看,頓時一愣:“夏……夏掌櫃?你咋來了哩!”

  夏君妍笑道:“來了有一會兒了,見大娘似有私房話要和小蓮說,所以就在旁邊站了站。”

  自從李勝榮的案子結束之後,姜羅氏來往雲安鎮那麼多次,就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夏君妍一次。這個年紀不大的女掌櫃在公堂上給她的印像太深刻了,只要一想到,她的手就開始疼。更何況女兒的賣身契還捏在這女掌櫃的手裡,姜羅氏不得不陪著笑小心翼翼的對待。

  “夏掌櫃可是貴客啊,趕緊進堂屋來坐。小蓮那房間亂的厲害,怎麼把客人往那邊領!我這閨女笨得厲害,連待客之道都不懂,夏展櫃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早就進了堂屋的姜守全聽到外面院子的動靜也走了出來,一看見是夏君妍臉頓時黑了,悶聲問道:“夏掌櫃來姜家做什麼?”

  姜羅氏生怕夏君妍一個不高興真將她閨女給賣了,那他們可就虧大了!姜桂蘭再嫁本就得不到幾個禮錢,姜小蓮雖說是膽子大了些,但到底是個黃花閨女,模樣也好,到時候嫁人的禮錢定是不少。姜書傑讀書要用錢,以後娶媳婦兒也要花錢,姜家雖有幾畝上等田地,可手頭還是頗為緊張。

  所以現在絕對不能得罪夏君妍,相反還要哄她開心,哄的她把姜小蓮的賣身契還回來才是最要緊的。姜羅氏一邊領著夏君妍往堂屋那邊走,又衝姜守全使眼色。

  “夏掌櫃好不容易來一趟,來了就是客。你剛下地一身泥的回來,趕緊去換身衣裳,這裡有我招呼就行了。”

  到底是礙著男女忌諱,姜守全氣哼哼的走了。姜羅氏道:“她爹就那脾氣。說到底也是愛女心切啊,我們家小蓮在夏掌櫃那裡,十天半月都不能回家看一趟,她爹也是擔心的厲害。”

  夏君妍當做沒聽到一樣,直接坐在了上座。姜羅氏心中惴惴,在衙門裡挨的那三十竹條將她的氣焰早就打了下去。加上這段日子她又頻頻去雲安鎮找李春娥的麻煩,自然也是打聽過夏君妍的來歷。雖說對方只是一個小村姑,但卻包下了衙門的伙食,和衙門裡上上下下關系都處的不錯。店裡的伙計更是賭坊裡出來的,若不是她腰杆子硬,誰又敢雇這種伙計呢。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廚房幫你姐去!今兒家裡來了貴客,讓她多做幾個好菜。”姜羅氏轉而將心裡憋的火衝姜小蓮撒去了。

  夏君妍端起了茶杯,默默喝了口茶,將那架子端得足足的,這才緩緩開口道:“我也是聽說小蓮的姐姐好不容易歸家,便讓她來看看,也算是全了姐妹情誼。”

  姜羅氏立刻道:“她姐姐是個苦命的喲,當初李勝榮那挨刀子的嘴裡像是抹了蜜一樣,將李家吹得天花亂墜,俺們鄉下人都實誠,哪裡見過這樣下三濫的招數。要不是她弟弟,桂蘭還不知被李家折磨的怎麼樣了。我教的閨女我知道,孝敬公婆,尊重長輩,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從沒做出一分一毫出格兒的事,怎地就被人這樣作踐了。李家的人全都是不要臉的,挨雷劈都沒收的爛貨!縣令大老爺都說要他們賠銀錢,竟也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明明有著那麼大的家業,卻一個勁兒欺負我們鄉下人,這世道簡直沒法活了!我這一輩子就兩個閨女,桂蘭是不成了,小蓮卻是個遇貴人的命。當初多虧了夏掌櫃收留她,只是我和她爹年紀也大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是不能睜著眼瞧小蓮找個好歸宿,便是去了地下也不安心啊。夏掌櫃,您說是這個理不是?”

  夏君妍但笑不語。姜家重男輕女,若這個弟弟是個好的也就罷了,偏偏又是那樣的德行,難怪姜小蓮不願意回來。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姐姐被爹娘毀了一輩子,又親眼看見巧姐的遭遇,有這樣兩個例子比在身邊,除非姜小蓮真的被三從四德洗腦到連智商都清零了,否則她怎麼可能讓自己也陷到那般境地。

  姜羅氏瞧夏君妍又在喝茶,心裡恨的厲害。還要再說什麼,外面姜小蓮的聲音傳了來:“娘,大姐說菜已經做好了一半,可以吃飯了。”

  夏君妍看向了姜羅氏,姜羅氏只好暫時止住了話頭:“那就開飯吧,讓你弟弟和他爹一起用。記得把魚湯……”想到今天夏君妍來了,只好忍痛道,“魚湯做兩個碗裝,一邊放一碗。”

  除了魚湯,還有一盤子炒肉絲,和一盤炒雞蛋,在農家來說這頓飯簡直是太豐盛了。姜羅氏沒想到自己簡單客氣的幾句話,大女兒桂蘭竟然真的加了菜,加的還都是葷的,不由暗中狠狠的瞪了一眼過去,見大女兒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倒是小女兒一個勁兒與夏君妍說笑,這菜應該是姜小蓮這個吃力扒外的丫頭給弄的!

  姜小蓮似乎還嫌不夠似得,說道:“我家的菜雖說是簡陋了些,掌櫃的你別嫌棄。畢竟家裡不像食鋪,會備下那麼多吃的。”

  夏君妍道:“桂蘭姐姐的手藝很好。”半開玩笑的對姜羅氏說,“我那鋪子裡正缺一個廚娘,若是大娘同意,不如讓桂蘭姐到我那去,每個月的月錢肯定不比其他鋪子開的少。”

  姜羅氏頓時收住了筷子,下意識便問道:“每月多少?”

  “每月三錢,食宿都包了,另加兩件當季的衣裳。”

  姜羅氏也是經歷了些世面的人,一聽這價錢便知道這可是份難得的好差事!夏君妍那食鋪她也去過,雖然當時她是去鬧事的,但從側面也能看得出來那鋪子平常一向都是規矩的。這陣子她私下裡去尋姜小蓮的時候也隔著遠瞧過,日日都有捕快從門前經過,哪怕是個偷兒都沒有,最穩妥不過。就連簽下了賣身契的姜小蓮,也沒都是在後院忙,從未去過前面,廚娘那更不用說了。

  可惜這條件開的雖然優厚,但她已經打算替姜桂蘭張羅二嫁的事,那男方家裡都看好了,只需合八字,定下禮錢,最遲今年末也就可以嫁過去了。姜羅氏一臉痛惜,低聲道:“這可真不巧,難得夏掌櫃能看得上俺家桂蘭的手藝,但這……我實在是不放心讓她去鎮上。你看俺就三個子女,小蓮已經在鎮上了,桂蘭又一走,這家裡就沒人了。”

  夏君妍也是一臉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原本我打算盤下個點心鋪子,若是桂蘭姐能去,現在這食鋪的後廚便可以直接交給桂蘭姐來打理。當初我曾有幸去縣主大人府上幫廚,那裡都是經年的廚娘了,桂蘭姐這手藝著實不輸縣主府上的廚娘。”

  誇一個母親最好的方式便是誇她的子女,雖然姜羅氏看中兒子,但誇她閨女自然也會喜滋滋的。不由地夾了一筷子炒雞蛋放在夏君妍碗裡,笑道:“夏掌櫃太抬舉她了,她那也都是些鄉下把式。”

  “大娘何必自謙呢。”夏君妍恭維道,“桂蘭姐這手藝想必也是大娘教出來的吧。”

  姜羅氏立刻含蓄的一笑,氣色比起剛上桌的時候是好多了。夏君妍又跟著誇了幾句,生意的人的嘴像是抹了蜜一樣,什麼姜家房子氣派啦,又有在讀書的兒子,這樣的家世哪怕是在他們雙河村也是數得著的。姜羅氏笑的合不攏嘴,這一頓飯吃的是主客盡歡。

  桂蘭倒是一直都很沉默。她性子軟綿,和帶著反叛性格的姜小蓮不一樣,她簡直是將三從四德刻進了骨子。嫁給李勝榮那樣的混蛋後也是忍字當頭,想著這男人年輕的時候哪個不愛玩呢,等年紀大了便會回家了。哪曾想,嫁過去不到兩年,李勝榮判了流放,她又被接回家了。哭了好幾場後,也認了命。

  洗碗時,趁著夏君妍與姜羅氏說的正歡,姜小蓮連忙將一塊銀角塞到桂蘭手裡。桂蘭一驚,小聲道:“你這是哪裡來的?”

  “我們掌櫃給的。”姜小蓮殺雞抹脖的示意桂蘭別嚷嚷,“我們掌櫃見我干活勤快,賞的。”

  “那你自己收著吧,你在外面也不容易。”

  “不用,你沒聽我們掌櫃說麼,吃住都在鋪子裡,不用花錢,連衣裳也都包了,我在那裡沒什麼地方要用錢的。而且只要我的活兒干得好,以後掌櫃還會賞我的。”姜小蓮手裡洗著碗,眼睛卻盯著桂蘭看,“姐,剛才掌櫃的說的是真話,她是真的想讓你去當廚娘。她的食鋪生意很紅火,後廚裡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

  姜桂蘭卻沒怎麼動心,專心擦著手裡的碗,輕聲道:“娘不許的,姑娘家哪能成天的拋頭露面呢。我已經給家裡丟人了,躲都還來不及,哪敢再出去。況且孝字為大,我要是走了,這家裡怎麼辦,爹娘年紀大了,得有人照顧。”

  姜小蓮心裡憋著氣,當即道:“不是還有老三麼!爹爹和娘一直說他可是咱們家的頂梁柱,以前你沒回來的時候,這日子不是一樣過嗎。”

  “可那時候你還在家裡啊。”姜桂蘭道,“讀書人都辛苦,每日念書都累及,哪裡還有閑暇操心這些瑣事。若是為這些事耽擱了他,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桂蘭將碗放好,輕輕笑道,“知道你關心我,不過我不缺那些銀錢。你好好在夏掌櫃手裡干活,早日把賣身契贖回來才是正理。別讓爹爹和娘替你操心,你也不小了,再過一兩年也該議親了。”

  姜小蓮被她說的語塞,一股氣憋在心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難受的厲害。若是夏君妍在一旁肯定會體貼的幫她總結此刻的感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在桂蘭的世界裡,女人逆來順受才是正常的事。像姜小蓮這樣的,若非是自己的親妹妹,她肯定也是不會與這樣的女子來往。

  二人回到堂屋的時候,不知道夏君妍又說了什麼,逗得姜羅氏哈哈大笑。見桂蘭來了,姜羅氏立刻招了手,說道:“去把前兒你給我的枕套拿來給夏掌櫃看看。”

  姜小蓮心中一驚,不由抬頭望向了夏君妍,她正眉眼彎彎笑,臉上還帶著淺淺的酒窩。但她深深記得夏君妍曾經說的那句話,做生意的人必須要笑的和善,哪怕心裡已經罵娘了,臉上絕對不可露出半分。不知怎地,姜小蓮突然意識到夏君妍現在的心情恐怕不是臉上所表露的那麼愉悅。難道掌櫃的發現了她的小心思?!

  說話的功夫,桂蘭將枕套拿了來。夏君妍頓時就被吸引住了,雖然十分簡單,花紋不多,但都繡的恰到好處。

  “不是我自誇,我這兩個閨女的針線那在村子裡都是數得上名號的。”姜羅氏頗為得意。

  夏君妍細細摸著那針線,見慣了現代布藝工藝的她再看這古代人工手繡,細節處真是一點兒也不輸給機器。在這裡也生活了好幾個月,夏君妍心道姜羅氏這句話倒是個實話。

  “桂蘭的姐心思簡直太巧了。”夏君妍頗為不舍的看著那枕套,表露出的所有神色都讓姜羅氏十分滿意。“不知桂蘭姐可有空幫我也做一個?桂蘭姐放心,我肯定是依著市面上的價錢來的。”

  姜羅氏之前被夏君妍哄的開心了,此刻便是大手一揮:“夏掌櫃與俺們家也是熟人了,這枕套拿到繡房賣須三十文,夏君妍便給二十五文好了。”

  桂蘭聽得母親發話了,便也小聲道:“既然夏掌櫃不嫌棄我的手藝,繡個枕套也不是甚麼難事,過三四日便能繡好了。”

  夏君妍又道:“桂蘭姐可會繡帕子?”

  桂蘭點點頭:“自是會的。”

  夏君妍一喜:“那能順便幫我再繡幾方帕子麼,帕子的模樣我提前描好了給你,只需照著繡好便是。”

  姜羅氏一聽後面竟然還有這麼多事,正要推辭,夏君妍緊接著便道:“每方帕子我付二十文可好?”

  五方簡單的小手帕便是一錢銀子,而這也不過七八天的功夫而已。姜羅氏心裡很快便算好了一本賬,況且繡帕子又不需去外面干活,在家裡就能做了。這一月下來,也有快三錢銀子!

  “要不怎麼說夏掌櫃是做大生意的人呢。”姜羅氏立刻便笑道,“桂蘭成日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幫著夏掌櫃做些繡活兒是她的福氣哩。”

  夏君妍也笑道:“那邊這樣定了。”轉頭直接對姜羅氏道,“過幾天我讓人將模樣送來,七日後在來取。這帕子我也不是送些尚不得牌面的人,都是要送給各府的娘子們。說不得過了些時日,鎮上的娘子們都知道咱們桂蘭姐的一雙巧手呢。”

  哎喲喲,這是要和貴人們攀上關系了!!姜羅氏知道夏君妍的能耐,聽到她這樣保證自然也不生疑。哪怕夏君妍現在是誇了海口,但付的銀錢總是真的。

  夏君妍倒也是爽快,直接先付了五十文的定金。姜羅氏的眼睛都直了,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心裡哪裡還有半分關於賣身契的事,只是恨不得夏君妍在多說些關於銀錢的事,這位夏掌櫃的簡直就是財神奶奶轉世啊!

  直到夏君妍帶著姜小蓮告辭,姜羅氏這才趕緊叮囑道:“這段時日你可千萬別偷懶耍滑!”

  自從夏君妍與姜羅氏商定妥了這筆買賣後,姜小蓮心中一直不安,此刻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我知的。”姜羅氏又拉著她細細說了半天話,這才放她走。

  夏君妍在牛車旁站了一會兒,見姜小蓮回來後,便道:“走吧,得趕著關城門之前趕回去。”

  姜小蓮低著頭,不敢看夏君妍的眼睛。比起來之前的熱鬧,回程的時候姜小蓮沉默許多。夏君妍只當她是累了,囑咐了兩聲注意門窗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姜小蓮愣愣的站在院子中,當初她將夏君妍帶到家裡去,有意提到了針線活,就是為了讓夏君妍注意到桂蘭的手藝,希望夏君妍也能幫一下她姐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夏君妍就發現了她的小心思呢?夏君妍從不喜歡有人在她面前做小動作,而自己卻犯了這樣的大忌……盛夏的晚風拂過,此刻的姜小蓮竟覺得有些冷。

  換了身清爽的衣裳後,夏君妍點了蠟燭坐在書桌旁。手裡握著炭筆,默默回憶著後世復古的花紋,經過信息大爆炸時代的人,尤其是女人,在衣裳配飾上的知識每一天都在曾幾何倍的增長,而“審美”更是女人的天賦技能。

  比起通過古代後宅的手段去對付李春娥,夏君妍更習慣用現代人的思維去思考。隔壁的那間鋪子的門面過幾天她就盤下來了,拿這花紋新鮮的手帕去做個引子,她就不信周記布莊還能忍著不動。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5:46 PM

  ☆、第七十章 展示

  過了兩日,姜小蓮心中一直不安,想要與找夏君妍說說話,奈何夏君妍每天天剛亮就出門,黃昏才回來。一回鋪子便進了房間洗澡換衣裳,匆匆吃了飯後又一頭埋進書房裡。若非是個女的,姜小蓮都覺得他們掌櫃的是不是要去考秀才了。

  見夏君妍晚飯沒怎麼吃,姜小蓮特地去廚房做了些點心,又盛了碗甜度適口的綠豆湯,這才去敲了書房的門。

  夏君妍頓了頓手裡的炭筆,見到姜小蓮一臉可憐小動物的眼神望著自己,不由噗的一聲笑道:“作甚這麼可憐的模樣,又被錢貴欺負了?”

  姜小蓮將東西擺好,有些緊張道:“我瞧著掌櫃的這兩天晚上都沒用多少,這幾樣點心倒是好克化的,配著綠豆湯吃正好。”

  到底不過是才十六歲的小丫頭,膽子再大,心裡想的事都掛在了臉上,姜小蓮的那點小心思夏君妍怎麼會沒看出來,只是沒往心裡去罷了。依著夏君妍來看姜小蓮是太小心了,她就是明著說桂蘭女紅不錯,掌櫃的若是看的中,是不是也可以將桂蘭從村裡帶出來這樣的話,夏君妍也不會覺得什麼。這都是人之常情而已。人活在世,總有順風和逆風的時候,可以幫別人一把就幫一把,為自己積個人緣也不費事。

  夏君妍指著身後書櫃旁的凳子:“拿過來坐下,有點事要你幫個忙。”

  姜小蓮連忙規矩的坐在一旁,背脊都挺的直直的。只見夏君妍將一張白紙和一只削好的炭筆放在她面前。經過夏君妍無數次的試驗後,總算是將那炭筆削的和後世差不多了,上面用麻布做了一個筆套,免得將手弄髒。

  “你看這裡有幾張我已經畫好的圖案。”夏君妍又拿了幾張紙放在姜小蓮面前,“這些花樣都是要繡在帕子上的,只是我對女紅不熟,不知道這幾個花樣要怎樣組合才會在帕子上最好看。這幾天我在鎮子上的各處布莊都轉了轉,撿了些碎布頭回來。”說著,又將裝了半籃子的花布頭也放在了桌上,“你從裡面挑花樣,凡是能繡在帕子上的花樣都挑出來,然後畫在紙上。”

  姜小蓮看著夏君妍手裡那張已經畫好的紙,上面的花紋都很簡單,只是排好的位置罷了。又翻了幾張,發現都是這樣的模子。“掌櫃的意思是不需要照著將花紋全部畫出來,只是畫個大概,標注一下帕子的哪個部分繡上去是嗎?”

  “對。”夏君妍點點頭,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幾條成品帕子出來,“以往的帕子都是繡上一處完整的圖案,雖然繡的精致,但到底各府的小姐們也看多了。咱們的帕子想要讓人一眼記住,就得想些新的花樣。”夏君妍道,“不要用一個整體的花樣,咱們分開來繡,雖然花紋分開了,但整體不能凌亂。所以必須現在紙上先畫著,覺得不好看後在塗改也都來得及。”夏君妍努力向姜小蓮闡述著“設計感”三個字,說著說著就拿起了旁邊的綠豆湯喝一口解解渴,“你先自己畫著吧,你覺得怎麼好看就怎麼畫。”

  姜小蓮哪裡見過這樣繡帕子的,一方小小的手帕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不過是繡些花朵上去罷了。拿著筆盯著紙看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下筆,不由側頭瞧了瞧夏君妍畫的。

  那白紙上不止有圖案,還有字兒。姜小蓮不止一次看夏君妍寫字了,心道他們掌櫃的私下寫字的時候總喜歡偷個懶,幾乎每個字都喜歡少些筆畫,似乎這樣能寫的快一些吧……

  夏君妍先做了一個春夏秋天的主題,在這個主題下畫了一個系列的手帕。姜小蓮雖然不懂這些,可看了半天也捉摸出了一點門道。問道:“若是將這些圖案依次繡出來,那麼小姐們買帕子的話會將其他三方帕子一起買下來嗎?”

  “我們的目的就是讓她們把一套都買下來。”夏君妍道,“咱們這手帕是要送到各府的小姐手上的,小姐們都是清雅的人,想要將東西賣給清雅的人,那麼這東西就必須別致!等手帕繡的好看了,其中又有了深意,那它就不是一放手帕而是一件收藏品,是放在家裡觀賞用的。”

  姜小蓮聽得似懂非懂,倒也照著夏君妍的思路開始下筆畫了。她一直跟著夏君妍學寫字,對這炭筆並不陌生,又有女紅的功底在那裡擺著,倒是很快便上手了。

  又是要設計圖案,又要盤下鋪子,還要與姜羅氏溝通,還得看著食鋪的生意,夏君妍恨不得將自己劈成兩半來用,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就連安大娘都不得不感慨:“阿夏真是越來越麻利了,這才剛置辦了地,這又要看鋪子了?我瞧著你這段日子似又清減了不少。”

  夏君妍笑道:“謝大娘關心了,我這是苦夏,等秋天到了就會開始長秋膘了。正好挨著咱們的那家門臉要盤出去,這是個好機會,我正愁現在這鋪子不夠大呢。等兩間鋪子打通後,我也可以置個雅間了。”

  安大娘也就是一說,這段時日她在一旁看下來知道這夏家丫頭在經濟之道上頗有一套方法。也不知她是從哪裡學來的,膽子竟這樣大。夏君妍的家底她也算是知道些,花了快二百兩銀子置辦下現在這家食鋪,又用了三十兩買地,之前還修繕了在村子裡的房子,加上平常的各種開銷,夏君妍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花了三百多兩!錢像流水一樣,左手進來,右手就撒出去了。

  尋常人家哪裡敢像她這樣花錢,整整三百兩白銀,一戶中等農家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銀錢,夏君妍半年不到就花干淨了。安大娘勸過幾次,夏君妍都是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一扭頭該花的還是花出去了,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安大娘默默嘆口氣,也沒什麼法子勸了,畢竟那錢也都是夏君妍自己賺回來的,只得不斷對自己說,好歹還有這些鋪子和地,夏君妍也不算是亂花錢。

  隔壁鋪子的主人家打算回鄉下莊子上住,鎮上的鋪子也不想經營,正好租給夏君妍,一年十五兩銀子的租金,夏君妍便先簽了一年。

  一面去找人重新將店內重新修繕,一面將最終敲定的五副帕子的圖案送到壽橋村,細細與桂蘭說了近一個時辰,又親眼看著桂蘭配了顏色繡出了一個小樣,夏君妍這才放下心的離開。三日後取了帕子,爽快的將一錢銀子紅封遞了過去。姜羅氏笑的臉上的褶子都熨帖了,嘴裡還說道:“夏掌櫃真是太客氣了,不過幾方帕子也不費什麼事。”

  “做買賣講究誠信。這些我先拿回去,若是賣的好,定然還會來找桂蘭姐的。”

  姜羅氏立刻道:“肯定賣的好,夏掌櫃的眼光那可是一流的,再加上我家桂蘭的手藝,這帕子說不得一天就能賣掉了。”

  “承您吉言了。”

  夏君妍並不多留,將那秀好的四方帕子放在特制的木盒內,那木盒則是夏君妍盯著木匠做的,內有乾坤。准備好一起後,她便馬不停蹄的趕回鎮上,陳夫人的女學已經定下了日期,這一盒帕子便是她要送去的賀禮。

  為了這次展示,夏君妍略施粉黛,特地打扮了一番。將頭上的銀簪子換成了玉簪,插在隨雲髻裡,顯得格外小巧精致。一身嫣紅與茶白相間的襲胸襦裙,手裡拿著一把清荷團扇,又特地喚來一頂小轎,帶上賀禮便去往女學而去。

  陳夫人的女學設在陳府的一處別院,那裡種了一片竹林,引了泉水造了一處園林景觀,非常清雅,十分適合小姐們念書。

  夏君妍是受到邀請的,遞上了名帖後便被丫鬟引到了地方喝茶小坐。別院的大院裡依次擺放著矮幾,矮幾下放著坐墊。最前方的案桌上則是放著香爐,案桌前便是供有聖人畫像的廳堂。

  陸續的,前來觀禮的各家娘子們都到了。這次女學陳夫人一共收了八名女學生,是以那八位女學生的娘在眾人中式格外的有面子。

  黃娘子簡直就是笑的合不攏嘴,又擔心被人說道,那團扇便一直擋在了面前。

  夏君妍則是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她還是第一次參觀古代的開學典禮,心裡別提多新鮮了。

  只見陳夫人焚香後,一約莫三十來歲的端莊婦人,穿著黑紅二色的深衣禮服,神色肅然莊重宣布了書院吉日,便擊響雲板,三聲後,在她身邊的另一婦人命八位女學生誦讀詩歌。詩歌畢,之前的婦人再擊雲板三聲,陳夫人便開始致開學賀詞了。

  夏君妍注意到會場裡除了她們這樣前來觀禮的,在對面還有兩個席位。分別坐著一位稍年輕些的婦人和一位老夫人。那年輕些的婦人手中執筆,據夏君妍的觀察應該是做會場記錄的,而那位老夫人應該是特邀嘉賓。

  整個開學典禮莊重而肅穆,就連之前喜的有些不能自持的黃娘子也收斂了笑。夏君妍的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微笑,心裡卻早就樂開了花——依著這開學典禮的風格來看,她這次賀禮准備的真是太合適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43 PM

  ☆、第七十一章 市場

  開學典禮結束後,眾人並不立刻散去,要在女學裡留下用一頓午飯。被選中的那八位小姑娘顯得格外興奮,雖然舉止依舊保持著文雅,但紅撲撲的笑臉和激動的眼神都彰顯著各自內心的喜悅。

  這別院內倒是三步一景,眾人分散在各處或閑聊,或上前幾步與陳夫人說說話。柳氏拿著帕子親手擦了擦陶玉欣額頭滲出的一絲細汗,心疼道:“方才站了半個多時辰,雖這裡樹蔭茂盛,但到底是六月的天,我的兒,可是累壞了吧,趕緊坐下歇歇。聽說你們歇過晌午後陳夫人便要開始講學了。”

  陶玉欣淺淺笑道:“我不累,這儀式之前也與夫人派來的媽媽們學了好幾日了,都是做習慣了。”

  小女兒陶玉瑤這次沒有被陳夫人選上,讓柳氏可是心疼了一段時日:“哎,若不是夫人擔心你們姐倆太過惹眼,玉瑤也不用與我站在這裡傻傻的看著了。”

  陶玉瑤毫不在意,一臉傲氣:“娘你擔心什麼,我年紀還小,等再過一年陳夫人在收學生的時候,我定然也是在裡面的。”說著,偷偷扯了扯陶玉欣的袖子,朝著不遠處的荷花池旁指了指,輕笑道:“瞧她,打扮成那樣這女學還不是沒有進來。”

  對於夏君妍依舊沒有成為陳夫人的學生,陶玉欣是大為松口氣,同時心裡也有些自得——鬧的那要大,還不是沒成!

  柳氏道:“也不想想如今來女學的都是哪樣的人家。咱們家自是不必多說,你再看其他幾位小姐,那都是有兄弟在陳夫子的書院裡念書的,要不就是家裡有族人考取過功名。那姓夏的算什麼玩意,她還當自己是個人物,我呸!”

  “喲喲喲,陶家娘子這是在說什麼悄悄話呢。”黃氏搖著團扇緩緩走來,只是那臉上的笑在柳氏看來格外刺眼。

  “打今兒起,我家真兒就與玉欣是同窗了。論年紀說,真兒還得叫你家玉欣一聲姐姐,這以後在女學裡,少不得要玉欣多照顧幾分的。”

  “這有什麼,都是街裡街坊的,小姐妹們玩得好,咱們做父母的巴望不得呢。”柳氏笑道,“想當初我那幾個手帕交也是在她們這個年紀認識的,轉眼間就過去這麼多年了。”

  黃娘子道:“姐姐是有福氣的,不僅人緣好,教出來的閨女也是一等一的,就連那外甥女也是被陳夫子誇過,這份榮耀在咱們鎮上還是頭一份呢。”

  柳氏聽到夏君妍就恨得牙癢癢,當初陶家被夏君妍黑了二百兩銀子,那裡面可有一百兩是她的嫁妝!如今夏君妍又是開鋪子又是買地的,用的可是當初他們陶家的銀子!

  黃娘子似還嫌棄不夠似得,指著荷花池那邊道:“娘子可知道那位老夫人是何人麼?說起來也是一號人物,那可是有朝廷從五品的誥命的吳老夫人。聽說今兒來一則是應了陳夫人的帖子前來觀禮,二則是見見連陳夫子曾誇過得夏掌櫃呢。說句實在的,我是真羨慕娘子你,外甥女都這麼有出息,又與玉欣玉瑤是表姐妹,那夏掌櫃無父無母的,能出落的如此出息,還不是舅舅舅母悉心教導出來的。”

  嘴裡說的似蜜,柳氏卻覺得簡直是當眾扒她的臉面。她和夏君妍的之間的恩怨雖然沒有鬧的滿鎮子都知道,但明眼人一看也能瞧見陶夏兩家並不親熱。那姓夏的小賤人不足為懼,只是她竟然又攀上了吳老夫人?柳氏不安的朝荷花池那邊看了好幾眼,黃娘子還在一旁笑說道:“娘子是夏掌櫃的舅母,站在這邊作甚,不如與我一道去向老夫人請個安?”

  柳氏哪裡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淡淡道:“那邊人多口雜的,這請安也得講個規矩,哪有一窩子人都跑過去的,免得讓老夫人瞧見倒真以為咱們都是從鄉下來的泥腿子。”

  陶玉欣會意,輕聲道:“娘,你瞧那邊的花開的正好呢。”便借口賞花將柳氏拉走了。

  黃娘子瞧著那母女三人硬撐著的神色,頓時大為爽快!一轉頭心裡也頗有些癢癢的,吳老夫人來一趟可不容易,得想個法子去套套近乎。只見著夏君妍在那邊聊得正歡,心裡不由的也埋怨上了,好歹二人私下裡也有些交情,怎麼見著貴人了就把她給忘了呢。

  荷花池旁的夏君妍說的口干舌燥,好在陳府的丫鬟倒是伶俐,立刻端了茶來。吳老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身邊的年輕婦人笑道:“姑母早就想來見見夏掌櫃了,今兒可是歡喜的不得了。要我說夏掌櫃那顆玲瓏心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就能想到那麼多新鮮的吃食呢。”

  這年輕婦人便是之前做會場筆記的,是吳老夫人的親侄女,夫家姓萬,乃雲安鎮上萬永票號的當家夫人。當初夏老爹將家裡的十畝上等田在萬永票號當了死契,夏君妍雖然沒能贖回,但依舊給萬永票號的二掌櫃送了幾斤好茶葉當做謝禮,每當二掌櫃來食鋪吃飯的時候那些零頭也順便給他抹了。一來二去的,這位二掌櫃倒也承了夏君妍的情,在夏君妍推出新菜送菜的服務後,便也替萬府訂了一份。原本想著吃個新鮮,不曾想那段日子吳老夫人正好來看侄女,老人家胃口不好,腸胃也弱,加之水土不服和苦夏整天也沒什麼精神頭,連著七八日都只用了一碗小米粥,有時候還會覺得反胃,眼瞧著一挺富態的誥命老夫人臉上頓時消瘦了下來,直到夏君妍送來了雞蛋做的玉子豆腐,這才讓吳老夫人開了胃。

  萬府趕緊送了一個廚娘來夏君妍這裡學做槐葉冷淘,夏君妍也是親切接待,毫不藏私,還教了好幾種口味,讓廚娘自己根據府裡人喜歡吃的調味道,總算是解決了吳老夫人胃口不好的問題。

  吳老夫人像個頑皮的小孩子半埋怨道:“他們就是做出那個味兒。夏家丫頭別笑話老婦人,這人老了啊,反而喜歡吃些零嘴了。他們又管得嚴,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用的。我便對他們說,你們去問問那夏掌櫃,她是專做吃食的,問問她這些東西我能不能吃,若是夏掌櫃說不許,那我便不用了。”

  主要還是古代交通不便,對食材的運用的知識知道的太少了。想想在往前走幾千年,擱秦始皇那會兒,連西紅柿,黃瓜,香菜都沒有,秦始皇想吃個番茄炒雞蛋,拍黃瓜啥的簡直就是做夢!就連豆腐都是到了漢代才發明的,可惜了劉邦死得早了點,沒吃上。

  夏君妍細細問了吳老夫人的各種喜好,心中擬定了好幾個食譜。正好萬夫人剛才是做會議記錄的,手邊的紙筆都還在,夏君妍便依次寫了下來。又仔細道:“還需要再問問大夫才可最後定下。”

  萬夫人頓時就樂了,收了食譜後謝了又謝。夏君妍干脆道:“難得老夫人喜歡我那鋪子的吃食,不如晚上我請老夫人用頓飯如何?”

  若是擱在以前,吳老夫人與萬夫人怕是不願去的,縱然知道陳夫子誇贊過,但說到底夏君妍的舉動在這個時代裡還是富有爭議的。不過今天見面後,腦中的偏見漸漸也被夏君妍給打消了。

  是個知書識禮的。吳老夫人如此評價,只可惜爹娘都去的早了,不然也不會讓她一個小小的姑娘家來撐個門面。

  “聽說夏掌櫃最近又盤下了一間鋪子,這是打算並在食鋪裡了嗎?”萬夫人好奇問道。

  夏君妍頓時一笑:“不瞞夫人,那鋪子我打算用來賣一些點心,順便還會賣一些姑娘家喜歡的帕子,胭脂類的小玩意。”

  “夏家丫頭這是打算賣什麼點心呢?”吳老夫人選擇性的記住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一點。

  “說來以前也做過。我怕做的不好,頭一次的時候便硬著厚著臉皮找了黃娘子來嘗嘗,好在黃娘子並黃小姐不惜嫌棄我那手藝,做了幾次後倒是有些模樣了。”

  吳老夫人覺得嘴裡有些口水了,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似乎都已經聞到了點心的香味了。便道:“黃家娘子可在這裡,咱們也找她說說話。”

  夏君妍頓時望向了不遠處的黃娘子,黃娘子本還在心裡埋怨著,一個丫鬟來請她帶著小姐一起過去說說話,心中的埋怨頓時煙消雲散了。——要麼說那個夏君妍是個做生意的,為人就是周道。

  “娘,你看。”陶玉瑤指著黃娘子,“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樣,不知道還以為她攀了多高的枝呢。”

  柳氏心裡帶著氣,一不留神將手邊的花掐掉了一朵。神氣什麼,不過是說說話,就這麼會兒子功夫她那蠢的要死的閨女不得罪人就算好的了。

  不知怎地,那邊突然又熱鬧了一下,好幾位娘子帶著自家的閨女都圍了上去。陶玉瑤有些好奇:“娘,我們去看看嗎?”

  “去作甚!”柳氏憤憤道,“嘩眾取寵罷了。”

  夏君妍手裡拿著一方絲綢的帕子,最別致的是這帕子上並沒有繡什麼花紋,而是最主題的圖案是一個經過變體後的藝術漢字——學。在一旁的空白上,繡了一行小楷: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略略勾了些小線,一方帕子簡單又透著大氣。

  在這樣的場合拿一方這樣的帕子,簡直是太合適不過了!眾娘子小姐們心中大為懊悔,陳夫人的品性與喜好這段日子她們也都打聽了,知道陳夫人素有才女之名,娘子們在家裡也督促著小姐們趕緊背些詩詞,也要臨時應對,卻都沒想到要在物件上做些細節。

  其實就算是想到了要在帕子上繡字,哪怕是這些娘子家裡,又哪裡會知道所謂的藝術漢字呢。家裡的哥兒們都規規矩矩的寫字,這年頭練字的帖子都是要靠先生或者前面的師兄們手寫一本一本傳下來,當初陳夫人將自己小時候寫過的字帖贈與夏君妍,也算得上是一份重禮了。

  所以夏君妍手上此刻拿的不僅僅是一方帕子,而是一種暗示與態度。

  “哎喲,夏掌櫃這帕子的模樣倒是不怎麼常見呢。”黃娘子仗著與夏君妍交情不錯,不由先開了口。

  夏君妍感激她的幫腔,立刻就道:“娘子若是喜歡,不如拿去賞玩吧。”

  黃娘子連連擺手:“這哪成呢,瞧這帕子的繡工,尤其是這字,這得請的讀書人來寫的吧?”

  那一行小楷是從陳夫人給的帖子上模的,變形的藝術字則是夏君妍正自己寫的,人工成本非常便宜。夏君妍略過這個話題,只是道:“娘子若是不喜歡這一方,我哪裡倒還有些其他的模樣,不如等哪天有空了,娘子們倒也可以去我那食鋪瞧一瞧。”

  一娘子不由笑道:“夏掌櫃的食鋪除了賣些吃食,還並著賣帕子麼?”

  倒是有些消息靈通的頓時就明白過來了,“前些日子聽說夏掌櫃又盤下來的鋪子,可是要做綢緞生意了?”

  此話一出,不少人的臉上頓時就精彩了起來,有膽子大些的更是往李春娥身上瞧了兩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51 PM

  ☆、第七十二章 質疑

  李春娥心裡恨不得將夏君妍撕得粉碎。這個不知道從那個溝哪個坑裡爬出來的小賤人,害得她還不夠多嗎,如今竟然還想在綢緞生意上與她一較高下?做夢去吧!不自量力的玩意兒!

  都怪她的疏忽,才讓夏君妍一步一步爬到現在這個位置。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趁著上次小宴時,寧願鬧的大些,也要讓那小丫鬟將她給哄出去,只是沒想到這賤人竟然那般謹慎,不過是個掌勺的,竟然還帶了三套衣裳進了府,還真將自己當個人物了!只是當著這麼多的娘子小姐的面,李春娥心裡再恨,面上還要做出一派風輕雲淡:“哦,是麼?夏掌櫃也要開個布莊了?真是生意興隆啊。”

  夏君妍掩面輕笑:“我哪裡有這樣的本錢,不過是賣些帕子點心之類的小玩意罷了。”

  她這樣說,反而更讓人好奇了。畢竟夏君妍每一次有什麼大舉動,都起碼會鬧的半個雲安鎮都知道,更何況是開鋪子的大事。

  李春娥道:“夏掌櫃何時開張?等開張的那日可得給我下個帖子,也好去賀上一賀呢。”

  “娘子能來那可是最好不過了,我還就怕沒人來呢。”夏君妍道,“等開張前幾日,我一定給各府上遞帖子,還望娘子們可不要惱了我才好。”

  這邊的熱鬧勁倒也讓陳夫人注意過來了,不由打發身邊的丫鬟問道:“那邊怎麼了?”

  正巧瑞珠端了茶水過來,回道:“回夫人的話,夏掌櫃新開了一間鋪子,正邀請各娘子去賞玩呢。”

  陳夫人點點頭,不在說什麼。倒是她身邊一穿著鵝黃細紗裙的年輕媳婦兒道:“那位夏掌櫃可真是個熱鬧伶俐的人,聽說她原是從鄉下來的,竟也得了五叔的誇獎。我還以為五嬸會將她也收為學生呢,難得五叔也誇過她好學。”

  這年輕媳婦兒是陳夫子的侄女,應陳夫人的邀請,陳淑雲今天也是來觀禮的。陳夫人笑了笑,旋即恢復了正色,“我是有些打算,但並不是要收她為學生,若是這夏掌櫃哪天得空了,我倒是希望她能來這女學幫著講一次學。”

  陳淑雲一驚。她原是本著打趣的想法才提的,沒想到陳夫人竟然是將那夏君妍抬的這樣高。就算她的祖父寫出了什麼句讀符號,但這與她又何干?因陳夫子的大力推廣,是以陳淑雲在自家夫君的書上也見過這樣的符號,平心而論,她並不覺得這小小的符號有什麼值得這樣推崇的,不過是讓那些不怎麼讀書的人將讀書讀得更快些罷了,而早就熟讀之人,根本就不需要用這些東西。

  讀書這樣的大事,豈是什麼人都能讀得嗎?那些阿貓阿狗們通過句讀符號讀得快又能如何。不少處於陳淑雲這樣的縉紳階級的人看來,那套句讀符號不過是阿貓阿狗們也想讀書而想出的一種投機取巧的法子罷了。

  陳淑雲頓時就笑了:“雖說這夏掌櫃的確是比尋常女子多識得幾個字,可五嬸這女學裡收的女學生們,也各個都是聰慧的小姐們,家裡也有在書院讀書的兄弟,或是族裡有功名的族人。五嬸想要請人來講學,也應該請一些年高德劭的夫人們前來,這樣才能令人信服啊。”

  陳夫人卻只是笑著搖頭,看樣子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了。陳淑雲心裡越發詫異,倒是起了會一會夏君妍的心思。她們這樣的世族大家裡的夫人辦女學,竟要請一位山野村姑來講學,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說的我都有些好奇了。”陳淑雲道,“五嬸哪天要請這位夏掌櫃前來講學,不如也給侄女兒留個座?那天的都講(講學時的助教與提問者)的位置干脆就給侄女留下吧。”

  陳夫人知道這個侄女是個心高氣傲的,若是不許,恐怕還會生出許多麻煩。但若是夏君妍真的將她給講服氣了,那也真算有幾分本事了,而此事對女學來說並不是壞事。

  “就依你。”陳夫人虛點了點,“但你可別拿不是當天所講的內容為難別人。”

  陳淑雲一心想要看看那位夏掌櫃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干貨,便一口應下:“您就放心吧,這點子規矩我還是守得住的。”

  陳氏一族是書香世家,府裡的小姐們比旁家來眼界學識自然也要高出不少。陳夫人辦女學,陳氏族中的夫人姑奶奶們心思也活絡起來了,想著自己能不能撈個講學的職位,為人師,哪怕是收女學生,那也是一件頗為榮耀的事情。陳淑雲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陳夫人最先定下的講學竟然是個村姑,這豈不是明晃晃的打臉麼!難道她的學識還不如一個村姑?陳淑雲打定主意等知道夏君妍講學的內容後,會去也要好好准備一番。不過她不是仗著讀書多就欺負人的女子,若是見夏君妍實在是窘迫,她自然不會步步緊逼了,但這個教訓還是要讓夏君妍知道的,讀書人的事可不是一個認得幾個字的村姑就能隨便插手的!

  夏君妍還在熱情的介紹自己新開的鋪子。說起來更像是個雜貨鋪,但裡面主要賣的都是女子喜歡的小玩意,其實就是後世的精品店。

  各家的娘子們少說也在雲安鎮上住了五六年了,幾乎能逛的地方都去過一遍,古代娛樂項目太少,夏君妍這新鋪子便是她們下一個消遣的地方。不少人已經嚷著讓夏君妍早些開張,好去一飽眼福。

  夏君妍像被眾星拱月一樣,李春娥見左右都沒人在打理自己了,不由氣的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摔了帕子走開了。

  “你可瞧見那李春娥的樣子了麼,哎喲喲,幸虧夏掌櫃沒開綢緞莊,不然她肯定要活吃了你。”從陳府離開後,黃娘子的心情一路高漲。

  夏君妍道不介意與黃娘子說說話,便道:“這絲綢布匹的買賣需要有些路子才行,我那小家小業的不過是鬧著玩罷了。但話又說回來,大的買賣做不成,若是娘子們想做幾件樣式新鮮的成衣,我哪裡倒也有繡娘能做出來。改明兒我將模子做出來了,便送到府上給娘子們看看。”

  黃娘子聽著眼前一亮,她就知道夏君妍並不是要徹底放棄綢緞這一塊,而是要先放個風試探幾番。不愧是親自做買賣的女掌櫃,這心思果然細密啊。

  走到了轎夫處,眾人便各自散去了。剛才真姐兒一直沒作聲,之前夏君妍來黃府時,她也都只是坐在一旁安靜的聽黃娘子與夏君妍說話。此刻見夏君妍乘轎走了,這才悄悄拉了拉黃娘子的衣袖。

  黃娘子有些疑惑道:“怎麼了?”

  真姐兒輕聲道:“方才我從夫人那邊走過,夫人說……過幾日要請夏掌櫃來女學裡講學。”

  黃娘子驚的啊了一聲,不遠處的幾位娘子不明就裡的朝這邊看了一眼,黃娘子拍著胸口驚呼道:“可嚇死我了,方才不知是什麼蟲子從我跟前過去了。”說著,拉著真姐兒一起坐進了騾車裡,待車簾子都落了下來,周圍再無旁人後,這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姐兒點點頭:“女兒親耳聽到的,夫人侄女還要來女學做都講哩。聽說夫人已經擬定了幾位講學,有夏掌櫃,還有今天來的吳老夫人。娘,你說……娘?你在想什麼?”

  黃娘子沉默了半響,聽到女兒叫自己,這才略回了神,猛地道:“夏掌櫃來講學的那天你一定要抱病,說肚子疼也好,染了風寒也好,總之一定不要去!”

  “為何?”真姐兒有些不明。

  黃娘子見她一副天真的模樣,就急得要命,匆忙道:“我的兒,這世上最倒霉的便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陳夫人請了吳老夫人是常理,但請了夏掌櫃竟然沒有請她的侄女兒來,這裡面就有些說頭了。夏掌櫃的確是個讀書識字的,可她再怎麼能耐能有陳家的小姐姑奶奶們能耐嗎?你是我的閨女,而我與夏掌櫃也算是有些交情,到時候陳娘子弄得夏掌櫃沒臉時,你在下面坐著是幫還是不幫呢?若是幫了,少不得要得罪陳府;不幫,那夏掌櫃定然也會記恨你。”

  真姐兒卻道:“可萬一夏掌櫃的學問比陳娘子要高呢?”

  黃娘子似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夏掌櫃做生意有一套,但那都是些市井做派,陳府幾十年的書香世家,教出的小姐若是比不過從村裡來的夏掌櫃,那才是稀奇事哩。”

  真姐兒默默垂著頭,鎮上的大掌櫃們哪個不是多少年的做買賣經驗,還不是比不過哪個從村裡來的夏掌櫃麼。

  黃娘子見她不再說話,以為她是聽進去了,安心了不少。又囑咐道:“這件事你也不要在與旁人說了,記得以後在書院裡離陶家的遠一點,多與陳府的小姐們親近。娘是過來人,照著娘的話去做,對你沒有壞處。哎,我的兒啊,你什麼時候能長點心喲。”說著,摟著真姐兒又是一遍遍的念叨,真姐兒只是安靜的聽著,也不知到底聽進去了幾分。

  夏君妍從轎子裡出來,付了銀錢後,便風風火火往店裡走。還沒進到門口,長生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竄了出來,一把將她攔住,“阿夏姐,你現在可不能回去!”

  “咋了?”

  夏君妍熱的厲害,為了裝X,她今天特地雇了轎子,但這盛夏的天那小小的轎子簡直就像是個蒸籠,又沒個空調,轎夫也是慢悠悠的走,連小風兒都沒得吹。她現在只想回鋪子歇口氣,好好喝一碗放在井水裡鎮好的冰綠豆湯。

  長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後面一個高亢的女聲:“我說什麼來著,我那大侄女兒肯定是要回來的!”

  夏君妍眉梢頓時一跳,恨不得扭頭就跑,但範氏已經走到她的跟前,臉上都堆著笑:“大侄女兒這是去陳夫人府上了吧,嘖嘖嘖,瞧我大侄女這打扮,整一富家小姐的模樣啊。我瞧著這整個鎮上能有我大侄女這樣氣派的小姐可不多哩,大侄女趕緊進鋪子裡來啊,這大熱的天,站在大太陽下作甚?”一副主人家的模樣就挽著夏君妍的手往鋪子裡走,此刻鋪子裡倒還有兩三個食客,範氏無比得意的炫耀:“各位吃好喝好,我大侄女兒的這兒的吃食肯定是滿鎮上最好的!”

  夏君妍努力抽回自己的胳膊,笑道:“範嬸累了吧,走了這麼遠的路,我去給嬸倒茶去。”說著,就要溜。但範氏哪裡肯這樣簡單放過,連忙道:“這些小事哪用得著大侄女親自做,那個誰……”說著手指頭立刻指向了姜小蓮,“去給你們掌櫃倒茶來,真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都是我這侄女心太善了,不忍讓你們多干些活兒,到是越發懶散了。”

  夏君妍呵呵干笑。

  範氏道:“大侄女兒這是從陳府剛回來吧,我聽說今天那陳府的夫人連誥命夫人都請來了。”

  姜小蓮將茶端來,夏君妍趕緊拿起喝了一口,努力岔開話題,對姜小蓮道:“去拿兩碗綠豆湯來,少放些糖,淡些的。今兒太熱了,甜的喝起來膩得慌。”

  範氏毫不在意,又道:“要不怎麼說我大侄女就是出息呢,連那陳夫人都給你下了帖子。可憐你嬸子我一輩子是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侄女兒不妨與我說道說道?”

  夏君妍無法,只好道:“我也是有幸得了夫人的帖子去觀禮,倒是與正經書院是一樣的,不僅是我,鎮上各府的娘子小姐們也一道去了。夫人留了午膳,又與大家說了會兒話,這才散了。”

  範氏心急,一聽到夏君妍提到今天的事就立刻道:“都有哪些人家的小姐被陳夫人收為學生了呢?”

  夏君妍嘆口氣,心道若是今天不說清楚這位範嬸子肯定是不會輕易離去的,只好又將今天所見的流程一步一步與範氏說了一遍。

  但範氏顯然想知道的不是這個,一臉著急的問道:“這麼說,夫人已經收滿了八位女學生了?不會再收了嗎?不是說一年後還會再收新的女學嗎?”

  夏君妍一怔,有些不明白範氏所言。

  範氏琢磨了一下,又道:“大侄女,你與那些貴人素有交情,不如去幫著嬸子打聽一下,那陳夫人一年後是不是還要再收學生。你也知道,嬸子就一個閨女,平日裡也是疼的要緊,樣樣都是比著鎮上小姐來教的,一點也不輸給旁人。論理,她也要喊你一聲姐姐,你不妨就幫著自家妹子問一問。”

  夏君妍沒想到範氏竟然打著這樣一個主意,頓時苦笑不得,便道:“這事兒我也不清楚哩,夫人挑學生自有她的看法,旁人是左右不得的。”

  “大侄女兒太謙虛了,誰不知道就連陳夫子都誇過你呢,陳夫人再厲害還不是要聽她男人的。”範氏道,“大侄女兒要是覺得問不出口,不如帶著我一道去,我來問便是了。”

  夏君妍默默扶著額,她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明明都暗示的那樣清楚了,竟然還可以不依不饒。

  “我知道大侄女兒臉皮薄,不知該怎麼去問。我也不怪你,畢竟你也沒個閨女,等你也有自己的子女後就會知道這做父母的為了子女啊,那是什麼都能豁的出去。你妹妹的氣度不是我吹,那在整個村子裡都是數得著的,前陣子還有鎮上的人來打聽,想要提親哩,被我回了。我方才聽得你說的那幾個女學生,其中有幾個我以前也見過,只能算得上是平平,想來也是有人與陳夫人說道過,夫人拉不下面子才收的。教這樣的女學生,夫人肯定受累又受氣。等夫人見著你妹妹後,便會知道什麼叫做好學生了。”

  夏君妍傻眼,這般自賣自誇的口吻就連她這個做生意的都自嘆不如。只好盡力勸道:“嬸子且聽我說。夫人已經收滿了八個女學生了,況且一年後是否要收學生還是未知。這麼早去問,夫人那邊想來也給不出什麼信兒來,不如過了半年後再來,這段時日嬸子可以多教一些東西給妹妹,夫人喜歡詩詞,讓妹妹多背一些,若是一年後夫人真要收學生,到時候我一定提前回村告訴嬸子,嬸子將妹妹領來便是了。

  範氏頓時就不痛快了:“大侄女兒這是拿話搪塞我呢?真拿嬸子沒見過世面?這女學生都是要早早定下的,等一年後再說連黃花菜都涼了!你舅家的陶玉瑤便是一年後要去女學的。咋的,她能現在定下,嬸子家的就不能現在定下?”

  夏君妍以為自己對這便宜嬸子已經夠客氣了,原本就沒什麼交情,仗著是一個村裡的還蹬鼻子上臉了,端起了茶杯,笑道:“既然範嬸打聽的如此清楚,那邊去問陶家人是怎麼辦到的吧,反正我是沒那麼能耐的。”

  範氏沒想到夏君妍說翻臉就翻臉,現在還端茶送客了。想她腆著臉來奉承,當初這丫頭回村的時候還是她第一個來看望,還留了雞蛋給她,這丫頭竟然一點情面都不講。立刻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好呀,還真是賺了幾個銅臭就把眼睛給頂腦袋上了,仗著自己攀了高枝便不拿村裡人放在眼裡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你是從雙河村裡出去的,在鎮上根子又淺,若是範了什麼事還不是要村裡人幫你撐腰!”

  夏君妍不欲與她胡攪蠻纏,吩咐姜小蓮送客。

  範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喲,這是端架子了!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呢!成日裡與一些男人廝混在一起,也不曉得自己是個什麼名聲,給你幾個好臉子還蹬鼻子上臉了,我呸!”

  “請——”姜小蓮聽到範氏這樣的話,立刻沉下了臉,連推帶搡的將範氏帶出鋪子。但範氏那體格是姜小蓮的兩個,夏君妍見狀連忙將姜小蓮先扯了回來。這要是動起手來,姜小蓮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範氏見她們不敢動自己,越發得意起來。干脆走到了前面大堂裡,四處嚷嚷:“我這侄女兒可不得了,村裡人的照拂下開了這鋪子,如今抖了起來,竟是嫌棄我們這些窮親戚喲!”

  錢貴聽她嚷的實在是不像樣子,正要上前,範氏立刻喊道:“你算什麼玩意兒也敢碰我?”

  錢貴見她那體格,恨不得先吐兩口,大步上推著她走:“別在這兒鬧事。”

  誰料範氏立刻就橫坐在了門欄上,拍著腿哭道:“哎喲,要打死人啦!!這是嫌俺們這些窮親戚丟人啊,才說了幾句話就要趕人走了,也不想想自己當初落魄的時候還不是村裡人幫襯著過得!如今竟然還讓這個賭坊裡出來的害人,哎喲,我可要被打死啦!!”

  夏君妍頭疼的走了出來。錢貴一臉“臥槽”的樣子站在不遠處,哪裡還敢在上前半步,若是個混混打也就打了,偏偏是個撒潑的婦人。

  範氏一肚子的氣,在村裡的時候哪個不是要讓她三分顏色,這夏家丫頭每次見到她可都要客客氣氣的,這才幾個月不見,竟然敢對她端茶送客了!不就是仗著自己有間鋪子麼,等把這生意攪和黃了,看她還拿什麼耍威風。範氏賴在地上撒潑:“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啊,我做嬸子的好心好意帶了雞蛋來看她,可她仗著如今當上掌櫃了,說不到兩句就要趕我走啊。”

  周圍的人正要說什麼,突然看見門外不遠處正走來一個人,食譜裡的食客們頓時各個都禁了聲,有膽子小些的已經悄悄溜走了。夏君妍目瞪口呆的看著慢慢走近的那人,而範氏對四周的變化渾然不覺,還在哪裡罵,那些鄉下市井的粗話,已經以夏君妍中心,祖宗十八代為半徑開始畫圈了,句句惡毒之極。

  “我說你這是做什麼這麼急呢,旁人說你在外面養著野男人我還不信,如今這天還沒黑呢,就急著趕我走了!呵,是想著跟什麼野男人私會吧!果然是個不干淨的!”

  範氏心中頗為得意。既然夏君妍是個給臉不要臉的,也就別怪她這樣做了!正要站起身,卻見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拖的長長的影子。那影子的模樣看起來格外高大,範氏有些好奇,緩緩起身回過頭,正對上一張陰沉到恨不得滴出墨的臉。

  “媽呀!”範氏嚇得一個撂蹶,整個人往後退了好幾步,夏君妍忍住笑,頗為無辜的眨眨眼,莫如深更是沒想到自己剛回來就看見這麼一出好戲。

  範氏沒想到真的有個男人出現了,而夏君妍那眨眼正好落在她的眼裡,範氏腦子轉的極快,立刻就對著四周喊道:“瞧我說什麼來著,這情郎來的倒是快的很,喲,這是來護食了。我呸!一對狗男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50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關切

  範氏還在那裡叉著腰罵,但漸漸的,看見莫如深腰間的佩刀後,那聲音雖然依舊大,和聽著卻開始有些發顫了。正巧莫如深隨手扶在了佩刀之上,眉頭微微一皺,原本就冷峻的臉顯得越發冷酷。範氏嚇得整個人都不敢動了,額頭上冒出鬥大的汗珠,顫抖的牙齒:“你……你……你到底是……是誰?別……別以為、老、老娘會怕……怕……了你……”

  夏君妍知道莫如深不會和這種婦人計較,眼瞧著戲看得差不多了,邁著輕快的步伐上前微微一福,“莫大人,真是好久不見了,這是辦差回來了麼,想吃些什麼呢?”

  “莫莫莫……大大大大……大人?!”範氏下意識的啊了一聲,頓時冷汗淋漓,不可置信的側頭望向夏君妍,夏君妍正衝著她微微點頭,好心的提醒道:“對啊,這位是咱們雲安縣的莫捕頭,莫大人。”

  範氏當即僵住了,僵硬的脖子看了看夏君妍,又看了看莫如深,在她罵了那樣的話後,所罵的人竟然是鎮子上的官老爺!範氏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想要喊求饒,可牙齒打顫的一個字都說不來。

  莫如深大步流星的直接走進來,夏君妍忙不迭的將椅子拖出,請莫如深直接上座。

  莫如深:=_=不用這麼客氣。

  夏君妍:^_^沒事兒,快坐!

  錢貴:臥槽,捕頭大人和我家掌櫃的眼神交流我看不懂啊!!

  莫如深心裡嘆口氣,原本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沒想到夏姑娘這事兒又鬧事了,小姑娘家做買賣果然容易被人欺負,沒有他盯著就是不行啊,又來了一個找死的!

  “你是何人?夏掌櫃為何要趕你走?”

  範氏哪裡還敢在官老爺面前造次,低著頭給了自己的一巴掌,跪在地上膝行到夏君妍跟前:“民婦……民婦知錯了。是民婦被豬油蒙了心,大侄……夏大掌櫃,我這人嘴巴有時候就是沒把門的,您大人大量,千萬別跟民婦一般見識啊!”

  夏君妍溫和道:“其實我也知道,嬸子是愛女心切一時間急了才會口不擇言,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無心之失。”

  “對對對!!”範氏心裡陡然一動,連忙仰著頭,“這都是嬸子的無心之失,嬸子再也不敢了,這就給大侄女賠罪。”

  莫如深都不忍心瞧那蠢婦了,被夏君妍下了個套還不自知,左手端起夏君妍方才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等她的後半句話。

  “可嬸子方才辱罵了朝廷命官,這……”

  範氏頓時大驚失色,尖聲道:“官爺,我那也是……也是……”對著夏君妍她還能辯解,如今對上了莫如深,範氏只覺得自己直接墜入了冰窖,一股巨大的恐懼感直接籠罩了她,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竟是連喘氣都有些困難。

  莫如深對著門外聞風而來的吳大等人擺了擺手:“帶走!”

  幾個捕快迅速進了店鋪,直接將範氏架起。範氏一聲尖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夏君妍關切的上前了幾步:“莫大人,我嬸子身子不好,您看……”

  莫如深淡淡瞧了她一眼:“辱罵朝廷命官,按律應杖責四十!”

  範氏嚇得頓時掙扎了起來,可她哪裡掙脫的過這些捕快們,又不敢亂喊,可憐兮兮的衝著夏君妍使眼色。夏君妍為難道:“這四十大板打下去豈不是半條命都沒了。莫大人,我嬸子是鄉下來的,也沒甚麼見識,您看能不能寬容些。”

  吳大笑道:“夏掌櫃,您剛才也聽到了,這老貨憑空就拿你的名節來說事,嘴上說著無心,做得卻是最最惡毒的事。不打她四十大板她就不長記性!依著自己年長些,就拿著長輩的範兒來壓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坑裡爬出來的,來這裡裝什麼大頭蒜呢,還真當這世上沒王法了嗎?只有衙門中人才能配官刀而行,這老貨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打死也是活該!”

  範氏縮著腦袋,早就嚇得癱軟無力。

  夏君妍此刻倒是沒有再澆油了,方才散去的人這時候又漸漸走了過來,親眼看見範氏被捕快們帶走。她雖鬧的厲害,但那做法也忒難看了些,這周圍都是做買賣的人,對這樣的潑婦也都心裡明白。倒是左右四鄰走來寬慰了夏君妍幾句。

  “別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可不是,咱們做買賣的一個月不碰上一兩起訛人的,簡直都不好意思和人說道。”

  夏君妍對四鄰謝了謝,又閑說了兩句,眾人這才散了。

  範氏挨了一頓打,卻也沒真的打實,她男人聽聞後趕緊拿了五兩銀子銀子和糧食去衙門,將挨了二十板子的範氏給領走了,二十水火棍,卻也要讓範氏在床上足足躺上三個月。

  因這次事,夏君妍給衙門的菜裡多加了五個菜並一壺酒,感激吳大他們的出警迅速。還特地去綢緞莊訂了一副紅色底料,黃色大字的錦旗,上書:一心為民,敲鑼打鼓的就給衙門送去了。

  莫如深盯著那旗子看了半響,倒是身邊的吳大們喜的難以自持,以往都是見著老百姓湊錢給衙門的官老爺們送牌匾,哪裡有他們這些捕快的份啊!夏掌櫃這錦旗雖然沒有牌匾那樣貴重,可也是絲綢的底子做得呀,最最難得便是,她還在上面明明白白的寫道:“贈:雲安縣衙役。”雖然只是幾個字字,可吳大他們似乎都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動靜又是鬧的半個雲安鎮都知道了,不少商鋪掌櫃各個捶胸頓足:尼瑪喲,老子的閨女都和夏掌櫃一般大了,老子竟然還沒有一個小丫頭會拍馬屁!

  莫如深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拿回去放好吧。”

  吳大等人連聲應下,已經開始商量等會兒將這旗子掛哪裡了。

  夏君妍笑眯眯的站在一旁,這種抬轎子的事她是最樂意做的,又不費什麼力,還能結個人緣。莫如深瞧她一臉的小得意,嘴角也跟著微微動了一下。可惜他本就是個不會笑的,嘴角上揚的幅度可以忽略不計。

  夏君妍卻又衝著他瞧瞧眨了眨眼,召喚獸莫如深果然明白夏主子的意思,上前了幾步,微低下頭,神色專注的聆聽指示。

  夏君妍左右瞧了一眼,趁著沒人注意,趕緊從身邊斜跨的小荷包裡拿出一個青瓷瓶子塞到莫如深手裡,像是獻寶一樣,雖然努力維持如平常一樣的口吻,可最終卻還是露出了關切:“這是最好的白藥。”

  莫如深一愣,運動神經開了掛一般的內衛刺殺頭子竟呆了一下。等他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夏君妍已經小跑到遠處衝他揮手說再見了。

  莫如深回到衙門裡那個專屬他小院,臉上微微抽動,脫下了外面的官服,右肩上一道猙獰的傷口已經開始從紗布中滲出血了。

  她發現了什麼嗎?

  此刻他倒是想起來了,這段日子夏君妍送到衙門的飯食沒有一樣是發物。莫如深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回來的所有舉動,並不認為哪裡露出了破綻。

  可那瓶白藥明晃晃的就擺在眼前。莫如深沉默了半響,手掌突然一松,青瓷瓶子差點掉在地上,驚得他趕緊又接住。

  ——難道,他是……被關心了?

  可憐的刺殺頭子的前二十七年的人生裡從沒出現過這種字眼,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法理解。莫如深頓時陷入了一個深深的難題裡,面對這種情況,他該怎麼辦?內衛守則裡沒寫過!

  夏君妍埋著頭快步走著,臉上卻被太陽曬的有些發燙,心裡也是一陣噗通噗通的亂跳,一股沒來由的緊張讓她一天都坐立不安,卻又有些不可自抑的小激動。

  姜小蓮和錢貴默默站在遠處,看著夏君妍一個人在那裡時不時的傻笑,又時不時的苦惱皺眉,似乎還有些擔憂。二人對視了一眼——掌櫃的沒事兒吧?

  福爾摩斯•夏坐在樹蔭下單手托腮,百無聊賴的將眼神放空。也不知莫如深的右手臂怎麼樣了,那瓶白藥派上用場了嗎。

  小玉匆匆從外面走來,正要和夏君妍說說她新開的那鋪子的事,卻看見錢貴和姜小蓮兩個一起站在灶房門口,順著二人的目光望去,一臉的納悶:“咋了?你們怎麼都站在這裡?”說著,抬腿就要去找夏君妍,卻被二人一起攔下。

  “我找她說正經事!”小玉急道,“你們兩個這是鬧什麼呢!”

  錢貴連忙打著手勢:“小聲點兒,姑奶奶在那裡發了快半個時辰的呆了,好像在想什麼事,這會子咱們別去。”

  姜小蓮也連忙點頭:“掌櫃的以前說她一個人的時候,最要不要去打擾她。這段日子的事多,雖說已經定下了帕子的事,但李春娥那邊突然也推了不少帕子出來,我陪著掌櫃的一起去看過,花色不錯,價錢也比以往更便宜。”

  “所以她一直在想帕子的事?難怪一會兒喜一會兒憂了。”錢貴總算是解開了心中的謎團。

  小玉道:“我要說的也是差不多的。你們別攔我,這是大事!”說罷,快步朝夏君妍走去。

  “阿夏,你那鋪子之前說什麼裝……哦對了,是裝修的事,木匠磚瓦匠都找齊了,就差你一句話了。”

  夏君妍:“……”T_T莫大哥的傷好些了嗎。

  小玉:“你那圖紙呢,你之前不還是念叨什麼風格,什麼主題什麼的……木匠說以前沒聽過這些東西,都等著你呢!”

  夏君妍:“……”那白藥應該能派上用場吧,好擔心。>﹏<

  過了好半響,夏君妍陡然回神,一臉茫然的望著不遠處的姜小蓮:“咦?我剛才好像看見小玉了,錯覺麼?最近可能沒睡好,怎麼大白天的就出現幻覺了。”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臉頰回房間補午覺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09:59 PM

  ☆、第七十四章 正經

  迷迷糊糊的睡了個午覺起來後,夏君妍倒是想起來自己店鋪裝修的大事了,又急吼吼的將小玉給找回來,拿著圖紙一本正經的與她解說。

  “放上兩面小銅鏡,這裡放上一面全身的銅鏡。我知道這有點貴,但咱們以後要賣成衣,這點成本必須要舍得。”夏君妍拿著細長竹棍在圖紙上指指點點,“小的就放在櫃台上,我們這叫‘體驗式服務’,靠牆的地方放一個小圓桌,周圍放兩把圈椅,記得擺上花瓶。對了,上次讓你去找的顏料都找到了嗎?”夏君妍頓了頓,見小玉沒有反應,連忙又喊了好幾聲。

  “啊?哦哦哦,找到了,找到了!”

  “想什麼怎麼入神呢?”夏君妍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別分心了,說正事呢。”

  小玉郁悶的看著她——這會兒倒是開始說正事了,明明晌午的時候她都已經報告了一遍。

  在夏君妍的構思裡,她新盤下的鋪子走的是中高端路線,主打小姐們喜歡的那些小玩意,例如手帕,銅鏡,小梳妝盒等等,所以店內的裝修也要以清雅別致為主,就連店鋪外的招牌她也是從屋檐下支出一個小架子立著一塊碉樓著花紋的方形木牌,寫上了藝術變體後的“夏”字,下面還標了一個LOGO。

  “要有品牌意識!”黃昏食鋪打樣後,夏老板依舊在後院的大樹下支起了小黑板,將夏氏LOGO畫在了上面,“凡是咱們推出來的東西,都要標上這個商標。這樣一來,咱們的東西就算是賣出去了,被旁人看到後,也能第一時間想到這是夏記的商品。”

  錢貴腦子轉的很快,立刻就道:“這就是咱們統一穿一樣的衣……那個‘制服’是一個道理?外面的人只要看見有墨藍色胸前繡著夏字的短打,不用看伙計是誰,就知道這是咱們食鋪裡出去的。”

  夏君妍很是欣慰:“沒錯!”

  “如果這邊的鋪子開起來後,豈不是又要招伙計了?”小玉突然想到了什麼,“阿夏的意思這邊都是賣的女子賞玩的物件,那麼這伙計……都是女子來做才好吧?”

  “新鋪子還沒起來,這時候我不放心進新人。”夏君妍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你和小蓮兩個人暫時將重心都移到新鋪子這邊來,食鋪這裡倒是可以招兩個伙計進來。錢貴,新招來的人就交給你管著了,到時候分一個幫你出去送菜。”

  錢貴立刻就精神起來了,他這是要向大掌櫃邁出一步了嗎,忙不迭的點頭:“姑奶奶你就放心吧,新來的那兩個小子我保准幫您調教好了。”

  一直坐在旁邊的小長生有些不樂意了,嘟著嘴悶悶不樂的望著眾人。夏君妍見到這個小正太就想搓一下他的蘋果臉,笑著忍住了,從桌上拿了一本啟蒙書給他:“你的任務就是在這後半年裡把它讀完。”

  這倒是將小玉給提了個醒,連忙道:“娘說過了年就要你送到先生那裡去,這段日子你可要多識點字,大哥也在夫子面前提了你,夫子說要將你考上一考,若是成了,再過一兩年說不得你也要去書院呢。”

  長生這才老老實實的接過書:“知道了,我會用功念書的。”

  夏君妍又著重說了一下未來一月的工作重點,將每個人都分派了任務。錢貴主要還是負責食鋪這邊,為了將他鍛煉的能夠獨當一面,夏君妍特地將食鋪比較重要的客戶都交給他再打理,並且要求錢貴寫一個客戶資料的報告出來,經過‘寫錯字就要扣月錢'的懲罰,錢貴的學習進度突飛猛進,目前已經小學畢業了。小玉則是盯著新鋪子,而姜小蓮更像是她的私人秘書,有什麼突發的事隨時頂上。

  “這幾天一直有人在咱們這裡轉悠,我瞧著都是些眼生的。”小玉謹慎道,“雖然他們沒有鬧事,但那眼睛賊溜溜的盯著鋪子,看著就不舒服。”

  “還不就是那……啊,周記的那位。”錢貴朝著外面揚了揚下巴,“每天都來盯著咱們姑奶奶什麼時候把鋪子的牌匾掛上去,想要打聽姑奶奶到底是不是開的布莊。我說她還真是夠閑的,有這份功夫,不如折騰自家鋪子去。不過她的動作倒也是快,前兒將布莊裡的部分碎花破布給降了一分利。”錢貴說著說著,自己倒是笑了起來,“姑奶奶,你這牌匾最好在遲幾天掛上去,說不准她自個就把自個給虧死了。”

  夏君妍卻沒有這樣樂觀,不過她既然是掌櫃的,擔憂也不能明顯的擺在臉上,只好囑咐道:“開張的日期暫時不變。你也別太小看了周記,你小子的難道就拿個李春娥當對手?那周記的大掌櫃的可是周家的大老爺,他才是咱們的需要慎重對待的。”

  一聽到周大老爺錢貴果然收了笑,嚴肅了神色。真正掌控周記的從來都是周大老爺,這位從一個鄉下的泥腿子一步一步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又在布匹綢緞生意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的大掌櫃!

  見眾人都認真了起來,夏君妍道:“有一位大儒曾說過這樣一句話,”說著,拿起筆在小黑板上寫上今天例會的結語——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好好想想這句話,切莫掉以輕心。”

  新鋪子緊鑼密鼓的進行最後的裝修,食鋪裡的新伙計倒是很快便招好了。

  錢貴將同村的一個模樣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個子領了過來,那小個子剛進門,就要給夏君妍磕頭,把站在一旁的小玉和姜小蓮逗得咯咯笑,讓錢貴趕緊將他給扶起來。

  “這小子就是個實心眼子。”錢貴笑呵呵的對夏君妍解釋著,又衝著那小個子道,“剛才都跟你說,咱們姑奶奶是最和氣不過的,那些地主家的虛禮在姑奶奶面前不頂用,你好生跟著哥干就行了。”

  夏君妍耐心問道:“你叫什麼?”

  那小個子有些激動,一張嘴差點將口水都噴了出來,“小的何大牛,姑奶奶放心,小的手腳麻利著哩,您若是發現小的偷了懶,直接就打斷小的的腿!”

  “得,又來一錢貴。”小玉小聲的與姜小蓮咬耳朵,倆小姑娘躲在團扇後笑個不停。

  夏君妍手一揮,拿出早就擬好了試用期契約,何大牛也是個不認識字的,但應該是經過錢貴提點後,直接就按了手印。夏君妍讓他先去領一套嶄新的短打,何大牛喜的呆在哪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張臉漲得通紅。

  錢貴等了半天,這小子都崩不出個屁來,朝著他的背狠狠拍了一巴掌:“走啊!”

  “誒!”何大牛忙不迭的點頭,經過夏君妍身邊的時候又想下跪,但這兒的規矩不讓跪,歪七扭八的衝她鞠了好幾個躬,又趕緊去追錢貴。

  “還真是個實心眼子。”小玉見何大牛走遠了,這才忍不住笑出聲,“我還擔心錢貴那小子帶來的是和他一樣滑頭的,那咱們這兒可就熱鬧了。”

  因何大牛來了,今兒的午飯大家便多加了兩個菜歡迎新伙計。夏記食鋪推出的麻婆豆腐之類的,各大酒樓暗中派人打包回去了那麼多次,早就破解了做法。但夏記食鋪現在早已不靠那幾道特色來經營了,老顧客已經習慣了夏君妍的這種服務方式,況且麻婆豆腐雖然仿了去,但夏君妍隔段時間又會推出一道新的家常菜,食客們的反應都挺不錯,至於其他酒樓的反應那就……

  “總不能一直讓夏記牽著鼻子走,靠盯著旁人的菜算什麼本事!”聚福樓的孫大掌櫃是最快止損的一位,他交游廣闊,大廚房中掌勺的大廚又是從南邊歷練回來的,立刻將南邊的風味推了出來。聚福樓那可是快二十年的老字號了,南邊的菜都非常精致,比起夏君妍這邊的家常範兒,孫掌櫃利用自己這二十多年的人脈很快就搶占了高端市場。

  夏君妍雖然也堅持向萬財主這樣的府上送菜,但都是些尋常菜肴,一旦要擺宴席,別人還是找聚福樓訂席面。夏君妍嘗試了幾次,最終放棄了與孫掌櫃的市場競爭,這一塊還真不是她一時半會兒就能擠進去的。

  “如果循規蹈矩的和那些大掌櫃競爭,就算是贏,那肯定也是贏得十分慘烈,而且十有八九還會輸。”夏君妍心中默嘆。

  她的優勢是新,習慣劍走偏鋒;而大掌櫃們有了早期的積累後走的正路子,代表著縉紳階層的普遍需求,如今的局面很微妙,她的每一次的廣告都給她帶來的很高的人氣,但著同樣會刺激鎮上的大掌櫃們,一旦大掌櫃們聯手,那她就麻煩了。

  經過和聚福樓的第一次硬碰硬後,夏君妍頓時收斂了不少,原本打算利用食鋪這邊的人氣給新鋪子的開張造勢,但至剛易折,她打算暫時緩一緩。一轉身,一門心思的去關心莫如深了。

  莫如深正被之前的那一瓶白藥弄得焦頭爛額,結果最近每次遇到夏君妍,這小妞的眼睛總是時不時的往他的右肩瞅。莫如深的不自在的移動了一下位置,夏君妍問道:“莫大哥,這幾天你都在忙什麼呢,也不來吃飯了,上次那白藥你覺得如何?”

  莫如深心裡轉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夏君妍這話是不是有什麼深層含義,轉而問道:“你怎麼會有白藥?”

  “早就備下了,之前練刀工的時候怕傷著手,不過我一次也沒用過哦。”夏君妍頗為得意,“我就想著莫大哥是捕快,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的,這白藥說不定對你有用呢。”

  原來是這樣。

  莫如深松口氣,他還以為夏君妍知道他受傷了。

  夏君妍也跟著松口氣——她睜眼說瞎話的技能真是越來越高了,壯士大哥,你這幾天除了吃飯還用右手,喝茶都是在用左手好麼!而且每當她從右邊走後,壯士大哥都會小心避開,雖然幅度小到了忽略不計,但請不要小看一個女人的第六感,當一個人在意另一個人的時候,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變化都瞞不過對方的眼睛。

  “我那新鋪子定在下個月十五開張。”夏君妍拿出一本小冊子,“要打算買一些成衣的,莫大哥,你看看。”

  莫如深囧囧有神的看著夏君妍,這女子的衣服他來看?結果一接到冊子,夏君妍飛快的翻到了最後一頁,竟然是男子的成衣。

  “賣貨品麼,雖然可能沒人買,但鋪子裡不能沒有。不過我這邊的繡娘也沒怎麼做過男子的成衣,雖然畫了些樣式,但也不知道穿在身上怎麼樣。”夏君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著莫如深,用著做買賣的口吻一本正經的調戲道,“莫大哥,要不我讓繡娘先裁出一個樣子,你幫忙穿著看一看?”

  莫如深緩緩地將眼神盡量飄向遠方,手心裡冒了些汗出來,耳根子好像也有些發燙。偷空看了一眼夏君妍,又飛快的挪開。

  ——夏姑娘這是說正經事,你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干什麼啊!!!

  莫如深清咳了幾聲,正要說些什麼,一眨眼,夏君妍竟然將量尺都拿了出來!

  鎮定!莫如深你要鎮定!可心中的那個小版莫已經默默抱頭蹲了下去,臉上紅了一片,頭上還冒著幾縷可疑的白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4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51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量身

  莫如深心裡緊張的都快冒蒸汽了,但是聽到夏君妍一聲令下,唰的就筆直的站起身了。

  夏君妍笑的燦爛無比,莫大哥,好乖哦。殊不知是莫如深在內衛裡待得時間太長了,聽到‘站起'這種命令直接條件反射。

  夏君妍抖了抖那小皮尺,圍著莫如深轉了一圈:“不要動哦,量一下腰圍。”

  莫如深:……

  緊跟著一雙手就圈了上來,夏天的衣服哪怕是官服也都是輕薄款的,夏君妍的手剛放上去,就感到好像有點熱。莫大哥的體溫是不是過高了?好像男人是比女人要抗凍,以前高中同桌的時候,男同學坐在外外側簡直就是擋風利器。

  莫如深從未想過簡單的站著不動竟然也有如此難熬一天,夏姑娘量個腰圍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量腰圍不是用皮尺麼,那手在干嗎呢?

  “別動!”夏君妍朝著他的腰輕拍了一下,似還帶著一點小生氣,“剛准備量的,莫大哥你一動,又不准了。”

  莫如深繼續老實的站好,但腰間癢癢的,弄得他好想去撓一下。只覺得過了天荒地老般的時間,總算聽到夏君妍說可以了,莫如深長舒一口氣。

  “還有肩寬沒量呢。”

  莫如深突然就有點結巴了:“還、還有……?”

  夏君妍眉梢一挑,語氣裡帶著些小委屈:“是啊,不量肩寬怎麼裁衣服啊,莫大哥是不是嫌我這裡的成衣做不好。”
  “沒、沒有。”莫如深趕緊又站直了,“你量吧,我不動了。”

  夏君妍這才又恢復了笑顏,大眼睛一彎,好似月牙,這笑容似有一種魔力,莫如深看著也覺得心裡有些甜滋滋的。

  夏君妍將莫如深上下打量了好幾圈,繞到他身後,打算量肩寬。

  踮腳……

  夠不著。

  我跳!

  繼續夠不著!

  我在跳!

  夏君妍:腿短是硬傷……(ˇ︿ˇ)

  “好了嗎?”莫如深聽到身後的動靜,但又不敢亂動,害怕夏君妍又生氣了。

  “等一下。”

  夏君妍的聲音有點遠,莫如深按耐不住好奇還是轉了身,只見著夏君妍搬了一個椅子放在他身後……

  “轉過去站好啦!”

  莫如深看著站在椅子上與他同高的夏小妞,頗有些哭笑不得,夏君妍還伸著手在她的額頭和他之間比劃了一下,似乎還挺滿意現在這個高度。

  其實莫如深很想說,他坐下來不就可以量了麼。不過想了想,這句話還是忍住了,他怕夏君妍又瞪他,那嬌嗔的小模樣,他擔心自己會把持不住。

  身後的夏裁縫開始認真的比劃著莫如深的肩寬,嘴裡還在碎碎念著不要動不要動哦,莫如深覺得最甜蜜的煎熬不過如此。突然背後一聲驚呼,莫如深嚇得正要轉身,背後突然一重,夏君妍雙手頓時抱住他的肩膀,幾乎整個人撲了過來。

  “別……別動,我會掉下去!!”夏君妍聲音都帶著顫,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雙手緊張的摟著莫如深的頸脖,嘴邊的熱氣吹在耳旁處,莫如深甚至能透過淡薄的衣衫清晰的感受那兩團柔軟在他背上摩擦……

  “站穩了嗎?”莫如深艱難的壓住心裡的邪火,努力把自己想像成一根柱子……沒有感情沒有溫度的柱子。

  夏君妍像是個樹袋熊一樣掛在了莫柱子上,雖然經過澄心堂紙的事後,她終於正視了自己對莫如深的感情,但是她對著自己良心發誓,她絕對沒有設計過現在這種略有些羞恥的場景。

  夏君妍飛快往後看一眼自己的小凳子,趴在莫如深耳邊抖著聲音小聲道:“往後退一點,在蹲下來一點。”

  莫如深的執行力向來是優秀,哪怕是蒙著眼睛,讓他往東五步,就絕對不會往西走。夏君妍總算是雙腳重新落在了凳子上,一番折騰,兩個人的額頭都有些細汗出來,夏君妍的發現莫如深的耳朵根子竟然有些微微泛紅。

  糟糕,她的臉也有些發燙,這也會傳染嗎。

  背後突然就沒聲音了,莫如深有些擔心,正要轉身,誰料夏君妍突然道:“不要動!還沒量好!”

  莫如深老實的停下動作,雖然看不見身後,但他依舊能感覺到夏姑娘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令他頗有些不太自在,心裡仿佛被人抓的癢癢的。

  ——莫如深,是條漢子就直接把身後那女人敲暈帶回去辦了!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一個黑衣小莫,拿著橫刀戳他。

  ——不可以哦,夏姑娘是個好姑娘,怎麼能讓她也跟著過上漂泊無定的日子呢。良心莫語重心長的勸道。

  ——臥槽,都是內衛了,還良心個屁啊!內衛看中的東西就是要靠搶!黑衣莫舉著橫刀在肩上跳著叫囂。

  “好了。”夏君妍拍了一下莫如深的肩膀,“轉過來,量一下胸圍。”見他沒動,又拍了一下,莫如深這才驚覺了一下,趕緊揮散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微抬一下手。”夏主子繼續下著命令。

  莫如深照做。

  夏君妍伸手准備量,一伸——再伸——“莫大哥,你站的那麼遠我根本就量不到啊。”夏君妍哀怨的看著他,莫如深左看看右看看,硬著頭皮上前了一步。

  “還是太遠了,我夠不著。”夏君妍微蹙著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寫的是無辜兩個字。

  莫如深再上前了一步。

  “還是遠了!!”夏君妍急了,直接在跟前比劃了一下,“站這裡來,不然我又會摔下去的。”

  這都快貼著了,是不是太近了?

  莫如深有點猶豫,夏君妍直接瞪了他一眼,仿佛在控訴剛才從背後摔的那一下就是因為他不配合才造成的。莫如深深吸一口氣,他現在是柱子……不要打擾他!

  夏君妍滿意的看著莫如深走了過來,伸出手以一個擁抱的姿勢將皮尺從他的胸膛繞過去。胸膛硬邦邦的,像是鋼板做得,好想戳一下,夏君妍努力忍住自己的手,她是來裁衣服的,不是來吃豆腐的,她可以對著莫如深的良心發誓,她真的只是個裁縫!

  咦,莫大哥的心跳怎麼突然跳的這麼快?耳邊這個男人的呼吸聲好像有些不穩,夏君妍也發現這個姿勢太久有些不妥,趕緊退了回來,很是認真的看著皮尺上的刻度。跳下小凳子,拿起筆專心記錄起來。

  剩下來的都是很正常的比量了,只是量袖長的時候,她特別想去捏一下莫如深肩膀處的肌肉,總而言之,莫如深的身材非常有料,夏君妍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若不是想到古人的三觀,她多想直接做一套軍裝系列的讓莫如深換上啊。

  ——親愛的指揮官先生,今晚需要什麼額外服務麼?恩?

  夏君妍清咳了一聲:“恩,這就差不多了。定下款式後,約莫十天就能拿到成衣了。莫大哥,你看看想要什麼樣子的?”

  莫如深直接道:“你選吧,我還要去衙門看看,不多留了。”說罷,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了書房,好像有誰在後面拼命追他一樣。

  ——我選?選軍服可以麼?

  夏君妍抱著小冊子無限期待,腦袋裡閃過無數軍服圖,什麼輕咬著皮帶的禁欲美男子啊,什麼拉扯著軍裝領子露出縮骨的霸道軍爺啊……

  “算了,老老實實的裁衣服吧。”夏君妍沉下臉,垂頭喪氣的給自己灌了一碗涼茶,消火。

  莫如深簡直是落荒而逃,當初執行任務獨自面對數十人的殺手團時都不曾慌亂的心,此刻卻跳的厲害。他總算是明白一點了,夏君妍只是平常的對他好,他就有些把持不住,如今這小妞好像閑下來了,每天起碼關心他三次,早中晚每次見面都甜甜的喊著“莫大哥”,那聲音像是蜜一樣,黏的他連步子都邁不開了。一想到此處,莫如深不禁抬手覆在了自己的頸脖處,剛才夏君妍在他身後時,唇上的柔弱不經意間劃過那裡,那一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那裡湧去,滾燙發熱。

  “他喜歡我?不喜歡我?”夏君妍趴在書桌上,百無聊賴的拿著筆在手上不斷轉悠。又坐直了身子學著莫如深的模樣,沉下臉,壓低著聲音道:“夏姑娘,你是個好人但不適合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煩啊!!”夏君妍摔了筆,恨不得直接衝向衙門,只是她剛衝出房間,小玉和姜小蓮就衝向了她。

  “阿夏,趕緊的,有大事找你!!”

  “啊?”夏君妍趕緊將莫如深拍出腦袋,這家伙體格太大了,想他太占內存,“怎麼了?”

  “陳夫人……”小玉喘著氣,連忙道,“想要請你去女學講學!!”

  姜小蓮也是一臉的興奮:“就定在七日之後的某一天,問掌櫃的你最近有沒有時間呢!”

  夏君妍也是一驚:“這從哪來的消息?”

  “陳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瑞珠方才來了,只是阿夏你叮囑了下午有事別打擾你,所以瑞珠就直接將事情與我們簡單了說一下,哦對,只是陳夫人的帖子,具體的都寫在這上面哩,你看看。”小玉說著,從懷中將那帖子小心翼翼的遞過去。

  夏君妍仔細看了兩遍,帖子上陳夫人用詞懇切,的確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講學,在古代這的確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夏君妍立刻收起了腦中的飛花雪月,恩……不對,這件事也需要去找莫如深商量一下,畢竟莫如深也是接受過古代正統教育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8:40 AM

  ☆、第七十六章 講學

  雖然還未正式定下講學的內容和日期,但陳夫人做事總喜歡先透個口風,看看眾人的反應。

  結果一石驚起千層浪。

  先前將姑娘送到女學去的人家還在竊喜吳老誥命來講的第一次學,結果第二次竟然就是一個不入流的女掌櫃!當即就有人家找理由去陳府了,女學裡的陶玉欣也頗為坐立不安,暫時告了假,直接回府了。

  “竟然……竟然!!”柳氏氣的將手裡的帕子揉的不成樣子,“那個賤人到底給夫人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夫人這麼信她!”

  陶玉欣滿臉的擔憂:“娘,要不她來的那天我直接在屋裡稱病吧?”

  “不可!”柳氏此刻恨不得長了百八十個心眼子,“我們到底與她連著親,你若是稱了病,少不得要被旁人說道。”上次由她和李春娥聯手放出的流言,其威力之大,若不是陳夫子橫插一杠子,夏君妍的名聲差不多就應該被毀個干淨了,柳氏深曉這人言的力量,無論何時都應該讓自己處在道德的最高點。

  “旁人都可以小瞧那個小賤人,但只有你不行。那一天你不僅不能稱病,還要主動去。”柳氏輕輕扣著圓桌,“最好是有人當眾給她難看,而你卻幫了她,這樣一來,旁人都只會記得你的好。”

  陶玉欣蹙著眉,顯然不願這麼做,妹妹陶玉瑤也是搖著柳氏的胳膊,撒嬌道:“就讓她丟人嘛,她連娘你的嫁妝都奪去了,憑什麼要姐姐幫她啊!”

  “傻丫頭!”柳氏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咱們只管作壁上觀,這鎮上看那小賤人不順眼的多得是,頭一個便是那陳府的姑奶奶們。你們想想,陳夫人讓人來講學,頭一個請來吳老誥命,這是理所當然,可第二個竟然是夏君妍,這將陳府的姑奶奶們置於何地?到時候玉欣只要幫著說幾句話,旁人只會說咱們的玉欣性子好,對表妹也照顧。裡子面子全有了,豈不是美哉!”

  “可女兒不知道她要講些什麼。”陶玉欣沒有柳氏這樣樂觀,每次提到夏君妍,她都有些害怕,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只希望這個人趕緊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到就好。

  “你怕什麼,到時候自有旁人來收拾她,你需要打個圓場便是。再說,她一個村姑懂些什麼,不過是多識的幾個字,也罷,對於她這種人來說這樣也頗為難得了。沒聽陳夫子說她只是“好學”麼,什麼都不懂,自然是能是好學了,又不是“博學”,你不用擔心!更何況她要講什麼事先定然會和陳夫人商量,陳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叫秋兒的你可以多與走動走動,她是個明白人。”柳氏說著,拿出了一盒首飾盒散碎銀子遞給陶玉欣,“咱們陶家的女兒在外面交際也不能太寒酸了。”

  陶玉欣不想收,可對上柳氏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收下。如今她都開始猶豫,當初這女學讓妹妹陶玉瑤來也許會更好,至少比起她來,陶玉瑤膽子會更大些。

  ——為什麼那個夏君妍還不走,為什麼她總要賴在雲安鎮!!

  夏君妍,夏君妍,這個名字簡直就像是一塊心魔壓在她的心頭上,讓她連喘氣都困難。

  陳淑雲此刻正與陳夫人說話,得知陳夫人正式定下夏君妍來講學後,她是第一個登門的,幾乎是夏君妍前腳剛走,她後腳就來了。

  “如此一來,這日子是定在本月廿五了?”陳淑雲問道,“五嬸打算讓那位夏掌櫃講些什麼?上次吳老夫人講的是‘仁義禮善之於人也,辟之若貨財粟米之於家也’,不知夏掌櫃打算以何為題呢?”

  陳夫人含笑道:“她也問了吳老夫人講的內容,說是既然吳老夫人以《荀子》為題,她自然要講些其他的才好。又說如今小姐們都是讀得詩經等書,但她是掌櫃出身,說不得這詩經之類的要向小姐們學習,廿五時自然要講一些新鮮的。”

  “新鮮?”陳淑雲略略蹙了眉,“這位夏掌櫃莫不是把講學當做兒戲?”

  陳夫人搖著團扇,並不打算直接告訴她,只是道:“你莫要惱,雖說是新鮮,但也是正經的學問,這些小姐們以後也是要出閣的,夏掌櫃打算講一些世俗經濟之道。”

  陳淑雲頓時沉了臉,過了會兒,又笑了起來,卻是輕蔑的神情:“她這是來講學呢,還是來當管事娘子的?”

  “海納百川。”陳夫人直接給這次講學定下了基調,“包容並蓄才是書院的正道。”

  陳淑雲不敢直接反駁,心中卻是不悅。不過她也是主持中饋的主母,夏君妍要講的那些東西她自然也清楚,而且說不得比那個還沒嫁人的小掌櫃更清楚。陳淑雲嫁的可是有功名的士人家族,夏君妍這種小商鋪在她這裡都是交給下人打理的,能讓她親自過問的都是大商行。

  “這倒也方便了。”陳淑雲心中默想。等到那日,她可得夏君妍幾分顏色看看,給這個因五叔的一句誇獎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個教訓!縉紳階層,是那麼容易就擠進來的嗎!

  一直在屋裡伺候的秋兒,趁著一個空當悄悄將信兒遞了出去。瑞珠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柳氏知道了消息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趕緊又去囑咐了陶玉欣,還特地帶著陶玉欣去了一趟陶家的商鋪看看。

  這時候的商業活動十分簡單,經營模式也是大同小異。

  “我就知道她肚子裡沒什麼貨,連這樣的上不得台面的東西也要拿到書院去講了!”柳氏得意洋洋,“我的兒,你就當她是個管事媽媽,說不得到時候她還要教你們打算盤哩。”

  陶玉欣被說得掩面而笑,她早就學著看賬本了,如今在有看了鋪子後,心中的那份不安也漸漸消散了。依舊如以前一樣,每三日去一趟女學,心裡甚至期盼著廿五日快些來。

  倒是女學裡為了夏君妍的講學要做一些准備。首先,夏君妍要求把黑板搬過去,背靠著陳夫人這個大財主,夏君妍總算是能將後世的大黑板給做出來了,還能百分百的報銷,這感覺簡直太美!

  陳夫人事忙,不可能每天都盯著夏君妍,便把身邊的大丫鬟瑞珠給撥了過來,夏君妍有什麼需要直接對她說就行了。

  瑞珠這就笑道:“夏掌櫃還需要些什麼,上次你說的那‘粉筆’已經做好一盒了,我來了些過來,夏掌櫃可以先試試。”

  夏君妍謝了又謝。自她接到陳夫人的帖子後,立刻就去拜訪了,在路上也將自己講學的主題想了好多個,直到陳夫人有意無意的提道:“書院講學都會設有都講,我這雖是女學,但一切規制也是仿書院而行。那日你的都講是夫子的侄女,她也是自小讀書,也頗有才氣。”

  然後夏君妍就從善如流的問道:“不知這位娘子都念些何書?”

  陳夫人道:“她倒是個愛看書的,無論是詩詞還是史書經書都有涉及。”

  既然這位娘子如此厲害,您老為啥不直接來讓她主講啊!!夏君妍心中吶喊。但陳夫人顯然不打算解釋,畢竟這算是家庭內部矛盾。

  陳家姑奶奶那麼多,若是開了這個口子,每個人都要鬧著來講一次過個癮,難道她這個女學就是為了讓這些個姑奶奶來刷名聲用的嗎。

  陳夫人道:“夏掌櫃不必在意那些詩詞經書,這學問啊,並非都只在經書上。”

  這是要讓夏君妍用閱歷服人了。

  夏君妍覺得這也算是一個方法,畢竟她的經歷交之閨閣中的小姐們還是挺豐富的。只是她擔心講述她的那些經歷和心得,那些小姐們反而會覺得這些市井來往侮了自己的耳朵。畢竟吳老夫人的第一講直接就上了《荀子》,她一來,女學的基調就從陽春白雪瞬間滑到了下裡巴人。

  但陳夫人的好意,她也不能直接拒絕,便委婉道:“既如此,那我講些經濟之道吧,想來小姐們以後也都能用得上,哪怕一時半會兒用不上,如今聽了對以後也有好處。”

  “善也。”陳夫人頷首。

  古代書院的講學並不是系統性的,很多老師都是臨時請來的,由老師自己定下講題,由都講代表學生去溝通。比起助教來說,都講這個職位,更像是個找茬的,他的工作重心是不斷質疑主講人的內容,不斷發問,從而達到理越辯辯明的效果。

  夏君妍覺得這樣其實挺好——自由,開放,本就是一個書院應該有的風氣,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

  既然有陳淑雲是這樣一個來頭的都講,夏君妍越發不敢掉以輕心。

  “其實我覺得,陳夫人是不是在試探我到底當不當得起山長當初的那句誇獎。”夏君妍略有苦惱的看著莫如深。

  莫捕頭又被抓了壯丁,雖然不斷告誡了自己要克制,可是夏君妍一說讓他來吃晚飯,下了值後他就來了……真是一分鐘都沒在衙門裡耽誤。

  莫如深第一次有些郁悶為什麼內衛要把執行力訓練的這麼好!!

  “不然為什麼放著陳淑雲不選,反而選我呢。”夏君妍雙手托著臉,賣萌的看著莫如深,“莫大哥,你看什麼呢,水井那邊有什麼嗎?”

  “咳……”就是不能看你好嗎!!莫如深硬著頭皮收回了目光,接過又被夏君妍拍了一下,只好抬頭看著她:“也許是山長的意思。”

  “對啊!”夏君妍幡然醒悟,她幫陳夫子蘇出了標點符號,還有那張給陳夫子帶來巨大震撼的澄心堂紙,想到這裡,不免哀怨的看向莫如深,這家伙還是不肯對她說實話。

  “那……那我是好好講呢,還是故意講不好才是對的啊?”一時間夏君妍有些拿不定主意。

  莫如深這裡就簡單了:“你想呢?”反正他是無條件支持夏君妍的。

  “我當然是想好好講了。”夏君妍嘆息道,“多好的機會啊,如果我這一講成名,整個夏記都能提升一個檔次了。只是……會不會太招搖了?”

  夏君妍完全沒有想過自己不能勝任的問題,而是擔憂講的太好,這種自信簡直都有些小囂張了。但莫如深卻隱約這才是夏君妍真實的模樣,永遠都是充滿著活力,遇到事情從來不退縮,只會考慮能否做得好一點,更好點。

  如果她的意願是這樣,他會為她掃清一切障礙!

  “那就好好講。”莫如深果斷道,“不能辜負了陳夫人與山長對你的期望。”

  原本猶豫的心聽到這樣的話語後瞬間堅定了,夏君妍出自本心的信賴著莫如深,自從這個男人出現後,他的每次舉動都令她安心。

  “那就從《九章算術》開始吧。”夏君妍興奮的將算數十經拿了出來,嘴裡嘀嘀咕咕道,“讓我想想《幾何原本》,是先教代數呢,還是先講幾何呢。”想要學習經濟之道,首先得鍛煉邏輯能力,夏君妍拿著瑞珠送來的三角板開始備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8:52 AM

  ☆、第七十七章 學霸

  為了講好這堂課,夏君妍決定先拿莫如深來練手。只見她鋪好了紙筆,又將書拿出來,仔細翻看了好幾遍,莫如深很聽話的坐在一側,也不出聲,雖然算術十經對他來說早已倒背如流了。但夏君妍要教的都是從未接觸此法的閨閣女子,等會兒他是不是還要適當發個問,模擬一下?

  只見夏君妍的眉頭越索越緊,臉上的神色也不復方才那樣輕松,莫如深好奇的偏頭往她目光所到之處看了一下——那是第九卷,不是很難的題目啊,怎麼看了這麼半天?

  “莫大哥……”夏君妍語氣微弱,聽得莫如深心頭一跳,緊張道:“怎麼了?”

  “幫我標一下句讀符號好麼……”夏君妍很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默默將手裡的書遞了過去,順便用指甲在要看的那部分掐了一下,她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莫如深悄悄將目光從夏君妍修長的手指上移開,頂著那張無比冷峻又正經的臉接過書,拿起筆按照夏君妍之前說的規則依次標注起來。

  夏君妍忍不住要看,又擔心打擾到莫如深,便直接走到了他身邊,莫如深標好一段,她便在一旁輕聲念著。

  “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

  “今有垣高一丈,倚木於垣,上與垣齊……”

  耳邊女人輕柔的聲音不斷刺激的莫如深的心髒,所謂靡靡之音大抵如此。等夏君妍差不多念完了,莫如深幾乎滿頭大汗。

  “莫大哥,你累了吧。”夏君妍趕緊端茶遞帕子,上次見陳夫子標律例刷刷的多簡單啊,弄得她以為是個古代讀書人標注標點符號都挺輕松的,如今看莫如深,標的耳朵根子都有點紅了,剛才沒做什麼劇烈運動啊。

  夏君妍熟練的掏出帕子,正要幫莫如深擦擦額頭上的細汗,被莫如深看了一眼,很自然甩了甩手腕,當做扇風狀……“這天兒真熱哈,太熱了,我去再倒杯茶來。”接著,就走遠了些。

  莫如深松口氣,趁著這個空檔做了好幾次吐納,總算是平復了心緒。

  沒吃到豆腐的夏君妍端了兩大碗涼茶來,也不知到底是要澆誰的火氣。前期工作准備完畢後,夏君妍老實拿著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眼偷偷瞧著莫如深,小心翼翼的朝他移動了一下自己的椅子。

  夏君妍指著之前坑了她的那道“勾股定律”問道:“莫大哥,你看我就講這道引葭赴岸可好?”

  莫如深覺得還行,只是針對於閨閣女子來說會不會太難了?

  “為何是此題?”莫如深問道。

  因為這道題把代數和幾何這對情侶完美的結合起來了,堪稱數學界中的紅娘定律,咩哈哈哈哈!夏君妍輕咳了聲,肅然道:“因為實用,而且還很有意思。”

  說罷,直接拿了圖紙在上面畫出了一正方形(水池),中間畫了一條實線(蒹葭),又畫了一條虛線(引葭赴岸)。

  莫如深道看了會兒,嘆道:“這樣倒是直觀了不少。”

  夏君妍看了一下書中的解法,果然全是平鋪直敘的文字,而且十分簡略,便干脆轉化成了公式標注在一旁。她倒是長了心眼,沒寫ABC,換了甲乙丙。

  莫如深倒是接受的非常快,她只是略略一提,莫如深很快便明白了甲頭上的那個小二,就是倍數的意思。

  這貨竟然還是個學霸!!

  夏君妍震驚了,沒想到她和男神的第一次約會竟然是在做數學題……這種感覺,好青蔥哦!

  “其實還有一種解法。”夏君妍迫不及待想要在男神面前表現一番了。

  莫如深看了半響,在夏君妍剛才的說明下,運算規則他知道,但為什麼她用了這種方式得出的結論竟和壽昌先生的術法算出的一模一樣?

  “這是何種術法?”莫如深有些好奇。

  “唔……勾股定律。”夏君妍說的有點心虛。

  誰料莫如深根本沒問她什麼事勾股定律,而是問道:“此術法如何得之?其中有何道理?”

  ——這是要她證明勾股定律了。

  夏君妍覺得心中有一萬只莫大哥踏著輕功飛過,男神,你這種孜孜不倦的精神為哪般啊!文言文水平有限的她還不知道所謂“勾股”原本就是古言,莫如深對“勾股定律”這四個字是理解的,只是不清楚此定律從何而來,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夏君妍默默拿了新的一張紙來,這就要從三角形概論開始講起了。

  “阿夏還不打算歇晌午覺呢。”在院子中做著針線活兒的小玉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側頭看了一眼正在畫畫的姜小蓮。自從要開始賣成衣了,她便在夏君妍的要求下開始畫各種成衣的模樣。姜小蓮也不是亂畫,她隱隱約約也有找“模特”的意思,像現在,她就是照著小玉身上穿的這一身來畫的。

  “莫大人懂得東西多呢,掌櫃的這次講學說不得要與莫大人商量的久一點。”姜小蓮往書房那邊看了一眼,——掌櫃的是局中人,她做生意精明,在這方面卻還糊塗著呢,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開竅了。

  “估計還在商量要講什麼。”小玉道,“八成拿莫大人當練手了,先與莫大人講一遍,再去女學後也就不用擔心了。”說罷,嘆了一聲,“都是大忙人,都是正經事啊。”

  正經事?

  姜小蓮笑的格外內涵,望掌櫃的早日通過正經事拿下莫大人吧,一個女子開鋪子實在是太辛苦了。

  書房裡的夏君妍的確是正經的不能在正經了,勾股定律雖然很好證,但是架不住莫學霸這裡提個問,那裡提個問,為了解答只能先講其他的內容,再回來繼續證明。

  “……最後就是這樣了。”夏君妍長舒一口氣,拿起涼茶趕緊灌了一口,覺得不夠,干脆把准備給莫如深那一碗也干了。一向對周圍警覺的莫如深竟然沒有反應,而是依舊看著那幾張紙出神,連夏君妍肆無忌憚的打量都沒注意。

  莫大哥真的好帥哦。

  夏君妍輕松下來開始對著莫如深發花痴,高鼻深目頗有點混血的意思。

  “原來如此!”莫如深突然一頓,立刻拿起紙筆在一旁演算起來。起先夏君妍還沒當一回事,畢竟在數學的領域,只要不拼文言文版的,她可以甩莫如深一條街。可當她看了一眼,莫如深竟然畫的是圓形,圓形中間畫了三角。

  艾瑪我去,他是穿越的吧!!!夏君妍目瞪口呆的看著莫如深通過對圓的分割,拼補完整的證明了出來!

  “此法最早為三國的趙爽所創,我也只知道這一種,且並未將其與此題聯系起來。”莫如深轉而一臉崇拜的看著夏君妍,“阿夏果然聰慧,僅是方才便舉出了三種術法相證!”

  別這樣誇我,真的好有負罪感啊。夏君妍微微垂著頭,臉上尷尬的有些發燒,比起她這個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螞蟻,莫如深果然是真•學霸!

  怎麼辦,這樣一來更喜歡他了。夏君妍的心情頗為復雜,而莫如深好像做題做興奮了,立刻將書翻到了前面,拉著夏君妍一起做題……

  夏君妍欲哭無淚,說好的聊天喝茶呢,說好的燭光晚餐呢,……數學,我謝你一輩子!

  結果二人就在數學的海洋裡徜徉了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莫如深做題做得神清氣爽,還與夏君妍分享了好幾個他以前覺得困惑的題目。什麼雞兔同籠啦,什麼韓信點兵啦,夏君妍也奉獻了永遠在行走的小明系列,游泳池放水進水系列。

  莫如深聽得津津有味,激動之情止都止不住:“這些術法當真頗為奇妙啊!”

  夏君妍還是第一次發現這貨的情緒竟也有波動的如此明顯的一天,說話竟然也會打感嘆號了!

  “原來莫大哥喜歡算術啊。”學霸的世界她不懂啊!!

  莫如深似乎也發現自己剛才有些喜怒形於色了,趕緊又恢復到了以往的冷峻模樣,只是那小眼神還在往桌上的算題上看,只是眼神裡卻帶著一些惆悵。

  夏君妍不明白,莫如深眼中的勾股,以御高深廣遠。不需要借助多少工具,就能知曉天有多高,地有多寬。算術,在這個是代裡是為天文歷法服務的,了解那高不可及卻又神秘莫測的天空。

  “不過這樣,好像不適合女學了。”夏君妍看著桌上一堆的演算紙,雖然她沒有做過調查,但想也知道莫如深的數學水平在這裡應該算得上是精英級別。

  莫如深道:“就按照書上的來講吧,從第一章開始。”

  “恩。”夏君妍點點頭,定下基調後,再來備課就簡單多了,畢竟難度不大。

  倒是莫如深將他們之前做的演算都重新謄抄了一份,夏君妍見他這認真的模樣頗為心疼,早知道莫如深的興趣愛好是這個,她應該把自己記得的奧數題寫一本出來的。唔,這個主意不錯,作為新年或者生日禮物送給他?

  莫如深已經恢復到盡職的內衛角色中。內衛不僅僅是暗殺,他們的工作內容非常雜亂,只要認為有用的就會記下。顯然,今天這個內容莫如深已經打算整理後上折子了,說不得皇帝會讓欽天監來演算,可惜不能說夏君妍的名字,想了想,最終還是謹慎道:“這個可以交給柴縣令或者山長。”

  “好啊。”夏君妍無所謂,“也許他們看了後又會提出什麼新的解法,到時候大家可以一起討論了。”

  莫如深難得找到一個對算術同樣“精通”的夏君妍,忍不住第二天下值後又來了。心裡默念:他來是為了寫折子收集資料的,畢竟昨天講得太多,再來理一理會更清楚。

  沒錯,他來是做正經事的!

  莫如深的心裡建防完畢,無比興奮的拉著夏君妍開始做圓形幾何題了。

  夏君妍:QAQ

  ——我的約會,腫麼和想像中的樣子不一樣了呢!!!

  一直到了廿五日,莫如深這才停止了對夏君妍的轟炸。夏君妍長長舒了一口氣,拿著教案正與瑞珠交代些事情,突然聽到一陣笑聲。

  陳淑雲在丫鬟的擁簇下緩緩而來,臉上掛著淺笑:“夏掌櫃,今日還請不吝賜教了。”

  夏君妍連道大家是互相學習,只是眼光一掃,頗為不解的看著陳淑雲,好奇問道:“娘子為何帶了把算盤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9:01 AM

  ☆、第七十八章 挑釁

  陳淑雲倒還是沉得住氣:“今兒夏掌櫃不是要講些經濟之道麼,我想著這算盤或許也能用得上。”

  夏君妍心道這就來了,陳家的姑奶奶們果然都不是好對付了,也沒告訴陳淑雲這算盤到底能不能用得上,只是說:“娘子真是有心了,我先去學堂,等會兒小姐們就該來了。”

  陳淑雲陪她一道走。此刻才卯時已過一半,講學是辰時(7點)開始,一直到巳時(11點)結束,與陳夫子的青雲書院是一樣的規矩。

  古代書院規矩森嚴,各種禮法也很多,全部都像征著讀書人的與眾不同。夏君妍今兒便是穿的一身大禮服,由陳夫人提供,頭兩天便送到了夏君妍的鋪子裡。她特地穿給了眾人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想在莫如深面前秀一下。

  這可是正宗的古代深衣,雖然裡三層外三層的穿的格外熱,但禮服性質的衣裳一旦上身,整個人的氣質頓時就不一樣了。

  黑紅兩色的曲裾深衣,腰間自然垂下一條系著翠綠玉環的宮絛,寬闊的袖子垂在兩側,手中執書,梳起發鬢,橫插一根玉簪。

  夏君妍還是第一次穿這樣的禮服,一時間竟還有點小緊張,都不知道該邁那條腿了,萬一踩了下擺怎麼辦,在莫如深面前摔個狗啃泥,那畫面簡直悲愴了。而且最重的要是她腳上還穿著一雙古代版的高跟鞋,當然她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這高跟鞋名叫“晚下”,是從宮廷裡流傳出來的,在上流階層非常流行,當然也是陳夫人送來的。

  夏君妍這才明白自己在古代真的是個土鱉,她自詡的那些新潮或許在平民階層還能秀一下,但在貴族這個層面就完全不夠看了。

  穿著古代版的高跟鞋,夏君妍走的小心翼翼。莫如深來的時候站在她面前愣了一下,這小妞的海拔怎麼突然高了?再一看夏君妍那走路的姿勢,頓時明白了,走到一側,低聲道:“你可以先將雙臂張開。”

  夏君妍一臉古怪的看著他,但還是照著做了。

  莫如深將夏君研前後打量了一下:“身子微微往後仰一點兒,抬點頭,再走一下。”

  ——她竟然讓一個男人教她怎麼穿高跟鞋走路,這是身為女人的恥辱!!

  夏君妍悲憤的照著做了,然後奇跡般的走穩了……學霸,你連這玩意兒都知道麼?!夏君妍簡直要給莫如深跪了。

  “記得緩緩而行。”莫如深還在一旁叮囑著,“講學時你還要先焚香,到時候注意一下袖子。”像是自家閨女第一次登台表演時,在後台緊張的冒汗的老媽一樣。

  夏君妍:“知!道!了!!”

  “尋常講學很少會有講算經的,你可將要畫的圖先告與身旁的書童,她來幫你即可。”

  莫大哥,以前你的話沒這麼多啊!夏君妍繼續點頭,表示她都記下了。

  莫如深心中嘆口氣,早知道夏君妍會走到講學這一步,當初他就該傳令回內衛,將那內衛裡那幾個比漢子還漢子的娘兒們帶出來一個,辦成書童放在夏君妍身邊。之所以會這麼了解“晚下”,全賴那內衛裡的幾位女同袍在眾爺們面前摔了無數次了……畢竟有時候的任務需要接近貴族小姐和婦人們,女內衛前去自然是最方便的。

  如今就只能看夏君妍自己了,莫如深覺得這比他自己第一次接任務的時候還要緊張。畢竟夏君妍的身份地位放在這裡,萬一女學裡的小姐姑娘們不買她的賬怎麼辦。至少他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看不順眼的人,可以當場格殺,內衛素有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之權。

  或許,他應該教夏君妍一些簡單的防身之術?然後他的匕首也能順理成章的送出去了,噢耶!

  夏君妍站在一旁詭異的感受到莫如深好像全身都放松了一點,見他的眼神又飄向了遠方,得,估計又在發呆了。

  如今陳淑雲與夏君妍一道走在書院回廊中,陳淑雲今天自然也是一身大禮服,但她沒想到的是夏君妍竟然也走的這麼穩!這是她們貴族女子才配穿的鞋子,舉凡平民百姓第一次穿晚下,就沒有一個能走的好的。

  呵,為了擠進上流階層這位夏掌櫃倒也是用心良苦啊。陳淑雲一臉倨傲,雖今天她是助教,但此刻幾乎是與夏君妍並排而行。

  瑞珠已在回廊拐角處等候多時了,手中抱著夏君妍的三角板,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今天便由她當來夏君妍的書童。

  “香已備好,二位請隨奴婢來。”瑞珠微微一福,對眾人恭敬行禮,隨後主講、都講以及司會,司贊便與她一道前往學堂。

  夏君妍肅然了神色。這條悠長的回廊,不聞一人出聲,只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每一步都敲擊在她的心間,竟然讓她生出了些許敬畏之情。

  學堂內已按照她的要求擺放好了一面黑板,此物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出現。陳淑雲頓時就蹙起了眉頭,詢問道:“要將這黑漆漆的木板放在聖人像前?”簡直是成何體統!

  夏君妍往後走了幾步:“擋著了嗎?這是斜著放的啊。”緊接著又走到了最後一排,還示意瑞珠做了最後一次微調,務必讓所有的小姐們都能看得到黑板上的字。

  雖然陳夫人極力讓女學與陳夫子的青雲書院一致,但有些事不是人力可為的,例如祭祀這一點上,女學就簡化了許多,儀式畢,夏君妍便正式開講了。

  下面的小姐們各個打著眉眼官司,不少人朝著陶玉欣看了好幾眼。沒人不知道夏君妍是陶玉欣的表妹,結果表妹當了主講,這表姐竟然還只是個學生,不少小姑娘衝這一點,就要來聽夏君妍講課!

  陶玉欣努力壓在心頭的憎惡,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陳淑雲。陳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秋兒說過,無論夏君妍准備的再好,都不可能是陳府姑奶奶的對手,今天她只管看好戲便是。此刻見陳淑雲臉上一派風輕雲淡,讓陶玉欣著實安心不少。

  第一次吳老夫人講學的時候夏君妍並沒有來參觀,所以她也不知道古代的課堂教學方式到底是怎樣的,焚香後,回到主講的地方,輕輕做著吐納。今天的講學屬於半公開性質,除了女學的小姐們,鎮上有些名望的娘子們也來了,而下面已經有些嗡嗡聲了。

  “聽說夏掌櫃要來教小姐們怎麼管家了。”一細眉婦人掩面淺笑,“還是陳府的姑奶奶想得周全,連算盤都給夏掌櫃帶來了。”

  “唐娘子這就有所不知了,何止是算盤啊,你瞧那黑漆漆的玩意兒,真真是有辱斯文。”另一人長嘆一口氣,“也虧了娘子你脾氣好,遇到這樣的粗鄙之人,還讓自家的小姐來講學。我看今天這講學簡直就是兒戲,放著好好的陳府姑奶奶不用,怎麼偏就是這樣不入流的人物來了。”又指著站在不遠處的柳氏道,“也不知那位是個什麼心情,好歹這台子上的是她的外甥女不是。”

  唐娘子噗嗤一笑,推了推身邊的李春娥:“要我說,若真的講這經濟之道,還不如讓娘子你去呢,她那些小手段不過是糊弄鄉下泥腿子罷了。”

  眾人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意思,瑞珠正按照夏君妍的吩咐先將算籌依次發給在坐的小姐們。一丹鳳眼的小姐見到了她跟前,輕笑道:“不用發算盤麼,要說這算盤我也沒打過,這些事在家裡只須與管事的娘子們說說便可,等會兒可得讓夏掌櫃好好教教我呢。”

  她說話的聲音雖輕,但大家坐的都不遠。真姐兒有些不愉的蹙眉。唐婷月與她娘幾乎是一個脾氣,平日裡就素來看不起她們這些同學。不過誰讓她有哥正在外面做官的親哥哥呢,正宗的官家小姐,這可是整個女學裡頭一份!

  瑞珠微笑,並未回答。雖然此刻的女學已經吵鬧的有些像市井街坊了,不少人見夏君妍輩分小又沒什麼身份說話毫不顧忌,這樣的講學紀律與當日吳老夫人來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

  陳夫人悄悄站在石門後,心中微嘆,她營造了嚴肅的祭祀,請來了德高望重的夫人來講第一堂課,向小姐們灌輸著什麼是真正的書院,什麼是真正的讀書。可縱然她極力想要讓女學與真正的書院一樣,但在青雲書院中,就算主講人極不討喜,下面的學子也不敢有一個造次。陳夫子站在她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夫人不必如此自責,閨閣女子都須慢慢來教。”

  陳夫人用力點點頭,將目光投向了夏君妍。穿著大禮服的她,好像有些窘迫,不似當初在市井之中那般自在。

  “有人說,夏掌櫃今兒要教我們經濟之道。”唐婷月見那丫鬟竟然不理自己,干脆站起身來,倨傲的看著前方的夏君妍,“請問夏掌櫃為何經濟之道?我們來女學可不是來聽你說那些市井之說,當著聖人畫像說這些,簡直就污了人的耳朵!”

  她是正宗的官家小姐,竟然讓一個商家女當了她的講學,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唐家娘子連忙道:“胡鬧!當著夏掌櫃與都講娘子的面,還不坐下!”

  直接略過了夏君妍今天的身份,不斷強調她是商家女,反而將陳淑雲抬了出來,不少人又是一陣輕笑:“我要是這位夏掌櫃就一頭碰死了。這人啊,從來都是分個三六九等的,沒那個身份,就算是穿上了綾羅綢緞,那也是沐猴而冠。”

  唐婷月得意洋洋的看著四周。陶玉欣思量著這時候自己是不是該說幾句好話了,正清咳了一聲,卻聽見身後的黃真兒突然開口道:“唐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風,夏姑娘身為主講還不曾開口,唐小姐倒是先說了一大串了。”

  哎喲喂,我的傻閨女啊,這種場合你冒什麼頭啊!

  黃娘子驚詫的看著黃真兒,那神色仿佛在說她的閨女不可能這麼二啊!!

      唐婷月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反駁她?一回頭見是一黃真兒,頓時冷笑了一聲:“不過是族中出了個秀才,也配與我說話!”

  看著台下一張張陌生的臉,夏君妍發現她將這次的講學想的太甜了。可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在鋪子時,莫如深和她討論了那麼多次,她不能退縮!

  “今日我的確要講經濟之道,只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各位小姐可會用算籌?”

  唐婷月笑道:“這都是開蒙所學的東西罷了。”

  “那就是會了。”夏君妍點點頭,卻又問道:“但真的會嗎?算籌乃算術之本,想要了解經濟之道,必先學算經。”

  夏君妍深深吸了口氣,向一旁的瑞珠微笑點了點頭。瑞珠會意,將准備好的圖紙拿出,懸於黑板之上。夏君妍環顧著四周眾人,帶著練習了許久的微笑:“昔在庖犠氏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九九之數,以合六爻之變。至此算術且算在六藝之中。”

  “古之賢能者,可御天地之經緯,可算四時之節氣。立規矩,准方圓,謹法度,約尺丈,立權衡,平重輕,剖毫釐,是為算術之法。”

  身後黑板上的圖紙緩緩呈現在眾人眼前,乃是一幅稻香良田圖。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爾等家中亦有田地,應知曉良田旱地乃是民生之本。今所講《九章算術》方田一章,以御田疇界域。”

  “方才唐小姐問我,為何經濟之道?”夏君妍注視著這位官家小姐,又看向了安靜了的眾人,大聲道:“足下沉識淹長,思綜通練,起而明之,足以經濟!”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9:08 AM

  ☆、第七十九章 尊師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唐月婷,沒有人在出一聲,學堂內頓時為之一靜。唐月婷動了動嘴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夏君妍所說最後那一句,她根本就聽不懂啊!!這怎麼可能,不過是個商家女,竟然,竟然……

  不待她有所回應,夏君妍便道:“此語出自《晉書》,今日與諸位共勉。”

  “謹領訓。”黃真兒突然站起了身。學堂中其他幾位小姐看了一場唐婷月的笑話,也都收起了之前的輕視,齊齊起身,如當日面對吳老夫人一樣,恭敬道:“謹領訓。”

  石門後,陳夫人臉上也是止不住的驚嘆,縱然是她,也不敢輕易的講這算經!不免望向了陳淑雲,心中竟暗暗升起了一絲快意。自她嫁入陳府後,見多了陳府姑奶奶的傲氣,礙著面子與身份也不能與她們做太多計較。而夏君妍就沒有這份計較了,學堂內講學全靠真本事,縱然是一商家女又如何,只要肚子裡有真墨水,照樣讓這些縉紳之女恭敬低頭。

  方才還在看熱鬧的娘子們此刻也不出聲了,比起學堂內的精心養起來的小姐們,她們頂多也就比尋常人家多認識幾個字念過幾本女則罷了。夏君妍剛才說講的,竟是基本上一句都聽不懂!可看向學堂內的眾女學生們的肅然而變的態度,已經夏君妍那氣勢,之前蹦跶最歡的唐家娘子不由縮了縮脖子。

  所謂反駁,也只能在同一水准上才能反駁的起來。連對方所講的內容聽都聽不懂,還能說什麼呢!

  夏君妍輕輕舒口氣,雖然開頭艱難了些,但到底這會講的主動權終於還是被她拿了回來。此刻拿出竹條做得教鞭,指向了身後的稻香良田圖,空白處已寫上了一首關於農田的小詩,作為引子,隨後進入正題。這年代很少人會講到算經,哪怕是陳夫子的青雲書院,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哪一位大儒將算經當做主題來講過,最多就是偶爾提一兩句。

  陳夫子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的,見夏君妍展開第二幅副圖紙後,便一步也不肯挪開了。只恨這石門後的視角太窄,恨不得直接到學堂裡聽個痛快。

  學堂內的小姐們目光隨著夏君妍的教鞭而動,第一幅是畫,第二幅是根據第一幅畫提煉出來的幾何圖形了。夏君妍已將第一題已知的條件標注在上面了。

  “今有田廣十五步,從十六步。請問為田幾何?”

  這一題十分簡單,15乘以16便是答案。

  唐婷月方才失了面子,此刻亟不可待的回道:“一畝地。”又不甘心的瞪了一眼夏君妍,“夏掌櫃不會今兒就是來講這些的吧。”

  夏君妍知道唐婷月的來歷,打小被人捧著,猛地摔了一個跟頭肯定不會承認是自己走路的姿勢有問題,而是怪罪在地不平上。

  夏君妍自認自己今天是老師的身份,當老師的遇到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太正常不過了。所以此刻她的心態倒是平和,回道:“請問唐小姐此答案如何得之?”

  唐婷月得意洋洋道:“廣從步數相乘得之。”

  夏君妍笑問道:“今有田廣八步,從三十步,請問為田幾何?”

  唐婷月一愣,之前那個問題她曾聽哥哥說起過,哥哥說一般一畝地皆是廣十五,從十六,而她家裡的田大多也是如此,便將這個記下來了。如今夏君妍換了個數字,唐婷月頓時就卡了殼。

  夏君妍又問:“今有田一畝,廣二十四步,請問為從多少?”

  台下一片寂靜。

  女學生們全都盯著唐婷月,兩側的娘子們也有看向唐家娘子的,此刻誰出聲誰就是傻子!明明不過片刻時間,唐婷月卻覺得度日如年。

  夏君妍等了片刻,依舊等不到唐婷月的回答,便道:“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做學問最忌一知半解。”抬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15乘以16知道答案,換成8乘以30卻不知道了,換成除法更加不知道了……夏君妍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唐小姐。

  姑且算是……勇氣可嘉吧。

  夏君妍倒也通過唐婷月了解了這群女學生們的數學水平,加減法倒是知道,換成乘除法,就只記得一切固定的數字答案,還是通過算經的詩歌背下來的,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怎麼乘,怎麼除,怎麼進位。

  得了,也不用繼續拽文言文了。夏君妍果斷避了短,論起做詩做賦,她的文言文水平肯定不是這些小姐們的對手,或許她能將後世大文豪的成品直接祭出來,但那不就和唐婷月一樣了嗎。只知道結論,根本就不懂得其中的規律,萬一遇到真真懂行的,問她個底掉而,那種羞恥與尷尬不是尋常能消化掉的。

  想要懂得乘除法,自然要從加法開始教起。和莫學霸的討論的是代數幾何,到了這裡,難度值降得夏君妍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她倒也是教的十分認真,她不知古代怎麼教算經的,她也不是老師出身,自然而然的也就開始模仿現代小學的課堂,天朝的九年義務教育所教的基本知識還是非常扎實的!

  教數學和其他的學科也不一樣,它需要大量的例子來證明。陳淑雲幾次想要插嘴,但是夏君妍的教學是系統性的,一環扣一環,下面的女學生聽得全神貫注,她根本就插不上嘴。

  等夏君妍空下來的時候,就到了下面女學生自己動手來算了。做數學題,那是最煩有人在一旁打擾和說話的的,陳淑雲只能呆在都講席上,滿臉不是滋味的看著夏君妍。

  不過這群女學生的底子倒也不錯,夏君妍發現這個時代九九乘法表其實已經有了,但對於兩位數以上的乘除法,單位數乘以兩位數或者三位數,由於有算盤,所以……基本上非專業人士是不會特意卻學它的,至於開方啊,冪數之類的,夏君妍覺得自己在來十次也不會講到那裡去。

  課程的最後,夏君妍直接來了一次三位數的相乘作為最後一題。等她算完轉過頭來,見遠處竟然站著陳夫子,嚇得她手裡的粉筆都差點掉了。

  不過眾人都看著她這邊,倒沒注意身後的動靜。陳夫子剛冒了個頭,就被陳夫人托回去了。夏君妍趕緊恢復神色,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需掌握了如何進位,就算一時半會兒身旁沒有算盤,也能算出來。古語雲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今日所講,不過算經十之其一,望諸位課下溫故知新。”

  夏君妍合上書本,向一旁的司會點了點頭。司會娘子還盯著那黑板上的數字,見夏君妍看她,這才猛地回神。挺了挺背脊,上前數步,敲響雲板,示意此次講學結束。

  八位女學生皆站起身,齊聲道:“學生恭送先生。”

  夏君妍嘴角悄悄翹了起來,雖然之前收了不少奚落,可有了這一句,她覺得什麼辛苦都值了!從夏掌櫃到夏先生,夏君妍覺得自己走路都開始帶飄了。微風拂過,夏君妍攤開手心,才發覺自己其實也緊張的冒汗了。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看著四周的盎然的翠綠,身心為之一輕。只是那茂密的樹干上綠葉微動,夏君妍頓了頓腳步,心頭一跳——莫不是……

  不待她反應過來,瑞珠已走來,淺笑道:“夫人已備下午膳,先生請隨我來。”

  講學結束,正好到了巳時,女學裡是包午飯的。四人一桌,兩葷兩素。夏君妍、陳夫人以及司會娘子和司贊娘子坐在最上首,諸小姐與各府娘子分坐與下首各處。

  雖說講究個食不言,但在飯食上來前,陳夫人還是拉著夏君妍細細說了不少話。中心思想就是希望夏君妍能將今天所講的內容彙集成為文章,雖然講學裡也有人做會議記錄,但是夏君妍今天所講的內容較為特殊,做記錄的娘子擔心沒有記下今天講學的“精髓”,而且陳夫子走之前也交代了,他更希望夏君妍能一字不落的全部寫下來。

  夏君妍點頭笑道:“這有何難,我來時便帶了教案。”

  教案?

  這倒是個新鮮詞,但不難理解,陳夫人道:“今日真是辛苦阿夏了。”言語間也變得親切了起來,“雖然現在提這個似乎還有些早,不過我倒也的確希望以後若有機會阿夏還能再來女學。”

  夏君妍卻沒有一口應下,只是道她會回去仔細考慮,畢竟今天講學的效果她還不清楚。正好飯食端來了,此話也就暫時擱下。

  一般講學一天只有一場,用過午膳後,夏君妍便要告辭了。陳夫人親自將她送到府外,彰顯對先生的尊重,一道出來的娘子們也不敢多說什麼了,連陳夫人都服氣了,她們還有什麼不服氣的呢。像是與夏君妍關系不錯的黃娘子,臨走時還向夏君妍微微欠了欠身,代女兒行尊師禮,而唐家娘子這般的只恨不得早些離開。

  等客人都陸續離開,陳夫人這才松了口氣,回到府中喝茶小憩。瑞珠將女學下午的事宜安排妥當後,便回來道:“五姑奶奶說,她今兒身子有些不適,便先回了。”

  陳夫人閉著眼,一旁的小丫鬟正拿著貴妃捶替她敲腿按摩。

  “方才我回來時瞧見真姐兒幾個還拿著算籌在演算,還問奴婢夏姑娘何時再來與她們講後面的內容。”

  陳夫人微微點頭,說道:“去將第二個梨木雕花的木匣內的書冊子拿出來,今兒夏姑娘所講的內容方才已謄抄好了放在裡面。你拿去再去謄抄一份,送給五姑奶奶。”

  將教案親自送到陳淑雲面前,這可真夠打臉的。原本在講學時,都講是個很容易出彩的位置,結果陳淑雲今天硬是一句話都沒插進來。也不知到底是夏君妍講的太連貫,還是她本身也不懂所謂的“進位”一說。可不管怎樣,陳夫人送“教案”,也是出於對知識的分享,陳淑雲就算心裡嘔出血了,也只能笑著接納。

  “莫大哥,你知道嗎,結果今天連方形都沒講到,一上午了,全是在教如何相乘。”夏君妍一回到鋪子就迫不及待的和莫如深分享她今天的見聞。

  “還要多虧了你幫我畫的那幅圖,當那幅良田圖展出來後,把她們所有人都給鎮住了!最有意思是,陳家娘子竟然還帶了把算盤!”夏君妍一想到陳淑雲那模樣就忍不住笑道,“結果她沒想到,我根本就用不著那個,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莫如深欣慰的看著夏君妍。

  哪裡是他的畫將人給震住了,明明是這小妞正式解說算經時的第一句就將場子給震住了。

  明明那些話他以前也聽先生說過,可從夏君妍口中說出時卻帶了另一種魔力。藏在樹上的那一刻,他都有些嫉妒下面學堂內的人了。她們可以正大光明的看見夏君妍如此認真與用心的一面,而他卻只能隱藏在黑暗之中。

  而那些人竟然還不惜福,在學堂這種場合竟然還敢挑釁。不過他的夏姑娘啊,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退縮,當他看見他的夏姑娘露出那般自信的笑意時,便一點都不擔心了。

  “陳夫人說以後若有時間,還想讓我去講一次。”夏君妍吃著干果,舒服的躺在搖椅裡,“只是我想啊,就今天這一次我都緊張死了。這講學和我開鋪子當著食客們講話完全不一樣,那樣場合就是干站著都讓人覺得嚴肅起來了,我還是先歇著吧,實在不是當先生的材料。”

  胡說!當你說所謂經濟之道的時候,那樣神態哪怕是國子監的大儒來也不遜。莫如深想告訴她不必如此自謙,可話到了嘴邊,卻是道:“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夏君妍嘿嘿笑著,心道若莫如深是家長,那肯定是無條件溺愛子女的那類型。她說什麼,他都說好,都支持,這算不算是喜歡?

  夏君妍心裡甜著冒泡泡,清了清喉嚨,正打算拽幾句文藝腔,前院的錢貴像是個跳芭蕾的一個飛跨的跳到了後面。

  “姑奶奶,你要的那幾位繡娘都來了,還有小蓮的娘和長姐也一起來了,就在新鋪子那邊坐著,你是不是去瞧瞧!”

  莫如深不太習慣與夏君妍相處時還有旁人在冊,立刻道:“我要去衙門看看了,你先忙。”說罷,留給夏君妍一個瀟灑的背影,大步流星的走了。

  “姑奶奶,您咋了?發什麼呆啊,趕緊去隔壁啊,都等著你呢!”

  夏君妍悲憤的看著錢貴:“知——道——了!!”=皿=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9:52 AM

  ☆、第八十章 手段

  姜羅氏見到夏君妍走來,立刻就將茶杯放下站起身迎了上去:“哎呀呀,我就是不用這麼勞煩夏掌櫃的,走的急了吧,趕緊坐下歇歇,我們這幾個左右也是閑著,多等一會兒也無妨的。”邊說著,直接將錢貴的位置給搶了,扶著夏君妍就坐到了上座。哪怕是對著自己的親閨女都沒這樣親熱的勁兒,那裡還有在衙門裡挨了三十竹條的結締。

  “這幾個都是在針線上的老人了,夏掌櫃你看看她們的手藝。”姜羅氏使了個眼色,站著的幾位三十來歲的繡娘趕緊將各自帶來的繡樣遞了上來。

  夏君妍沒直接看,反而是小玉接上來後如掌櫃的一般點評。姜羅氏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小姑娘不是很熟,小心翼翼的看向夏君妍,夏君妍卻一直穩坐著喝茶,仿佛她真的就是過來看看而已。

  隨著鋪子的事情越來越多,夏君妍也覺得不能什麼都自己扛著,是時候將身邊的人都練出來了。如今小玉就相當於是新鋪子的總經理,而且這家新鋪子小玉也有股份。她和安大娘都商量好了,以後小玉成親後,這股份便是小玉的嫁妝,只要鋪子還在,每年都會從裡面分紅。

  比起為了報答安大娘一家當初對她的幫助一口氣給出一百多兩銀子,這樣長長久久的營生,反而最是自然的,也能讓她和安大娘一家的友誼繼續保持下去。

  小玉仔細看了後,笑道:“娘子們的手藝果然都是一流的。此次請各位娘子來,則是有幾件成衣要交給各位娘子來做。”說罷,便帶著繡娘們去後面詳談了。

  姜羅氏見這就沒她什麼事了,不免有些著急。畢竟這些個繡娘都是她找來的,說實在的,也著實費了一番心思。

  “大娘若是不急著回去,不如就在我這用一頓飯吧。”夏君妍看了一眼一直安靜坐在一側的桂蘭,“正好我這裡還有一些活計需要桂蘭姐幫個忙。”

  姜羅氏一聽還有錢賺,忙不迭的笑著點頭應下。夏君妍沒有多少工夫與她磨蹭,叫來了姜小蓮來接待她的親娘,自己則回食鋪看著了。

  新鋪子已經修葺妥當,一應家什都是按照雲安鎮上的大戶人家裡裝的,端的是秀麗大方。夏君妍一走,姜羅氏這才放心大膽的打量著這裡。這邊的格局是個兩室一廳,廳堂內的櫃台等物都已經擺放妥當,後面的兩個廳,一個是貴賓區專作休息用,一個則是用來量體裁衣的。

  “嘖嘖嘖……”姜羅氏圍著櫃台轉著圈,“蓮丫頭這次總算是長了個心眼,一聽說那夏掌櫃要找繡娘,趕緊就給我遞了個信兒,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做個中間人就賺了五十文的紅封,不比她下地干的要死要活輕松的多。此刻見姜小蓮也順眼了不少,和藹的拍著她的手,又衝桂蘭白了一眼:“你可多跟你二妹學學,這心裡面要存著自家人才是!”

  姜小蓮臉上帶著笑,心中卻一點水花都翻不起來。姜羅氏這人她看透了,一點小恩小惠就能將她穩住,只要讓姜羅氏認為她只有留在夏君妍這裡才會給家裡帶來好處,就絕對不會開口讓她回去。當初她還不理解為何夏君妍要將找繡娘的事交給她來辦,如今見到姜羅氏後便什麼都明白了。

  “上次大姐繡的那幾方帕子掌櫃的覺得很好,這次應該還會讓大姐來繡。”

  當一個人有價值的時候,旁人才不敢隨意動他。當初夏君妍對她說的話還在耳邊,想要讓大姐在姜羅氏那裡過得好,就只能讓姜羅氏認為大姐還有用,而不僅僅是用來發賣賺份彩禮。

  “這有什麼,左右你大姐要繡她的嫁妝,跟著一起繡便是了,也不廢什麼事。”姜羅氏見這廳堂裡也沒什麼人,大搖大擺的坐在剛才夏君妍坐的椅子上,“倒是你的賣身契才是要緊的,不過現在看來,你多留在這裡也是一樣,那個夏掌櫃看起來倒是個本分的。她越是家大業大,越不會和咱們這種小角色計較。”說著,連忙衝姜小蓮使了個眼色,招她走到跟前,低聲道:“剛才那個穿綠色羅裙的小姑娘是什麼來?”

  “那是掌櫃的發小。”姜小蓮道,“如今管著這新鋪子裡裡外外的事,以後若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直接回了她便是。”

  “嘖嘖,夏掌櫃心還真寬,不過是個手帕交就把鋪子交給她了。”姜羅氏滿心的羨慕,眼神在姜小蓮身上打量了兩三圈,頓時道,“你還有賣身契在她手上的哩,不比那個叫小玉的可靠多了!”

  姜小蓮一愣,只聽見姜羅氏道:“依為娘的看,你這賣身契一時半會兒還是不要提了,你想想,那夏掌櫃都把發小拉來幫她看鋪子了,可見周圍也沒什麼人。娘來時都打聽過了,你們的這個夏掌櫃是個孤女,娘老子都死了,連個兄弟都沒有。她手上有你的賣身契,你就算是她的人。如今她能把新鋪子交給那個叫小玉的,以後說不得也會讓你去幫著打點。這可是正經的買賣啊,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姜羅氏越盤算心裡越高興,再看姜小蓮時更是滿臉的興奮:“咱們村那孫家的你知道吧,早些年把丫頭送到州府大老爺家裡當丫鬟,那是熬了多少年才熬成了管事娘子。回來的時候一出手,直接將娘老子的大屋給修成了瓦房。你這丫頭交了好運了,夏掌櫃身邊人不多,你只要稍微顯出那麼一兩手就能出頭了。這人活在世上還不就是顧個吃穿二字,那些老爺府裡的丫鬟各個都是簽了賣身契,可一個個的過得跟個副小姐似得,比起外面些泥腿子不知強了多少倍。依著娘說,你這賣身契簽的倒也是值了,萬一那個夏掌櫃真的對你不好,你娘老子都在外面,給你撐腰也容易!”

  姜小蓮站在一側,乖巧道:“還是娘想得明白,我都聽娘的。”

  姜羅氏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小女兒膽子大了些,但做買賣可不就得膽子大的才能鎮得住場子麼。想到了村裡孫家的大丫頭,再看看姜小蓮,雖然夏君妍這裡比不上州府的大老爺家裡,但姜小蓮干個幾年,說不得連她兄弟以後娶媳婦兒的本錢都能賺回來哩!

  這樣一想,姜羅氏決定對姜小蓮再好一些,吃飯便多給她夾了幾筷子菜,再來雲安鎮時也會給她帶一些家裡的土物,讓她當個零嘴吃著玩。

  “攤上這麼個娘,真是倒八輩子霉了!”小玉手裡捧著一個碗,和夏君妍坐在屋裡一起磕著姜羅氏送來的零嘴,“這才幾天啊,態度也變得太快了吧!”

  夏君妍笑道:“都說吃人的最短,嗑了人家的瓜子還管不住你這嘴。”

  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還是道:“我就是替小蓮不值。”遇到個只要有利可圖,就立刻不管閨女的死活的娘,想想都讓人心寒。

  夏君妍也跟著嘆了一聲。明明是至親的人,卻還要耍著心眼子過日子。不想提這糟心事,轉而問道:“那四個繡娘都安排妥當了嗎?”

  小玉連忙收起了閑暇的心思,正色道:“都安排在後面住著,平常都住在鋪子裡,每五日給她們兩天假讓她們能回村裡看看。工作服都統一做好了,一水的碧色羅裙,看見後都笑的合不攏嘴,已經悄悄的在衣裙裡繡上自己的名字了。”

  夏君妍滿意的點點頭。繡娘是新鋪子的門面,她們身上的衣裳好看了,也是給顧客一種信號。她的新鋪子雖然小,但要做到小而精,為此前期的投資是必不可少的。新鋪子到現在還不曾盈利,投入的人工和裝修費已經比剛開始的食鋪要多出快一倍了。

  七月十五,夏君妍的新鋪子正式開張。一大早,她就將一個小型銅鼎放在了門口,裡面點燃了香料,香味悠遠的令人想要忽視都沒辦法。

  高高掛起的鞭炮劈裡啪啦的作響,夏君妍捂著耳朵站在一側,等鞭炮燃盡後,立刻走到鋪門口,笑道:“夏記秀衣閣今兒開張,以後也要承蒙各位父老鄉親關照了!”

  黃娘子是一個來捧場的,立刻讓丫鬟將封好的賀禮送了過來。因著新鋪子主要面對人群是女子,開張時雖熱鬧倒也不顯得擁擠,畢竟這個時代女子行動畢竟不太便利。

  “可算是盼著開張了,今兒我一定要瞧瞧你這裡都賣些什麼寶貝呢!”黃娘子搖著團扇微微側了身,夏君妍一愣,沒想到了連黃真兒都來。

  “真兒妹妹今兒可是稀客。”夏君妍趕緊將這母女二人請到鋪子的貴賓區小坐。

  小玉也是一身碧色長裙的制服走來,比起繡娘的衣裳她的要更華美一些,手裡端著青瓷茶具,坐在一側依著茶道禮儀來點茶上茶。

  黃娘子看著那面繡著綠竹流水的屏風,以及這鏤空雕花圈椅,還有地上磨磚對縫的大青石地磚不禁嘆道:“夏掌櫃這兒哪裡像是鋪子,簡直就是府裡的待客的廳堂啊。”

  秀衣閣除了賣成衣,還搭配賣各種飾品和女子閨閣中的小擺設。黃娘子母女二人還未坐一會兒,又有幾家府裡的娘子打發身邊的大丫鬟來詢問了。

  本著新店開張,夏君妍每個都送了一份小禮物——一方帕子。

  既然黃真兒親自來了,黃娘子自然是存著要給閨女做一身衣裳的心思的。夏君妍領著二人去了隔壁私密的裡屋量體裁衣。

  黃娘子看這屋內的裝潢有些目不暇接,一側頭,便瞧見兩位身著碧色長裙的繡娘手裡端著木盤走來。黃娘子覺得自己雖然沒有去過哪些大財主府裡,但看現在這派頭,怕是大財主府裡的丫鬟服侍主子也不過如此了。這麼一想,心中越是覺得高興,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體驗一把財主府裡那些夫人奶奶們的待遇了,便也清咳了幾聲,努力端起了架子,示意繡娘替黃真兒量身。

  夏君妍拿出了姜小蓮畫的成衣冊子,給黃娘子翻閱,又命人將衣服料子拿進來。若不是想到做模特可能會讓古人聯想到“扎小人”,“巫蠱”這樣不好的念頭,夏君妍說不定就直接讓模特把衣服先穿著讓人看了。

  但這樣的衣服冊子對黃娘子來說已經是十分新奇的體驗了,翻了好幾頁後,覺得這也好看,那也好看。雖然和以前大家穿的衣裙也沒有多大的區別,但偏偏被夏君妍這裡掐了一個腰,那裡收了點衣領後,頓時顯得別致多了。最終定下了兩套衣裙,先付了二百文訂金,十日後便能來拿衣服了。臨走時,還干脆又挑了幾條絲帶,夏君妍拿出了貴賓名冊,將黃娘子的名字記下,積分到了十兩銀子後便能升級成為貴賓,享受貴賓優惠。

  黃娘子笑的合不攏嘴:“來你這一趟,我倒是貴重許多了。”

  夏君妍一本正經的奉承道:“這鎮子上誰不知道娘子你的眼光高,你往我這來一趟,比我喊幾百嗓子都有用哩。”

  “瞧瞧,這夏掌櫃不僅講學講的好,做買賣也是一流。”黃娘子對黃真兒道,“以後可得跟你夏先生多學學。”

  黃真兒一早就想來見見夏君妍了。上次在女學後,唐婷月硬是告了五天的病,可把她給笑壞了。不就是親哥哥在外面當個什麼芝麻大的官麼,來女學後除了給陳夫人一點好臉色外,竟然拿她們這樣的小姐都當做她府裡的丫鬟看。

  黃真兒還真向夏君妍微微欠了欠,“上次講的方田一章,先生說後面還有一部分都沒有講到,我們都盼著先生還能再去給大家講一次呢。”

  夏君妍連道當不起先生一詞:“若是得空了,我定會再去女學叨擾的。”

  十日後衣服送到黃府後,黃真兒立刻就穿到女學去了,還特地在唐婷月和陶玉欣面前來回走了兩圈。

  “這腰線倒是別致,還有這花色,咦,這不是染上去啊。”一女學生伸手摸了摸黃真兒的衣裙,好奇的看著她。

  “這是拼起來的花色,比起染的更精致些。”黃真兒大方的介紹著。

  礙於時代的限制,許多花色都染不出來,只能靠繡娘來繡,但有些花色繡的也不好看,尤其是幾塊大面積相同顏色的花紋,一陣一陣的繡非常耗時間,夏君妍就讓繡娘想辦法能不能用不同顏色的布料拼成圖案。她只是提了個想法,秀娘們竟還真就鼓搗出來了,成品比她設想中更出色。

  女學生湊在一起,很容易就開始討論衣裳首飾了。不上課的時候陳夫人也沒將她們拘的太嚴,不少好奇的便都朝著黃真兒圍了過來。

  “這布是哪兒買的,周記布莊麼?”

  “周記哪有這樣手巧的繡娘。”黃真兒得意道,“是在夏先生那兒做得哩!夏先生開了家新鋪子了,專門做這樣的成衣呢。”

  “夏先生還開了成衣鋪子啊!她家的那個玉子豆腐可好吃了!”一個蘋果臉的小姑娘立刻就嚷嚷道,“還有那個冷淘,還有最近的魚香肉絲……只能回家才能吃得到了。”書院的伙食簡直就像是喂兔子的,因為女學這邊的伙食是和陳夫子的青雲書院一起做的。

  一提到吃的,周圍幾個小姑娘也覺得嘴裡開始泛濫了。女學這邊的規矩是要在學堂裡住三日,回家休息兩日後再來。比起青雲書院那邊的十日回家一趟已經很寬松了,但是一想到那伙食……

  “我上次回去的時候聽說夏先生要做什麼水晶糕,好像已經做出來了。”小姑娘苦著臉,“還要在過三天才能回去呢。”

  另一個子稍高些的嘆道:“要是先生來講學就好了。”求一求,說不定能讓先生帶好吃的來呢!

  唐婷月瞧著那邊集聚在一的人,朝天翻了好幾個白眼,冷冷道:“鄉下來的村姑做得東西也值得你們這樣,好歹都是家裡嬌養出來的,能有些見識麼?”

  黃真兒笑道:“夏先生來講了學就是我們的老師,好歹也是家裡教過的,說什麼官家小姐,原來連尊師重道都不懂麼?”

  “你——”唐婷月氣的發抖,立刻就站了起來,作勢就要打去。陶玉欣連忙拉住她:“夫人要來了,有什麼氣會兒再說吧。”

  聽到陳夫人要來,唐婷月也不敢繼續造次,但對著陶玉欣也沒什麼好臉:“你要是有些出息就不會被那鄉下來的表妹搶了風頭!”

  陶玉欣不敢多說什麼,連連側身讓唐婷月走過去坐下。

  柳氏早就交代了讓她多和唐婷月走動:“唐家才是正經人家,什麼黃家的、鄭家的那都是些鄉下泥腿子,不必理會。你當夏君妍還能有幾天好日子過,她竟然敢將手伸到了布匹生意來,周記就敢直接把她的爪子給剁了!”

  柳氏叮囑還在耳邊,對上唐婷月,陶玉欣自然不敢有一絲怠慢。趁著陳夫人還沒走到學堂裡,唐婷月趕緊對陶玉欣使了個眼色:“等會兒你與我仔細講講你那表妹的事。”

  陶玉欣眼前一亮,淺笑著點頭應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0:03 AM

  ☆、第八十一章 競爭

  黃真兒微微側頭看向陶玉欣,被唐婷月瞪了一眼,黃真兒冷哼一聲,繼續坐在自己位置上溫書。到了用午膳時,陶玉欣總算得了空閑與唐婷月細細講了夏君妍的事。

  “我當是什麼來歷,還不就是個村姑!什麼“好學”,我瞧著就是夫子見她可憐罷了。”唐婷月越聽越覺得來氣,她竟然被這種貨色給下了面子。

  “可不能這麼說。”陶玉欣溫言道,“我那表妹厲害著呢,如今一個人開著兩間鋪子,手下的伙計都有七八個了。”

  “你就是個老鼠膽子!”唐婷月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陶玉欣,“她能對你們這樣的平頭百姓耍橫,還敢在我面前放肆麼?也就是在書院看見夫人的面子上本小姐不與她計較!”

  陶玉欣連忙低著頭,不敢反駁。唐婷月瞧她這乖順的模樣心裡的氣頓時也撒了些。

  “不就是新開了家鋪子麼,能值什麼。”唐婷月向陶玉欣招了招手,壓低了聲音:“下次回去後你讓你娘去把周記的當家娘子請來,就說唐府有布料生意找她。”

  周記布莊內,李春娥一臉嚴肅的對著彎腰站在的兩位掌櫃,手旁是自夏君妍的秀衣閣開張後周記布莊的流水賬。

  “她那鋪子不過咱們的一個廳堂大,攏共就是四個繡娘,怎麼這鄭家府上兩位小姐的夏秋兩季衣裳都被她做了?我倒是要問問二位大掌櫃了,這到底是咱們周記布莊的布匹不好,還是咱們繡娘的手藝不好了?!”

  這兩位掌櫃也是在周記摸爬滾七八年的老人了,平日裡走出去也都是一號爺,像現在這樣哈腰低頭怕是要追溯到三四年前去。

  其中一個仗著資歷回道:“夏掌櫃的鋪子新開張,人們都好個新鮮,有一二人家去裁衣裳也是常理。等新鮮勁兒過了,自然要回咱們周記這邊來。”

  李春娥眼風一掃,笑道:“那依著孫掌櫃的意思,夏君妍那邊的新鮮勁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這小蹄子開食鋪便是三頭兩頭的弄什麼新鮮菜,要是她開布莊也這般,合著咱們做買賣就只能等她那邊的新鮮勁兒過了才能做是吧?”

  孫掌櫃被問的一臉尷尬,偷眼去瞧身邊的老友,誰料對方也是苦著臉。

  “你們也是布莊裡的老人了,如今我問你們如何應對夏君妍,難道二位做買賣就是靠的一個等字嗎?”李春娥聲音微揚,孫、曹兩位掌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孫掌櫃只得硬著頭皮答道:“夏記那邊開張不到十天,這十天裡實在還是看不出什麼好歹。不過我們這邊倒是可以將部分成衣的價錢降一降,娘子也不妨去各府走動一二。其實各府去夏記還真就是圖個新鮮,正經衣裳還得來咱們周記裁。”

  曹掌櫃見老友一個勁兒的拿眼色看自己,也知道不能再裝死下去了,接過話:“夏記就是個小門小臉,咱們不妨讓幾個沒怎麼露過頭的繡娘去走一遭,看看她那到底是個怎麼章法。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若她那裡的繡娘真是個手巧的……”曹掌櫃笑了笑,“這周圍七縣兩府的,憑誰不知道咱們周記的名號,這人也都是往高處走的。”

  兩位掌櫃一人一句倒是將事情定下了基調。首先是降價,其次是穩定客戶群,第三直接挖掉夏君妍的牆角。李春娥恨不得夏君妍第二天就能消失,可上次她花了大價錢買通了山寨的當家的,結果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衙門的衙役,這種危險的舉動饒是李春娥也不敢在短時間再來第二次。此刻聽到掌櫃的這麼說,也只能勉強點頭了。

  “我知道夏君妍那小蹄子是有些小機靈,但雲安鎮的規矩,凡是做布莊生意的都得來咱們周記拜個碼頭。結果夏君妍就這麼一聲不響的把鋪子給開了出來,若是讓她一個小女子將規矩壞了,想來孫叔曹叔走出去也沒什麼臉。”李春娥敲了敲賬本,“只有周記好了,你們才好了。切莫因為她是個小女子就小瞧了她,今年過年之前,我不想再聽到關於秀衣閣一個字!”

  孫曹二人冷汗淋漓,大氣兒不敢喘一聲,直到李春娥走了,這才相互扶著直起腰。“在大老爺面前都沒這樣彎過,今兒回去我可得貼上一副膏藥。”孫掌櫃擦了擦額頭的汗,背後已經汗濕了。

  曹掌櫃替他拍了拍:“得了,咱們也就是個當下人的命,還真以為被人叫了幾聲叔就是家裡人了。大老爺忙著州府那一攤子事,那裡顧得上這邊。當家娘子的脾氣你我也知道,她現在是一根蠟燭兩頭燒,咱們啊,多擔待些吧。”

  孫掌櫃咧嘴苦笑了一下。關於東家後宅的事他們雖然不去打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聽說大老爺最近新納了一房小妾,寵的跟什麼似得,也難怪李春娥急了。她要是再不顯出自己的能耐,估計後宅裡就沒什麼站腳的位置了。

  開張有半個月,夏君妍每天數著訂單笑的合不攏嘴。上次講學後帶來的成果是顯而易見的,此刻她手裡的訂單有八成來自女學裡的那些小姐府上的,還有的與那些小姐府裡沾著親的關系好的,也打發了人來詢問,說的高興也訂下了一兩衣裳。

  “這些要全部做出來,差不多要排到一個月後了。”夏君妍查著記錄著顧客的冊子,“沒想到咱們的裝修費這麼快就賺回來了。”

  “繡娘們也嚇了一跳。”小玉道,“如今後面都排上號了,就怕把各府訂的樣式做混了。畢竟好些花樣個她們也是才見,手上也不熟,得慢慢來。她們說只需做過一身熟悉了,在往後二十天就能將咱們這些單子都做了。”

  “這幾天你和小蓮兩個盯緊些。”

  “放心吧。小蓮眼睛毒著呢,今兒就有兩個打扮成夫人小姐模樣的人來店裡,小蓮一眼就看出她們其實是繡娘。”這一點上小玉不服都不行。

  過後她還特地問過怎麼看出來,姜小蓮直接攤開了自己的手,又讓小玉依次去看了鋪子裡四位繡娘的手。

  “拿針線的手,指腹那裡都有繭子呢。但又擔心繭子劃破了絲綢,所以這繭子一起來就要磨平,久而久之指腹這裡要比常人厚上一分,又因為常年拿針線,所以拇指食指比起其他人要微微彎曲些。”

  不過小玉倒是對另一件事有些擔心:“我也是才知道,原來咱們鎮上做布匹生意的都要先去周記一趟。以前也有幾家沒去周記拜碼頭的布莊,都開了沒幾個月便關門了。”

  夏君妍微微蹙眉:“怎麼說?”

  “周記會降價,周記一降之後其他的布莊也會跟著降,於是新開的鋪子也只能不斷壓價錢。新鋪子比不得周記家大業大,沒幾個月自然就做不下去了,總不能眼看著虧本還要比著拼吧。”

  價格戰永遠都是一件大殺器,損人不利己!但對於有錢任性的人家來說,卻是最簡單粗暴且見效最快的途徑。

  夏君妍想了一會兒,笑道:“難不成咱們也要去周記磕個頭?你去還是我去啊?讓錢貴那小子去得了,反正他也沒皮沒臉的。當個吉祥物,還別說,這小子還有些架子,穿身好些的衣裳出去說不准還能冒充個小少爺啥的。”還是專門欺負街邊賣花小姑娘的那種紈绔小衙內。

  小玉見她還有心思開玩笑,整個人都無奈了,說正經事呢,能嚴肅點嗎!

  夏君妍又道:“咱們去磕頭不行,要不跟著降價?”

  小玉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不行。周記虧得起咱們虧不起,他們在州府其他幾縣還有布莊,完全可以將那邊的銀子將這邊的虧空堵上,我們小本買賣不能這樣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沒路了還煩惱什麼呢。”夏君妍拍了拍小玉的肩,讓她自己去想。

  一連兩三天,小玉的眉頭就沒舒展過,姜小蓮錢貴湊在一起幫著想招,對策還沒出來,倒是等到了周記的第一輪降價。

  夏君妍笑道:“不急,上次的單子要做一個月,咱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想辦法。”

  “只剩一個月啦!!”小玉恨不得以頭撞牆。她本以為自己從夏君妍開食鋪開始便一直跟著學做買賣了,沒想到輪到自己當家做主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破解不了了。

  如果是阿夏,她會怎麼做呢?

  當初食鋪是靠著不斷推出新菜穩定了老顧客,秀衣閣也能這樣嗎?可要等到款式出來還得一個月,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大家都去了周記?

  但夏君妍一時半會兒顯然不想插手秀衣閣的事,小玉急的都要哭了,結果一轉頭,就看見夏君妍晃著個小食盒去給衙門裡的莫捕頭開小灶去了……不知為何,小玉腦海裡突然冒出了美色誤國一詞。

  自從夏君妍講學的事傳開後,有幾次去衙門時縣令娘子還特地請她去喝了茶。自此後,夏君妍進出衙門後宅便利了許多。衙門辦公住宅一體化,莫如深依舊住在他的那間小院子裡。夏君妍輕車熟路的先去向縣令夫人請了個安,送上了帶來的幾樣點心,便溜達到莫如深這邊來了。

  頭一次來的時候,莫如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可把她嚇了一跳。以後每一次她都盡量放輕腳步,結果每一次還是被莫如深發覺了。

  也許是她失望的表情太過明顯,導致莫如深後來發現也當做沒看到一樣,還很努力的配合她做出一副驚詫的表情。算了,莫大哥你還是保持原樣好了。夏君妍嘆口氣,弄得好像她在欺負他似得,她有欺負過他嗎,明明她這麼知書達理的一個人,每天還過來送愛心點心!

  但此刻夏君妍依舊放輕著腳步,走到拱門旁,悄悄停下腳步。微微探頭,想瞧著院內的莫如深到底在做什麼。只見她剛探過身,頓時臉就白了——

  莫如深坐在大樹下微低著頭,一下一下的擦拭著劍刃,修長的手指隨著擦劍的白娟拂過劍身,時而還會用手指輕輕敲彈一下,長劍“錚”的一聲,肅殺之氣隨著劍身一層一層散開。

  她看不清莫如深的神情,但小說裡不都是寫劍客看自己的劍時眼神都是溫柔的像是看老婆一樣的嗎,為毛到了莫如深這裡就被他活活看出了凌遲的效果!!

  站得這麼遠她都覺周圍陰冷陰冷的,果然這才是莫如深真正的姿態吧,平常跟她在一起真是委屈莫大人了……把自己壓抑的那麼無害。

  莫如深聽到動靜,不由抬頭朝石門處望去,敏銳的掃到了那飄動的裙角,立刻站起身將劍收回劍鞘。

  “阿夏來了嗎?”

  隨著這一聲,四周裡緊張的氣氛“砰”的散開了。夏君妍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所謂氣場,想來不過如此了吧,剛才真是壓迫的她都不敢往裡再走一步了。

  “恩。”夏君妍連忙打開了食盒蓋子,“最近食鋪裡新做出來的點心,給你帶來了一點。”

  莫如深伸手接過,也不怎麼招待夏君妍。反正這小妞從來麼跟他見外,到也讓他省心不少。

  為了給自己那小心思蒙上一層薄薄的遮羞布,夏君妍每次來還都給自己找了些借口。什麼問一下衙門的飯菜合不合口味啊,報告一下莫如深的衣裳裁制進度呀,縣令娘子找她說說話正好順便來看一下莫如深啦……

  “左右鋪子裡有小玉她們看著,我閑著沒事就寫了些話本子。”夏君妍喝了口茶穩了溫心神,再抬頭看莫如深的時,仿佛剛才那個地獄修羅般的氣場是她的錯覺。莫如深安靜的坐在她面前,正拿著一塊盒子裡的小點心品嘗,這副做派跟個沉默型居家好男人一樣。

  莫如深拍了拍手,又拿了巾子擦了擦,這才接過夏君妍的話本子。隨意翻了幾頁,神色怪異的瞧著夏君妍:“這故事……倒是很別致。”

  夏君妍得意道:“我覺得吧,就算以後我不開鋪子了,寫點話本子也能糊口喲。”

  莫如深並不接話,默默吃著夏君妍送來的小點心。心道,這小妞真是……該讓他說什麼好呢。

  周記的價格戰持續了七天,夏君妍的秀衣閣在這七天內硬是一筆買賣都沒做成。誠然有這一個月銷量飽和的原因,但她這邊一筆買賣沒成,周記連同其它幾家布莊的門口卻是車水馬龍,小玉心裡頗不是滋味。再加上夏君妍開張的時候高調了些,那些盼著她倒霉的商戶此刻心裡樂開了花。

  “我看再有這一個月,那個村姑的鋪子就要關門大吉了!”

  李春娥一臉笑顏的坐在上座的唐婷月,奉承道:“這些是也多虧了唐府的照應。”唐府直接派了管事娘子來給周記撐門面,豈是夏君妍那邊的黃娘子之流能比的。

  唐婷月心滿意足的聽著李春娥繪色繪聲的講夏君妍是怎麼倒霉,怎麼一筆買賣都沒做成,笑的越發高興。“娘子果然是做買賣中的行家,有娘子親自坐鎮,量那村姑也翻不起什麼水花!這裁衣裳當然還是要來娘子這裡。”說著,直接大手一揮,讓周記包下了她自己秋冬兩季的衣裳。

  李春娥大喜過望,千恩萬謝的親自將唐婷月送上轎子。又特地繞去了周記布莊,看著門前湧動的人群,笑得合不攏嘴。

  小玉站在周記的巷子口,遠遠朝那邊看去,無奈的嘆了一聲:“雖然我已經將繡品與一些小飾物搭配著賣,但還是比不過周記這邊的人啊。”

  “別灰心啊,掌櫃的不就這一條誇過你了嗎。”姜小蓮安慰她道,“說是這樣成套來賣,幫那些煩惱如何搭配的娘子小姐們省了不少心思呢,還能看得出咱們鋪子的品味來。”

  “可這都是些雕蟲小技。”小玉搖搖頭。站著看了一會兒,覺得沒甚意思,便又回鋪子守著了。

  夏君妍瞧見她們兩個一頭汗的回來,小玉依舊沉著臉,也沒什麼胃口吃飯,便先回後院歇者去了。

  “受刺激了?”

  姜小蓮點點頭。

  “做買賣麼,哪有一帆風順的。現在栽跟頭總比以後輸的一塌糊塗要強,至少咱們還有食鋪呢。”

  “可這……到底該怎麼辦啊?”姜小蓮期盼著看著夏君妍,她總覺得夏君妍肯定會有辦法,他們這群人早就將夏君研當做主心骨了。

  “別急,再等等。”夏君妍意味深長的笑道:“要破價格戰,就得讓各府娘子們的目光從價格上挪開。”

  周記裡,李春娥正看著最近賬上的流水,雖然快要接近虧本賺吆喝了,但這點小錢她絲毫不在乎。也只有夏君妍那種沒根基的村姑才會覺得心疼了。

  算完賬,李春娥長長的吁了一聲,擺了擺手丫鬟端來一碗酸梅湯。正舒服的品著,鋪子裡的孫掌櫃匆匆而來,李春娥見他臉色不對勁,立刻揮退了左右。

  孫掌櫃滿頭大汗,抖著聲音道:“鋪子,鋪子出事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0:15 AM

  ☆、第八十二章 破招

  李春娥眉梢一楊:“怎麼了?!”

  孫掌櫃早就跑的滿頭大汗,此刻也顧不得儀態,急忙道:“有幾府的娘子過來退布,說是寧願不要那定金,也不用咱們周記的布料。還有原來跟咱們老交情的幾府,昨日曹掌櫃去談下一年的單子,結果喝了碗茶就讓人給請出來了!”

  李春娥當即呆在原地。過了好半響,總算是找回了聲音,卻是道:“你說什麼?誰讓人給請出來了?”

  “曹掌櫃!昨兒曹掌櫃去萬府說下一年的單子,這四年來咱們與萬府的單子都是在七月下旬便訂下。鎮上娘子買的布料雖只有幾兩銀子,但下一年的布料單子差不多快一百兩了,占了咱們鋪子流水的四成。昨天曹掌櫃去結今年上半年的銀子,萬府管事將銀子給了卻絲毫不提明年的事。”

  “這是怎麼回事?!”李春娥總算是回了神,“難道今年送去的布匹衣裳不好嗎?”

  “小的們怎麼敢以次充好!”孫掌櫃生怕李春娥遷怒到他頭上,什麼姿態都不敢拿了,彎著腰道:“送給萬府的布料衣裳都是有專門的小子跟的著,娘子您也知道,每一次送去萬府前,這布料首先要有兩位掌櫃的在場過目,最後送到您這裡來,只有拿了您的帖子後,咱們才會送去萬府,擔的是萬無一失。”

  “可無緣無故的萬府怎麼就突然不要周記的布料了?”李春娥可以不在乎鎮上的娘子們個人的喜好,但卻不能忽視一府的得失,更何況這還是在州府都有名的萬財主府上。

  “難道萬府去找夏君妍了?!”李春娥聲音陡然拔高,心中猛地想起了上次女學的一件事,“萬府的萬永票號現在歸三房掌著,三少奶奶是吳老夫人的親侄女,當初吳老夫人初來雲安縣水土不服,直到夏記送的菜還才讓老夫人開了胃。難不成真的讓夏記給摘了果子?”

  孫掌櫃卻道:“曹掌櫃昨兒雖然沒有簽下單子,但也塞了錢問過這筆單子是否要給旁人。萬府掌事雖然沒明著說,不過曹掌櫃見他的意思應該是府裡還沒定下。”

  李春娥氣過了,見自己方才的失態,又緩緩坐回去。

  “就算萬府交給夏記也無妨,萬府向來要求繁多,咱們周記能接萬府的單子從來不是靠的人情。不然最初鎮上那麼多的布莊,為何最後萬府獨獨交給了我們,而且一交便是四年。”

  孫掌櫃聽她這麼說,懸著心也漸漸的放了下來。方才他急的火上房,也是因為李春娥上次那句警告,畢竟有了萬府的單子,這夏記說不定要撐到明年才能關門大吉。

  “哼,真沒想到,這個鄉下來的丫頭不知不覺都攀上了萬府了。果然是個心機重的!”李春娥恨得咬牙,可她也知道這種人情的事也不是孫、曹二位掌櫃能做主的。便寬慰道:“這次事是我思量不周。但夏記那裡只有四個繡娘,萬府裡哪怕是一個下人,一年都要八身衣裳。你去各家都給我打個招呼,凡是去了夏記的繡娘,她的繡品以後就不用賣給周記了!”

  “是。”孫掌櫃得了指令,也就有了定海神針,立刻著手去辦了。

  李春娥用力捏著手中的帕子。

  ——就算夏君妍接了這筆單子,老娘也要讓她咽不下去!

  夏記食鋪後院裡,夏君妍的那塊小黑板上依舊擺在老地方。

  周記、萬府、鎮上娘子成一個三角形排列在上面,夏君妍指著黑板說道:“萬府不接單子只是一個煙霧彈,最應該值得注意的其實是鎮上的娘子們的突然退貨,可惜萬府的單子實在是太大,讓人不得不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上面。所以這一次,李春娥注定要顧此失彼了。”

  “萬府真的不讓周記裁衣裳了嗎?”小玉頗為詫異,夏君妍只是帶著禮物去拜訪了一次三少奶奶和吳老夫人,就有這樣大的效果?“可是……咱們也沒接到萬府的單子啊!”

  錢貴得意洋洋道:“那是姑奶奶擔心這個檔口接回來惹人注目,便打算過幾天再接,咱們悶聲發大財,是個意思吧?”

  夏君妍看了一圈,見在坐的幾個竟然都有些相信錢貴的說話,頓時笑道:“你們也把我想的太厲害了,我們攏共就四個繡娘,萬府一年僅下人的衣裳都要裁幾百件,哪裡是咱們夏記能忙的過來的。”

  見眾人還有些疑惑,夏君妍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道:“我去只是求三姑奶奶將原本與周記訂單子的日子推遲一月,之前萬府和周記在七月時就會簽下單子了,但這次改成九月。我對三姑奶奶說,周記布料正在降價,您又是大賣家,不如先晾著他們一個月,等他們急了,自然也會向大賣家降價。”

  “這麼說……萬府最後還是會去找周記了?”小玉緊蹙著眉,腦海裡亂成了一團,“現在接和九月份在接有區別嗎?”

  夏君妍緩緩一笑:“當然有了。萬府不過是障眼法,真正好戲,還要看咱們鎮上的娘子們。小玉這幾日不如盯在萬府那邊,這會兒周記的人應該坐不住了。記得穿戴的好一些,大搖大擺的去,咱們雖然門臉小,接不下幾百件的衣裳,但小姐夫人們偶爾有幾件漏出來,對夏記來說都是大單子了。”

  次日,李春娥親自向萬府遞上名帖。府裡的管事娘子引她去了垂花門,便由院內的丫鬟引路。李春娥不敢拿大,隨手塞了丫鬟一角碎銀子,丫鬟對她也很客氣。

  李春娥問道:“若是三少奶奶這會兒得了空,不知能否去與少奶奶說說話?”

  那丫鬟道:“娘子在這兒稍坐片刻,這會兒少奶奶正與夏記的安掌櫃說話。”

  安掌櫃?!

  李春娥有些發愣,屋裡的丫鬟向她們招手,那丫鬟道:“少奶奶請娘子進屋說話呢。”

  李春娥趕緊謝了謝,隨著那大丫鬟去了裡屋。剛掀開門簾子,就瞧見圓桌旁坐著一二八女子。一身嫣紅與茶白相間的細紗襦裙,裙擺處繡著小巧玲瓏的桃花,栩栩如生。最讓她吃驚的事這女子竟然不是夏君妍,而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那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似乎叫什麼安小玉來著?這種小角色竟然也成掌櫃了!

  “我正和安掌櫃說著今夏的衣裳繡什麼花樣好看呢,周家娘子便來了。”三少奶奶笑道,“快坐過來,周家娘子是針線上的行家了。”

  “娘子可是我的前輩了。”小玉緩緩起身,向李春娥微微福了福,柔聲道:“我們這些晚輩以後少不得要多麻煩娘子提點一二。”

  李春娥心裡頗不是滋味,臉上還要笑的格外燦爛:“安掌櫃太客氣了。大家都是做的針線上的事,我也只是仗著年紀大些罷了。”

  李春娥不知道是怎麼過得這一個下午,耳邊充滿著安小玉和三少奶奶之間的淺笑和交談,而她幾次提到單子的事,三少奶奶都將話題又拐走了,繼續和安小玉談天說地。

  直到最後,李春娥從萬府離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什麼正事都沒談成。

  ——她真是……

  怎麼會這樣!

  果然是夏君妍那個小蹄子在背後搗鬼,萬府的單子真的讓夏記拿去了嗎?是整府的單子還是只有主子或者下人的?

  李春娥頭昏腦漲的回到府中,前院的丫鬟跑來說老爺今兒不來用飯了,讓她早點歇著就成。李春娥立刻衝了出去,遠遠就看見隔壁寶姨娘院子裡燈火通明,前院書房的小子守在院子門口。

  “沒時間來我這兒用飯,倒是有心情逗那個賤人!”李春娥閉上眼,默默運氣。周圍伺候的丫鬟一絲大氣兒都不敢喘,各個斂神屏氣的站在一旁。正院裡,安靜的讓人害怕。

  “李春娥見到小玉後,應該就會通知各處繡娘了。”夏君妍夾了塊肉片,“萬府這塊肉,就算我想咽,李春娥也會讓我吐出來。”說著,直接放在嘴裡嚼碎了咽下去。

  “三少奶奶還真讓我們幫著裁一件夏裙。”小玉這幾天去萬府也算是有收獲,“我已經將樣子交給咱們的繡娘了。”

  “這幾天將我們的繡娘盯緊點。”夏君妍可不希望她在外面給李春娥下套,結果自家後院起了火。“我之前要讓她們給我簽了一年的契,若是她們把咱們的樣式透出去,依著契約要賠償我五百兩白銀!但周記財大氣粗,要是真讓他們把人給說動了……”

  夏君妍一頓,見眾人都望著自己,頓時笑道:“那咱們就白賺了五百兩,這秀衣閣再換一批繡娘便是了。咱們坐在屋裡什麼都不用做,每換一批周記都送五百兩銀子來,這買賣……哈哈哈哈哈。”

  小玉錢貴姜小蓮一個個無語的看著夏君妍,互相夾菜道:“來來來,吃飯吃菜,今兒這肉不錯啊。”掌櫃的又犯病了,哎……

  一直到了八月中旬,萬府依舊沒有松口的跡像。

  李春娥身心俱疲,萬幸的是鎮上各處的繡娘都穩住了,老實待在原來的東家。聽說夏記出到了一月四錢銀子的月錢,但沒有一個繡娘敢去接活。可盯著夏記那邊的人也說夏君妍似乎也還沒接到萬府的單子。

  萬府到底在想什麼!

  偌大雲安鎮除了周府外,還有誰能夠包下他們全府的衣裳!

  “您看這萬府是不是覺得咱們的價錢要的高了?”孫掌櫃道,“咱們之前將降了一分利,但對萬府這樣並沒有降多少。”

  李春娥頓時道:“鋪子裡降利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碎布,咱們每年送到萬府上的可都是上好的布料,現在給出的價錢已經是最劃算的,若是再降,這買賣就沒法做了!”

  見兩位掌櫃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好對策,李春娥也只好讓他們下去再好好想一想。僅這一筆單子每年就會給雲安鎮上這一處周記布莊帶來淨三百兩的利潤,而鎮上有名的聚福樓一年下來也不過是一百兩左右的進出,可見其利有多大。萬府的單子拖了這麼久,已經有其他幾家布莊蠢蠢欲動了。

  李春娥打算再寫帖子,思量與其真的讓別的鋪子給搶去了,不如還是她這邊降價好了。只是這樣一來,這筆單子恐怕就賺不了多少了。

  李春娥揉著額頭,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因為降價而煩惱。而夏君妍七月十五開的張,如今一月過去,也不見她降價,每天還照常開張。

  “一切的商業競爭都是為了賺錢,而降價只是一種手段。當這種手段成為自己的困擾後,帶來的傷害遠遠比給對手造成的要嚴重的多。”夏君妍難得正經的與鋪內眾人上課,“所謂一動不如一靜,只要你有所行動,所要顧慮的東西就會越來越多。”

  小玉肅然道:“現在萬府應該會松口了。他們拖了周記快一個月,也不過是想趁這個機會讓周記便宜些。只要李春娥舍得萬府的利,這筆單子她就拿下來了。”

  “是啊。”錢貴急道,“等李春娥空出手,就該來對付咱們了!”

  誰料夏君妍卻扔出了一劑重磅炸彈:“萬府已經不會用周記的布料了。”

  “什麼?!”眾人一驚。

  夏君妍神秘一笑:“事到如今,咱們周大娘子現在應該已經發覺周記每日的流水有些不對勁了。”

  周記,李春娥照例在每月中旬翻看鋪子裡的流水賬,驚訝的發現從七月下旬到現在,幾乎每隔幾天就有鎮上的娘子來退貨!

  “這是怎麼回事!”李春娥重重摔了賬本。

  這一個月來她為了萬府的事來回奔波,最終還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減了一分利,萬府那邊總算是有松口的跡像,結果自家鋪子的日常買賣竟然出了這樣的差錯!

  孫曹二位掌櫃有苦說不出,這賬哪怕是大老爺來查他們都能解說一二,可偏偏是李春娥。最後還是孫掌櫃硬著頭皮道:“也不知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說咱們周記的布‘不干淨'。”

  李春娥急了:“你把話說清楚些,什麼叫不干淨?”

  孫掌櫃只好道:“外面有人說,娘子您的兄弟專發死人財,咱們周記有您兄弟的股。用咱們周記的布裁衣裳,穿在身上會招上不干淨的東西……”

  “東家!東家!!”

  李春娥眼前一黑,竟直接暈死過去了。

  茶樓裡,說書先生正講著一村中惡霸與賭坊勾結,霸占旁人的良田,又將其女賣入青樓的故事。雖未指名道姓,但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裡面還有人在推波助瀾。

  夏君妍點了一壺茶和糕點坐在莫如深身邊,問道:“這故事好聽麼?”

  莫如深品了口杯中香茗,隔著裊裊水汽見夏君妍那壞的冒泡泡的笑容,突然很想捏一下她的小臉蛋。努力壓下那股衝動,低聲道:“寫的……很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0:2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56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處置

  夏君妍笑的燦爛:“之後可能就要麻煩莫大哥了。”

  莫如深暗衛出身,自他應下夏君妍請捕快們去各個茶樓聽書時就猜到這小妞打的什麼主意。聲東擊西,徐徐圖之,首尾相顧,別的不說,只夏君妍這份縝密的心思倒還真是個做內衛的好材料。

  二人說不了幾句話,突見幾個混混模樣的人闖了進來,二話不說直接朝著台子上的說書先生衝了去。人群中的捕快們正聽得熱鬧,立刻就拍了桌子站起來。

  “這是做什麼!”吳大難得有個休息日,此刻穿的自然是常服。那幾個混混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見到吳大出頭,直接抄著木棍就打來。

  吳大在這雲安縣當了多少年的捕快了,就算有刁民,見著他也老實了。這些混混直接出手,倒是把他給嚇了一跳,趕緊彎腰躲開,但背後還是被挨了一棍子。

  “哎喲我的腰!他媽的!老子今天不扒了你們的皮,老子就不姓吳!”吳大氣的手抖,偏偏今天他又沒有配官刀,雙拳難敵四手,竟被逼到了一個角落裡。

  “識相的就滾遠點!”混混頭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把那個說書的給爺爺捆過來,掌嘴!”

  說書先生頭發白了一半,此刻嚇得坐在地上。

  混混頭子正要將他拽起來,剛伸手,背後不知何處突然一陣劇痛,驚的他捂著腰直跳:“誰,哪個暗算老子!”

  吳大正要對罵,見著二樓走下一人,立刻就閉上了嘴,麻利的跑到那人背後,一臉洋洋得意。

  “你小子活的不耐煩了嗎!”混混頭子見著一個人高馬大的來了,但仗著自己人多一點也不怵。

  夏君妍扶在二樓欄杆處,目光一直追隨著莫如深。莫大哥這是要出手了嗎?左勾拳還是右勾拳,來一記掃腿吧,哇卡卡卡,那大長腿,看著就賞心悅目啊。

  好的,混混要出手了,只見他跑向了莫如深。是的,他開足了馬力,他伸出了左手!他換了右手,好的,這其實是一劑右勾拳,莫如深能躲開嗎?!

  夏君妍看熱鬧不嫌事大。莫如深出手了,沒錯,他出手了,他抬起了右手,他——

  咦?

  混混頭子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那塊牌子,鐵質令牌上明晃晃刻著一個“捕”字。

  莫如深輕輕掃了一眼這小混混,對吳大道:“拿下。”

  這樣就結束啦,夏君妍失望的嘆口氣。正好莫如深抬頭對上了她的眼神,夏君妍趕緊轉過身,繼續扮小女子喝茶狀。

  李春娥呆坐在周記中,手中的賬本半個時辰都沒翻動一頁。她終於查到那流言的來歷,原來是有人寫了個話本子送到茶樓了。

  雖然都是用的化名,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故事中的惡霸就是她的兄長李勝榮。周記裡根本就沒有李勝榮的股,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李勝榮的親妹妹。李勝榮都被判了絞刑,可見他犯了多大的事,尋常老百姓那裡敢和這種人有什麼牽扯,可偏偏周記就有!

      霸鄉裡,用他們的布做衣裳虧良心。周記降價就是因為心裡有鬼,不然好端端的布,憑什麼這麼便宜的拿來賣。

  明明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卻被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連之前萬府遲遲不簽周記今年的單子都拿來佐證了,若不是萬府察覺到周記有鬼,為什麼以前都是七月簽,偏偏今年拖了這麼久呢。

  李春娥捂著胸口,自上次被氣暈後一直沒好利索,現在胸口還有些隱隱作痛。她真是小看了夏君妍了,沒想到這女人竟然用了這麼毒的計!

  一個小丫鬟急匆匆的跑進來,樣子還有些慌張:“娘子,大事不好啦!”不等她說完,後面緊跟著進來了好幾個捕快,為首吳大哪裡還有平常客氣的模樣,一臉猙獰的笑道:“周家娘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春娥一臉慘白,嘴裡還要強硬,卻直接被捕快們拖走了。吳大揉著腰,之前那一棍子真是挨狠了,此刻見到幕後黑手李春娥,恨不得賞她兩腳。

  “叫大爺來!”李春娥猛地驚醒,不斷地在捕快手裡掙扎,拼命對身後的丫鬟喊道:“快回去叫大爺來,這都是夏君妍那個賤人的毒計啊!!!”

  捕快們聽著心煩,直接拿了布塞她嘴裡,拖去衙門。

  縣衙裡,悠閑了一個多月的柴縣令,一臉無奈的坐在大堂上。夏君妍頗為不好意思的站在一側,衝他笑了笑。柴縣令嘆口氣,一副“我好累,你們不要在鬧了”的口吻問道:“這麼說,夏掌櫃這次是人證了?”

  夏君妍狗腿的點頭:“是啊。今兒我去茶樓聽說書,正好就遇到這些人來鬧事。當時把我嚇得啊,幸虧有莫大人……還有吳大人,才保的大家平安呢。”

  說書先生也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附和著點頭:“要不是衙門的大人們出手相救,老小兒今兒指不定就要去見閻王了。”說著,還擦了擦眼角,剛才那一下可把他給嚇得不輕。

  不等李春娥來,這些從隔壁縣來的混混就把什麼都招了。李春娥查到關於周記與李勝榮之間的風言是從茶樓那裡流出來的,打算暫時不理其他,先震住茶樓再說。讓茶樓知道怕人,她在來問話,茶樓自然就會將話本的來歷交代的一清二楚。

  夏君妍看著再次跪在大堂中的李春娥,心中頗為感慨。早在她識破李春娥的偽裝後,她便發現這個女人著實心狠手辣。普通後宅女子一般也就是口舌相爭,但李春娥第一次出手便是勾結了賭坊的打手來。

  她從來不在乎旁人的生死,只要觸動了她的利益,她就要人死!所以夏君妍才會如此篤定只要李春娥查到茶樓那裡,就肯定會買動混混來鬧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巧,讓她自個親自撞見了。

  “縣令大人,民婦冤枉啊!!”李春娥還在哭訴,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卻被捕快們的水火棍攔下,不得已,只好繼續哭道:“民婦根本就認識這些人。民婦好歹也是一府娘子,怎麼會認識這種下九流的人物呢。他們說這都是民婦指示,證據呢?!”

  “周家娘子,你這是過河拆橋啊!”混混頭子頓時急了,“明明就是你讓身邊的丫鬟來對我們說只要砸了茶樓的攤子,就給我們五十兩做報酬。縣令大老爺,小的身上還有五兩銀子的訂金,這銀子上面還有雲安縣衙的印跡啊!”

  “帶有縣衙印跡的銀子多了去了,又如何說這是民婦給的!”李春娥繼續喊冤。

  柴縣令微微蹙了眉,每次來斷這種芝麻大小的安子他的頭好疼。又瞧了一眼夏君妍,這丫頭站在一旁蠢蠢欲動的,柴縣令心道若是不給這丫頭說話的機會,她也會制造機會,便干脆道:“夏掌櫃作為今日一案的人證可有話要說?”

  夏君妍上前一步:“方才趙元說他們一直都是和李春娥的丫鬟接觸,不如讓他們口述此丫鬟的長相穿著。再傳回周府,將周府丫鬟宣到衙門裡,挨個辨認。舉凡在七日內用探親、生病等借口離府之人全部都是重大嫌疑人,應立刻傳回!”

  柴縣令一聽頭都大了,正要推辭,夏君妍肅然道:“趙元一行並非我們雲安縣人,卻可以為五十兩銀子來大人管轄之地的茶樓鬧事!若不嚴懲,今日可以有旁縣人為五十兩銀子來茶樓鬧事,明日就有人為一百兩銀子來雲安縣殺人!如此以往,雲安百姓何在?縣令大人何在?!”

  ——丫頭,你夠了!你丫的不去當御吏罵皇上真是屈才了!

  柴縣令正要出言安慰一兩句,夏君妍突然行了跪下大禮,朗聲道:“請縣令大人為雲安百姓做主!還一方清明安寧!”

  柴縣令委屈的癟癟嘴,幽怨看著夏君妍。吳大早就想報那一棍之仇了,此刻被夏君妍說的熱血沸騰,立刻就站出來大聲道:“屬下願意前往!”

  ——皇上,老臣再也不跟那些御吏一起起哄罵您了。QqQ

  “去吧,膽在雲安縣內為非作歹之徒,本官一個都不會放過!”柴縣令扔了簽字,吳大一臉激動,大聲道:“是!!”

  李春娥彷如雷劈,渾身冷汗直冒。上次與劉五合謀時她便是讓的丫鬟出面,明明那次相安無事,為何今天……為何今天!!

  比人緣,她在雲安縣經營多年,哪裡都有朋友;比家世,她乃周記當家娘子,夏君妍不過是個村姑,在雲安鎮將將立足;比勢力,周記遍布兩府七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不然她也叫不動那些打手……

  可為什麼現在跪在衙門大堂裡的是她?而夏君妍那個村姑竟能好好的站在那裡!

  她不服!!

  夏君妍冷冷看著李春娥。上次就讓她用這種借口騙過,今天還想要在故技重施?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聰明的蠢貨,總覺得別人都是蠢得,就她一個是聰明人,而現在,這位周大娘子算是要自食惡果了。

  吳大的動作很快,李春娥的膽子也是夠大,那小丫鬟竟是直接就藏在了府裡。不到一個時辰,吳大便將人給帶了回來。

  小丫鬟披頭散發,一見到李春娥便撲了過去:“娘子救我,娘子救我——”

  事已至此,李春娥哪裡還撐得住,整個人頓時就攤到在了地上。那丫鬟哭哭啼啼,見李春娥一句話都不說,不等發問便什麼都招了。也不知吳大拿她時說了什麼威脅話,竟然將李春娥與劉五勾結,想要設計夏君妍的事也一並說了出來。

  “……娘子讓奴婢去找趙元他們砸茶樓,還說如果……如果遇到了夏掌櫃就將她打、打死。……之前,劉五還在的時候……所以娘子就讓奴婢去了賭坊,我們娘子說只要施恩給夏掌櫃,就能讓夏掌櫃聽她的話,到時候她便可以隨意拿捏夏掌櫃……縣令大人,奴婢知道的都說了,求縣令大人饒了奴婢一命,奴婢都是按著娘子吩咐才去做的這些事,奴婢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我打死你這個小賤人!”李春娥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就撲到了那丫鬟身上,眼裡布滿了紅絲,“是誰讓你這樣陷害我!你這黑了良心的東西,為何要置我於不義之地!我打死你!”

  “放肆!”柴縣令拍了驚堂木,四周的捕快立刻將二人架開。

  李春娥臉上一片絕望之色。耳邊還聽到夏君妍在一旁對著衙門裡的捕頭大人問:“這種幕後之人的刑罰應該怎麼判……”

  不等那捕頭說話,夏君妍自己便回道:“我記得鬧事聚眾鬥毆者,笞四十,元凶罪加一等,笞五十。以詐欺官,欺百姓者,同盜賊論處,流三千裡。不過她沒有得逞,要減二等,便是流放一千裡。”

  柴縣令略有些出神的看著夏君妍,他對本朝律例還沒個丫頭熟!而衙門的師爺自審案開始便在看律例了,此刻官衙大堂內靜了片刻,師爺悄悄走到柴縣令身邊,回道:“好像夏掌櫃說的是對的。”

  好像?!柴縣令頓時挑了眉。師爺尷尬的笑了笑,此案涉及到鬥毆,又涉及到欺詐,律例又這麼厚,一時半會兒他也翻不過來啊。

  柴縣令揮了揮手,讓這吃白飯的玩意兒退下!顧他還不如顧夏君妍來當個師爺哩,連伙食都包了。清了清嗓子,拍夏驚堂木,直接宣判。

  李春娥一聽,什麼希望都沒了。明明她是大名鼎鼎周記布莊的當家娘子,錦衣玉食,呼奴喚婢,轉眼間竟成為罪婦被流放一千裡,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落到這樣絕望的境地。

  夏君妍的鋪子照舊,而她什麼都沒了。流放的人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多數都會死在半道上。

  李春娥被直接拖去衙門大牢關押,其他諸人按律笞四十,那丫鬟雖是干的傳話的活,但實際上做得卻是幫凶的事,與元凶比罪減二等,仗六十,徒二年。

  夏君妍看著李春娥的背影,她卻是很清楚李春娥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這一步的。多行不義必自斃,自以為是的愚弄他人,這樣的人最後定會玩火自焚。

  李春娥被關押的事立刻傳回了周府,周大老爺勃然大怒,原本李勝榮的事給周記的名聲抹了黑,李春娥竟又做了這種膽大包天的事,對周記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周大老爺立刻寫了休書,周府與李春娥從此各位路人,生死無干。

  府裡的人哪裡敢勸,就連李氏都不曾上門來替李春娥言說一二。一時間,李家對李春娥避之如蛇蠍。但案子的流程必須要見李春娥的家人。周府一封休書與她路人,李氏只能硬著頭皮前來回話。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李春娥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從牢房裡將手伸出去抓李氏,“流放不會死的,只要給銀子打點官爺過一二年我還能回來!姐姐,你去周記賬上支銀子,我回來後定會百倍的還給姐姐的!”

  李氏掙脫著,不斷拍打她,往後退了好幾步,嫌棄又帶著一絲苦惱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哪裡認識什麼官爺,妹妹只要路上老實些,這流放一千裡,不過一兩年的功夫也就過去了。況且周大老爺都將你休了,哪裡還有銀子啊。我給你帶了些吃的穿的,這一路是向北邊走,聽說哪裡比咱們這兒冷,你自己多照顧自己啊。”

  李氏送完東西趕緊從牢房離開,她還有兒子,可不能和李春娥在糾纏下去。

  “姐姐——”李春娥一聲慘叫,但很快也就沒了聲音。看守的牢頭拿了布塞她嘴裡,李春娥瞪大了雙眼,目呲欲裂,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裡。

  三日後,李春娥押往州府。

  夏君妍去看了一程,不過在大牢裡待了短短三天的時間,李春娥卻衰老了幾十歲。她手帶枷鎖,佝僂著身軀跟在衙役後緩緩行走。漸漸的,消失在了夏君妍的視線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0:30 AM

  ☆、第八十四章 強硬

  回到鋪子後,夏君妍並沒有露出多少高興的神色。原本小玉等人還想借著這個機會慶祝一番,見夏君妍這番模樣,頓時都將笑都收斂了些。

  “姑奶奶這是怎麼了?李春娥被流放的大快人心,姑奶奶咋看起來還不高興呢?”錢貴撓著頭,他還盤算著幾天的晚飯是不是可以多加兩個菜,再喝兩杯小酒的。

  姜小蓮和小玉面面相覷,二人皆搖頭表示不知。

  “這幾天掌櫃的一直在跟李春娥這件事,當天從衙門出來的時,我瞧掌櫃的心情挺好的。怎麼今天……”姜小蓮微微蹙眉,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所以然來。

  小玉干脆道:“我直接問阿夏去,咱們在這裡猜來猜去也是無濟於事。”

  三人商量了一番,齊齊去了後院。書房的門虛掩著,依著身高三人依次探著腦袋往裡望去,只見著夏君妍的一個側影。正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別推了!再推她就該發現了!!”小玉壓著聲音急道。

  姜小蓮伸開手表示不是自己。

  錢貴不好意的往後退了退,被兩個小姑娘瞪了一眼:“邊去!”

  錢貴:嗻……

  “她在干嘛呢。”小玉惦著腳,想要看的清楚些。

  姜小蓮也眯著眼。

  突然裡面的人影一動,二人連忙往後跑,隨著門吱呀一聲打開,夏君妍看著掉落在地上的手帕:“這誰的帕子,上面還寫著一個玉字啊?”

  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從大樹後走了出來,一臉吃驚:“我正找帕子呢,竟是掉這兒了。”

  演技太浮誇了!

  夏君妍挑了挑眉,目光繼續朝著院中的大樹後望去:“再不出來扣月錢了啊。”

  三個臭皮匠總算是挨個走了過來,錢貴狗腿道:“姑奶奶今兒晚上打算吃什麼?”

  夏君妍知道李春娥一事後給大家很大的鼓勵,她當然也希望事情就此結束,但很遺憾,因李春娥一事現在他們牽扯到一位大人物了。雖然之前她也想到過動李春娥就肯定會驚動周大老爺,但沒想到對方出手竟然這麼快!

  “這幾日秀衣閣那邊生意如何?”夏君妍突然一問,錢貴等人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夏君妍嘆口氣,帶著小玉和姜小蓮便去秀衣閣那邊翻賬本了。

  秀衣閣後繡娘們正在描花色,見到大掌櫃來連忙起身福禮,夏君妍鼓勵了一會兒眾人,便直接去賬房,小玉和姜小蓮心中打鼓,不知夏君妍到底要做什麼。

  小玉每日記的都是流水賬,每月一彙總交給夏君妍。雖然秀衣閣的商業交易都十分簡單,用“收支”兩條線基本就能記下,但每月底夏君妍依舊堅持著用現代復試記賬法來登賬。

  此刻小玉見夏君妍翻看流水,立刻道:“七月時接的單子快做完了,現在咱們鋪子的生意挺好的,前兩天又接了兩家娘子初秋的衣裙。”

  夏君妍立刻指著一行問道:“這個月的布料送來晚了五天?”

  “之前下了幾場雨,路上不好走,染布坊那邊在路上就耽擱了幾天。”

  “於是直接推遲了五天?!”夏君妍的語氣已經有些不悅了。

  姜小蓮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神色,悄悄拉一下小玉的衣袖,眼神裡充滿著不解:你做什麼惹著她了?

  小玉更是一頭霧水。不等她解釋,夏君妍微閉了眼,靜靜做著深呼吸,似也覺得自己剛才語氣有些不妥。

  “這條路當初你也走了五六次,按理說應該知道只要不是暴雨,最遲兩天就能送到。”夏君妍緩緩道:“我反復說過,我們的秀衣閣與旁的鋪子不一樣,染布坊那邊送來布,不僅要點清數量和樣式,還要問清楚這一批布是什麼時候染出來的,什麼時候裝的車,我還特地給你制了單子,讓你每到一批布都認真填寫。但現在單子上只填了數量,布染好的時間呢?”

  小玉被問得臉通紅。她初掌一個鋪子,被興奮衝暈了頭。前陣子又一門心思去關注李春娥和周記去了,布匹送來時急忙忙的點了貨就讓人走了。夏君妍給她的“布匹進出單”,是個新鮮玩意,她看了只覺得數量對和質量好不就行了嗎,染布時間很重要嗎?

  夏君妍心中嘆息,是她強求了。她太急功近利,小玉雖然聰明,但要讓她立刻了解現代商業成本時間控制理論實在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說的明白的。

  “一家染布坊,只要不出意外,每染好一批布的時間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如果時間上有較大的出入,那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我們這裡也要記載好,做到即時了解那邊的情況。”夏君妍放柔了語氣,“且布匹染好後,時間隔著越久,顏色就越不鮮亮。如果我們手上有很清楚的時間表,就知道庫房裡的所有的布料分別擱置了多長時間,以後便可以將擱置兩年以上的布料做適當降價。”

  小玉聽著羞愧不已,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學到家了,沒想到……“是我大意了。”小玉輕咬著下唇,“好在染布坊離鎮也不遠,我再去趟。”

  夏君妍微微搖頭:“不必了。”

  見姜小蓮和小玉兩個好像都被她嚇著,夏君妍苦笑道:“這批布應該不是因為下雨才送遲,而是周記給他們施壓了。這批布算是給我們的人情,恐怕以後那邊都不會再給夏記送布了。”

  “什麼?!”小玉大驚,“李春娥不是已經流放了嗎?周記怎麼可能!”

  姜小蓮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夏君妍見她們兩個還是一副局中人的模樣,解釋道:“從一開始,我們的對手就是周記。只因為李春娥掌著雲安鎮的周記布莊,所以我們才要對付她。李春娥流放並不會影響什麼,因為周記還在那裡。”

  “周大老爺是要給李春娥出氣?”姜小蓮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可笑。

  倒是小玉很快明白過來了,頓時道:“這是周記和夏記之間的事,李春娥不過是個小角色。如今周記的名聲被李春娥連累,周大老爺直接一封休書休了李春娥,擺明了周記和李家再無關系。但這還不夠,因為周記的名聲已經受損了,要恢復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只有打壓咱們,周記才能放心的喘息。”

  夏君妍贊許道:“周記現在要休養生息,有些布莊看起來和周記沒關系,但卻有周記的股。周記大可以暗中支持這樣的布莊來搶我們的生意,同時在控制源頭的染布莊直接卡死我們的布匹。我們沒有自己染布坊,所有的布料都要靠從旁的地方購來。只要在這裡卡一下,對咱們算是是釜底抽薪了。”

  不愧是周大老爺,比起李春娥那樣愚蠢的價格戰,他直接利用了自己的優勢從源頭扼殺了秀衣閣,而這樣大的手筆也只能周大老爺親自出面才能做得到。

  當初夏君妍與聚福樓的孫大掌櫃正面交鋒敗下陣來後,她便對這些真正的東家繞著走。所以她一直想要避免與周記硬碰硬,但李春娥的咄咄逼人讓她不得不也使出強硬的手段。

  如果她只是搶槍周記的生意,周大老爺並不會計較。但如今她利用輿論直接抹黑了周記這個品牌,讓周記的口碑跌入了最低點,夏君妍都估摸著周大老爺現在的臉估計也黑成碳了。

  姜小蓮倒吸一口涼氣。

  她光顧著夏君妍和李春娥之間的私仇了,還以為這段時間來夏君妍所做的都是為了報仇,沒想到她真的只是一直在做生意而已。姜小蓮立刻想到了當初夏君妍對錢貴打趣說——“你小子的難道就拿個李春娥當對手?”如果不是李春娥和夏君妍競爭,估計夏君妍真的不會在乎李春娥這種角色。

  “如果我猜得不錯,周大老爺哪怕是拼著雲安鎮的周記關門,也要先毀了我的秀衣閣。”夏君妍嘆口氣,她最不願意看的局面終於要發生了嗎。

  “其實……周大老爺會不會是在氣頭上?”姜小蓮小心道,“這樣做兩敗俱傷對他也沒好處啊。”

  “兩敗俱傷?”夏君妍哭笑不得,“周記遍布兩府七縣。他們的每一次小動作,我們都要全力以赴。說兩敗俱傷,真是太抬舉我們自己了。”正如李春娥雖然只是簡單的降價,但她就必須繞這麼多的圈子與她鬥。

  一力降十會,便是如此。

  眾人因李春娥被處置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面對周記的絕對強硬,夏記的供貨渠道大受打擊。

  姜小蓮敏銳的發現,夏君妍又恢復到了早出晚歸的日子了,忙的整天都看不到人影。更奇怪的是,夏君妍在這樣忙碌的時候竟然答應了陳夫人在女學做第二次講學。

  而這一次,夏君妍對陳夫人提了一個建議:“書院講學,旨在教化於民。女學中的小姐們平日裡接受夫人的教導,這次講學不如邀請女學外的娘子小姐一同來聽。正如夫子的青雲書院那般,我聽說時常有山中人家攜家帶口前去求學。”

  陳夫人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這是這樣的講學怕是要更辛苦了。”

  夏君妍立刻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我雖算不得是什麼老師,但也希望將平日所學與眾人分享。”

  這段日子以來,陳夫人知道這位夏掌櫃從來不做無把握的事,她敢這樣建議,自然是有了准備。況且夏君妍在講學之前也會將教案拿給她過目。陳夫人一直致力於讓女學與書院同步,既然夏君妍要幫她邁出這一步,陳夫人想了想,慎重的點頭道:“那就請阿夏多費心了。”

  莫如深這段日子,幾乎每天都能在路上遇到來去匆匆的夏君妍。

  “阿夏的話本子似乎還沒寫完啊。”莫如深道。

  夏君妍一愣,頗為驚奇的看著莫如深——難道他又發現了什麼嗎?

  可莫如深在說了那句話後又保持沉默了,夏君妍覺得他是知道了。當鋪子裡所有人都焦慮怎麼面對周記的時候,莫如深卻直接猜到了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是啊,不過快寫好了。”

  “最近衙門不是很忙。”

  “那真是……太好了!”

  夏君妍笑的十分燦爛。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默契?如此想著,不免又抬頭瞧了莫如深一眼。捂臉,莫大哥好帥哦,看著好補血,他還和她心有靈犀,這種感覺真好。

  莫如深心裡卻道:這小妞又開始冒壞泡泡了,不當內衛真是屈才。奇怪,為什麼老盯著他,不要再看啦!片刻的沉默後,莫如深紅著耳朵根子疾步走開。而夏君妍還站在原地衝著他的背影傻笑,莫如深瞧了一眼,飛快的扭回頭,緊接著,臉也紅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0:34 AM

  ☆、第八十五章 律法

  比起第一次來講學,這一次夏君妍明顯感受到女學眾人對她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第一次若不是她主動去與人說些什麼,女學裡的娘子們在非必要時是不會與她閑聊的。而現在,夏君妍依舊穿著那身大禮服,在步入回廊前,司贊娘子已經在階梯下站了一會兒了,見她前來,主動邁了兩步,迎接道:“前日聽夫人說先生要來,學堂內已經都布置妥當。”

  夏君妍點點頭,與司贊司會二位娘子互相見過禮後,便一道走向學堂。再次經過這條回廊時,夏君妍腳步不免輕快了幾分。

  “先生今天繼續講算經嗎?”司贊娘子問道。

  夏君妍道:“今天邀了女學外的娘子小姐們前來,若講算經怕是又要重頭講起。”

  司贊娘子想了會兒,覺得是這個理。畢竟經過陳夫人一層層的篩選,能進女學的小姐們雖然是看家世,但小姐們本身也都是聰慧的才被選進來。就這樣,聽算經怕是都要吃力,更何況是外面的那些娘子小姐們。

  早在七天前,夏君妍便將教案遞給陳夫人了。但她不知道的是,比起陳夫人,陳夫子對她的教案興趣更大,並且偷偷的在青雲書院那邊也開始實行教案模式。

  比起講學的現場記錄,教案顯然更像是有條理的大綱。教案與講學的記錄合在一起歸納成冊子,便是書院一筆寶貴的財富,也方便後來人翻閱。

  所以這一次夏君妍要做第二次講學,而且還是社會性質的公開時,陳夫子第一時間便跑到陳夫人這裡來。美其名曰擔心這位新鮮出爐的夏先生心大了,所以來把把關。

  陳夫人得意一笑,當初辦女學時她可是唯一一個看好夏君妍的,就連陳夫子也沒把夏君妍當回事。但現在怎麼著?她才是正宗的伯樂啊,哈哈哈哈哈。

  雖然離辰時(7點)尚早,但當黃真兒等人知道是夏君妍來時,都早早的等在學堂裡了。夏君妍見到學堂已有四五個學生時也吃了一驚。

  黃真兒一行齊齊行禮:“先生早。”

  夏君妍愣了一下,待遇一下子提的這麼高她有些接受不了了,冒著些傻氣的回道:“你們也早,這麼早來吃早飯了嗎?”

  幾個女學生互瞧了一眼,夏君妍給她們的印像最深的自然是上次講學,只是沒想到在講台下的夏先生竟然也有這麼呆的一面啊,均掩面淺笑。

  黃真兒俏皮笑道:“來之前便用過了。先生今兒要講什麼?昨天我們便看見瑞珠她們在布置學堂,聽說今天還有隔壁縣的娘子和小姐們要來?”

  “是啊。”夏君妍道,“這也是夫人的意思的,書院本就擔著傳道解惑之責。若是有旁人想來聽,自然要大開方便之門。”

  古代書院的講學素來都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專業的學術研討,這是關起門來內部討論的;第二種便是社會性講學,周圍的老百姓都能來聽。

  黃真兒等人之前只是推測,但現在親耳聽到夏君妍這麼說,心裡更加的震撼。多數的大儒都是在經歷過十數次的講學後,才敢邀請外面的老百姓來聽。畢竟民智未開,外面那些平頭百姓大字不識的幾個,給這種人講學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眾人閑聊了一會兒,陸續也有鎮上的娘子帶著自家閨女來了。因夏君妍第一次講學後名氣大漲,此刻來的人都是好奇心勝過鄙夷之情。人家夏掌櫃年紀不到雙十,就能在女學講學了,還不止一次,她們又什麼能拿得出手的資本來鄙視她呢。

  周記裡,周大老爺親自坐鎮。曹掌櫃因萬府一事沒有辦利落,暫時被周大老爺送回家呆著了。此刻孫掌櫃一個人彎著腰站在下面,背後早已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努力沉著聲音說道:“染布坊那邊已經不再對夏記送任何布料,哪怕是破布頭,寧可燒了,也不會讓夏記拿到。”

  周大老爺若有所思道:“我聽說今天那個夏君妍要去什麼女學講學?”他向來不關注這些,他只有兩個女兒都還不到十歲。要不是夏君妍出手太狠,他也不會在乎這種小角色,畢竟雲安鎮上多一家布莊少一家對周記來說根本就沒什麼影響。想到這裡不免又對李春娥那個蠢女人動了怒,虧他還特地將雲安鎮的布莊交給她來打理,結果這姓李的一家子三天兩頭都給周記找事。原本還顧忌著糟糠之妻下堂對周記這樣的大戶人家面上不好看,但如今出了這樣事,周大老爺恨不得在寫休書之前在抽李春娥一鞭子!

  “是今天。都是些女流前去,應該也是衝著陳夫人的面子。”孫掌櫃原本也不會對這種女子之事上心,奈何夏君妍之前把周記坑的實在是慘,孫掌櫃可不敢在小看她。

  “在這種時候她講什麼學?”

  比起李春娥的盲目自大,周大老爺自然小心的多。周記和夏記第一次交手,竟然是周記輸的一塌糊塗,從這一點來看,他就應該明白現在他的對手恐怕比那些做了幾十年的老掌櫃還要難纏。這世上從來不缺奇女子,擱前始皇帝那會兒,中原最大的商人是一位寡婦!當初始皇帝收天下兵,唯獨這位寡婦在始皇帝的默許下還擁有自己護衛,以此來保護她的商隊。寡婦巴清去世後,始皇帝還為她築了一座懷清台,以此來表彰這位巴清對朝廷的貢獻。

  周大老爺雖然沒走科舉仕途,但看的書也不少,所聽所聞也比旁人要多得多。巴清的故事或許許多人不知道,但凡是在生意場中浸淫多年的老手或多或少都聽過。有人說這不過是個傳奇,那會兒根本沒這個人,但周大老爺卻覺得就算史書上寫的有些誇張,但生意場中如巴清這樣的女子肯定是有的。

  眼前,他覺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位小巴清。

  孫掌櫃小聲道:“拙荊今天也去了女學,我估摸著到了晌午應該就會回來了。到時候我去問問她。”

  周大老爺點點頭。又將有入有周記股的布莊掌櫃挨個叫來詢問最近的生意情況,確認沒有任何紕漏後,這才略略松口氣。

  他的策略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要沒有布,任憑夏君妍那邊繡娘的手藝再巧,也沒法子開張了。

  女學中,陳夫人早早的坐在了一個視野好的位置。陳夫子可憐巴巴的望著她,依舊站在上次的那個石門後,努力豎著耳朵聽學堂內的動靜。

  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輕笑,陳夫子心裡癢癢的,趁著沒什麼人注意,悄悄探出個腦袋望夏君妍那邊瞧去,原來今天夏君妍帶來好幾副滑稽的人物畫像來。

  只聽夏君妍緩緩道:“律者,訓銓,訓法也。古語雲若無規矩,不成方圓……是謂刑罰不可弛於國,笞捶不得廢於家……”

  這丫頭竟然再講律法!!

  陳夫子的眼睛都瞪圓了,腳下一個不穩,差點直接摔到!

  “在這裡我想問幾個問題,看各位娘子並小姐們是否清楚。若有騙子來訛詐大家的錢財,扭送官府後,除了原本被訛的錢財外,這騙子還應賠償多少銀錢?”

  諸娘子小姐們皆有些好奇的相互看看,有些拿不准夏君妍這個問題的意思。

  夏君妍又道:“村中吃水緊張,村東頭的將村西頭的菜地給毀了,又打傷了村西頭的人,鬧到衙門去後,除了案律打板子外,還要做些什麼賠償?”

  “家裡老人先去,兄弟分家時按律應當是個什麼章程。”

  “各位娘子家中亦有奴僕,如果遇到那黑了良心的人牙子將騙來的丫頭來發賣,娘子家裡應該如何應對?”

  不同的問題,夏君妍配了不同的插畫。問一個翻一頁,娘子們聽著頗有意思。起先陳夫子還驚訝,朝廷的律例豈是兒戲,連書院那邊這門課都是重中之重來。可如今聽到夏君妍說的竟然都是一些平常雞毛蒜皮的小事,陳夫子頓時緩了口氣。但當他再掃一眼學堂內的那些娘子們時,顯然這幾個問題與她們的生活緊密相連,一個個都認真的看著台上的夏君妍。

  這年頭不讓打官司不讓請訟師,但從未禁止過書院去講律法。但這也只限於書院,在女學講律法,說說出去不僅是天方夜譚更是會讓人笑掉大牙。

  一介女流也要學這些?!真是笑話!

  可夏君妍講了,不僅講了,她還舉例子了!還都是和大家息息相關的,什麼家中買賣奴僕問題,村中鬥毆紛爭問題,最後她還特地講明了關於戶律中的女子嫁妝的問題。

  這些處於後宅的娘子小姐們,起先還覺得說嫁妝這種事有些害羞。但到底這是關系到她們一輩子的大事,見夏君妍神色坦蕩,且女學裡也沒有男子,一個個的又專心聽了起來。

  哪怕是她們一輩子都用不上今天所聽的知識,但知道了比不知道,心裡要更踏實些。今天的講學中並沒有設下都講,夏君妍直接眾人提出自己想知道的地方或者聽不懂的地方。娘子們從未覺得時辰過得如此之快,只感覺還沒聽多久,竟已經到了巳時末(11點)。

  直到司會娘子走出來擊響雲板後,還有娘子不舍的離開。

  孫掌櫃在家裡焦急的等待著,心道依著時辰自家婆娘早該回了。他是特地交過了自家娘子一定要仔細聽夏君妍今兒到底講了什麼,以及女學裡到底來了什麼人。

  結果這都快午時了,孫娘子還未歸家。孫掌櫃急的恨不得直接去女學捉人,又在屋裡坐了一刻鐘,總算是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了。

  不等他問話,孫娘子一臉興奮的對他道:“你可不知道,那位夏先生可真是有個學問的!”

  夏……先……生……

  早上自家婆娘還是稱呼夏君妍為那個商家女,現在就變成先生了。

  孫掌櫃默默的別過頭,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2:14 PM

  ☆、第八十六章 幫忙

  在周記布莊的強勢封鎖下,從八月中旬到八月末,整整十五天,夏記沒有拿到一匹新布!眼看著庫存布匹越來越少,小玉等人只能干著急。這些布料只夠裁萬府三少奶奶的衣裙,剩下的便只是一些碎布料了。

  “八月十九時,我去了石崗村那邊的染布坊。一聽是我們夏記要布匹,要不說正好沒了,要麼就是還沒染好。”小玉嘆道,“我外祖還住在那邊,要不是舅舅帶我找過去,說不定連門都不讓進。他們掌櫃倒也算是個實心人,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私下裡對我說至少在這兩府七縣內,咱們還是不要做布料生意了,否則也是竹籃打水,白費功夫。”

  “周記欺人太甚!”錢貴氣的拍了桌子,“周大老爺那麼大個東家,心眼竟然這麼小!況且這件事歸根結底還不是他自己的婆娘惹出來的,憑什麼最後是咱們倒霉啊!”

  這時姜小蓮突然道:“要不咱們找幾個生臉孔去買布?只要不說是夏記就好啦。”

  小玉搖搖頭:“周記放了話,所有染布坊的布料只供周記和他指定的布莊。倒是也有一些小作坊,但那些布的質量太差,咱們也用不上啊。”

  有些名氣的染布坊並不多,小玉在這上面是下過功夫的。雲安鎮附近的只有三家染布坊,而其中只有一家的布才算得上是精品,其他兩家的布能入鎮上娘子的眼,但例如萬府這樣的財主府裡也都是看不上的。下面村裡的一些作坊提供布多是農婦們穿的,和秀衣閣的定位不相符。若想脫離周記的勢力,那就必須套上馬車,走上三天三夜去外地的染布坊了,可這樣一來,成本太高,秀衣閣也撐不住。

  一直到隔壁桌旁的夏君妍將賬本看完後,小玉幾人依舊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倒是一直守在隔壁食鋪的何大牛匆匆忙忙的跑過來,見到夏君妍後規矩行了一禮,說道:“趙家娘子想見掌櫃的,說是有要事相商,讓我過來問問掌櫃的是否有空。”

  夏君妍見秀衣閣這邊還是老問題,便干脆合上了賬本,說道:“我去看看。”

  和鎮上許多其他娘子一樣,趙家娘子一開始並不喜歡夏君妍這個人,總覺得這村姑不安分又太要強,畢竟女子還是以嫻靜為美。而夏君妍的個性太過鮮明,給人有一種不舒服的侵略感。

  本以為這村姑在鎮上待不了幾日就會被趕回鄉下,誰料她的夏記生意竟然越做越大,夏君妍不僅沒有消沉下去,反而越來越活躍了。漸漸的,眾人也就習慣了雲安鎮上有這麼個潑辣的女掌櫃存在。有時候還覺得有這麼個人也挺好的,至少因為夏君妍的到來,這鎮上的新鮮事也多了不少,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小玩意也多了一些。

  可誰也沒想到這位不斷活躍的女掌櫃,竟然活躍到了女學中!鎮上的娘子們各個都大吃一驚,如果說以前提到夏君妍都是帶著一絲輕蔑的笑容,就算她為眾人帶來了許多新奇事物,但終歸是游離在主流圈子之外,而現在……

  “夏先生,我現在來可沒打擾到您的正事吧。”趙家娘子送上了一盒小點心當見面禮。

  夏君妍請她去後院的廳堂小坐,笑道:“我這兒前後裡外都有伙計忙,我每天也就是走走看看,正閑著呢。娘子一路走來可是曬著了,雖然比不得夏天,但秋老虎可厲害著呢。”

  趙家娘子又陪著說了會兒閑話,這才轉而說道正事。

  “夏先生貴人事忙,依著平常我也不敢來叨擾。只是眼下有一事實在是急了,家裡的老媽子也都大字不是的幾個,實在不知該找誰商量。想著夏先生學問好,便想來請教一二。”

  夏君妍替她倒了杯茶,柔聲道:“怎麼了?”

  趙家娘子要問的確是一件陰私之事:“不瞞夏先生,我娘家有個妹子,打小是家裡寵著長大的。前幾年剛嫁了出去,哎……說到底也是件家醜。許是家裡寵過了,性子有些要強。前陣子不知怎地竟和夫家鬧了起來,那家人也是個硬脾氣,竟嚷著要寫休書。您說說,這寧拆是座廟不拆一樁親,娘家人勸也勸過,但那家人就嚷著要休。我娘老子年紀也大了,見那二人也是的確過不下去,妹子繼續待在旁人家裡也是白受蹉跎。但當初雙方嫁娶本就是互不相欠,我那妹子不過是脾氣硬了些,憑什麼要被這樣白白休掉,既然過不下去,也要掙個和離。”

  趙家娘子頓了頓,有些期盼的看著夏君妍道,“上次聽夏先生講了關於嫁妝的律例,我便想來問問,這休妻與和離在朝廷裡可有什麼說法麼?”

  這年頭沒有訟師,而書院裡的那些讀書人各個都是心高氣傲的,就算他們懂律例也不會招惹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因事關女子,趙家娘子也不會去問那些書生。想來想去,在這雲安鎮上懂律例,學問又好,看起來為人也熱心嘴巴也緊的,竟只有夏君妍一個。

  趙家娘子與自家男人商量了一圈,決定來碰碰運氣。

  夏君妍道:“你那娘家妹子可犯“七出”之一?”

  趙家娘子有些為難道:“夏先生您也知道,這女子就沒有個不愛妒的。哪怕是那些大府裡的夫人呢,總也會對自家男人捻個酸吃個醋。”

  “只有嫉妒這一條?”

  趙家娘子點頭道:“我那妹子雖然是性子要強,但平日侍奉公婆,各種孝敬也是一絲都不敢怠慢,就是好個妒忌。”

  誰料夏君妍頓時松口氣,笑道:“那便不算什麼了。”

  趙家娘子沒想到她竟這麼輕松。當初她與自家男人在家裡商量時,只覺得這“妒忌”一說最難把握,只要男人咬定了說你不賢,旁人也不能說些什麼。

  夏君妍道:“我且問娘子,在“七出”所謂的女子妒忌,都是一個女人妒忌另一個人獲得了自己男人的喜愛?”

  趙家娘子臉一紅,雖然她已成親多年,但這般直白的問題還是有些招架不住。而夏先生明明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說這些情啊愛的一點都不避諱。硬著頭皮道:“自然是如此。”

  “娘子可知道,若一個男人沒有功名,就只能守著自家婆娘過日子。若是擅自納妾,是要被官府打板子的。雖然納妾這種事一向都是民不告官不究,可一旦被人告上了官府,那就是罪過了。令妹可不是妒忌,而是關心自家男人的名聲啊。拼著旁人說她不賢惠,也不能讓自家男人被官老爺們打板子。自古忠言逆耳,良藥苦口,令妹便是走的此道。”

  趙家娘子聽呆了。

  怎麼這話到了夏先生嘴裡,她妹妹那妒忌的性子竟是一件好事了?而且夏先生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朝廷的律例裡也明確寫了,若女子無“七出”中的任何一項,其夫擅自休妻,是要在衙門牢裡徒一年。”夏君妍笑道,“令妹可有子女?”

  “有,一兒一女哩。”

  “可身患惡疾?”

  “她身子一向都好著呢。”

  “可有淫穢,哆言、竊盜之行?”

  “這哪兒敢啊,都是規規矩矩的人。”

  “那便只能和離了。”夏君妍道,“若是夫家非要寫休書,便請他在衙門大牢裡呆上一年吧。”

  趙家娘子楞呆呆的望著夏君妍,思量著自己是不是該起身福一禮,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這真是……真是……夏先生,您果然大才!!”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娘子趕緊起來,大家都是街裡街坊的,不用行這樣的大禮。”

  趙家娘子卻覺得自己來時帶的那盒子點心簡直就是寒酸的過分,可一時間也拿不出什麼更好的謝禮。只能再三稱謝,決定回去後立刻就將夏君妍今天所說的話一字不落的都學給娘家人聽。

  雖然這時依舊講究的是人治,但只要不是徹底昏庸的官老爺,斷案還是要有憑據的,畢竟每一樁案子都要正理成檔子,以備上面來查閱。

  趙家娘子來問律例上的說法,若最後兩家人真的鬧上了公堂,他們也有底氣!三日後,趙家娘子親自帶了個大禮盒前來,又在夏記食鋪訂了一桌席面送到趙家。

  “之前的事真是謝謝夏先生了。”趙家娘子一臉感慨,“哦對了,我聽說您還開了家成衣鋪子,能去看看麼?”

  “去看看也行,就是有些不湊巧,我那鋪子現在不剩多少布了。”夏君妍有些無奈道。

  “果然是夏先生啊。不僅學問好,連生意都這麼紅火。”趙家娘子還不知秀衣閣沒布的內部,只當夏君妍那邊生意太好布不夠用了。

  “這也多虧了大家肯賞臉。”夏君妍還是領著趙家娘子去了秀衣閣,“所說布可能要晚些送來,但娘子不妨先看看圖,有喜歡的也能先定下來。”

  “行啊。”趙家娘子一口便應下。當日她將夏君妍那番話學給了娘家兄弟聽後,娘家人頓時去了妹妹夫家給妹妹壯聲勢。直嚷著就算鬧到官府也是他們家有理,更是直接扔了朝廷律例裡的原文,硬是把那家人給嚇住了。大家都是平頭百姓不識得幾個字,突然對方都會用律例了,那自然是受過讀書人的指點。那家人一看趙家娘子的娘家背後有讀書人撐腰,到底是沒敢鬧上公堂,好聲好氣的請對方坐下,客客氣氣的商量著。

  “夏先生這兒的布摸起來真不錯。”趙家娘子現在是滿心眼的佩服夏君妍。休妻和離那麼大的事,可經夏先生那麼一說,讓人聽著頓時安心不少。更何況之前就算不待見夏君妍的時候,但對她開的食鋪裡的飯食也是沒的說,就算口味不和,但分量卻一直都是足的,足見她做生意是個實心人。

  “我聽說萬家三少奶奶也在您這兒做了一身衣裙?”

  “是啊。”夏君妍笑道,“三少奶奶人特別和氣,說是瞧著我們這兒的花色頗為新鮮,便想來嘗個鮮。現在繡娘們正在裁的便是三少奶奶的那兩身。”

  連萬府的少奶奶都來裁衣服了,趙家娘子再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便道:“我瞧這身不錯,大約什麼時候能裁出來呢?”

  “這可真不巧,布沒回來。”夏君妍說著,無奈嘆道,“不瞞娘子說,我這秀衣閣原本就不打算做什麼大買賣,但要少而精,每一件做出來的衣裳,不說穿個十年八年,至少四年五年都是洗不壞的。最近也不知怎的,好幾批送來的布摸起來就是沒有原來的好,您說我這忙裡忙外好不容易做了些口碑,萬一讓布給我砸了招牌,我要找誰哭去啊。”

  趙家娘子一聽這話也不由蹙起了眉,頗有些同感道:“那些個染布坊專好欺負生面孔,拿些以次充好廢布來糊弄人,也只有大些的布莊他們才不敢這樣做。”

  “可不是。”夏君妍道,“所以啊,我寧可不做這買賣,也不能拿那種上不得台面的布來做衣裳。娘子若是等得,不如先定下樣式,我再去催催他們,一但拿了好料子,就立刻通知娘子您來挑。”

  人就是這樣,當你認為他好的時候,說什麼話都覺得順耳。趙家娘子倒也不缺這一件衣裳,但夏君妍幫了她一個大忙,也該與夏君妍走動走動,便道:“那我就麻煩夏先生了,就這個樣式吧,等布料來了再裁。”

  “好。”夏君妍點點頭,將單子寫好交給小玉。

  小玉心中納悶,秀衣閣都快成無米之炊了,阿夏竟然還要繼續接單子,……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2:4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6 06:57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破局

  茶樓的雅間裡,曹掌櫃請了老友孫掌櫃來喝幾杯,也是打聽周記最近的情況。

  “秀衣閣已經沒招了,不愧是大東家親自出馬,這招釜底抽薪真是玩的漂亮。你看,再過幾天我是不是也能回鋪子上去了?”

  孫掌櫃坐在一旁對著一碟子點心些出神。

  “怎麼了?”曹掌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孫掌櫃猛地回神,臉色卻不怎麼好:“最近秀衣閣那邊的確沒什麼動靜了,但夏記食鋪可興旺著呢。”

  “我當是什麼。”曹掌櫃輕松道,“這食鋪是夏掌櫃的根本,當初聚福樓醉仙樓兩位大東家都沒將她的食鋪給壓下去。如今秀衣閣眼看著是不行了,還不行夏掌櫃給自己找個退路?只要她不染指布莊,隨她開什麼鋪子,都與你我無關。”又想到李春娥那事,曹掌櫃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你可千萬別學,啊,那位……得隴望蜀可不好,別想著連別人食鋪的生意都給奪了。”

  “我哪有這樣的心思!”孫掌櫃立刻道,“大家都是做買賣的,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我與那夏掌櫃遠日無緣近日無仇的,把她活命的營生給奪了,我傻啊!”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曹掌櫃道,“你趁著這幾日東家心情好的時候給我遞個信兒,我也不能老在家裡窩著啊。”

  孫掌櫃心裡始終有些不安,可秀衣閣明擺著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個什麼勁兒。干脆猛地喝了一杯茶定下心神:“成,這幾天我幫你注意下。”

  將萬府三少奶奶的衣裙送去後,秀衣閣所有的單子算是徹底積壓了。小玉這一個月嘆的氣比一年還要多。

  “別嘆了,當心變老哦。”夏君妍身手捏了一下小玉的嫩臉蛋,“小心變成老太婆不漂亮啦。”

  “哎……”小玉垂著頭,“這麼多的單子,刨開其他,咱們至少能賺二十兩白銀,二十兩啊!!就這麼被壓著了……哎!”

  “掌櫃的,剛才鎮上吳家娘子給您下了帖子,請您去吳府聽戲說話呢。”姜小蓮匆匆而來,將帖子遞給夏君妍。

  小玉哀怨的瞅了她一眼:“阿夏啊,你最近的帖子是不是越來越多了?”——你丫的整體這邊逛逛那邊聊聊的,真的不打算再管秀衣閣了嗎!!

  “還行吧。”夏君妍掃了一眼,見帖子上寫的是吳府備下了些味道不錯的點心,除了夏君妍外,還邀了另外兩府娘子一去打麻將。

  “上次娘子們聚一起打葉子戲,我瞧著這葉子戲的玩法花樣並不多,便給吳家娘子送了一副竹制的麻將過去。”夏君妍笑的很內斂,“這幾天吳娘子玩的正興起,也許還有些規矩不太懂,便讓我再去說說。”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吧。”小玉橫了她一眼。

  “哎,你和小蓮都不打,錢貴那家伙是怕了這玩意兒。”夏君妍無奈攤開手。錢貴賭坊出身,雖然以前不曾見過麻將這種游戲,但初一見到便眼冒精光並深深明白了它的魅力,但下一刻就蹦的離它三尺遠,生怕夏君妍是不是又想起當初劉五的事而遷怒與他。

  要麼說麻將是國粹呢。之前為了擴大交際圈,夏君妍自認自己是想了各種方法,什麼送點心呀,熟人就給優惠折扣啊,結果都不及一副麻將……

  秀衣閣的生意越來越差,但夏君妍的人緣卻越來越好了。懂得多,又會玩,更別提她還會打麻將了。不像其他娘子被後宅之事絆住,也不像閨閣小姐們那樣行動不便,凡是遇到三缺一的,去請夏掌櫃十有八九都是有時間來的。

  牌桌上,趙家娘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衣裙還沒做好,不由問:“上次在夏先生哪兒訂的一身衣裙,這都過去七天了,還沒信麼?”

  夏君妍愁眉苦臉:“哎,我算是著了道了。那染布坊好像成心和我作對似得,就沒送一塊好料子來!我估摸我那秀衣閣再撐個幾天就要關門大吉啦。”說著,隨手仍出了一筒。

  “碰了。”吳家娘子抹著牌,接過話茬,“您可別關門。上次我回娘家時讓閨女穿的就是夏先生那邊裁的衣裳,各個都說花色好,我還打算過幾天也給自己裁一件穿著呢。樣式都看了好幾遍了,就等著夏先生那邊的米下鍋。”

  “若是實在不行……”夏君妍嘆口氣,“娘子不如自己去買布,我這裡幫忙裁一下便是了。”

  吳娘子道:“那怎麼行呢。咱們跟先生雖然熟,但也不能讓先生您虧本做買賣啊。”手中三條打出。話音未落,黃娘子胡牌了。

  “三家通吃,娘子今兒手氣夠旺啊。”吳娘子笑道。

  黃娘子含蓄的笑了笑,有意岔開話題。一抬頭見到坐在對家的夏君妍,微微壓低了聲音:“旁的布莊能買到好料子?”

  誰料夏君妍卻笑的很有深意:“布肯定是能買到的,至於好料子麼……呵呵呵……”

  “先生別打啞語呀。”趙家娘子有些著急的問道。

  夏君妍一邊碼著牌:“我只知道我手上是沒有好料子的。我那秀衣閣裁各家娘子衣裳的料子是一點麻布都不會攙進去的,布料摸起來十分柔和。這段日子染布坊送來的料子沒有以前那麼好了,可能是欺負我面生故意不把好料子給我吧。鎮上其他布莊都是經年的老買賣人了,咳……這同行是冤家,我也不好說什麼,是吧。來來,繼續玩牌,說這些事兒挺沒心情的。”

  三位娘子默默對視了一眼,——這裡面肯定有事兒!後面的牌打的也沒那麼專心了,隨意打了兩圈,見時辰也不早了,便各自回府去。

  “剛才夏先生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趙家娘子與黃娘子是鄰居,回去的路上不由細細討論起來。

  算起來幾人當中黃娘子是最先與夏君妍接觸的,自覺比其他人更要了解她。沉吟了片刻後,低聲道:“你別看先生是女流,做起買賣來卻是格外爽利。她懂得也多,一般二般的買賣人都糊弄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

  “當初夏先生開食鋪的時候遇到幾次鬧事的事兒,你知道吧?”

  趙家娘子連忙點頭。

  “當時就是有人眼紅她買賣做好的,故意顧的人來找茬。我捉摸著吧,這次先生的秀衣閣八成也是被人盯上了。”

  “怎麼會這樣!”趙家娘子一驚,“到底會是誰?”

  “還能有誰啊,肯定是其他的布莊唄。”黃娘子一副女中諸葛的模樣胸有成竹道,“之前李春娥的事鬧的那樣大,說是李春娥勾結賭坊的人,你或許不知道,當初賭坊的劉五和夏先生也是有私仇的。”

  趙家娘子以前的確沒有關注過夏君妍的舊聞,此刻一臉好奇的望著黃娘子。

  黃娘子得意道:“說起來那個劉五的確不是個東西,以為夏先生一介孤女就好欺負,誰料最後栽了個大跟頭。只是沒想到這件事裡李春娥竟然也有牽連,只是當初沒查出來,最近才又被翻了起來。”

  “會不會是……”趙家娘子見四顧無人,但也小心做了個口吻——“夏……先……生翻出來的?”

  “誰知道呢。”黃娘子道,“縣令老爺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去拿周記的當家娘子,你只看她最後竟然被判了流刑,就知道當初的事肯定小不了!”

  直到回了府,趙家娘子還在回味剛才的八卦。依著黃娘子的說法,當初李春娥說不定和劉五一起陷害過夏先生,而夏先生終於找齊了證據讓衙門判了李春娥流刑。李春娥是周記的當家娘子,夏先生的秀衣閣之前開的好好的,可在李春娥流放之後就突然就沒布了……

  這不是明擺著周記要給李春娥報仇,故意打壓秀衣閣麼!

  趙家娘子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第二天去黃娘子家串門時,不由說起了自己的猜測,嘴裡還有些氣憤道:“周記仗著家大業大,連李春娥那種壞了良心的惡婦都要護著,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黃娘子卻道:“這也只是你我的猜測。說不准真相就是夏先生自己說的那樣,染布坊送來的布她都看不上罷了。”

  “夏先生看不上的布,結果其他布莊的掌櫃卻買了下來,還裁成衣裳賣給咱們,這是把咱們當什麼了?欺負著咱們不認識幾個字,什麼破布爛布都扔給咱們呢!”

  黃娘子聽著也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

  夏先生也是做得布莊生意,她寧可壓著單子不裁也不用次一等的布,但其他布莊呢?夏先生說,她做的都是熟人生意,若是這布出了岔子,不僅買賣沒得做,怕是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才要更加謹慎。其他布莊的那些個掌櫃可沒有跟她們在一張桌子上抹過牌,也不曾有過什麼私下裡的好交情。

  趙家娘子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拉著黃娘子道:“我就覺得前幾日我去周記那邊拿的一匹布,摸起來好像不如以前柔順了。娘子你見識多,不如幫我掌掌眼?”

  被她這麼一問,黃娘子也不由地開始懷疑了起來。秀衣閣的單子多,她們目共睹。夏先生放著這麼好生意不做,要麼就是布不行;要麼就是被周記故意壓著了,還因為李春娥那種惡婦。可不管是那一樣,聽起來總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周記裡,孫掌櫃直愣愣的盯著手裡的賬本子,手都有些微微打顫,嘴裡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又來了?!
這才安生幾天啊!”孫掌櫃頭疼的往後一仰,都有些羨慕還待在家裡的曹掌櫃了,至少這攤子事他不必管了。

  明明秀衣閣都連著好幾天沒開張了,但周記連同鎮上其他布莊這幾天的生意都十分慘淡。頂多有人來問問,卻沒有買的意思。孫掌櫃覺得自己夾在周記和夏記中間,和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也沒什麼差別了。那夏掌櫃年紀小小的,怎麼就這麼難對付呢!

  “你們覺得周大老爺對咱們這麼狠,一匹布都不讓咱們拿到,到底是因為什麼?”夏君妍關了秀衣閣的門,無事一身輕的與小玉幾人講著這幾日的見聞。

  “還不是因為姑奶奶您之前把周記摸黑的太厲害了唄。”錢貴說到這事兒還有些小興奮,“周記的布都不干淨了,周大老爺那裡還坐得住啊。”

  夏君妍剝著花生米,帶著幾分認真的對小玉道:“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張,只要將事情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的理,你就能發現其中的關鍵之處。其實說周大老爺是惱羞成怒,不如說他是害怕了。如果周記的招牌繼續臭下去,縱有萬貫家財,也敵不過人言可畏。既然他這麼害怕,咱們若不做點什麼,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周記想要秀衣閣關門大吉,她就用這小小秀衣閣來毀你十幾年來積累下來的名聲。沒了秀衣閣她還能做食鋪生意,而周記卻是周大老爺一生的心血。或許他有大把的銀錢可以東山再起,但周記這塊經營了十幾年的招牌卻是徹底的臭了。

  “以前我總說做買賣嘛,雖然競爭也是無法避免的,但終歸也要講究個和氣生財。可當旁人要連你的飯碗都給砸的時候,就不用再和他客氣了!”

  姜小蓮聽得得背脊一寒,從來都笑呵呵的夏君妍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氣了。以前就算旁人再怎麼來鋪子裡鬧,都不見她真的動怒,但周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中間又夾裹著和李春娥之間的恩怨,姜小蓮覺得,哪怕是尊泥菩薩呢也該動幾分怒火了,也不怪此刻夏君妍都拿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勢來了。

  而連姜小蓮都看得出夏君妍最近心情不太好,更別提莫如深了。莫內衛一直在衙門裡耐心的等著,可一連等了快小半月了都不見了他夏主子來召喚他。

  莫如深有些小郁悶。

  雖然他知道夏小妞一直都是個獨立要強的個性,可這種緊要關頭哪有讓女人出去頂著的,是男人就該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罩著!可夏小妞一直不開口,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拙計腫麼辦!

  “莫頭兒。”吳大吵吵嚷嚷著走了來,眼瞧著莫如深一張臉冷的跟什麼似得,連忙規矩道,“縣令大人找您。”瞧見他心情不爽,吳大也不敢多磨蹭,傳完了話趕緊溜了。

  等莫如深到了偏廳,一身家常衣裳的柴縣令竟一臉幽怨的盯著他,仿佛還有些小委屈:“這幾日你可見著那個夏丫頭了?”

  不提還好,一提莫如深的氣壓更低了:“不曾見到。”

  柴縣令幽幽嘆口氣,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這幾日鎮上起了一股傳言,說是各大布莊以次充好,拿次等布料去糊弄人,這事牽扯到了不少府。本官便想著,那夏家丫頭好像也開了一家布莊。本官已讓人去將各布莊裡的布匹取了些來,若是她得空,不如來縣衙幫本官掌個眼,看看這些布到底是好是壞。”

  “這樣似乎不妥,事關布莊,她理應避嫌才是。”我家夏小妞才不要趟這種渾水哩!莫如深果斷拒絕了。

  柴縣令心道:我就知道你倆有貓膩!哼!

  “我也不獨請了她一人來,自然還請了不同的繡娘來分別辨認。莫要推辭,快去辦差!”柴縣令摸著胡須,都快咆哮了:要說這股傳言裡沒有夏君妍的手筆,那才有鬼啊!說不定她早就想讓本官去請她來了,哼哼哼!!

  能去看夏君妍自然是高興的,更何況這一次還師出有名,莫如深的心情這才稍稍好了些。

  “莫大哥好久不見啊。”夏君妍一如既往的熱情迎接。

  哪裡是他好久不見,明明是這小妞整日不是去了這家娘子府上,就是去了那家娘子府上。以前二人還能湊一起吃個晚飯,這段日子以來,他就沒見她閑下來過。

  莫如深看了一眼夏君妍,這小沒良心的還小笑的那麼開心!隨淡淡道:“縣令大人讓我來請你去一趟衙門,幫忙辨認一下布匹。”

  夏君妍道:“好啊。”又朝著莫如深走近了些,抬手比劃了一下,彎著眼睛笑道:“莫大哥,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些?”

  好像是……高點了,個頭差不多到他胸膛了。莫如深借著機會趕緊仔細打量了一下夏君妍,這小妞不僅高了點而且還瘦了!!

  怎麼瘦了呢!

  他的夏小妞這段日子被人欺負的很慘很慘嗎?!

  莫如深心中的那點小別扭立刻煙消雲散,轉而道:“若是遇著麻煩事也不必瞞著,縣令老爺還是明事理的。”

  夏君妍接的很快:“我知道啊,莫大哥你也在衙門裡啊。”

  既然知道我在衙門裡,還一個人死抗!莫如深頗為無奈,領著夏君妍去見柴縣令。

  柴縣令等了有一會兒了,見到夏君妍來,也沒什麼廢話,直接讓人把布給抬了出來。夏君妍每一匹都看的很認真,一刻後,回道:“大人若只查布莊,或許這一批的布是好的,可下一批是好是壞又拿不准了,無法消除鎮上娘子們的疑惑。”

  “以夏掌櫃之見應該如何查?”

  “應該從源頭查起。”夏君妍肅然道,“這些布都是從染布坊出來的,大人不妨將雲安鎮上的三家染布坊徹查一番,並制作刻有“質量合格”四字的木牌,每年通過衙門檢查的染布坊方可掛上此木牌。只有掛上此木牌的染布坊才可以向布莊供布!從供布的源頭確保布匹的質量,方是根治之道。”

  柴縣令微微眯起了眼。

  這法子聽起來不錯,而且一旦做成了也會成為一項政績。只是夏小奸商這麼大公無私的樣子真的讓他好不習慣啊,這小丫頭真的沒一點兒私心在裡面?騙鬼哦!!

  “夏掌櫃所言不錯。”莫如深上前一步,“屬下願意前往徹查染布坊。”

  柴縣令忍住內心的咆哮,點頭道:“倒不失為一個法子,就這麼辦吧,一定要仔細的查,畢竟最後是衙門來做擔保的。”

  莫如深行動非常快,臨走時,夏君妍義正言辭的囑咐道:“這件事就交給莫大哥了,我那秀衣閣也等著好布料哩。不過要是染布坊的布都不行,也該整頓一番,總不能讓老百姓吃虧啊。其他布莊的掌櫃都是經年的老人了,只會比我這年輕人更加重視布莊的名聲,寧可自己損失一些銀錢,也不能干虧心的買賣。”

  莫如深溫和的應下。一轉身,板著一張內衛抄家的閻王臉,直接奔向三家染布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2:51 PM

  ☆、第八十八章 困獸

  八月廿五日,孫掌櫃正在周記倉庫裡盤貨。曹掌櫃跟在他身後,幫著拿算盤,嘴裡不住道:“上次與你說的那事你與東家提了麼?怎麼這幾天都沒信兒?”

  孫掌櫃瞧這身在福中不知福貨,心中一肚子郁結。哪裡是他不想提:“東家這幾天去州府那邊了,我也沒見著他。”

  “雲安鎮這一攤子事東家都不管了?”曹掌櫃頗為著急,“那可怎麼辦?”眼看著秀衣閣不行了,他難道要在家裡窩一輩子?

  孫掌櫃呵呵干笑,他想退還退不了啊!嘴裡還要安慰曹掌櫃:“你莫著急。你我都是跟了東家七八年的老人了,之前那件事東家是氣狠了,我估摸著最遲十一月左右東家就該讓你回來了。”

  “此話何解?”

  孫掌櫃見他一副局中人的糊塗模樣,便也好心提醒道:“到了十一月也就是深秋了,那時布莊裡生意正好,東家心情也好。到到時候我只稍提一下布莊上人手不夠,需要一些經年的老人來掌舵,東家肯定第一個想起你來。”

  曹掌櫃聽著連連拍著腦袋:“瞧我,連這事兒都忘了!往年越往後面走布莊的生意越是火紅,今年肯定也是如此,到時候也要多辛苦你了。”

  二人繼續盤貨,曹掌櫃扒拉了一下,有些疑惑道:“今年是廿五日吧?”

  “恩。”孫掌櫃點頭。

  “這布的數量不對啊。”曹掌櫃在家呆了一段日子,但生意經一絲都沒丟,周記布莊每月都會盤點,倉庫裡的布匹數量上下幅度不大,“怎麼這個月的比以前少了三十匹?”

  “吉祥染坊那邊還沒送來,說是要推遲幾日。”

  “哦。”曹掌櫃沒放在心上,“他家總是喜歡遲幾日,以前也這樣。不過誰讓他家的手藝最好,左右咱們也等得。只是萬府的夫人小姐們的衣裳要等著他們的布來裁,還得讓伙計們去催催。”

  過來兩日,孫掌櫃在周記店鋪大堂內來回踱步,門外小子一頭大汗的跑回來。

  “怎麼樣,布送來了嗎?”

  “還……還……還沒有!”小子喘著大氣,也不敢歇,“我在吉祥染坊那邊看到了幾個捕快,不等我靠近就把我給轟走了。還是他們掌櫃的私下裡偷偷出來對我說,衙門最近再查他們的染坊,所有的布都暫時壓著在。”

  “衙門?”孫掌櫃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衙門怎麼會突然想去查染坊?莫不是那邊今年的商稅沒交?”

  “這些小的就不清楚了。”那小子抬手擦著汗,“捕快們盯得可嚴了,吉祥染坊的掌櫃與我說了不到兩句話就要趕回去,說什麼捕快們只給他一刻鐘的時間,到時未歸的話要押回衙門打板子!”

  孫掌櫃揮了揮手,讓他先退下。不待孫掌櫃思量,櫃台後的幾位掌櫃頓時都圍了過來。

  “大掌櫃,萬府的管事昨兒已經來催了,問咱們這批衣裳什麼時候能做好。若做不好,他們就讓自己府裡的繡娘裁了。”

  “是啊。旁的到可以先放一放,萬府老夫人和夫人們的衣裳卻是立刻要裁的。這些個大府裡有講究,眼看著要到九月了,各府都要開始辦花宴,要是讓萬府的老夫人和夫人們還穿著去年的舊衣裳出去,怎麼看都不像話啊。”

  “今年還有縣令夫人也給咱們下了單子,雖然不過三件秋季的衣裙,但這可是縣令夫人第一次下單子,這差事怎麼都要辦好了啊!”

  “還是要先緊著萬府的老夫人那邊才是!”

  “縣令夫人才是大事!萬府與咱們老交情了,遲幾日不妨事!”

  布沒回來,兩邊的掌櫃卻先吵了起來。孫掌櫃被夾在中間一個頭兩個大。

  幾個掌櫃齊齊望著他:“大掌櫃,您倒是拿個話啊!庫房裡的布到底怎麼個用法,今天都廿七日了,再過幾天就九月了!”

  孫掌櫃急的直接將他們推開,怒道:“吵吵嚷嚷的,當這裡是菜市場啊!!都不做事了嗎!”

  幾個掌櫃趕緊閉了嘴,可臉上都是一副著急的模樣。周記手上的單子都是雲安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家訂下的,哪一家都必須小心對待,真是一家都得罪不起。一時間,不少人都在打著眉眼官司,只等孫大掌櫃發話。

  孫掌櫃思量片刻,低聲道:“先裁縣令夫人的。”

  負責萬府那攤子事的掌櫃頓時急了,孫掌櫃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道:“衙門現在查染布坊,咱們把縣令夫人的衣裳做好了,也好去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

  “可這事兒是不是該和大東家商量聲?”幾個掌櫃頗為不安,“畢竟萬府……他們之前就把咱們的單子壓了一個月,今年算是好不容易才簽下來的。”

  孫掌櫃揉著額頭,不想與他們在吵下去了,直接用大掌櫃的身份命令道:“剛才我已經說了先裁縣令夫人那邊的,你不想裁那就回家去吧!”

  幾個掌櫃見孫大掌櫃真的動氣了,也不敢在爭辯什麼。

  真是風水輪流轉,前幾日他還在笑話秀衣閣已是無米之炊,轉眼就成了周記沒米下鍋!孫掌櫃背著手不住苦笑,今年怎麼就這麼不順呢!

  “莫大人,您摸摸這絹布,咱們是一點兒假都不敢做進來的。”吉祥布莊的掌櫃背脊上冒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雖然之前已聞到縣衙要來檢查的風聲,可萬萬沒想到來的竟然是位閻王大人。

  “我們吉祥染坊也是二十年的老字號了,例如鎮上萬府這樣的大府,那是指名道姓用我們這兒的布,我們哪敢糊弄人啊。”

  “不敢糊弄萬府,那就是要糊弄普通百姓了?”吳大深刻明白莫大人在非必要時刻是不會開口的,便自動充當了衙門的發言人,“我一眼瞧你知道你是個奸商!老實點!這才查了一個庫房,還有五個庫,等我們查完了,你再開門做生意!”

  “這……這麼行……”掌櫃的正要爭辯,莫如深一個眼風掃來,頓時縮了縮了脖子,小聲道,“這個庫查完了,那小人先將這個庫的布發出去吧?”

  “嘿,我看你還說不聽了怎麼!”吳大勢要拔刀,掌櫃的連忙又往旁邊躲了一下。“之前都跟你說了,這一天不查完,你一匹布都不准發!萬一那次等布被你攙和進去了,合著你不拿縣令大人的話當回事吧?”

  “小人豈敢!”

  吳大哼了聲:“知道怕就行。之前鎮上的人不停的去布莊退布,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奸商以次充好!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當我們雲安百姓好糊弄麼?”

  看著捕快們的身影,掌櫃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該如何是好,這些捕快大爺一天不走,他的貨一天都發不出去,那邊周記布莊又催的急,再不發貨就該他來賠銀子了!

  “吉祥那邊的布還沒回來?”孫掌櫃親自盯著采買那邊的人,幾乎一天三遍的問。負責跑腿的小子也是頗為無奈,每次都是搖頭。

  “錦繡染坊的呢?”

  跑腿的小子繼續搖頭。

  “和順呢?”

  “掌櫃的,這麼跟您說吧,三家染坊都被衙門扣下了,只要一天不查清,便一匹布都拿不出來。都是前陣子鎮上的娘子們鬧的太厲害,連縣令老爺都給驚動了。若不給娘子們一個交代,縣令老爺是不會讓這些染坊繼續供布的。”

  孫掌櫃扶著桌子子,前後晃了晃了。嚇得跑腿的小子大聲道:“掌櫃的,你沒事吧?要不要去請大夫來?”

  “沒事。”孫掌櫃扶著椅子的把手緩緩坐了下去,“你繼續盯著去,若有布出來,立刻拿回來。”

  曹掌櫃走來時,便見他一臉疲倦的靠在太師椅裡,不由小聲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孫掌櫃一聲長嘆,“老曹啊,今年這買賣……不好做啊!!”

  “要不,咱們給衙門送點銀子打點一下?好歹先把咱們的布給弄出來啊。”

  “要能打點的通我早就去了!”孫掌櫃扯下蓋在臉上的扇子,“這不是關鍵是咱們周記有縣令夫人的單子麼?之前傳言鎮上的布匹被以次充好時縣令夫人也得了風聲,我估摸著這次突然查染布坊怕是有縣令夫人的手筆啊,咱們賬上記著那麼多的退布,自己都不干淨,我哪敢去衙門啊!”

  曹掌櫃原本是要急著回鋪子表功,可眼前這爛攤子,他都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趟進來,便勸道:“既然此事都牽扯到了縣令夫人,您看是不是要給東家知會一聲?”

  “又去麻煩東家?”孫掌櫃一張老臉都快皺成苦瓜了,“之前的事還沒完又來一件,事事都要東家出面,那要你我作甚?!”

  曹掌櫃聽著也是一臉為難,他們也都是獨當一面的大掌櫃,遇事就去問東家怎麼辦,這也顯得他們太沒用了。只是……“這不是事情特殊麼,東家應該會理解吧?”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沒底氣了。

  孫掌櫃無奈的搖頭,送走曹掌櫃後,又是一人獨坐在賬房裡。回到自己府裡後,也是一臉苦悶。孫家娘子關切道:“你這是咋了?”

  孫掌櫃不想說話,擺了擺手又回書房呆著了。三家染布坊都被壓的死死的,雖然鎮上的布莊都受到了衝擊,但無疑,周記是受影響最大的一個。只因之前東家給染坊那邊放了話,幾乎八成的布都由周記定下,剩下的兩層給有周記暗股的鋪子。也因如此,周記接單子接的毫無顧慮,三家染布坊的布都供著他們,布莊上的掌櫃各個都卯足了勁搶單子回來。

  而現在……

  那一摞厚厚的訂單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

  之前因李春娥的事周記的名聲已經受損了,如今壓著單子不裁,就算有原因,但普通人哪裡管的了那麼多,他們只會說周記言而無信!

  孫掌櫃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如作困獸之鬥。

  孫家娘子正來書房喊他用晚飯,見他穿戴整齊,不由嚷道:“都這個時辰了,你去哪兒啊?”

  “我出去轉轉散個心,晚飯你自己吃就行了。”

  孫掌櫃背手一路朝東慢慢走著,約過了兩刻種,在一家頗為熱鬧的食鋪門前停了下來。

  “夏記食鋪……”

  孫掌櫃仰著頭緩緩念著那黑底金漆的招牌。

  “小老兒做了十多年的買賣,如今竟落得要和一個小輩低頭的地步。”孫掌櫃搖著頭,自嘲輕笑,“也罷,江山代有才人出,就讓小老兒來親自會會這位夏大掌櫃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2:53 PM

  ☆、第八十九章 勝負

  孫掌櫃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往裡走,突然聽到食鋪內傳來陣陣的哄笑,簡直要將屋頂都給掀開了。這是食鋪還是開的雜耍攤子啊?孫掌櫃頗為好奇,探頭探腦的往裡面望去,卻只看見了一堵人牆。好不容易有個人出來,孫掌櫃連忙拉住,笑著問道:“小哥,這裡面干什麼呢,這麼熱鬧?”

  那人的嘴還咧著,顯然心情正好,見著這陌生的老頭也客氣回道:“裡面再選什麼……哦,代言人,只要你吃面吃的香都能選上,去看看吧,選不上的也能白吃一碗面哩。”

  代言人??

  這是什麼玩意兒?

  孫掌櫃一頭霧水,裡面又是一陣笑傳來,干脆心一橫,也不顧忌被熟人見他來夏記有什麼想法,理了理衣袖,端足了大掌櫃的架子,負手走去。

  食鋪裡雖然人多,但秩序卻很好,絲毫不見尋常小食鋪中的那種推搡現像。有食客見是個年紀大的老頭來了,還主動往邊上讓了讓,孫掌櫃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走到了裡面。正打量著四周,就看見一個高瘦的伙計嚷道:“我說大黑啊,咱們是比誰吃得香,單純吃的多那是沒用的啊!”

  坐在桌旁那叫大黑的漢子嘴裡塞滿了面條,被他一說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就那麼鼓著腮幫子,一臉無辜的望著眾人,頗為滑稽。

  四周又是一陣笑。

  錢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孫掌櫃,快步走了過去:“老丈也是來吃面嗎?”

  孫掌櫃還不清楚這裡到底在做什麼,連忙擺手搖了搖頭。

  錢貴笑道:“老丈還不知道吧,咱們食鋪要選一個代言人,以後鋪子有活動的時候這代言人啊都要出來幫著鋪子宣傳哩。”

  孫掌櫃心道,這不就是招伙計麼。只聽錢貴繼續說:“這代言人要形像好,人品好,吃東西吃得香,也要喜歡吃我們夏記的飯食。代言人一年簽個契,這一年裡夏記的吃食他都可以免費來吃,唯一要做的就是當我們夏記有活動時過來幫個忙。”

  孫掌櫃聽得一愣一愣的,但到底做買賣的經驗擺在那裡,一聽就明白這肯定是夏記食鋪經營的手段。錢貴指了指坐在櫃台後的長生:“您要是有興趣啊,就那裡報個名。”

  他堂堂周記大掌櫃報個啥名啊!孫掌櫃晚謝了錢貴的好意:“我就是來湊個熱鬧,隨便看看,小大人您忙去吧。”

  錢貴笑著應下,一轉身,對守在一側的何大牛使了個眼色,大牛心領神會,機靈的貓著腰去後院尋夏君妍了。

  後院裡,夏君妍正整理著入圍復賽的預備代言人的資料,又和小玉姜小蓮一起盤了一下食鋪最近的流水。

  “掌櫃的!”何大牛一聲喊,嚇得夏君妍手一哆嗦差點把賬本給撕了。

  “大牛啊,以後不用這麼大聲,我聽得到。”夏君妍幾步走出書房,何大牛來了也有幾個月,但對著她還是特別的拘謹,生怕自己干不好就被她趕回去了。見何大牛有些不安的站在那裡,夏君妍特別想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不用這麼緊張。不過他這個人個性如此,也不能強求改變。

  “怎麼了?”夏君妍問他。

  “人來了!!”何大牛頗為緊張,又覺得事關重大,努力壓著聲音神秘兮兮到,“那個周記的孫大掌櫃來了!”

  “哦……”夏君妍一副他早該來了的模樣,“孫大掌櫃也太不講究了,雖然食鋪裡沒什麼會注意他,但他到底也是周記的大掌櫃,在我這邊影響不好。你去把孫掌櫃悄悄帶到廳堂來,記著別驚動其他人。”

  何大牛趕緊點頭,生怕沒辦好差事。

  “這位大掌櫃還真來了?”小玉無奈的從荷包裡掏出一角碎銀子遞給夏君妍,“你贏了!”

  夏君妍笑呵呵的收下:“他再不來,就該和曹掌櫃一樣被哄回家呆著去了。在周記熬了這麼多年才有今年的地位,他比周大老爺更不希望周記出事。”

  孫掌櫃在食鋪裡待了一會兒,雖然還是不太能理解“代言人”的概念,但是聽說夏君妍借著這事兒吸引了鎮上不少人來,便知道這舉措成功了一大半。

  做什麼買賣都講究個人氣,人氣足了,這買賣才能紅火。

  孫掌櫃還在琢磨這“代言人”到底會給鋪子帶來什麼影響,一個矮瘦的小個子突然竄到他身邊。一見那小子穿著墨藍色的短打以及胸前的夏記標志,孫掌櫃便知道這也是夏記的伙計。

  何大牛將孫掌櫃從人群中請了出來,低聲道:“孫掌櫃的,我們掌櫃在後院廳堂,請您借一步說話。”

  孫掌櫃有些尷尬的輕咳,因夏君妍的新鮮舉動讓他差點就忘了正事。趁著沒人注意,立刻隨何大牛一道走了。

  夏君妍已在廳堂小坐了一會兒,和周記鬥了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與周記的大掌櫃這麼正式的見面。眼前這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丈,五十來歲的年紀在這個年代都能當她的爺爺了,卻拱著手一副平輩人的樣子和善道:“夏大掌櫃,久仰久仰,真乃女中豪傑啊!”

  不愧是做了幾十年買賣的,吃了那麼大的虧,還能笑得這麼真誠。夏君妍連忙迎了幾步,也樂呵呵笑道:“都是托您的福。”

  兩個掌櫃那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的要純良無害,一旁的小玉看著都覺得自己牙疼……

  都說險中求富貴,要做大買賣得有種不要命的氣勢和不要臉的魄力。小玉私以為不要命不難,不要臉才是最難最難的啊!瞧這兩人笑的,不知道還以為是親祖孫!

  “我這兒也沒什麼好茶,孫掌櫃只能將就了。”夏君妍請孫掌櫃一同坐下,“我這兒地方小,孫掌櫃您別嫌棄,您來我這兒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

  “老小兒可不敢當啊。”孫掌櫃說的客氣,語氣卻十分微妙。

  小玉替二人上好了茶,便坐在夏君妍身邊。孫掌櫃也是打聽過秀衣閣還有位女掌櫃,夏君妍主動介紹道:“這是秀衣閣的安掌櫃,孫掌櫃是布莊裡的老前輩了,隨便露出幾手來,也都讓我們這些小輩受之不盡了。”

  “既然夏掌櫃認我這個老前輩,那老小兒有一言,不知夏君妍要不要聽?”

  孫掌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夏君妍恨不得再給他送一把羽毛扇扮上,立刻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孫掌櫃緩緩道:“夏掌櫃在這樣下去,怕是有些不妥啊。”說罷,巧妙的停頓了一下。

  夏君妍配合道:“哦?我會有什麼不妥?”

  “夏掌櫃可知無中生有四字?”孫掌櫃道,“據我所知,如今鎮上娘子們紛紛退布乃是你夏掌櫃放話說那染布坊的布匹以次充好,可那些明明都是上好的料子,雖說一時半會兒娘子們可能信了夏掌櫃的話,但好的就是好的,我以打算奏明縣令大人讓旁縣的繡娘來辨認,到時候夏掌櫃又該如何自處呢?”

  孫掌櫃自然是有備而來,他有人脈,想要查那流言的來源並不難,況且夏君妍和娘子們打麻將也不是什麼秘密之事。如今將夏君妍私下裡那些小伎倆擺到明面上來,是警告她,不要再無謂掙扎了,你做的也許會讓周記一是受創,但最終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誰料那個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安掌櫃突然猛地拍了桌子,怒道:“胡說八道!”

  孫掌櫃一愣,都說夏君妍是個潑辣的,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竟然敢在他面前放肆。不過是給幾分面子讓她有個座,夏君妍沒發話,她竟然先開口了。

  “什麼叫是我們夏掌櫃說的,證據呢?”小玉高聲呵斥,“鎮上娘子退布與我家掌櫃何干?難道我家掌櫃命令娘子們去退布的嗎?是哪家娘子這麼說的,孫掌櫃大可明明白白指出來。”

  孫掌櫃依舊端著大掌櫃的架子,一副前輩的模樣,溫和道:“小掌櫃莫要動怒。若我記得不錯,夏掌櫃這段時日喜歡與各家娘子抹牌吧,夏掌櫃這記性怎麼這麼差呢?”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家掌櫃抹牌時到底了說了什麼?”小玉冷哼,“我看孫掌櫃才是無中生有啊,我家掌櫃有說過娘子們手上的是此等布料麼?”

  當然沒有這麼直白說過。但你夏君妍不止一次的暗示秀衣閣沒開張是因為送來的布料都是次等的!

  “小掌櫃這話怎麼說的,我來也是為了夏掌櫃好。夏掌櫃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也清楚,別等到外縣的繡娘來後才追悔莫及啊。”

  “我們夏記有什麼好追悔莫及的。那外縣的繡娘說不准也被周記買通了呢,誰不知道周記家大業大,買通幾個繡娘算什麼。不管到底是誰說布匹次此等,如今衙門親自去查,是不會假以外手的。孫掌櫃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去衙門打聽,縣令老爺說了,不查完是不會讓他們送布的。我估摸著這三家布坊查過來,差不多也要到明年九月去了吧。”

  孫掌櫃氣的發抖,他一心是要來和夏君妍談判的。以他的資歷親自來找夏君妍都是委屈了,現在竟然還要被一個小丫頭給嗆話,臉上的笑也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此刻夏君妍緩緩替孫掌櫃倒了杯茶,和氣道:“我這妹子年紀小也不會說話,孫掌櫃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孫掌櫃干笑了兩聲。小玉也沒什麼好臉色給他,她初當掌櫃興奮勁兒還沒過,就被周記給攪合的兩個多月沒睡一個安穩覺,沒想到周記的人竟然還有臉來夏記!

  “說了這麼多,孫掌櫃到底是為何而來呢?”夏君妍問。

  孫掌櫃品了口茶,稍稍順了氣。這股以次充好的退布風波是夏君妍一手主導,她先是當眾展現了自己的才學,從而擴大了自己在各府娘子中的影響力,以好讓旁人對她說的話十分信服。陳夫人的女學講學先生這種身份拿出去唬弄人是絕對足夠了,更別提她還真解決了不少女人間的雞毛蒜皮的瑣事。在鞏固了自己的影響力後,她便開始慢慢謀劃,最後連縣令都請她去縣衙鑒定布匹。

  在周記的強勢封鎖下,夏掌櫃如此掙扎求生真是令人動容。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流言終究是流言,更何況每一匹明晃晃的擺在那裡,做不得假。

  孫掌櫃心中得意,他親自來也是給夏君妍一個台階。既然這股風波是她弄出來的,自然是她去平息最好。

  “其實我也不願讓旁縣的繡娘來,這本是咱們雲安縣自家的事,莫要讓旁人白白看了笑話。我已聯系了其他幾家布莊,每一家出一個繡娘去衙門,夏掌櫃的秀衣閣也出一個,幾家繡娘一起去染布坊當著各捕快的面來鑒定,想來縣令大人也是會同意的,同時也能打消鎮上娘子們的顧慮,還染布坊們一個清白。”

  孫掌櫃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他自認夏君妍不會拒絕,她人單勢弱,如今能拖下周記一個月的生意已是足夠啦。

  誰料夏君妍一臉不明所以的望著孫掌櫃,好奇問道:“什麼繡娘?我一個開食鋪的,哪裡來的繡娘?”

  “夏掌櫃何必睜眼說瞎話!”

  夏君妍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對了。前兩個月我的確是開了家秀衣閣,可我不是已經關門了嗎?都關門了,我還養著繡娘作甚?”

  孫掌櫃氣的發抖,這個夏君妍說話輕聲細語的,可那話裡話外竟然是直接耍起了無賴!

  “哎,孫掌櫃您不知道,如今這世道做點小買賣艱難的很啊。”夏君妍道,“我原本與染布坊簽了半年的契,誰料這才兩個月,他們突然就不給我送布了。原來送來的布呢,也有些紕漏。周記家大業大的可能沒遇上以次充好,可我那秀衣閣的的確確就是因為這件事而關門大吉。如今衙門去查,我是雙手叫好,免得他們以後再欺負像我這樣小本買賣,您說這不是這個理?”

  是個屁!

  你關門是染布坊的原因嗎?那還不是因為……孫掌櫃正要說什麼,整個人頓時愣住了,只覺眼前出現了一張巨大的網,而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踩了進去。孫掌櫃猛地驚醒,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

  夏君妍不是“無中生有”,她直接用秀衣閣關門這個事實來說明染布坊的布的確有問題!孫掌櫃敢肯定秀衣閣內肯定是有染布坊送來的次等布料。放在尋常,這種小問題根本沒人理會,而如今這局面,周記沒問題是因為周記勢大,染布坊不敢欺負周記,可這樣一來染布坊那邊更是添上了一條欺軟怕硬的名聲!

  要洗白染布坊,就必須要先解釋秀衣閣的生意做的好好為什麼蹊蹺的關門大吉了。可這樣一來,不就要把周記做的那些事給放在台面上來講了嗎?於是周記又要添一條仗勢欺人的名聲。

  周大老爺動怒的原因大家都清楚,他視周記的名聲如命……

  夏君妍用秀衣閣的關門給孫掌櫃出了一道選擇題。總要有人要犧牲,您老是選擇犧牲染布坊的名聲,還是犧牲周記的?犧牲了前者,後者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犧牲了後者,周大老爺的怒火該怎麼熄?

  孫掌櫃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沒有的汗。

  “那些個染布坊的確是有些不像樣……”孫掌櫃的態度軟了下來,“也該給他們些教訓,這是這樣查下去夏掌櫃您那秀衣閣依舊關著門,不如讓他們賠銀子。若是怕證據不夠,我去和其他布莊也說說,咱們擰成一股繩,說到底那些次等布送來,也害了咱們這些布莊的名聲啊。”

  “依孫掌櫃看,他們該賠多少銀子呢?”夏君妍好暇以整的問道。

  “夏掌櫃開鋪子也不容易,又前前後後忙了這麼久,少說也得三百兩。”

  小玉立刻嘲諷道:“雖說做買賣都要看重銀子,可這秀衣閣是我們掌櫃的心血,這樣白白讓那些個奸商給毀了,豈是銀錢就能了事的!”

  孫掌櫃被她拍的一驚,連忙道:“小掌櫃莫惱,銀錢的事都好商量。您說說這事兒到底要怎麼辦?”

  夏君妍思索了片刻,孫掌櫃滿懷希望的看著她,只求她松口趕緊將這件事給了了。

  “秀衣閣是我的心血,但孫掌櫃您說的話也有道理,那些個奸商害得我關門大吉,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這樣吧,一千兩。”

  孫掌櫃大驚失色,整個人都有些暈眩:“一……一千兩?!!”

  “那就一千二百兩。”夏君妍善解人意地說道,“畢竟有三家染布坊,免得一千兩他們不好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2: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6-20 12:46 PM 編輯

第三卷:目標州府

☆、第九十章 選擇

  孫掌櫃覺得夏君妍這簡直就是漫天要價,一點掩飾都不帶的!

  一千兩白銀是個什麼概念?

  它可以買下一艘連水手帶船長的出海大船,再形像一點,雲安縣的縣衙府差不多也就值這個價。這還是看在縣令老爺的面子上多出了一點,若是遇到行家慢慢還價的話,那座集辦公,審訊,休閑為一體的縣衙八百兩銀子足以。

  孫掌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能被夏君妍帶著走,要掌握主動!

  “夏掌櫃若誠心來談,也該說些實際的價錢才是。”孫掌櫃努力忍耐著性子,“和氣生財,那幾染布坊雖然有不對之處,但夏掌櫃也不必把他們逼的太狠了。”

  夏君妍笑道:“孫掌櫃何必為旁人做說客呢。這價錢合不合適也與周記無關,孫掌櫃請回吧。您若願意當老大哥去與染布坊說也行,若不想攙和進來,我也等的得,左右我那秀衣閣是關門了,我不急。”

  孫掌櫃有苦說不出。染布坊會落到這種境地,還不是因為聽了周記的話,所以這筆賬最後還是要算到周記頭上。而他一旦將這個價錢告訴了周大老爺,不用周大老爺趕他走,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大掌櫃是做到頭了,還會給周大老爺留下一個無能的印像。而且,周大老爺一怒之下,說不定他連布匹這個行當都呆不下去。

  孫掌櫃突然覺得有些困惑,從夏君妍的為人和做買賣的手段來看,她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怎麼會出這樣一個價錢,這個價錢意味著什麼難道她不知道嗎?

  “難道夏掌櫃真的認為染布坊會拿出一千二百白銀嗎?如果三家染布坊有這一千二百兩,完全可以給知縣老爺,或者直接將原本的染坊關門,去旁的縣上再開一家新的便是,到時候夏掌櫃便一文錢都得不到了。”

  夏君妍用手慢裡斯條的劃著茶杯壁沿,平靜道:“孫掌櫃未免也太看得起染布坊了。如果他們真有這麼多的銀子,第一時間就會孝敬縣衙。可他們也許能摸的著縣令大人的脈,但新上任的捕頭大人一向都是鐵面無私,哪怕是拿出一座金山來,只要沒人能證明染坊的清白,莫大人就不會松口讓他們開張的。孫掌櫃也是知道了莫大人的脾氣,才會聯合鎮上的布莊各出一個繡娘以示公平,這也是孫掌櫃來找秀衣閣的原因,不是嗎?”

  孫掌櫃被問的啞口無言。正在清查染坊的捕頭大人的確是油鹽不進,染坊的人第一次發現自己抱著銀子都沒法送出去!

  “秀衣閣因為染坊的原因關門,以莫大人的能力,最後肯定是能還我秀衣閣一個公道的。我坐在鋪子裡什麼都不做,也能拿到最後染坊對秀衣閣的賠償。所以這不是我要拿多少銀子的事,而且染坊的那些大掌櫃認為,他們的“聲譽”能值多少銀子。”

  “可就算把那三家染坊捆綁賣了,現在也賣不出一千二百兩啊!”孫掌櫃急的跳腳,“當真一分都少不得?六百兩如何?一家染坊一年的純利下來最高也不過一百五十兩上下。”

  “一千二百兩。”夏君妍道,“一家鋪子四百兩,這個價錢很公允。”

  孫掌櫃瞬間陷入了巨大的絕望與恐懼之中。在他的經營之下,不僅周記進退維谷,連染布坊都受到了牽連。前幾月他還是布匹行中有名的大掌櫃,而現在一旦他同意了這個賠款,他將身敗名裂。周大老爺的怒火,同行們的嘲笑,孫掌櫃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顫顫巍巍的端起茶杯,茶蓋微微作響,不斷有茶水被抖出……

  “如果掌櫃們真的拿不出這些白銀……”夏君妍似打趣道:“可以拿布來抵也是一樣的。”

  “染布坊中各色珍貴布匹少說也裝有一個庫房,若是還不夠,也可以與我簽個欠條。都是出來做買賣的,我也不想這麼得罪人,把那些個大掌櫃的都逼的那麼緊啊。”

  可這樣一來周大老爺當初下的封鎖令不就完全失去意義了嗎?!!

  孫掌櫃捂著胸口,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受不了這些驚嚇了,在和夏君妍繼續談下去,他怕是會折壽十年!

  夏君妍點了點木桌,輕聲道:“看來孫掌櫃有難處?”

  孫掌櫃苦笑著搖頭。

  事到如今,周記也不用自欺欺人了,這個夏君妍已經明擺著知道周記對秀衣閣做了過什麼。但用布來抵押總比一口氣拿出一千二百兩的現銀要強,而且這樣一來也能爭取到一些時間,有時間就還有轉機。封鎖令失效了,東家或許只是生氣,可一旦他將一千二百兩銀子拿了出去,那他就是徹底的死定了。

  孫掌櫃腦中天人交戰,最終自己身家性命的安危占據了上峰,死緩總比立刻死刑要好一點啊。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下來:“不瞞夏大掌櫃啊,這染布坊的布都已經和周記簽了單子了,還是我們大東家親自去談的。如今您也要這些布,這……”

  “孫大掌櫃何必說這些布是給我的呢,明明是因為這些布都是次等布料被衙門繳了去啊。”孫掌櫃還不太明白,夏君妍又給他加了一重保障:“孫掌櫃您放心,我這秀衣閣幾經折騰也不想再開了,秀衣閣的繡娘與你們一同去作證便是。到時候染布坊重新供布,這其中還有孫掌櫃的功勞。正是因為孫掌櫃打開了衙門的路子,衙門這才放過了染布坊,你們東家自然不會怪罪你的,而且還會誇獎孫掌櫃啊。”

  孫掌櫃腦子有些亂。

  明明之前他還在生死之間掙扎,轉眼間就要被誇獎了?

  雖然有很多地方還不太明白,但有一點,夏君妍親口保證了她的秀衣閣不會再開張。當初東家的目的就是要秀衣閣關門,只要最重要的這一點保證了,旁的地方出點岔子頂多也就是挨頓罵罷了。

  “孫掌櫃不必著急。想來各家布莊和估衣鋪還有些存布,等這些布用完之前孫掌櫃都可以細細的想。剛才說了這麼多,我的口都干了,這茶還算不錯,孫掌櫃也品一品啊。”

  孫掌櫃見她已經端茶送客了,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先拱手告辭:“我會回去在好好想一想的。”

  “希望下一次能有個好消息來。”夏君妍似記起了什麼事,突然道,“哦對了,有件事差點忘記說了,雖然各家布莊有存布不用著急,但最近衙門的人手可能不太夠。你知道,捕快大人們平日裡事都忙,從明天開始一家染坊大約只有三名捕快查布,依著這個速度,全部查完可能會拖到明年年底,說不定還要到後年去。畢竟衙門裡有太多的突發事件了,還要保一方安寧,想來各家掌櫃也都是能理解的。”

  “這……這……”孫掌櫃一股氣憋在喉嚨處,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怎麼會這樣?!”

  “而且我的那些繡娘也都遣回家去了,要找來也要多花些時間,天知道她們現在是不是去了別的州府呢,那樣我還得派人騎馬去尋。”

  “夏掌櫃,您可不能言而無信啊!”孫大掌櫃急的兩三步又衝了回來。

  夏君妍一臉為難道:“我那秀衣閣裡的確都沒有繡娘了,孫掌櫃若不信,大可親自去查看啊。我都關門了,養著繡娘作甚?”夏君妍嘆口氣,無奈道,“這樣吧,明天申時(15-17點)左右,送來一百兩銀子,這樣我找繡娘也能快些,若是繡娘們去了州府,我也能買跑的更快的馬將她們帶回來。”

  “可銀子送來,夏掌櫃的繡娘還是沒有找到怎麼辦?”孫掌櫃默默運氣,努力支撐著自己不必暈倒。

  夏君妍頓時就笑了:“我又不著急。孫掌櫃莫忘了,是染布坊們需要繡娘,我不需要啊。”

  孫掌櫃頓時沒話了,整個人又矮了一分。

  “哎,都是做買賣的,我也不為難掌櫃的了。”夏君妍道,“我可以與孫掌櫃你私人之間簽一個契,就寫‘孫掌櫃為了染布坊與鎮上布莊,特地出一百兩讓夏掌櫃尋繡娘回來。若尋不到,夏掌櫃將此一百兩原封退回。’如何?”

  “真的?”之前被連番打擊的孫掌櫃,猛地聽到這麼好的條件,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小玉立刻就將紙筆拿來,夏君妍當場將契約寫好,一式兩份,孫掌櫃如獲至寶般的將契抱在懷裡離開夏記食鋪後,便馬不停蹄的回去查賬。一百兩現銀對周記不難,而且這般金額的銀錢他的大掌櫃身份便能做主。

  孫家娘子見他忙進忙出的,一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回來。提著燈籠給開了門後正要質問幾句,但見到孫掌櫃蒼白的臉色後嚇了一跳,趕緊將他攙扶著進來:“你這是怎麼了?這才出去幾個時辰啊,怎麼跟撞見鬼似的?”

  孫掌櫃恨不得找個人抱頭痛哭一場,此刻更是一肚子的郁結:“強盜啊!!這哪裡是做什麼生意,明明就是強盜!!”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12:57 PM

  ☆、第九十一章 充實

  第二天一大早,孫掌櫃就抱了一個木匣子,悄悄從背街走到夏記食鋪。見是那個安掌櫃親自給他開的門,孫掌櫃連忙笑了笑。小玉瞧他這麼一大把年紀做出這番低姿態也不好說什麼,客客氣氣的道:“請吧。”

  “小掌櫃起的也早啊,小老兒這麼早來不會打擾到夏大掌櫃吧。”

  “我們是開食鋪的,每天卯時出刻就要起了。孫掌櫃這麼早來還沒吃飯吧,不如一起用?”

  孫掌櫃自然不會推辭,隨著小玉一塊去了偏廳。偏廳裡擺著一張大圓桌,夏記食鋪的人都圍坐在一起,桌上擺的滿滿的,大肉包子,雞蛋、油餅、面條、米粥。夏君妍正喝著米粥,見到孫掌櫃來了,連忙招呼他坐下:“大牛,去幫孫掌櫃拿副碗筷來。”

  孫掌櫃沒想到這夏記食鋪裡掌櫃和伙計竟然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這也太不講究尊卑之分了。桌上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的香味一個勁兒的往鼻子裡竄,孫掌櫃嘴裡生津,去一旁用毛巾擦了手後,便也坐了下來。

  擔驚受怕一個晚上,一大早來就看見夏記的人一個個的格外精神,孫掌櫃惡從膽邊生,直接拿了個大肉包子狠狠啃了一口。薄皮大餡的包子,裡面的肉吃起來格外滿足。

  夏君妍給他添了一碗米粥,孫掌櫃連忙擺手,努力將嘴裡的包子咽下去:“小老兒自己來就行了。”

  “早上這一頓要吃飽吃好,不然忙幾個時辰,還沒到晌午就得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夏君妍道,“孫掌櫃多用些,這些都是我們自己做得。”

  桌上擺著一碟外皮金黃下面裹著糯米的吃食,孫掌櫃好奇了夾了一塊過來,沒想到糯米裡還裹著肉丁,脆蘿蔔以及方寸大小的鹵豆干。

  “夏掌櫃,這外面是雞蛋炸的皮吧,這東西味道不錯啊。”孫掌櫃嘗了一口,這小東西看著不大,口感卻很好,就是做出來有些費油,“這叫什麼,以前鎮上也沒見過。”

  “這叫三鮮豆皮。”夏君妍笑道,“孫掌櫃若是喜歡,我把方子寫給您,在家裡也能做的。”

  孫掌櫃愣了一下,這可是個新鮮吃食,就這麼簡單的把方子給他了?又一想到當初夏記連冷淘的方子也大方的送了出去,……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夏掌櫃了。

  夏君妍也夾了一塊豆皮,其實關於早點她還想吃更多的東西。面窩啊,糯米雞啊,歡喜坨啊,燒梅啊,還有糯米包油條,裡面撒上一層薄薄的桂花白糖,或者包上略帶辣味的土豆絲;甜味的,鹹辣味的,甜鹹混合怪味的任君選擇,再滿足的咬上一口……但現在這樣的條件吧,她只能一樣一樣的來。目前能把三鮮豆皮做出來已經讓她很滿足了。

  用過一頓豐盛的早飯,孫掌櫃喟嘆的摸著肚皮,起了身在院子裡來回走了走。見何大牛已經坐在牆角下劈柴,那個叫姜小蓮的小姑娘則是在摘菜。安小玉去了廚房,錢貴和小長生在前面忙著招呼食客。

  只見上到掌櫃下至伙計都是一派井井有條的樣子,孫掌櫃再次感嘆夏君妍的食鋪是真正的立起來了,所以她才不需要依靠一兩個小方子來渡日。

  略消了食,孫掌櫃便將木匣子抱去給夏君妍清點了。一百兩白銀差不多有八斤重,孫掌櫃就算想抱也抱不動,所以裡面有五十兩的銀票。

  “各大萬永票號都能兌現。”孫掌櫃道,“這是昨天夏掌櫃寫的契約,現在能簽字了吧?”

  夏君妍也將自己那份拿出來:“當然可以,孫掌櫃是個爽快人,我也不繞圈子了,今天我就去找,以最快的速度一定給您找回來。”

  孫掌櫃苦笑。雖然夏君妍是明擺著訛銀子,但誰讓他是求人辦事呢。夏君妍清點好了銀子,猛地運氣,將那五十兩沉甸甸的白銀抱回書房鎖好,又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男裝出來了。

  “孫掌櫃這會兒沒事吧?”夏君妍問道。

  “還好。”孫掌櫃微點了點頭。反正染坊那裡被押著,周記剩下的一些小事其他小掌櫃都能辦好,他這個大掌櫃還真沒什麼其他要緊的事。

  “我現在出去找繡娘,孫掌櫃既然沒事不妨在夏記坐坐,您是經年的大掌櫃了,我這裡都是些的小輩,您隨便指點他們幾招就讓他們受用不盡了。”

  孫掌櫃頓時傻了眼。

  只見著夏君妍突然拍了拍手,對著院子喊道:“手裡的活都停一下啊,聽我說。等下我要出去一趟,這期間孫大掌櫃幫忙照看,你們可不許偷懶啊。”

  “知道啦!”姜小蓮笑著大聲應下。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孫掌櫃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

  夏君妍道:“左右您老現在也就是著急繡娘的事,您在夏記坐鎮,我有什麼消息也能第一時間告訴您,免得來回跑啊。”

  孫掌櫃微微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啊……

  “況且您在這裡,小玉也能和您聊聊秀衣閣的事。”

  “好吧。”孫掌櫃滿心不是滋味的說道,“夏掌櫃可要快去快回啊,我周記那邊事也多。”

  “誒!”夏君妍點了點頭,立刻出去顧馬車了。

  院子裡的小伙計和小姑娘各個都盯著他,這樣的場景孫展櫃見多了,下意識就輕咳了幾聲,肅然道:“好好干活,大牛你把劈好的柴移開些,不要放在水缸旁,受了潮就不好了。”

  何大牛小心問道:“那我怎麼放?”

  “先抱兩捆去廚房。”孫掌櫃道,“不然等會兒忙起來,廚房沒柴燒火就是大事了。寧可多放一捆備用,也不能缺了。”

  “誒!”何大牛麻利的起了身。

  孫掌櫃雖然沒有掌過食鋪,但到底經驗資歷放在那裡,在這後院轉了一圈,發現了不少小問題,一時手癢的都一一點了出來。姜小蓮聽得連連點頭,趕緊拿出小冊子記下。

  孫掌櫃看著有點兒驚奇:“小丫頭竟然會寫字啊。”

  姜小蓮不好意思的回道:“我們掌櫃教的。孫大掌櫃,您看還有什麼地方要改的,我先記下來,免得忘了。”

  “你倒是勤勉。”孫掌櫃嘆了一聲,好久沒看到這樣充滿朝氣的年輕人了啊。那邊何大牛已經將柴都歸置好了,又屁顛屁顛的跑來問後面要做什麼。

  能進周記的伙計都必須是有經驗的,但有經驗就意味著滑頭,一個個的當著掌櫃的面爭先恐後,掌櫃一扭身就開始偷懶。如今見到夏記這麼一群人,孫掌櫃突然想到自己剛開始做買賣那陣子了,也是和這些人一樣,干什麼都有勁兒。
  孫掌櫃想了一下,回道:“你去找錢貴要單子,夏記這個時候也要到外送吃食的時辰了。”

  “好嘞!”何大牛又跑向前面去了,嘴裡還喊著錢貴哥。

  孫掌櫃又去了廚房看了一下,此刻食客多了起來,姜小蓮也在廚房裡幫忙。小炒出鍋後,小玉遞給孫掌櫃一雙筷子,孫掌櫃夾了一點,細細品了味道:“可以,送去吧。”

  這樣忙了一上午,孫掌櫃回道廳堂坐下後喝了杯茶,長長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廚房那邊還有點事,正要去囑咐兩聲,剛走了兩步,不由停了下來,一臉的古怪。

  他堂堂周記大掌櫃,一大早的來夏記忙個啥啊!!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啊,連早飯沒有!正好前面的錢貴一路小跑而來,匆匆道:“掌櫃的,今天鋪子的食客多了些,外送的人不夠。萬府那邊又有點遠,我牽輛騾車去吧,順便把剩下的也一起送了,這樣能快一些。”

  孫掌櫃連忙道:“去牽吧,記得把賬記上啊!”

  “誒!您放心吧。”錢貴擦了把汗,連忙領著食盒跑去牽騾子了。

  等錢貴走後,孫掌櫃又是一臉的古怪……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兒分裂了。

  姜小蓮端了放點心盒子過來:“孫掌櫃,今天鋪子吃午飯可能會晚些,您可以先用點點心墊墊。”

  此刻雲安鎮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跑的飛快,官道在官老爺們不用時,對偷偷走在道上的平民百姓衙門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年交些銀子就行了。

  夏君妍跳下車,付了一半的銀錢:“一個時辰後在這裡來接我。”

  趕車的老大叔笑道:“放心吧,肯定不會誤了您的時辰。”

  夏君妍抬手遮著太陽,朝著不遠處看了看。一向熱鬧的吉祥染坊外門可羅雀,夏君妍快步走了過去,看門的老頭兒眼睛都不想睜:“這兒不賣布了,您來晚了!”

  “我找莫大人。”夏君妍笑了笑。

  老頭兒整個人一個機靈,趕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仔細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打量了一下。見她神色坦蕩,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

  “莫大人說了,染坊暫時不能進也不許出,您要找他只能站這裡等一下,我去傳個好。”

  “勞煩老丈了。”夏君妍道,“我姓夏,您只要告訴他一個夏姑娘來找他便可。”

  老頭兒默默重復了一遍,表示記下了。

  不到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出來。莫如深一眼便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夏君妍,一身男子書生的打扮,頭發都梳了上去,露出白皙的脖頸。

  “莫大哥!”夏君妍開心的嚷道,“這幾天都沒見到你了,我來看看,沒妨礙什麼吧。”

  “沒有。”莫如深溫和道,“這裡有些遠,就你一人來嗎,鋪子那邊呢?”

  看門的老頭這幾天見到莫如深都膽顫,自從莫如深親自坐鎮染坊後,那張臉冷的跟冰渣似得。沒想到這莫大人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不由的多看了幾眼那個小姑娘,那丫頭臉話說的聲音都甜絲絲的,聽得都牙疼。老頭低著頭,默默的走了。

  “我雇了馬車的。”夏君妍道,“鋪子那邊有孫掌櫃幫忙照應呢。”

  “孫掌櫃?”莫如深愣了一下,這不是周記的大掌櫃麼,怎麼跑夏記去了……

  “孫掌櫃人真不錯。”夏君妍還在一旁誇道,“不愧是老掌櫃了,我的都是些小把戲,他那還是做買賣的正道呢,我讓小蓮他們跟著多學學,這種機會難得啊!”

  莫如深想了一會兒,總覺得那場面好像有點兒詭異。不過夏君妍既然這麼說,肯定是沒問題的。見她小臉有些紅紅的,莫如深猛地回神:“這裡太陽大,進來說吧。”

  “好。”夏君妍甜甜的應下,老老實實的跟在莫如深後面。見他那高大的背影,夏君妍心裡頓時癢癢的,給莫大哥裁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得找個機會讓他換上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18 PM

  ☆、第九十二章 抱起

  染布坊裡亦有待客的地方,廳堂裡非常氣派,一點也不辜負雲安鎮三大染坊的名頭。往日裡這廳堂總是熱鬧非常,各處的東家以及掌櫃的隔三差五便會來此處喝茶聊天,染坊掌櫃還為此買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來唱曲。

  之前要開秀衣閣的時候夏君妍自然也來過幾次,但她是女東家,每次來時都會提前下帖子,免得讓染坊掌櫃為難——女東家來了自然不可能和其他掌櫃一起看漂亮姑娘了。而現在莫如深直接將她領了進來,仿佛這裡跟他自己家一樣,整個廳堂裡一個染坊的人都沒見到。

  見夏君妍有些困惑,莫如深直接道:“都在庫房那邊,方便衙門詢問。”

  夏君妍笑了笑。這麼大的廳堂,空蕩蕩的,只剩下她和莫如深兩個人,感覺有點小緊張啊。偷偷瞧了一眼莫如深,他倒是一副坦蕩的樣子,仿佛這樣才是正常的。

  “染坊裡那麼多人,莫大哥帶來的人手夠嗎?”夏君妍問道。

  “夠的。他們身家性命都歸雲安縣來管,又只是一些小商販,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只用了幾個人就將染布坊裡外完全封住,再看莫如深那平靜的語氣,夏君妍都有點兒好奇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不過她感覺莫如深好像不太喜歡繼續話題,立刻道:“我能去看看庫房嗎?”

  “好。”莫如深果斷應下。他的確不太願意夏君妍繼續問下去,畢竟他以前干的都是抄家的事,如今只是來封幾家染坊,這點小事他還是能順手辦下來的。而能夠出動他這種級別的內衛去抄家,首先是要皇上親自下旨,其次被抄的那一方絕對是一號人物。

  但這種事還是不要和夏姑娘說了,免得嚇壞了她。

  庫房旁,幾個捕快正慢悠悠的看賬本,很明顯他們其實也看不懂。染坊掌櫃站在一旁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釋幾句。一見到莫如深來了,連忙老實的站好,連動都不敢動,生怕莫大人心情不好一刀把他給剁了。只聽到一個小姑娘的聲音,染坊掌櫃頓時一驚:“夏……夏掌櫃?”

  “方掌櫃,好久不見啊。”夏君妍正溫和說著,莫如深似有無意地掃了她一眼,夏君妍連忙收起了衝方掌櫃的笑,嚴肅道,“兩個月前吉祥染坊送到秀衣閣的那匹布料有些問題,今兒我便是想來問問方掌櫃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掌櫃微微抬著頭,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莫如深,戰戰兢兢道:“這……這得先翻一下冊子,畢竟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夏君妍想了一下,伸手輕輕扯了扯莫如深的衣袖。方掌櫃的眼睛都看直了……只見到那個莫大人竟然主動低下了頭,聲音還放的很輕,對那夏掌櫃說:“怎麼了?”

  “我想與方掌櫃借一步說話,可以麼?”

  “好。”

  方掌櫃可憐兮兮的站在那裡,剛才還和顏悅色的莫大人,抬起頭來後就瞬間變了臉,冷冰冰衝他使了個眼色,方掌櫃趕緊小跑而來。

  “夏掌櫃,我這去拿冊子。您是在這兒等一下,還是與我一道去?”

  “我隨您一道去吧,還有幾件事要請教一下方掌櫃。”

  方掌櫃又看了一眼莫如深,見他沒說什麼,這才領著夏君妍去賬房。剛走兩步,發現莫如深竟然跟在後面!——qaq救命,鴨梨山大!

  “這幾天孫掌櫃可一直掛念著您呢,只是他管著周記那一大攤子事,哪兒都離不了。左右我是閑人一個,便來跑跑腿。”夏君妍說道,“孫掌櫃的意思,到時候鎮上的布莊,每一家至少出一個繡娘來驗布,這眼看著要深秋了,各家裁衣裳的單子都積壓著,早日驗完,大家也好早些開張。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半響,沒見方掌櫃回應。夏君妍只好又說了一遍,發現方掌櫃好像一直在走神:“方掌櫃?方掌櫃?”

  “啊!是的!”方掌櫃驚的一身汗。剛才他一直注意莫如深的動靜去了,卻發現莫如深走在夏君妍身邊一言不發,而且……整個人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麼凌厲了,活像一只吃飽了正懶洋洋曬著太陽的雄獅。

  他真是眼瞎啊,怎麼以前都沒看出來呢!方掌櫃欲哭無淚,早知道原來夏掌櫃和莫如深是這種關系,打死他也不敢跟周記一起坑夏記啊!

  “夏掌櫃您放心,只要我這一開門,頭一個,就是把您訂的料子給送去!之前那幾次是我們吉祥染坊對不住您,這樣吧,今年秋天的布料就當是吉祥染坊給您的賠禮。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這頁翻過去,咱們以後還是有來有往。”

  夏君妍善解人意道,“雖然在旁人看來,你我都是掌櫃的,管著一家鋪子,人前人後挺有面子的。但實際上,這做買賣也不是一個人的事,總會遇到些難處。什麼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為了不被吃掉,小魚只能聽大魚的話……”夏君妍嘆口氣,“這些我都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方掌櫃聽著也是一臉的感慨,尤其是最後那句,簡直神了!直接說到他心坎上……這麼多年的買賣做下來,還真就是“身不由己。”

  只是這包含滄桑的句話竟然是一個雙十都不到的小姑娘說出來的,方掌櫃心裡的滋味更加復雜。又想到她都已經去女學那樣的場面講了兩次學了,聽家裡的婆娘說,這夏掌櫃和陳夫人的交情頗好,方掌櫃不得不承認這個夏君妍的確個有本事的人。

  夏君妍心中默默朝著古龍大人拜了拜,您老人家隨便一句話就能秒殺旁人了。又與方掌櫃說了一下後續的問題,方掌櫃是個明白人,一聽就知道這件事最後肯定是周記抗下七成的擔子,雖然染坊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比起之前的絕望,如今只是出點血,方掌櫃表示完全可以接受。又直接拿出了布料冊子,將最好的一部分給夏君妍提前圈了出來。

  夏君妍努力不要讓自己笑得那麼燦爛,又去庫房親自看了一圈那些綢緞,終於忍不住笑了又笑。還好身邊只有莫如深一人……不對,身邊只有莫大哥,她更應該保持形像啊!夏君妍趕緊咳嗽了幾聲。

  “接下來你還要去其他兩家走走?”莫如深突然問道。

  “恩……我是有這個打算,只是……那兩家染坊離得有些遠,我一個人去……”

  “我與你一道去啊。”莫如深說的很順口。

  夏君妍一驚,接著一喜,之後又有點兒不太好意思:“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不會耽誤你辦正事吧。”

  “原本衙門就是來查染坊的。”莫如深道,“前幾天我沒有時間去,正好今天得空了。”

  “哦。”夏君妍輕輕搖擺了一下,帶了有點兒小嬌羞,“那就……一道去?”

  話音剛落,莫如深便去外面吩咐了,見夏君妍突然追了出來,心中一頓,難道有變故?

  “莫大哥,我來的時候和車夫約好了在吉祥染坊門口的大樹下等著,現在要去旁的地方,車夫那邊得知會一聲,免得讓人白等啊。”

  莫如深輕聲道:“放心吧,都交代清楚了。”順手指了一下不遠處的捕快小哥,小哥用力點了點頭,夏君妍立刻走去,從荷包裡拿出碎銀子遞過去,捕快小哥嚇了一跳,一臉驚恐的望向莫如深。

  “我來的時候只付了一半的車錢,等會兒還要麻煩大人幫我把這銀錢轉交給車夫了。”

  捕快小哥猶豫的看著那銀錢,一直等到莫如深點了頭,這才收下:“夏掌櫃你放心,我一定給他。”

  夏君妍見沒什麼事情落下,這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氣。

  “錦繡染坊在鎮子的北邊,莫大哥,我們要怎麼……”那個去還沒說完,夏君妍果斷閉了嘴。眼前一匹毛色通體黑亮的勞斯萊斯站在她身邊,還時不時打了個響鼻。

  夏君妍看著那好像比她還要高的馬背,突然生出一股心酸感。這馬估計有一米七了吧,不愧是莫大哥的坐騎。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她該怎麼上去?

  爬麼?

  “莫大哥要騎馬去?”

  “這樣更快些。”莫如深突然一頓,接著一臉恍然大悟,“夏姑娘是不是……不會騎馬?”

  夏君妍一臉委屈的望著他。

  莫如深用手抵住了嘴唇,輕咳了一聲:“這裡離另外兩家染坊畢竟有些遠,就算是套馬車也不方便。”

  “可我不會啊。”夏君妍嘆口氣,“莫大哥,要是不嫌棄麻煩,能帶一下我麼?”

  話音剛落,她只覺得耳邊一陣風聲掠過,整個人被莫如深輕松抱舉了起來,而下一刻,便安坐在了馬背之上,手不自覺的就拉住了韁繩,但整個人還有些暈暈的。

  等到莫如深翻身上馬將她圈在懷中時,夏君妍突然覺得,其實自己小只一點好像……也挺好的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22 PM

  ☆、第九十三章 騎馬

  夏君妍老實的坐著,雖然以前她也騎過這匹勞斯萊斯,不過那時馬大爺明顯只是邁著小碎步。剛才莫如深上來後,她明顯感覺馬大爺好像打了雞血一樣額興奮了起來。

  夏君妍有點緊張的不知道到底該抓在哪裡。她雖然膽子大,但對於騎馬這種事真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馬大爺又這麼高大,她還有點兒小恐高,不自覺的就往後面那個溫暖的懷抱裡靠,仿佛只有緊緊挨著了,才有安全感。

  好不容易等她專心致志的調整好了坐姿,覺得安全不會掉下了後,這才松口氣。“莫大哥……咱們這就走?”

  咦?怎麼沒反應?

  夏君妍呆呆的眨眨眼,在馬背上她也不能轉身也不好扭頭,只好又喊了一聲,還是沒反應。

  “莫大哥!”夏君妍用力拍了拍莫如深的手臂,“你怎麼了?回神回神!”

  莫如深現在很忙,他忙著護著在馬背上亂動的夏君妍不要掉下去,也要讓自己不要那麼僵硬,耳朵根子不要那麼熱,還要安撫一下馬大爺,讓它不要那麼躁動,今天不是他一個人,還帶著夏君妍,跑那麼快不安全!

  可夏君妍就坐在他眼前,之前被她左挪挪右挪挪的,不時與他的身體挨碰摩擦。這小妞今天還做的該死的男子打扮,那細腰以前都是藏在女子寬大的衣裙中,今天卻是被腰帶給明顯的勾勒了出來。

  之前教她練字的那晚又浮現在了腦海,惹得莫如深一陣耳熱心跳。

  “咳!我們這就走!”

  莫如深勒起了馬繩,正要下意識如一樣那樣呵斥一聲,一看到夏君妍那挺直的小腰板,話至喉嚨又趕緊咽了回去,差點把他直接嗆死。心裡糾結了許久,輕輕帶動了韁繩,雙腿微夾馬肚,馬大爺卻一愣,不情不願的邁開了步子……

  ——你妹!又要讓老子邁小碎步!

  馬大爺打了個響鼻,似在控訴這種娘兒們的速度簡直就是對他的侮辱!

  夏君妍卻是一聲驚呼,緊緊抓著韁繩,恨不得直接像考拉一樣掛在莫如深身上。莫如深只好又扯一下韁繩,馬大爺的速度更慢了……

  “這馬怎麼跑的這麼快啊。”夏君妍一個勁兒的往後縮,莫如深卻像是一堵牆一樣擋在後面。只是聽她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莫如深終於忍不住,俯在她的耳畔低語道:“你太僵硬了,背與腰那裡放松些。”

  夏君妍點點頭,表示明白,但依舊坐的挺直挺直的。

  ——qaq,臣妾做不到啊!!

  馬大爺悠閑的甩了甩頭,這種速度叫做跑嗎?叫跑嗎?對他的馬生來說這簡直就是散步啊!

  莫如深抬頭看了看天色,照這個速度等他們到了地方,太陽也要落下去了。一咬牙,干脆空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不要動,往下一點。”

  夏君妍只感到一股來自手掌得溫熱傳來,老老實實的順著莫如深的手往下俯了一點,但那動作就像是跳機器舞一樣僵硬,一卡一卡的。

  莫如深只好讓馬大爺繼續處於散步狀態,不將夏君妍的姿勢調整好,等會兒跑起來後她會受傷的。可夏小妞平日看起來多機靈啊,怎麼到了騎馬上就卡殼了。莫如深不得不感慨一下術業有專攻,另外對自己說他真的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夏君妍受傷而已……

  夏君妍還在努力放低重心,突然只覺得腰間一熱,一雙有力的手圈了上來。耳朵卻被莫如深說話時的帶出的熱氣吹的癢癢的。後背上也是熱熱的,莫如深直接圈著她的腰讓她把重心放下去。

  “就這樣就好。”莫如深像是在教一個孩童那樣耐心,努力將聲音放輕放柔,“保持這樣,放松些,不會有事的。”

  這聲音像是有一種魔力,或許是冷冰冰的人偶爾露出溫情的一面更讓人迷醉。一時間夏君妍的注意力全在莫如深哪兒了,倒也忘了騎馬的緊張。

  莫如深驚奇的發現夏君妍好像終於悟了,心裡難得舒口氣,教人騎馬比他自己騎還要累。趁著夏君妍總算是不那麼緊張,猛地一夾馬肚子,馬大爺仿佛察覺到了主人的心思一樣,撒開了蹄子如箭般飛馳。

  耳邊的風聲呼嘯,周圍所有的景物飛快的拋到了,夏君妍從緊張到了興奮,正好奇時,突然身子一暖,莫如深解開了自己外皂衣直接將她給裹住了。

  馬大爺不愧是馬中勞斯萊斯,此刻馱著兩個人也不顯疲態,只恨不得跑的再快些才好。

  過了會兒,夏君妍也不害怕了,慫恿著莫如深可以更快些。

  馬大爺直接打了個響鼻,——小樣,剛才那只是開胃菜,大爺我提速後怕嚇著你!

  只是這樣高速跑了約有一刻,莫如深便勒住了韁繩,讓速度慢下了來。剛才不覺得什麼,現在夏君妍卻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有些受不住了,騎馬是個體力活啊!努力直起腰,直接懶散的往後一倒,一點兒力氣也提不出起來。微微閉著眼,聽著莫如深的心跳,只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便好。

  終於到了地方,等莫如深將她從馬背上抱下,夏君妍卻一個不穩直接撲在了他懷裡。

  ——天地良心,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夏君妍尷尬的聲音都有些小顫抖:“莫大哥,扶,扶我一下……”以前總聽說不常騎馬的人騎上一個小時那雙腿啊,就受不了了,如今她才跑了一刻鐘,就有點兒打顫了。

  莫如深像根柱子一樣老實的站在那裡,這種時候又讓他想起上次夏小妞要幫他裁衣服時的場面了。嘴裡卻還是提醒道,“錦繡染坊就在隔壁,走兩步就到了。”

  夏君妍仰起頭,眼角帶著一點兒小淚花:“可我走不動了。”

  這甜蜜的負擔……

  莫如深內心繼續天人交戰,還好因衙門封了染布坊,這四周也沒什麼人來,不然夏君妍現在這樣抱著他站在路邊落在旁人眼裡,真是……說不清了。

  時間如此難熬,莫如深終於道:“要不我……背你?”

  夏君妍別過頭,顯然不樂意:“我手都沒勁兒了,肯定會滑下去的。”

  走不動又不讓背,莫如深為難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夏君妍。

  都說古代男人沒下限,怎麼讓她給遇到個呆子了!夏君妍郁悶的心裡都帶火了,他對她的好,她都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怎麼這家伙就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呢!

  算了,既然他不肯走,那她就多走一步好了。

  “哎呀!!”

  夏君妍突然彎下了腰,莫如深緊張的一愣。

  “我腿好像……抽筋了。”夏君妍蹙著眉,“肯定是剛才那馬跑的太快了。莫大哥……”夏君妍連莫如深的袖子都不拉了,直接點了點他的手背,“你自己先去吧,我在這裡坐著等你就好了。”

  如果說話的語氣不是那麼委屈,不是那麼像將要被主人遺棄的小貓哪還有一丟丟的可信度。馬背上那樣親密的貼在一起的事都發生了,人的節操一旦突破,往下崩潰的速度會快的超乎想像。

  左右錦繡染坊裡面也沒什麼人,都被拘在庫房那邊。在看到夏君妍那一副可憐的模樣……罷了罷了,就這一回吧,總不能人家大老遠過來辦正事,連門都不讓進吧。

  莫如深朝她走了兩步,夏君妍繼續別過頭,不想看他。

  “夏姑娘……”

  夏君妍難得沉默沒搭話。

  莫如深想解釋些什麼,可他終究是不善言辭,見夏君妍沒動靜,心裡嘆了口氣,突然俯下身,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幸福來得好突然!!

  夏君妍頓時笑的眉眼彎彎,擔心笑出聲來不雅,直接將頭埋在了莫如深的頸窩,悄聲道:“莫大哥,你真好,要是能一直這麼好就好了。”

  莫如深像是觸電了一樣,幾乎連輕功都要用上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趁著沒人看見,抱著夏君妍大步走進染坊內。

  一直將她安放在椅子上,轉身快步跑了出去,扶著院中的大樹,不住喘氣。

  夏君妍看著他那倉皇而逃的背影,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是洪水猛獸嗎?!!

  染坊的掌櫃發現有人來後,連忙小跑到了廳堂裡。就看見一個冷著臉的女人端坐在大堂中,掌櫃一愣,頓時想起來這是秀衣閣的夏掌櫃。

  “夏掌櫃您怎麼來了,也不知會一聲。”染坊掌櫃有些拿不准夏君妍的來意,正要在走進幾步,身後突然襲來了一股駭人的逼迫感,不用回頭他都知道是那位爺又來了。

  “莫大人要來看看你們染坊,正好我也有事來問問掌櫃的。”夏君妍順勢瞪了一眼莫如深,剛才那一跑簡直太傷她的心了。

  莫如深低著頭,有些不敢對於她對視,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夏君妍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

  上一刻還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變成牛夫人了……不對,是上一次還抱著她,下一刻就跑了!

  染坊掌櫃的僵在廳堂中間半響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他是應該向坐在旁邊的莫大人鞠個躬,還是先向坐在上首的夏掌櫃拱個手?為什麼這裡的氣氛這麼古怪,他是不是應該先撤?

  “那個……”染坊掌櫃硬著頭皮朝著莫如深行了一禮,“一庫二庫都已經清查妥當,還有三庫四庫,莫大人您想先檢查哪一個?”

  莫如深垂眸看著地上的青石磚。

  染坊掌櫃站了半天,整個廳堂安靜的讓他有點毛骨悚然,又側頭瞧了瞧夏君妍,這夏掌櫃也是一言不發。染坊掌櫃突然干笑了幾聲:“瞧我,莫大人和夏掌櫃來這麼久了,也沒上茶!有所怠慢,二位別往心裡去。”說著,趕緊喊了小廝去端茶來。

  “綢緞是放在哪個庫?”

  聽到夏君妍開口了,染坊掌櫃恍如天籟,趕緊道:“綢緞庫就是三庫。”

  夏君妍點點頭,臉上又恢復了往常那和善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古怪的氣氛都不存在一樣:“那就辛苦掌櫃了,等會兒就直接盤三庫吧。您覺得如何,莫大人?”

  莫如深端起茶杯,掩著心虛,惜字如金:“恩。”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29 PM

  ☆、第九十四章 欺負

  聽到他那麼老實的回應,夏君妍心裡的火頓時又消了。想到莫如深平日裡多厲害的一個人啊,誰見著都要打顫,結果在她這兒是要往東絕對不往西,她在這樣端著架子,感覺像是欺負他似的。

  盤庫的時候,莫如深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自動開啟惜字如金模式,當著夏君妍的面他真的擔心自己多說所錯。幾次染坊掌櫃想問他拿主意,最後都直接扔給夏君妍了,反正夏君妍下的決定他也不會反對。

  一口氣跑了三個染坊,等回到鋪子後,夏君妍整個人像是散了架一樣,直接倒床上去了。小玉見她滿臉疲憊也不好打擾了,見她累的眼睛都睜不開,衝著守在外面的姜小蓮等人擺擺手。

  姜小蓮做著口型:“睡了?”

  小玉點點頭,悄悄帶上了門。

  “剛才我看見莫大人了。”姜小蓮道,“掌櫃的應該是和莫大人一起回來的,天都快黑了,掌櫃的她什麼都沒吃就睡了?”

  小玉知道她想問什麼,以前只要是這個時辰見著阿夏和莫大人一起走著,那肯定是要一起吃個晚飯的,結果今天阿夏一個人回來了,莫大人也直接去了衙門,連他們鋪子門都沒進。

  “我還是去廚房看看吧,說不定等下又要用了呢,那火我就不熄了,順便也烤個紅薯。”

  想到烤紅薯的香味兒,小玉趕緊跟著走了兩步:“我跟你一起!”

  灶裡的火還燒著,小玉撿了兩個凳子來和姜小蓮坐在一塊兒做針線。

  “今天掌櫃走之前還囑咐我做幾個好菜等她回來哩。”姜小蓮覺得自己都有些快看不懂了,當時一聽就這話就知道晚上莫大人肯定是要來吃飯,誰知准備的四道主菜——野藕悶鴨,松鼠鱖魚,麻婆豆腐,魚香肉絲全便宜了錢貴和何大牛那倆小子。

  “會不會是……”

  姜小蓮突然出聲,小玉趕緊朝她湊了湊。

  “算了,算了,估計不是。”

  “你別急我啊!”小玉拍了她一下,“你到底想到了什麼?”

  在人情世故上,姜小蓮比小玉要高出一個段數,膽子也更大些,干脆心一橫,小聲道:“掌櫃的和莫大人……吵架了?”

  “得了吧!”小玉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一聽這話頓時沒了興致,“你別看阿夏平時厲害的緊,但莫大人是誰啊,你不知道,當初阿夏見著莫大人跟老鼠見著貓似得。”

  “啊?”姜小蓮一臉的不相信。這是說反了吧……

  小玉道:“我看啊,說不准是莫大人欺負阿夏了。她今兒不是去染坊那邊麼,估計莫大人臉面無私,她去求情也沒給什麼面子。”接著又將原來莫如深在山上深處簡出的日子和夏君妍苦難史的八卦了一番。

  “當時阿夏可倒霉了,本來還以為是去幫廚,結果莫大人開口第一句,你猜是什麼?”

  姜小蓮搖頭。

  小玉模仿著當時夏君妍對她說時的語氣,微揚著下巴,端好了架子:“我不買丫鬟。”

  姜小蓮聽呆了,怎麼小玉口中描述的和她看到的有點兒不一樣呢。莫大人雖然總是冷著臉,但就她旁觀來看,對她們掌櫃那簡直就是千依百順了。明明不喜歡吃辣的,只要是夏君妍給他夾的菜,哪怕是滿滿一勺子辣子都能不皺眉頭的吃了。

  “所以啊……”小玉嘆口氣,走到門口朝著夏君妍那屋望了一眼,屋裡黑漆漆的,一點蠟也沒點,也不知她是真睡了躲在房裡哭,“阿夏肯定又被欺負了,哎……”可憐的阿夏還想著和莫大人拉近關系,得,這些個菜也不用吃了。

  莫如深在街邊隨便買了些吃的便回到衙門,此時城門已關,衙門裡的衙役們大多也都下了值,只留了幾個值夜的坐在門房裡喝酒侃大山。莫如深四處看了一眼,見沒什麼事,也不過分拘束他們。畢竟是縣鎮中的小衙役,不犯什麼大錯就行了。

  拎著吃食正往自己的小院而去,卻在石拱門處突然頓了一下腳步。

  石拱門後藏著兩個人一愣,怎麼突然沒動靜了?二人對視一眼,比了個手勢,其中一人正要出去,突然一把匕首橫在了脖子處。對面的那個作勢要衝來,剛邁開腿,立刻不動了——莫如深左手中的長劍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小……小莫。”被匕首橫著的那個男子諂媚笑了笑,“自己人,您老還是這麼警覺。”

  對面那個也連忙把蒙臉上的布給扯下來了,借著月光,露出一排大白牙,笑的直冒傻氣。

  莫如深嫌棄的瞧了他們兩個一眼,劍從地上劃過。二人低頭一看,一臉的尷尬——原來是影子出賣了他倆的位置。

  “老大英明睿智!”趙青見自己脖子下的匕首也拿開了,趕緊拍馬屁,突然動了動鼻子,順著味兒使勁兒嗅了嗅:“燒雞!!還有醬牛肉!!”

  莫如深更嫌棄他了,收回長劍、匕首,一言不發的往屋裡走。

  “我還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被長劍比劃過的那人心有戚戚焉,“說實話,我還真有些佩服趙老兄你了,是怎麼和他搭檔那麼久的。”

  “哪兒那麼多廢話啊,差事能辦好就得了。”趙青癟癟嘴,雖然他和莫如深是好友,但嚴格來說,死那個人莫是他的頂頭上司,在人家門外面說壞話,除非是不想活了。想八卦也得先離得遠些再說啊,對面這家伙真是蠢透了,難怪混了這麼多年也就是個四等。

  桌上的油紙打開,燒雞的香味更濃了,還有一包醬牛肉。莫如深轉身去拿筷子,一回頭,趙青已經坐在桌上直接上手了。

  “這個味道不錯啊,唔……還是熱的,肉嫩,味道完全烤進去了。”趙青腮幫子一股一股,用著夾雜不清的話語:“有酒就更好了!”

  莫如深略看了他一眼:“找死?”

  趙青呵呵干笑,趕緊將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正要撕雞腿的爪子也趕緊收了回去。見莫如深神色不悅,趙青也不敢在說些有的沒的,趕緊道:“上峰派我倆過來問個話,你手上的事辦妥了麼?”

  莫如深用筷子指了指衣櫥旁的壁櫃第二和第三個暗格子,趙青二人會意,拉開了暗格,裡面分別放著兩個考究的方盒。略一打開,一股奇怪的味道便散了出去。趙青拿出匕首,輕輕挑開了蒙在上面的黑布,一顆人頭赫然放在其中,另一個盒子裡的內容亦是一樣。盒子中雖放了防腐的藥進去,但明顯已有腐爛的跡像,想來這盒子已經放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

  確認無誤後,趙青趕緊將蓋好,一回頭,莫如深正在專心致志的就著醬牛肉和燒雞吃飯……

  “不愧是小莫你親自出馬。”趙青趕緊忍下胃中的不適,“今兒這晚飯不錯啊,這是打算犒勞一下自己?”

  誰料這話剛一出,莫如深突然停下了筷子,屋中氣氛陡然古怪起來。趙青憑借自己小動物般的第六感都能知道死人莫這是……生氣了!!

  剛才他說了什麼嗎?不就是談個吃飯的問題麼,有燒雞有牛肉的,這頓的確不錯啊,怎麼一段時日不見,這家伙的脾越來越怪了!

  “咳……那什麼……”此地不宜久留,趙青決定說完正事趕緊撤,袖中滑出一個袖珍木匣,推到莫如深眼前,“又查出了幾個,上面的意思是直接處理了,能問出什麼就先審著,牙緊的就直接處死不用理會,你依舊有便宜行事之權。”

  見莫如深將東西收下,趙青暫時舒口氣,他這趟的任務主要就是來送信和收貨的。臨走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又折了回來:“差點忘了,還有件重要的事。”

  莫如深繼續夾菜吃飯。

  趙青無奈的叩了叩桌子:“給點面子行麼,好歹再和你說話啊。”

  “行,你是老大,你贏了!”要不是打不過,趙青恨不得直接給他兩拳,要麼說他趙青是內衛裡脾氣最好的那個呢,換個人來誰能受的住啊。

  “真的,這事兒跟你有關系啊。”趙青道,“上次池州那差事你不是一個人就給辦了麼,聖上知道後要嘉獎你。這幾天你注意些啊,我估摸著來傳旨的應該是他了。”

  莫如深終於賞了趙青一眼,趙青感動的差點就撲了過去:“我就知道這消息你一定想知道。我直接從京裡出來的,聽說他會在我出發後一月在啟程,路上還要經過其他幾個州府,等到了雲安鎮估計還有一個半月。”

  “他來做什麼?!”莫如深猛地站起身,波瀾不驚的臉上竟有了些情緒的起伏

  “傳旨啊。”趙青被他這動靜弄得有些呆滯了,“總之你注意些,雖然你有便宜行事之權,但你知道的他那人簡直就是個事兒媽,你可千萬別有什麼把柄落他手裡了啊。”

  見莫如深有火山爆發的預兆,趙青趕緊帶著同伴跑了,晚飯也不敢繼續蹭下去。

  莫如深在屋中站了半響,思量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在那人來之前先撤一下。可是今天下午的時候夏君妍好像有些生氣了,而他要走肯定也不會打招呼的,畢竟行蹤要隱秘,大家都是內衛出身,順藤摸瓜的事必備的技能。但不告而別好像比扔下夏小妞就跑的罪名更大啊……

  “哎……”

  月色下,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嘆口氣。

  夏君妍披著被子在床上坐了許久,肚子餓的實在是受不了了,走到廚房尋摸還有什麼吃的。見到桌上留的菜與飯,夏君妍愣了一會兒——是啊,她今天是打算請莫如深吃飯的,結果被她自己給矯情沒了。

  “不就是主動麼!!”夏君妍熱了飯菜,抱著碗狠狠舀了滿滿一勺子。等她把莫如深給扒光了,看他還跑不跑!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32 PM

  ☆、第九十五章 和解

  第二天一早,夏君妍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眾人面前,也許是氣場太過古怪,導致大家都默默的埋頭吃早飯。

  錢貴手裡拿個油餅,衝著對面的小玉挑了挑眉:姑奶奶又咋了?

  小玉:別看我啊!

  姜小蓮:別看我1

  何大牛:呃……2

  錢貴:滾!樓上的吃你包子去!

  幾個人正媚眼亂飛時,孫掌櫃來了。錢貴三下兩口的將油餅吃完,連忙跑去開門,“孫掌櫃,您來啦,昨兒的有幾筆賬還沒算清楚,您還沒吃早飯吧,先喝兩口粥墊吧墊吧。”

  再次來到夏記,孫掌櫃一臉古怪的看著錢貴,又再次對他確認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周記的掌櫃。”

  “小的知道啊。”錢貴特自然的將孫掌櫃請到廳堂坐下,“您可是周記的大掌櫃啊,多少人做一輩子的買賣都做不到您這個位置上,我們這些蝦兵蟹將的在您面前完全不夠看。”又殷勤的給孫掌櫃上碗筷,小玉幾人也都眨巴眼著望著他。

  孫掌櫃被他們看的心裡發毛,頓時沉下了聲音:“趕緊吃完,不想賣朝食了?!”

  幾人頓時又埋下頭。

  孫掌櫃喝了一口粥,心道他好像越來越分裂了。對面的夏君妍心也是真夠寬的,難道不怕他過來挖人麼?可又一想到他昨天打聽到的夏記月錢,連何大牛這樣打雜的小伙計一個月都有兩錢半的銀子,孫掌櫃頓時什麼心思都歇了,挖過去他也養不起!

  都說周記財大氣粗,每天布莊開早飯擺上來的也就是饅頭和白粥,偶爾加幾個素包子,也就是掌櫃這一級別還能多加個雞蛋吃。

  再看看夏記,就這麼幾個人吃,還擺了滿滿一桌子都不帶重復的!一抬頭,看見夏君妍手上的糯米包油條,瞧瞧人家這掌櫃當的,吃個早飯都吃出新花樣了!孫掌櫃狠狠咬了一口醬肉包子,心裡頗委屈,好歹也是個大掌櫃,結果成天在一群小輩裡耗著了。——這醬肉包子真不錯,心情不好,在吃一個。

  吃飽喝足,孫掌櫃還沒忘記正事,趕緊和夏君妍交接昨天的流水,又將當天收回的幾筆銀錢一一核對,完全無誤後,這才放下心來。

  夏君妍直接回書房將賬本拿來記錄,孫掌櫃想要回避,可眼角余光一掃,頓時愣住了——這賬本是怎麼回事,他堂堂一方大掌櫃竟然完全看不懂!!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麼直接站在夏君妍旁邊看她將昨天的賬本全部登記完畢了。

  可關鍵是……就算夏君妍完全沒有避諱,他也的確是除了那銀錢多少外,其余的一個字都看不懂啊!借“現金”貸“應收賬款”是什麼玩意啊!!

  孫掌櫃忍了半天,但職業素質放在那裡,到底還是沒忍住:“夏掌櫃這賬倒是奇特。”

  夏君妍倒不藏私,直接道:“周記的賬本是日清簿和三腳賬嗎?”

  孫掌櫃不說話了,這是商業機密,每個商行裡的記賬除了約定成俗的規定,備著衙門清查外,其實都有一套自己的記錄方法。

  ——雖然,夏君妍完全猜對了。

  而且還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那三腳賬的方式可是他特地從京城的大商行花了大價錢學來的,比起普通的日清流水簿子更能反映鋪子真實收了多少銀錢。

  夏君妍看著手裡的現代記賬方式,想了一會兒,有些為難道:“我這個比較復雜,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說清的。孫掌櫃若感興趣,不如我挑個時間來與你細細講一遍。”

  “這要花多少銀子?”孫掌櫃下意識的就問了出來,臉上一陣尷尬。

  夏君妍笑了笑:“看著給吧。”先不說這個,“孫掌櫃今日來可是要問繡娘的事?”

  見夏君妍將賬本子合了起來,孫掌櫃雖有些可惜,但大抵也清楚剛才那不過是幾句客套話,做賬也是經營之道中的一重,而且還是重中之重,想也知道是不會傳授給外人的,更何況他還是周記的人。這般一想,也就釋然了。

  “的確。”還是關心眼前的事最要緊,“昨天夏掌櫃可有收獲?”

  “這個自然是……”

  夏君妍正要說什麼,院子裡的小玉突然驚嘆了一聲:“莫……莫大人?!”

  莫如深站在院門外,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來干嘛,就是早上從衙門出發散步,走著走著就溜達到這裡了。之道夏君妍出現在眼前,莫如深還在思考到底該說些什麼。

  “莫大哥啊。”夏君妍像是一點兒都沒受影響的,依舊是滿臉笑容,“過來買朝食的嗎?”

  “恩。”莫如深從善如流的點點頭。

  孫掌櫃難掩激動,這可是卡著各處染坊命門的莫大人啊,這麼久了,他就見過莫大人兩次,其中一次還是在縣令老爺的接風宴上,剩下一次就是為了染坊那次了。

  “莫大人,您老……”孫掌櫃正要套近乎,莫如深直接跟著夏君妍走了,連個正眼都沒給他。

  姜小蓮同情的看著孫掌櫃,想著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他,每次莫捕頭來夏記,眼裡都只會盯著夏君妍看,旁人都是空氣啊。

  夏君妍重新給他擺了碗筷,又親手給他添了碗豆漿:“昨天泡好的豆子,一大早剛磨出來的。”說著,又加了一勺白糖進去。

  莫如深其實是喜歡吃甜的,而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是有一天夏記推出了糖醋排骨後,夏君妍發現的,隨後她每次去衙門都會帶甜味的和鹹味的小點心,而第一塊,莫如深永遠會拿甜的那邊。

  夏君妍猜測,八成是莫如深平時壓力太大,所以才需要甜味來鎮定一下。

  昨天莫如深那頓晚飯吃的食不知味,如今聞到早點的香味,而且夏君妍又對他笑了,胃口也開了不少。夏小妞挨著他坐在一旁,托著腮,眉眼笑的彎成的俏皮的小月牙:“味道怎麼樣,好喝嗎?”

  莫如深連忙點點頭。

  夏君妍滿意了,又問:“莫大哥,昨晚睡得好嗎?”

  莫如深頓時呆了一下,正喝著豆漿,好不容易艱難的咽下去,到底還是被嗆著了,狼狽的咳嗽了好幾聲。夏君妍嚇得趕緊幫他拍著背,嘴裡還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別喝那麼快啊,喝東西的時候不要想事兒啊。”

  這一幕正好落在了孫掌櫃眼裡,嚇得他往後退了好幾步,扶著牆壁一臉見鬼的樣子!屋裡的夏君妍似乎教訓上癮了:“都這麼大人了,還嗆著!”

  孫掌櫃聽得背脊發涼。一扭頭,看見姜小蓮那小丫頭正抱著一摞碗去廚房,趕緊跑了過去,屋裡面兩個人都太詭異了!!

  莫如深有些狼狽的直起腰,夏君妍卻還在捶。

  等等,這小妞該不會是……公報私仇?!又感受了一下力度,莫如深越發確定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捶著還是有點兒舒服,就是手勁兒太小了,在用力點就更完美了。

  莫如深享受了一會兒捶背業務,等到夏君妍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才重新拿起筷子。

  夏君妍默默揉著手,心中憤恨不已,這家伙是鐵做嗎!!不甘心的又問了一遍:“莫大哥,剛才你還沒說呢,昨天回來後我都快累死了,倒在床上就睡了哦,你睡的如何?”

  這一次莫如深有了防備,沒像剛才那樣狼狽。放下筷子看了看夏君妍,倒床就睡的人眼下的青印子又是怎麼來的。這小妞說謊都不會,還在嘴硬。見夏君妍那麼期盼的看著自己,莫如深終是不忍心沉默了,低聲道:“回去後又有些事,辦完後時辰不早了,也就沒什麼睡意了。”

  “哦。”夏君妍有些失望。她想了他一晚上,結果這家伙回去辦正事了。

  莫如深見她這樣,心裡也不太好受:“這個給你。”

  “什麼啊?”夏君妍興致怏怏的拿起那青瓷盒子。

  誰料莫如深一臉糾結,好半響後,磨磨蹭蹭的道:“騎馬後……恩……可能會有些不適……這個……塗上會……好些。”

  夏君妍腦中頓時空白了幾秒,早上她起床的時候,那腿啊,尤其是內側,的確好像有些酸痛。

  一時間兩個人各自垂著頭,都沒說話。屋裡靜悄悄的,夏君妍伸著一根手指頭,將那盒子悄悄扒拉到跟前:“謝……謝了。”

  莫如深的頭垂著更低了些。

  夏君妍嘴角突然偷了一笑,微探著腦袋去看莫如深的臉:“這個要怎麼用?”

  莫如深:!

  瞧他那樣子,估計到明天都不會等到莫如深回答了。夏君妍只好道:“一天擦幾次?”

  “兩……兩次。”莫如深聲音低的自己都快聽不到了。

  夏君妍只好揍得更近了些:“……需要在按一下嗎?”

  莫如深:!!!!閉著眼拼命點頭,點頭。

  “莫大哥……”

  耳朵突然一抖,莫如深驚詫的發現夏君妍近的已經貼著他了,那輕柔的嘴唇若有似無的在他側臉劃過。那要命的輕柔之感這麼清晰,耳裡是她溫柔的聲音:“你對我真好。”

  轟——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翻湧了起來。

  正要起身,胳膊卻被夏君妍緊緊挽住:“這次不許跑了,不然我哭哦,真的哭給你看哦。”

  數十人都攔不住的內衛高手,此刻竟然被一個女人抱的動彈不得,莫如深都不知該怎麼辦了,她竟然耍無賴!

  微一抬頭,正對上夏君妍的淚眼。

  莫如深徹底……呆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37 PM

  ☆、第九十六章 節操

  笑容與眼淚永遠都是一個女人最具有殺傷力的武器。

  莫如深沒想到那一直藏著笑的眼睛有一天也會露出委屈的模樣出來,被夏君妍看著後頸汗毛直立,三魂七魄丟了一半,哪裡還招架得住,只得老老實實的坐著,一動都不敢動。

  夏君妍見他臉色依舊,看耳朵根子哪裡早就紅了一遍,壞心眼的對著那邊一吹,莫如舍像是被驚動的一頭獅子,猛地就要跳起來,幅度太大,夏君妍還挽著他的胳膊,作勢直接橫躺了下去,嚇得莫如深又趕緊將她扶著。

  “我的腰啊。”夏君妍嬌嗔的瞪了他一眼,“莫大哥,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不……不是。”莫如深手忙腳亂,一張臉熱的要出汗。

  “那干嘛突然那樣!”夏君妍沒好氣的拍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又想跑啊。”

  莫如深尷尬的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僵在那裡。如果夏君妍打他幾下就能消氣的話,他絕對不躲。可夏君妍不痛不癢的拍了兩下後,又整個人靠過來了。

  “莫大哥,其實是我不好。”

  莫如深一愣,這女人變臉也太快了吧。

  “昨天麻煩你東跑西跑的,後來也沒好好謝你。”

  “不用……”莫如深艱難的唔唔兩聲。覺得兩個人這麼近,溫熱的體溫隔著衣物漸漸透了過來,白皙柔嫩的小手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他知道這樣不妥,想要離開,可身體頭一次有些不聽使喚,整個人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定在板凳上動都不能動。

  夏君妍貪婪的看著他,不願意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小表情的變化。對於感情,這個男人吝嗇的厲害,幾乎所有的喜怒哀樂是真•不形於色。

  哪怕現在二人靠的這麼緊密,除了耳朵根子出賣了他以外,單看臉上,夏君妍都覺得自己這是被拒絕了吧。心裡一空,手也跟著松開了。莫如深正努力讓自己進入忘我狀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突然身邊一空,夏君妍坐一旁去了,就聽她道:“不鬧你了,趕緊吃早飯吧。”

  不鬧啥啊!

  現在他還有心思吃早飯嗎!!

  莫如深覺得夏君妍比他狠多了,至少在說變臉就變臉的功力上,他在修煉十年都追不上。莫如深正想趕緊結束這頓甜蜜又艱難的早飯,一抬頭,見夏君妍的目光仿佛被桌角給吸引住,就盯著哪兒看,不動也不說話,只好又放下了筷子,甚至帶了一絲討好和小心的口吻:“阿夏,你生氣了?”

  夏君妍繼續看著桌角:“沒有啊。”

  莫如深被噎的一頓,有些含糊道:“昨天,染坊人多眼雜……”

  “人多眼雜會怎麼樣?”夏君妍不依不饒,“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話不是這麼說,你誤會了。”

  “莫大哥,其實你是嫌我不懂規矩丟人了麼?”夏君妍幽幽的望過去,小鹿般純潔的眼神看的莫如深方寸大亂,想逃、不敢逃、舍不得逃,起身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莫大哥,你對我那麼好,我也想對你好啊。可我除了做買賣之外什麼也不懂……”夏君妍朝他慢慢走近,輕輕嘆了一口氣。莫如深還想往後走兩步,背脊處卻傳來冰涼的觸感,竟已經抵在了牆壁處,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臂。

  “別人都說一個女人家做買賣拋頭露面,只有你不這樣看我。莫大哥,你說要怎麼才能對一個人好,能教教我嗎?”

  莫如深被她說的頭皮發麻,雙手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胸膛裡的心髒跳的他心猿意馬。內心掙扎了好幾次,終於艱難的發聲:“你……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現在這樣?”夏君妍像是得了鼓勵一樣,立刻又上前了幾步,剛才還是半臂的距離,現在不過一拳左右。

  “不……不是這樣。”莫如深如臨大敵,哪裡還有昔日的半分鎮定。

  “莫大哥,”夏君妍仰著臉,用著一個女人仰慕自己最喜歡的男人的目光,“我聽說,當一個人想要對另一個人好的時候,意味著她喜歡這個人。莫大哥,你會討厭我嗎?”

  莫如深覺得胸膛的心髒快要跳出喉嚨了,而她越靠越近,他卻退無可退,而這一次他想裝柱子都裝不了,思緒早已大亂,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他自己都覺得都有些不可思議了,練武之人,呼吸吐納之法早已融入到血液裡的。如今被眼前這女人的一次逼近而破了功……

  兵法雲:退無可退,當破釜沉舟。

  可兵法還雲:退無可退,應繳械投降。

  莫如深哪裡還有抵抗的力氣,只恨不得夏君妍能饒他一次,說話的語氣裡還帶上了些許的懇求:“沒,沒有。”

  “沒有什麼?”

  “我……沒有討厭過你。”

  夏君妍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莫如深如蒙大赦,僵立著靠在牆上,仰著頭,微閉了眼喘氣。

  “那你喜歡我嗎?”

  他放松的太早了!!

  莫如深早就詞窮,此刻被這麼直白的問題仍過來,那萬年淡定的神色頓時裂了……

  夏君妍見他不說話,心裡卻有些焦急。她什麼都說了,他竟然還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真的是洪水猛獸,還是一切其實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一直以為表白是一件浪漫的事,就算對方不回應,她也要瀟灑的過把癮。可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以前對他露出的所有笑容,都化成了嘲笑一樣,那麼刺眼。

  莫如深見她終於後退了幾步,整個人頓時松了一口氣。只是微一抬眸,敏銳的發現夏君妍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不放心的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沒什麼啊。”夏君妍仰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是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而已,小事兒,過幾天就好了。”

  莫如深的被會心的一擊,戰鬥力喪失的一干二淨,差點直接給夏君妍單膝跪地,請求饒恕。此刻一臉慌張的解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阿夏,我……”

  夏君妍傷心過頭,沒心思接話。默默站在一旁,還偷偷用手擦了擦眼睛,像是打了霜的小白菜一樣,整個人都怏了下去。

  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都元氣滿滿的夏君妍,竟然是被他弄出這樣的模樣,一股巨大的自責感簡直都要將他給淹沒了。

  “我……”莫如深深吸一口氣,語氣快的幾乎都聽不清了,“我喜歡你。”

  “啊?”夏君妍一臉茫然,隨後像是吃了一顆這世上最甜蜜的糖果一樣,整個人都散著甜滋滋的泡泡,還不確定的聲調往上一楊,“真的?”

  莫如深趕緊點頭。

  夏君妍咬著唇,垂著頭兩個手指頭對著攪啊攪:“那你以前喜歡過別人嗎?要說出來哦,我低著頭看不見。”

  剛才那樣直白的話都說了,莫如深這次回答的倒是很快:“沒有。”剛一說完,整個人一驚,還未回過神時,懷裡多了一個柔軟的身子。那雙不安分的手緊緊抱在他的腰間,小臉還在胸膛處蹭了蹭。

  夏君妍覺得莫如深僵硬的都快成一塊石頭了,仰著臉衝著他俏皮的眨眨眼:“莫大哥,我有個秘密告訴你。”

  莫如深從善如流的低下頭,臉頰頓時被一雙柔軟的唇輕點了一下。

  夏君妍偷著笑,見他竟然又呆了,干脆又親了一次。這般光明正大,莫如深的不由瞪大的雙眼,連臉也跟著發燒起來。

  “莫大哥,之前你說染坊那裡怎麼了?”夏君妍低聲呢喃,“邊人多眼雜不方便是麼……現在這裡沒人了。”

  一瞬間血液湧動,那被壓抑的雄性本能好似找到了一個裂口,正要不顧一切的衝出來。殘留的理智卻還在告誡他:“阿夏,別……這樣不好。”眼神不自主的往大開的門那邊望去。

  夏君妍會意,小聲道:“要把門關上麼?”

  莫如深哪裡敢這樣做!雖然他是內衛,干過的出格事數不勝數,但那只是工作態度,私下裡莫如深活的像是苦行僧一樣,以至於讓旁人覺得他真的只是個會動的殺人工具罷了。

  夏君妍惦著腳,順勢便將整個人的重量全部壓在莫如深身上,伸出手勾上了他的頸脖。這一次,不再等莫如深的回答,伸出了舌尖添了一下他的唇,唇齒間的溫熱不斷傳遞過來,輕松便挑開了他的牙關,觸碰,吸允。

  等莫如深回神的時候,竟已和夏君妍難分難舍,情到深處,某些天賦技能真的是自動覺醒。唇舌間的每一次交纏,都在點了一簇火。

  做任務的時候,比這還要火辣的場面也見過,可那時他只覺得看的眼髒心煩。

  夏君妍嬌哼了一聲,整個人被莫如深抱了起來,兩個人頓時換了個位置,被莫如深用手抵在了牆壁處,困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中。

  直到被吻得昏昏沉沉,夏君妍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好像……玩大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51 PM

  ☆、第九十七章 退讓

  夏君妍不得不感嘆,這男人果然是撩撥不得,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她自己,不由伸手推了推莫如深,但他就是像山一樣的站在身前,哪裡推的動。不安分的手還被他抓住,直接越過了頭頂……

  莫大哥,你這是被霸道總裁附體了嗎。

  夏君妍覺得自己都快要有些喘不過氣兒了,誰料莫如深突然一眼一變,門外正好響起了小玉的聲音:“阿夏,昨天的賬你和孫掌櫃交接清楚了嗎?”

  那交纏濃烈的氣氛頓時一空,莫如深站在她身前,表情頗為復雜。夏君妍像條小魚般從一旁滑溜出來,舔了舔略有些紅腫的嘴唇:“莫大哥……”

  莫如深仿佛被驚醒了一樣,腦袋嗡嗡作響——他剛才干了什麼啊!!

  “晚上過來吃飯啊。”夏君妍俏皮的笑著。

  莫如深呆呆的點頭回應,長久以來他所堅持的內衛的守則在剛才那一瞬間轟然崩塌。此刻他腦子裡有些亂,內衛需要克制,需要冷靜,而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沸騰的水給包圍了。

  要不……

  他對旁人克制與冷靜,對夏君妍就算了,這應該不算違反吧……

  等他稍微想清楚些,一抬頭,夏君妍早就到院子裡說正事去了。和剛才的熱烈相比,此刻屋中空空蕩蕩,莫如深心裡一下又失落了起來。

  莫如深突然覺得夏君妍就是那寺廟裡敲鐘的!

  每次固定敲三次,敲了就跑,笨鐘還在那裡慢慢晃悠,可敲鐘的人卻早就跑遠了。

  真是甜蜜的煎熬,沒想到情之一字竟然這麼復雜。

  大齡單身老男人莫如深的技能點全部點在了殺人越貨上了,那個粉色小愛心還處於灰色狀態。呆呆站立了半響,終於想起了自己還要去衙門,誰料一出門,正好遇到夏君妍站在不遠處衝他笑,迷得他差點直接撞樹上了,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夏君妍笑彎了腰,真是個呆子!

  她這般過得如意,有的人就不太高興了。周大老爺最近有點上火,牙齒腫的老高,新納的小妾也不想抱了,每天待在書房裡,對外宣稱閉門讀書。

  可他要真是讀書的材料,早去考秀才了,哪裡還用出來做買賣。士農工商,商人雖說是有請,但畢竟地位低下,好在他原先在村子的地沒有賣,隨著周記越來越越大,他又買了幾十畝,也算得上是個小地主了,如今一腳踏農,一腳踩商,這才沒有被人瞧不起。

  只是沒想到他做了這麼多年的買賣,有朝一日竟陰溝裡翻船,栽在了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姑手裡。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周大老爺氣的往日的風度全無,手裡拿著孫掌櫃給他寫的報告,大力揮舞,“我要你這個大掌櫃作何用!你就只會寫這些來糊弄我!”

  孫掌櫃弓著腰,被罵的滿臉通紅,活像只熟透的大蝦。

  “東家,如今周記是危如累卵。衙門放話了,一日不將染坊查清楚,布莊就休想拿到一匹布,咱們的庫存已經快不夠了。”

  “縣令大人這簡直就是胡鬧!”關著門周大老爺不用顧忌什麼了,“這麼大雲安縣,這麼多的布莊他說封就封,那些個大府邸的衣服裁不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周大老爺罵的了一陣子,總算是將心裡的火散了些。略回神,見孫掌櫃似有話要對他說,微抬了手:“有什麼就說吧,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顧慮。”

  孫掌櫃上前了一步,低聲道:“東家有所不知,縣令大人打算以衙門的名義來成立一個商行,錦繡染坊的一庫二庫已經查清楚了,到時候這些布會直接送到衙門,由衙門來代賣。衙門裡的人說了,咱們這些人都是無奸不商,只有衙門來賣,才能保證所有的布一匹都不出岔子。”

  “衙門代賣?我們怎麼辦?”周大老爺沒想到縣令大人竟然這麼狠,簡直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留啊。當官的與民爭利不在少數,尤其是這些個流官,由於都是外地來的,當上三年就走,對本地也不會有什麼感情,搜刮銀錢時越發不留情。

  “那麼多的布,衙門上下總共才幾個人啊,賣的過來嗎?”

  孫掌櫃見周大老爺還沒想過來,含蓄道:“向來伙計都是好招的。”

  周大老爺頓時晃了晃,手忙腳亂的扶著桌沿。

  衙門的這一條明顯是針對各大布莊的大東家,只有大東家手裡掌握著所有的布匹資源,而下面的小伙計則沒有這一層顧慮,跟著誰干不是干啊。事到如今,周大老爺都已經不確定周記裡有多少人會鐵了心的跟著他。只要衙門稍稍伸手,怕是會頭都不回的直接走掉。

  周記是他一生的心血,竟然就要這樣沒了?!

  周大老爺搖搖晃晃的跌坐在椅中,有些茫然的看著孫掌櫃。他是周記的大掌櫃,衙門用不用他還是兩說,沒想到現在唯一和他站在同一邊的竟然只有孫掌櫃。

  周大老爺這次是真急了:“孫兄,這該如何是好?!可嘆我周氏竟沒有一個當官的族人,就這樣任人宰割了嗎?”

  孫掌櫃還真的認真想了許久:“其實衙門無非就是一點,他們咬定了布莊和染坊的布有問題。但衙門到底是沒有繡娘的,縣令老爺雖然是當官的,但說的話也要有憑證。咱們把證據做足了,讓有頭有臉有資歷的繡娘們都說布沒有問題,每個布莊再將每年的利拿出三分來孝敬衙門。縣令大人一看咱們主動孝敬了,他也免除了經營的煩惱,說不定就松口了呢。”

  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有辦法總比坐著等死強,周大老爺立刻道:“你就這麼辦,有什麼難處趕緊回來告訴我,只要能讓衙門松口,什麼事都好商量!”

  孫掌櫃立刻應下,頓了頓,“只是……”

  “怎麼了?難道辦不下來?”

  “倒也不是這樣。”孫掌櫃有些為難道,“只是您還記得秀衣閣麼,他們也有四位繡娘,都是經年的老人了,在外面的名聲也不錯。咱們去請恐怕夏記那邊不放人啊。”

  此時周大老爺那裡還顧得上小小的夏記,如今是整個布莊生死存亡的時候,那個夏君妍……那個……周大老爺想了一圈發現這事兒還真繞不過她,最先說布匹有問題的就是她!

  周大老爺氣得咬牙:“讓衙門代賣了,她也落不得好!”

  孫掌櫃無奈提醒道:“她還有食鋪。”

  周大老爺被噎的瞪大了眼,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氣急敗壞的吼道:“老子收拾了銀錢也去做別的買賣!”

  這純粹是氣話。

  夏君妍敢這麼利落關掉秀衣閣,無非就是見秀衣閣開張不久,姿態太淺,投入有限,所以關掉也不算很可惜。而周記這樣經營了十多年,投入了周大老爺大半生的心血的老字號可不是小小的秀衣閣能比的。

  只要試試去動夏君妍的食鋪,看她跟你急不急!

  “去跟她談。”周大老爺捏著鼻子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她開條件,咱們先應下來再說。”

  孫掌櫃得了令,立刻跑回雲安縣,將自己之前劃拉的那一百兩銀子列入“說服夏記計劃”專項中,這算是過了明路子,也不擔心東家查賬了。

  又跑去回了周大老爺,那夏君妍開口就是一千二百兩銀子。

  周大老爺聽得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全摔了。

  孫掌櫃連連安撫:“咱們先應下,至於什麼時候給銀子,可以拖……”又密密與周大老爺商量了許,接著,又劃拉了三百兩出來,這次他也不為難自己,直接換成了銀票跑去對夏君妍哭窮了。

  “夏掌櫃您是有所不知啊,咱們周記的東家看著是家大業大,可賬上的活錢的確不多,大部分又壓在了染布坊,還有州府的幾處的鋪子上。前陣子東家又買了第,蓋了大房,這一樣樣下來都是花錢的地方。這幾天老小兒是拼了老命籌錢,最多只能再湊到四五百兩銀子罷了。”

  “也真是難為孫掌櫃了。”夏君妍關切的請他坐下,又讓姜小蓮上茶,“剛才您說周大老爺的銀子還壓在州府的幾處鋪子上嗎?”

  “可不是。”孫掌櫃捧著茶杯也顧不著喝了,“州府那裡可是貴人雲集,一點兒差錯都不能錯。老小兒給您說個實話,咱們做買賣大的,多多少少也會存些小心思。就比如咱們鎮上的,畢竟大家都是街裡街坊的,有時候出了岔子,看在人情的面子上旁人也就不計較了。可州府那邊不一樣,那裡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們,就算是個普通小老百姓,您往他族裡看去,三代之內肯定也是有人為官的。所以哪怕是咱們雲安縣的周記關門了,州府那邊的錢也不能動。夏掌櫃您是不知道啊,旁人都說周記是號人物,可放在州府裡,也不算什麼了。您要是嫌這錢不夠,小老兒只能砸鍋賣鐵,去賭坊借些銀錢,還望夏掌櫃能高抬貴手啊!”

  “可上次我也說了,若銀錢不夠,也可以用布匹來折算的。”

  孫掌櫃連忙繼續叫窮:“那些布匹最終也是要用銀錢來買的。”

  “周記不是在染坊坊上壓了銀錢麼,用那筆銀子來算就行了啊。”

  “這樣做無異於殺雞取卵,實在不是上策,望夏掌櫃三思,再三思。”

  這才打了幾次交道,孫掌櫃口才漸長啊。夏君妍頓時板下了臉:“難道孫掌櫃不知衙門要代賣布匹的事嗎?趁著現在縣令老爺還沒那麼大的決心,咱們鎮上的布莊早日齊心協力共度難關才是。孫掌櫃卻推三阻四,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孫掌櫃聽著要吐血,那個趁亂打劫的人不就是你麼!

  眼看著談判又要破裂,孫掌櫃心裡想著是不是把那三四百兩在往上提一點,總之一千二百是萬萬不能想的,哪怕是現在,也不能這麼輕松的就應下,不然天知道夏君妍會不會貪得無厭又提什麼要求,到時候衙門沒出手,周記自己就先倒下了。

  夏君妍雖然關了秀衣閣,看起來是置身之外,可這一次她要是真死咬著牙不能放繡娘,那將會與全鎮上的布莊結仇。這個時候比的就是誰更有定力了。

  “這樣吧……”過了半響,夏君妍總算是忍不住了,“既然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那就先給我寫個借條如何?”

  這是在做退步了!

  孫掌櫃大喜,臉上卻還是為難:“夏掌櫃有了借條,豈不是隨時都能向周記要銀子。萬一周記當時沒銀子,夏掌櫃一紙訴狀告上公堂……”他倒是記得夏君妍對律法很是熟悉,“又該如何是好?”

  夏君妍似乎被他拖得有些不耐煩了,這筆銀子雙方拉鋸了好幾個來回,越拖到後面耐心越少,干脆道:“既然如此,不如孫掌櫃說個歸還銀錢的日子。”

  孫掌櫃心裡早就盤算了起來,開口道:“十年。”已經付了四百兩,剩下八百兩,一年八十兩,十年足以輕松付清。

  夏君妍頓時就笑了:“十年?十年後孫掌櫃還在不在周記都是兩說,兩年!”

  “八年。”

  “三年。”

  “六年。”

  “四年。”

  夏君妍無奈的揉著額頭:“孫大掌櫃啊,咱們好歹也是掌一方鋪子的買賣人,用得著這樣街邊挑白菜一樣的還價麼。五年,不能再低了!”

  “那就……五年吧。”孫掌櫃為難的點了頭,心裡卻樂開了花,因為他原本預期的便是五年。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周記賴掉那剩下的八百兩銀子。

  夏君妍寫了借條,還特別貼心的注明,如果周記拿不出銀子,可以用當年的一等新布來折價,但除了布匹,其他的東西她一概不要。

  雙方看了好幾遍,確認無誤後,簽字畫押。

  這樁銀錢的官司總算是了了。孫掌櫃長舒一口氣,也不敢多留,立刻去向周大老爺復命了。

  周大老爺輕蔑一哼:“果然是個視短的!趕緊去把秀娘的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而小玉和姜小蓮看著那借條更是萬分不解:“五年?是不是太長了?”

  夏君妍將其妥善收好,對小玉道:“去將繡娘叫回來,這件事應該了了。”

  “真的答應了?”小玉有些不確定。

  夏君妍笑呵呵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要記著,周記,不是我們的敵人;恰恰相反,我們要和他做朋友。”

  做朋友?!

  開玩笑呢,現在周大老爺現在活吃了你的心思都有了吧!

  小玉和姜小蓮一臉詭異的看著她,都覺得夏君妍是不是最近被愛(?)衝昏頭了。

  “行了,去找繡娘吧。”夏君妍擺擺手,不在繼續與她們糾結這個問題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2:56 PM

  ☆、第九十八章 月夜

  等過了黃昏鋪子打烊後,夏君妍不時的往外面瞧。早上和莫如深約好了一起吃晚飯的,這都快酉時末刻了(19點),還不見人影。

  不會放她鴿子吧。

  依著以往夏君妍絕對不會這樣想,莫如深向來都是說到做到,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尋常,早上的那一吻連身為現代人的她想起來都有些面紅耳赤,更別提是莫小嬌羞了。

  夏君妍到現在都無法理解,莫如深這麼硬漢的一個人,怎麼在這方面這麼害羞,害得她一大姑娘變得如此奔放。這麼一想,就有點兒止不住了。

  想想看吧,連接吻莫如深一開始都是被動,那要是到了……恩,對吧,大家都懂的那一步,難不成也是她霸王硬上弓麼!退一步說,莫如深他……該不會連小黃書都沒看過吧?等到了時候,難道她來一個現場親自教學?

  小玉原本在收拾碗筷,突然就看見原本站在旁邊發呆的夏君妍突然把頭埋進手裡了,整個人還在那裡扭來扭去……啥毛病啊這是!

  此時夏君妍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她要不要為莫如深寫本書——《談戀愛的一百零八招》,《完美男友是怎樣煉成的》,《夫妻生活幸福體位》……反正她又不把自己寫的東西發表在晉江牌老抽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可以盡情發揮,她的胸她做主,什麼觀音坐蓮啊,什麼如入仙境啊,什麼深入交流啊,當然這些暫時都是不可能的……

  談個戀愛導致智商嚴重下降中的夏君妍,腦洞大的都能讓莫如深騎著馬大爺跑個來回了。

  可現實卻是,莫如深真的爽約了。

  鎮門早就關了,鎮上也快到宵禁時分,普通百姓半夜裡不能隨意外出。夏君妍站在木門旁,街上靜悄悄的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小玉瞧她那模樣,不由嘆了一口氣:“阿夏,我去睡了啊。”她和姜小蓮一個屋,明天一大早還要去把繡娘請回來,不能陪她繼續熬了。

  夏君妍撐著腦袋點了點頭,示意不用管她。這時候大多數人也沒有熬夜的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小玉想勸幾句,見姜小蓮對她悄悄搖頭,也不好再說什麼,感情上都是畢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一個局外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夏君妍現在就想有個手機。莫如深不會無緣無故的不來,就算他不來也會托衙門裡的捕快來說一聲,找個借口什麼的。而現在,什麼音訊也沒有,夏君妍從一開始的失望,生氣,漸漸的擔心了起來。

  ——他不會出什麼事吧!

  心裡不斷安慰著自己,想當初在山上遇到了土匪,莫如深都來去自如,這天下太平的,雲安鎮四周的治安也不錯,哪有什麼窮凶極惡之徒。況且他大小也是個官,民不與官鬥,那些個盜賊強盜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官差的。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戌時末(21點),夏君妍頗有些坐立不安。提起裙子又跑到前堂那邊的巷子看了看,天空雖有月亮和星光,但到底沒有路燈,沿著巷子略走了幾步,又趕緊跑回鋪子了。閂好門,垂頭喪氣的往回走。

  再等一下吧。

  現在才晚上九點呢,放在以前這才是夜生活剛開始。

  干脆搬了一個舒服的椅子坐在後院木門旁,仰著頭無聊的數星星打發時間,只是睡意漸漸襲來,夏君妍打了個哈欠,都等了這麼長時間了,不在乎在多等一刻,她就在椅子上眯一會兒就好。

  莫如深來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了,四周靜謐,只有夜空中的月光輕輕撒落。夏君妍就躺在搖椅上,身上胡亂搭著一件外衣。莫如深不敢走過去,怕驚著她,只是心裡卻跳著厲害,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稍稍平復下來。

  只是這秋夜有些涼了,夏君妍這樣睡著肯定會傷寒,輕功練了二十多年,莫如深覺得今天將是他達到巔峰的一天……

  抱起夏君妍,只是身影微動,下一刻便走進了屋子。等將夏君妍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後,莫如深突然發現自己現在在的位置好像是……閨房!!

  此地不宜久留!

  明日再來解釋吧,莫如深正要開溜,手臂突然一重,夏君妍像是只考拉樣直接抱住了他,嘴角還帶著一絲笑,輕聲道:“這就要走嗎?”

  莫如深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她騙過了,剛才她是裝睡?!

  “……抱歉,我來晚了。”

  這話放在別的男人嘴裡說出來,那肯定是耍流氓。吃晚飯的時候不來,偏偏要睡覺了來……可如今站在床邊的是莫如深,這話就絕對只是字面意思——他是真•遲到。

  夏君妍抱著被子坐起身:“大半夜的你干嘛去了?”話剛一說出來,一種微妙感頓時升上了心頭,這台詞好像有點兒不太對啊。接著是不是就要問,你在外面是不是有野女人了?好啊,有了錢就在外面亂搞,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這日子不過了!

  莫如深沉默了一下,回道:“突然有些急事。周圍也沒人幫著送信,這就耽擱了。”

  夏君妍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剛才見莫如深來了很激動,如今心情稍稍平復了,總覺得這屋裡好像有些怪味,不由的嗅了嗅,疑惑問道:“這是什麼味兒啊?”

  “不是要吃飯麼,我便想著去屠戶哪裡稱兩斤肉來。”莫如深抖了抖袖子,“可能沾了些味吧。”

  “肉呢?”

  “放在院子門腳那邊。”

  夏君妍笑了,正要下床,莫如深趕緊道:“我去拿就是了,你多穿些,外面冷。”

  “好。”夏君妍聽話的應下。

  莫如深這才松口氣。

  剛砍完人,來不及換衣服就趕緊跑來了,雖然血沒濺上來,但到底還是有了味道。幸虧他多想了一步,提前去屠戶那邊買了豬肉。

  夏君妍加好了衣裳,手裡舉著蠟燭朝廚房指了指,莫如深會意,直接將東西拿過去,又默默跟在夏君妍身後,廚房裡的蠟燭悉數點亮,頓時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眼前的夏君妍。

  一想到他竟然等了這麼久,莫如深自責不已。只是朝廷下來的命令不能延緩,而今天又是砍人最好的機會,時機不等人,莫如深只能盡快解決,能一刀拉開脖子就絕對不刺心髒,畢竟心髒那附近一堆骨頭,容易把長劍卡著。

  夏君妍見他臉上略有風霜之色,頗為心疼:“實在是忙的話明天來說也是一樣,別累著了。這時辰用點夜宵吧。”

  “不用,我不餓。”大半夜又要生火,實在是麻煩,“時辰不早了,你早些睡,也不必等我。”

  “可是……”夏君妍偷偷用手指勾了勾莫如深的掌心,“沒看到你我不放心啊,怎麼可能睡得著。”

  經過數次鍛煉莫如深的抗情話能力稍有提升,從渾身僵硬,到現在能扭動一下脖子,將目光稍稍抬遠些了,只是手腳依舊局促,都不是該放哪裡了。

  手心被指尖不斷勾來勾去,又是夜深人靜之時,夏君妍突然走近了幾步,順勢靠過去,莫如深頓時一把將她抱住了。當一個男人的手不知道放哪兒的時候,那就直接放在喜歡的妹紙腰上吧。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甜甜的沉默著。

  好半響,莫如深艱難的開口道:“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吧。”夏君妍難得大方一回,不等莫如深松手,突然接道,“親我一下再走。”這一次,夏君妍清晰的感覺到莫如深又僵硬了一下,真的是,這家伙也太扭捏了。

  莫如深正想說這樣不合規矩,對她的名聲也不好,但就現在兩個人的場景來說吧……這算不算是幽會呢。

  夏君妍撒嬌撒的爐火純青,莫如深招架不住,低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朱唇,又飛速的移開。夏君妍有些茫然道:“親了嗎?沒感覺到啊。莫大哥,你看你今天遲到這麼久,我都沒說什麼,現在罰你親我。”

  “能換個麼……”莫如深小聲的討價還價。

  夏大掌櫃果斷搖頭。

  或許,在很早之前他沒有推開夏君妍那一刻,他的操守就一點點的被蠶食了。莫如深甜蜜又煎熬,像個青澀的大男孩一樣,試探的吻了下去,可情到深處,最終是難以自禁。片刻後,莫如深喘著粗氣,啞聲道:“我真的得走了。”

  夏君妍也心疼他大半夜的來回奔波,雖然還有好多話要對他說,不過……不急於一時。談戀愛也要循序漸進啊,免得把莫如深給嚇跑了,她估計哭都哭不出來了。

  之前抱著有些為難,如今要松手了,更為難。

  回頭看著還站在門口的夏君妍,莫如深讓她趕緊回去。夏君妍只好站回去了一些,見莫如深板著臉看著她,夏君妍俏皮的笑了笑:“好啦,別瞪我了,我這就把門閂好回屋睡覺。”

  關了門後,她卻還沒走開。似乎心裡還能看到莫如深的背影,直到傻傻的站了一會兒,感覺他走遠了,這才走回自己的屋中,在床上打了個幾個滾,隨後便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而莫如深回到衙門後的第一件事——狂衝冷水澡。他突然覺得自己練這麼多年武功,其實就是為了今天的抗凍。一抬手,又是一桶水自頭頂澆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6-15 03:02 PM

  ☆、第九十九章 聯手

  好不然容易將心中的躁動壓制下去,莫如深這才走到回房間。屋內黑漆漆一片,他也不想點蠟,靜靜靠坐在床上,讓黑暗充斥在每一個角落。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靜下來。

  心中不斷自責今天早上的失控,可又有些興奮。反正他都深吻了夏君妍兩次了,就不要在自欺欺人了。而眼下最要緊的是,這件事要怎麼瞞過其他內衛,以及怎麼向皇帝打退休報告。

  內衛這個機構比較特殊,它天生就有便宜行事、先斬後奏的權利。以前有個內衛一不留神砍錯人了,當著皇上的面說自己手滑了,反正最後該砍的人還是砍到了,皇上照樣沒說什麼。正因為它的權力很大,所以對內的控制有種變態的嚴格。外面人聞內衛色變,殊不知內衛中也有那麼小搓監察其他內衛的人,他們更是神出鬼沒。

  內衛年齡過了三十五可以直接轉崗,從一線砍人轉到後勤,受傷嚴重的就直接退休。莫如深默默算了一下,他離轉崗還差六年,而且就他這個身體素質吧,說不定到了三十五都不讓他轉。為了娶老婆難道要他自殘嗎?主動斷條腿斷只胳膊?

  莫如深無奈扶額,武功太高也是錯!

  難道他要去對夏君妍說:雖然我愛你,但我不會娶你,所以我每月給你打一筆錢吧。

  哎……

  黑暗中一聲長嘆。

  怎樣讓組織接受夏君妍,怎麼讓組織批准他結婚,這是個大問題。莫如深揉揉太陽穴,想了半天也毫無頭緒。

  相比之下,夏君妍就沒這麼多的煩惱了。她現在還在享受談戀愛的狀態,至於結婚那麼遙遠的事,還不在她的計劃中。

  眼下小玉將繡娘找來了,孫掌櫃對著夏君妍是千謝萬謝,又道:“夏掌櫃可一定要與小老兒同去衙門,此為鎮上布莊生死攸關之刻,只有齊心協力方能共度難關。”

  這兩天夏君妍心情正好,也不多為難他,爽快應下。

  不到一個時辰,周記內已經聚集了雲安鎮內各路布莊掌櫃。周記大堂氣派依舊,孫掌櫃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置,夏君妍四周看了一下,主動坐到最末席去了。

  孫掌櫃略松口氣,他還擔心夏君妍會要求坐第二席,畢竟今天來的各路掌櫃也都是有資歷的老人了,平常又沒和夏君妍打過交道,買不買她的賬還兩說。

  衙門要代賣的風聲越傳越凶,各家掌櫃惶惶不可終日,連周記都快撐不住了,更何況是他們。而此刻一屋子的男人,就夏君妍一個女掌櫃兼女東家坐在那裡顯得格外突兀。若是年紀大些也無妨,好歹資歷放在那裡也能鎮得住人,偏偏還是個小丫頭。

  “只要繡娘們去盤布,肯定就盤清楚。你們帶來的人一定要謹慎、可靠!”孫掌櫃做著最後的確認。

  “孫大掌櫃放心,都是鋪子裡的老人了,知根知底的,再是可靠不過。”賀記布莊的賀掌櫃道,“就是不知夏掌櫃那裡怎麼拖了這麼長時間。”

  其他幾位掌櫃雖對夏君妍的出席多少有些不適應,但畢竟人是周記請來的,看在孫掌櫃和周記的面子也不好說什麼。如今賀掌櫃挑破了,有的覺得他不識大局,也有的覺得暗爽。生意場上是男人的世界,一個小娘兒們攙和個什麼勁兒!

  孫掌櫃頓時頭都大了,都這個時候了老賀你還窩裡鬥!在說話的時候語氣就不那麼美妙了:“各家都有難處,相互體諒些吧。不然還沒到衙門呢,咱們就先散了!”

  賀掌櫃只好暫時閉了嘴。

  夏君妍打量了他一下,這人四十來歲,個子不高,有些胖,眼睛卻是透著一股精明。但以前也從未深交過,除了今天,她從未與他說過一句話,怎麼剛見面就投來這麼大的敵意,這家伙吃槍藥了?可現在也容不得她多想,一群人便浩浩蕩蕩朝衙門而去了。

  柴縣令正在後衙澆花,一聽前面來人了,還沒怎麼理會。只是突然一愣,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小心問道:“可有那個夏君妍?”

  衙役立刻點頭。

  天吶!

  柴縣令揚天長嘆,怎麼又來了!!這才消停幾天啊!可再煩,也得去啊,畢竟那麼多人一起來的。柴縣令只好換上官服,又問:“莫如深呢?”

  “莫大人在庫房那邊看以前的案卷哩。”

  “把他叫來!”泥人還有三分火,柴縣令難得語氣急促了,“前面來了那麼多人,萬一喧嘩,成何體統!”

  見縣令臉色不善,衙役趕緊道:“是,小的這就去。”

  衙門大堂內,幾位掌櫃都老實的站在那裡,說話也都是小聲交談。見縣令遲遲未來,一掌櫃頗為不安,惴惴道:“咱們這麼浩浩蕩蕩的來,會不會有逼宮之嫌?”

  孫大掌櫃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縣令大人也要講理的。”

  話雖這麼說,可普通小民哪裡來過衙門,他們雖然是掌櫃的,但到底也只是在雲安縣這一畝三分地是號人物,有的連州府都沒去過,大多都是在相鄰幾縣轉悠。

  反而是之前頗受鄙夷的夏君妍一派坦蕩神色。有好八卦的掌櫃突然想起來了:“夏掌櫃這不是第一次來衙門了吧?”

  夏君妍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來過兩三次。”

  周圍的衙役聽的這話不由地都看了過去——您真是太謙虛了!

  “呼……”那掌櫃輕輕吐了口氣,真是年紀越大越不經嚇,年輕人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倒也不錯。

  “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另一個掌櫃道,“之前賭坊那事好像和周家娘子……”話還沒說完整個人頓時噎了一下。
  夏君妍沒想到這群掌櫃中竟然還有這麼“憨直”的人。

  “李春娥那心狠狡詐之輩,哪個不被她騙。就連她的親兄弟都被她坑了,更何況旁人。但這世間到底是有公道的,縣令大人明察秋毫,乃當世青天。”

  旁邊幾個掌櫃心中暗笑,這夏君妍倒是會說話,沒有提周記一個字,直呼李春娥起名,等於是說李春娥和周記沒什麼關系,又道她連親兄弟都騙,周記不查自然也就是常理了。只是她和周記的梁子又豈是一番話能說清楚的。這話雖然說得漂亮,但誰能說她這不是變相的諷刺呢。

  孫掌櫃把那挑事兒的人狠狠記了一筆,又是一個來拆台的,都到衙門裡還不消停。你看不慣夏君妍別扯周記,有本事自己上去單挑啊。

  做生意就沒有不勾心鬥角的,這幾乎都是一種常態和本能了。幾位掌櫃各懷心思,衙役們重重咳嗽了幾聲,這才安靜下來。

  突然見一個高大人影從後衙走來,跨刀在一側略站定後,縣令大人總算是來了。

  柴縣令隨意掃了一眼,在一群中老年男人當中,夏君妍那顆水嫩嫩的小白菜是那麼刺眼,真是看都不想看她了!

  等讓站起後,夏君妍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莫如深那邊飄去。耳邊柴縣令和孫大掌櫃的對話一個字都沒聽見去,反正今天她也不是主角,又不需要去辯護什麼的,便專心致志的默默的站在公堂下欣賞莫如深。

  莫如深被她看的心跳加速,搭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覺的就握緊了。

  ——別看了,這麼多人都在……

  這裡說一下大家的站位,幾位掌櫃幾乎都是站在同一排,除非側頭或者回頭,都是看不到旁邊人的表情的,而公堂之上,這種小動作就不要想了。

  所以能察覺夏君妍眼神有異的只有莫如深和……柴縣令。

  ——要不要給你倆單獨開個房好好去聊聊啊!!!

  柴縣令心裡特麼的想掀桌,這裡是公堂啊,公堂啊,夏君妍你能嚴肅點嗎!莫如深,好吧,你的臉一直都嚴肅著,但你的手能不能不要再放在刀上了啊,本大人在你旁邊看你這麼嚴肅的握緊刀柄壓力很大的好嗎!

  認真上班的男人好帥。

  夏君妍美的整個人都冒泡泡了。難怪大學的時候有好友喜歡去圖書館默默關注著男神,那種認真又專注的男人真的有種特殊的吸引力啊。

  莫如深被她盯著背脊起了一身汗,那目光太過炙熱,簡直就要將他給烤化了。只是夏君妍旁邊的那群老男人真是礙眼啊,你們有話能快些說麼,憑白讓他的夏小妞陪著你們一起站。她又是練武的,那麼嬌嬌弱弱,站這麼久肯定累著了。

  “如此說來,你們要求繡娘前去查看布匹了。”見夏君妍還在走神,柴縣令突然壞心眼的一動,“秀衣閣的繡娘可來了?”

  話音剛落,夏君妍立刻道:“回大人,來了,都在外面候著呢。”嘴上還帶著笑,甜絲絲的,讓人看著都覺得膩。

  ——你丫的敢不敢說話的時候看著本大人的眼睛,本大人才是問你問題的那個,你看莫如深做什麼啊!

  柴縣令道:“那就讓莫捕頭將繡娘們帶去染坊查看吧。”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各位掌櫃就不用去了,去偏廳等消息便是。”

  夏君妍:qaq壞人!!

  莫如深:別哭別哭,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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