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紙扇輕搖 -【長嫂難為】《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2:51 AM     標題: 紙扇輕搖 -【長嫂難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18 02:56 PM 編輯

【書名】:長嫂難為

【作者】:紙扇輕搖

【內容簡介】:

  這是一戶貧困農家的奮鬥史

  孤兒出生的方怡偶然間被一場重感冒燒到了古代。

  在這裡,不但有個乖巧懂事的弟弟,隔壁還有個半大的未婚夫,未婚夫身後還拖著一溜排參差不齊營養不良的小蘿蔔頭們。

  好吧,窮不是問題,當孩子王也不是問題。

  但是能不能不要讓那個小未婚夫總是用一種炙熱的看媳婦兒的眼神兒看著她啊,姐弟戀什麼的,她真的很有壓力啊!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2:55 AM


【卷一‧求安身立命】

第一章:一朝穿越

  迷迷糊糊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方怡有些吃力的睜開眼,正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而後,那雙眼睛裡透出欣喜,接著方怡就聽到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姐姐你醒了!」

  姐姐?方怡有些茫然,她不是發燒在家嗎?怎麼多出個人來?她扭過頭,看向床邊的那個小蘿蔔頭,長長的頭髮胡亂地紮了個小辮,有不少頭髮都散出來了,明亮的大眼睛,四周卻是發青的眼圈兒,額頭上青紫了一大塊,白皙卻瘦弱的臉頰上一個大大的巴掌印,看得人心驚,小小的個子,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看不出質地的衣服,身子骨兒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刮跑。

  得不到回應的小蘿蔔頭又喊了一句,眼圈兒蓄滿水汽,聲音略微帶了些哭腔,還有些沙啞:「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方怡回過神,下意識抬起手揉了揉小蘿蔔頭的腦袋,輕輕應了聲,這才看到自己的手竟然變小了許多!這裡也不是她的那間小公寓!

  忍住內心的驚詫,方怡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這是一間狹小的泥房,黃褐色的牆面滄桑斑駁,屋裡的擺設很簡陋,一個木櫃靠著牆角,旁邊還有口木箱子,木箱上放了些雜物,另一邊放著一張黑漆漆的小方桌,三條長凳,角落裡還有個簡陋的木架子,放著個木盆,除此之外,這房裡竟然再沒有別的物件兒了,可想而知這戶人家是有多窮!

  小蘿蔔頭沒有察覺方怡的不對勁,他正沉浸在姐姐已經醒來的喜悅中,他背著手抹了下眼睛,眼淚將他手背上的泥巴黏在了臉上,他猶自不知,眼巴巴地望著方怡:「姐姐,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端吃的。」

  腦子還渾渾噩噩的方怡一個激靈,連忙拉住小蘿蔔頭:「我跟你一起去。」說著,掀開身上破舊的薄被,趁機看了眼自己現在的軀體,果然很瘦小,雙腳剛一落地站起,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在小蘿蔔頭焦急的驚呼中,方怡再度倒回了床上。

  方怡並沒有昏過去,只覺得腦殼兒生疼,無數的畫面彷彿潮水般湧進腦子裡,死命的擠壓著,生怕給擠出去了似的,方怡抱著腦袋,忍不住呻吟,耳邊聽到小蘿蔔傷心難過的哭聲,聽著竟有些嘶啞,孤兒院出身的方怡自幼堅強上進,從不落淚,也從來沒有誰為她落過淚,此刻卻有一個陌生的小蘿蔔頭為他傷心,心裡頓時有股子莫名的情緒在湧動,她咬牙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乖,姐姐沒事,別哭。」

  小蘿蔔頭含著淚點點頭,咬著唇努力地壓下哭聲,卻顯然不成功,眼淚依然不受控制地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他一雙小手緊緊握著方怡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頭疼並沒有持續太久,當所有的畫面都湧進腦子裡之後,方怡也大概明白了這是這個軀體原本的記憶,雖有些斷斷續續,卻足以讓她瞭解個輪廓,這具身體的主人竟也叫方怡,只有十四歲,父母不是本地人,卻是郎才女貌,從記憶裡可以看出,這對年輕的父母似乎在躲避什麼,這些年來換了三四個住所,這在古代可是很少見的,最後終於在一個小山村裡落了戶,還沒過上兩年好日子,去年又爆發了一場大瘟疫,很多地方都有人感染,村裡不少壯年漢子都病倒了,這位年輕的父親也不幸感染了瘟疫,最終死在了這個村裡,丈夫的離世對年輕的母親打擊很大,過了沒多久就鬱鬱而終了,從那以後就是這對年幼的姐弟相依為命了。

  前幾天,這具身體的主人為了給弟弟加餐,跟著人去山上挖野菜竹筍,結果遇到下雨,下山的時候被人推了一下,在地上躺了半天才爬起來,一回家就病下了,高燒不退,竟然迷迷糊糊地變成了方怡了。

  方怡躺在床上,瞅著黑乎乎的屋頂,幽幽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該同情一下這戶可憐的人家,還是該同情一下因為一場高燒莫名其妙燒到了這個地方的自己。

  許是看到方怡似乎沒剛才那麼難受了,小蘿蔔頭期期艾艾地喚了聲,隱約還能聽出哭腔:「姐姐,你好點兒了嗎?」

  方怡心下一動,側過頭看著這個半大的孩子,最該被同情的應該是他吧,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呢,才五歲就失去了雙親,唯一疼愛他的姐姐也被人替換了。

  方辰隱約覺得自個兒姐姐自從醒來就有些不對勁兒,該不會是燒壞腦子了吧!聽說隔壁村裡有個傻子就是小時候發熱燒壞了腦子的,想到平日裡聽到的關於那個傻子的言行,方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姐姐,你不要變傻子,嗚嗚嗚,我再也不饞嘴了,姐姐,你不要變傻子!」

  「笨蛋,姐姐怎麼會變傻子,別哭了,乖。」方怡連忙坐起身,把方辰拉到面前,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姐姐只是在想事情。」

  這個動作不小心碰到了方辰額頭上的淤青,一個沒忍住就喊出了聲,方怡這才發覺不對勁,記憶裡並沒有顯示方辰有受過傷,而且這臉上的巴掌印明顯是被人打了的!烏青的眼圈兒已經哭腫了!

  方怡拉起方辰的小手,把他的衣袖往上翻了翻,果然就看到那細小的手腕上也有被抓出來的淤青,手掌上還被沙子兒磨破了皮。想到這麼乖巧聽話的孩子居然被人打成這樣,方怡心裡的火氣蹭蹭地往上冒,她沉聲問道:「是誰打你了?」

  方辰之前一個人偷偷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抹乾了眼淚強忍著,這會兒聽到方怡問,心裡的委屈噴湧而出,哇的一聲哭得傷心欲絕。方怡心知他受了委屈,把他摟在懷裡輕輕拍著,任由他哭了個痛快。

  過了好一會兒,方辰才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原來在她昏迷期間,立夏哥送來了幾個雞蛋,讓方辰等方怡醒了就給她吃,結果村裡一個有名的潑婦突然找上門,硬說這雞蛋是方辰從他們家裡偷的,方辰不承認,說是立夏哥送的,那潑婦就破口大罵,連帶著把方怡都給罵了,還說方怡是裝病,要衝進屋來拉方怡起來,方辰死活攔在門口,結果被甩了一巴掌不說,還被推倒地上,頭磕在門沿上,手也摔破了,那潑婦舀了雞蛋罵罵咧咧地走了。

  方怡聽完,立刻把方辰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仔仔細細瞧了一遍,發現除了手腕,兩個膝蓋和手肘那裡也給撞青了,她蹲下身,仔細摸著方辰的骨頭,不顧小孩兒疼得發顫:「這裡疼得厲害嗎?」

  方辰不知道方怡是要幹什麼,怕方怡擔心,咬著牙搖頭:「不疼,不碰就不是很疼。」

  方怡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心裡泛起一陣憐憫,聲音頓時溫柔了許多:「乖,告訴姐姐,骨頭裡面疼嗎?走路的時候有沒有不舒服?」

  方辰抽了抽鼻子,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骨頭不疼,就外面的皮上疼。」

  方怡點點頭,把衣服又給他穿上:「走,姐姐去給你報仇。」

  方辰愣愣地被方怡帶出去好幾步,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拉住方怡的手:「姐姐,不要去了,我不疼的,真的!」那個女人是村裡有名的潑婦,人人都怕她,自家姐姐去了肯定要被欺負的,方辰心裡害怕極了。

  透過眼前的方辰,方怡依稀看到了另一個影子,那個曾經的她,為了能繼續在學校裡唸書,哪怕每天都被同學欺負,回到孤兒院也要笑著跟媽媽們說今天過的很好,很好。

  抿了抿唇,方怡抬手輕輕把方辰嚇哭出來的眼淚擦了去,聲音輕柔卻堅定:「辰辰,從現在起,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們!」

  方辰看著方怡,有些不明白昔日膽小怕事的姐姐怎麼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過心裡卻漸漸安定下來,去就去吧,大不了再挨一巴掌!

  方怡出門前,順手把院子裡的砍柴刀抄在手裡,轉頭看到方辰驚嚇的模樣,安慰道:「別怕,只是帶著嚇嚇那潑婦。」

  兩人出了門,朝著那潑婦的屋子走去,走了沒幾步,方怡就察覺身後有人跟了上來,她也不在意。

  這會兒正是太陽偏西,去地裡幹活兒的人還沒回,村裡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小娃子在玩耍。方怡走到其中一戶人家門口停下,比起方怡家的破泥房,這家的屋子看著好多了,寬敞又結實,方怡四處看了一眼,撿了塊幾塊石頭掂了掂,選了個這具身體能掌控的,一甩手就丟進了院子裡,只聽一聲悶響,咯的一聲,也不知是砸中了哪只倒霉的雞,受了驚的雞群到處亂撲騰,一陣雞飛狗跳的。

  隨即,方怡就聽到了一個大嗓門兒:「是哪個瞎了眼的,跑到老娘這裡來作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00 AM

第二章:糾紛

  方怡冷冷地看著從屋子裡衝出來的肥婆娘,個子不高,塊頭倒是大,想來平日裡也沒少刮別人家的油水。

  這婆娘是趙家村兒裡本家的媳婦兒陳氏,她的男人是里正的親侄子趙供,所以平日裡才敢在村裡頭撒潑發橫,開口閉口就捎上里正,大傢伙兒對她是能避則避,誰也不願意為了這潑婦得罪里正不是。她先前正在家裡醃菜,聽到動靜出門一看,只見院子裡的那隻老母雞被砸了個老大的血窟窿,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當下就火了。從來只有她去別人家撒潑的,還從來沒有誰敢找上她的家門!

  「喲呵,我當時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上老娘的家裡來鬧事,原來是你這手腳不乾淨的賤蹄子。」

  方怡還沒出聲呢,方辰就憤怒地跑過來,擋在她身前:「我們沒有偷你們家的雞蛋!你不許冤枉我姐姐!」

  那婆娘叉著腰,指著方辰的鼻子尖兒:「你這小兔崽子,老娘說話,輪得到你插嘴?你姐姐沒偷,那不就是你偷的,年紀小小的不學好,學人家偷雞摸狗的,長大了還了得?」

  婆娘的嗓門兒是出了名的大,她這麼兩嗓子,四面鄰里在家裡忙活的都聽到這動靜了,有幾戶人家已經探出來了看熱鬧了。

  方怡拍拍方辰的肩,把氣得發抖的小傢伙拉到身後,這才冷聲開口:「抓奸要雙,抓賊要髒,你說我們偷了你們家的雞蛋,證據呢?」

  「小蹄子是從哪兒學來的這話?證據?你們家窮的叮噹響,連個雞毛都沒有,哪來的雞蛋?不是偷老娘家的是什麼?」

  方辰怒道:「那是立夏哥送來的,我們家的雞都養在他家院子裡!」

  婆娘一拍巴掌:「哎喲喂,真是笑死人了,你們家的雞養到別人家的院子裡?小方辰啊,你可得小心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姐姐喲,這還沒出孝呢,就學會暗地裡勾搭漢子了,連自家的雞都巴巴地送出去,這可是要抓著浸豬籠的!」

  方怡當了幾年的律師,什麼樣胡攪蠻纏的人沒見過,哪裡會被陳氏幾句話刺激道,當下道:「就是說,你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們偷了你家的雞蛋,而我們卻能證明你從我們家搶走了我們的雞蛋,你私闖民宅在先,無故傷人在後,還強搶他人物品,按照我朝律法,坐牢判刑是鐵板釘釘的事。」

  那趙陳氏被方怡這一通話給砸下來,看她板著一張蒼白的臉,聽到最後坐牢判刑,心裡竟生出些許害怕來,可她終究是個無知刁婦,眼看方怡那瘦小的身子,哪裡會相信她的話,回過神來,一挽袖子,劈頭就罵:「你這賤蹄子,有爹生沒娘教的,跟你那死鬼老娘一個樣兒,仗著模樣生得好了些,成天見兒的到處亂勾搭人,小心跟她一樣短命!」

  方怡還沒怎的,方辰卻是被罵哭了,才五歲的小孩兒哪裡聽得母親姐姐被人罵成這樣。

  「別哭。」方怡反手拍拍方辰的肩,淡淡道:「瘋狗都是愛亂咬人的,人怎能為了瘋狗哭呢。」

  趙陳氏稱霸趙家村多年,從來沒被人這麼當面頂撞過,更別說罵她是瘋狗,當下整個人都炸起來了,那聲音尖地幾里外都能聽到:「你罵誰是瘋狗呢!你這小賤人!」

  「誰答應就是罵誰。」

  趙陳氏扭著肥胖的身軀猛地就衝了過來,咬牙切齒:「看老娘不撕爛你的嘴!你這賤蹄子!」

  剛止住哭的方辰又給嚇哭了,一面哭一面邁著小步子要擋在方怡的面前,方怡心裡一暖,看到身後一直跟著他們的那個半大孩子著急地跑過來,當下把方辰往那孩子面前一推:「你們站遠點兒。」

  在方辰和那孩子的驚呼聲中,趙陳氏的巴掌已經扇到了方怡的跟前,方怡身子一扭,靈巧地躲了過去,隨即一抬腳,踢在了趙陳氏的腿上,看似輕飄飄地一下,卻讓那趙陳氏肥胖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一下跪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嘴裡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方怡垂眼看著矮了自己一截的趙陳氏,揚起手,啪啪兩巴掌,甩在那肥胖的臉上,冷冷道:「難道你爹娘沒教你,人和瘋狗是不一樣的嗎?還是說,原來你才是個有爹生,沒娘教的畜生?」

  趙陳氏給打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兒來,正要破口大罵,眼一轉,看到不遠處走來的幾個人,頓時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了起來:「哎喲我這個命苦的人啊!連個外姓人都趕上們來欺負我了啊,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方怡不用轉頭都知道一定是誰來了,不然這婆娘才不會變臉。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方怡這才轉身,只見幾個人正簇擁著里正趕過來,剛剛出聲詢問的正是里正,他今年也有五十好幾了,當了二十幾年的里正,在村裡也頗有威望。

  見到靠山來了,那趙陳氏頓時來了精神,呼天搶地地說方怡怎麼殺氣騰騰地衝過來,砸了他們家的院子,殺了他家的雞,又把她按在地上打了一頓,邊打還邊罵她,說的是聲淚俱下,只可惜那副肥碩的身板兒,怎麼看都不像是被欺負的。

  里正剛聽了個開頭就皺起了眉,自家人自家知道,更別說是這個遠近聞名的潑婦了,她說十句話,有半句是真的就不錯了,見她越嚎越來勁兒,終於皺著眉怒斥:「鬧什麼鬧!」

  趙陳氏是個欺軟怕硬的,聽到這話立刻就乖乖收了聲,做出一副委屈小媳婦的模樣,活生生地噁心人。

  在這期間,方怡一直冷眼旁觀,直到里正轉過頭來問她,這才冷冷道:「她趁我昏迷不醒,跑到我家裡,誣賴我和辰辰偷了她家的雞蛋,把辰辰打了一頓,搶了雞蛋就走,我來找她說理,她二話不說就罵人,還要衝上來打我,被我不小心踢了一腳,就坐在地上撒潑。」

  那趙陳氏一聽,立刻尖著嗓子叫:「你這小賤人,你作死!那明明就是我家的雞蛋!明明就是你衝上來打我,還罵我是瘋狗!叔,你可要給我做主啊!你看她手裡還拿著柴刀呢!她這是想殺人啊這是!」

  周圍看熱鬧的人嗤了一聲,心道你不是瘋狗是什麼!

  里正恨恨地瞪了趙陳氏一眼,只把她瞪得消了聲,這才再次看向方怡:「你帶柴刀做什麼?」

  方怡招招手,把方辰拉到身前,指著他身上的傷給里正看:「我和辰辰是外來人,如今又沒了父母,不過是兩個可憐的孩子,今天的事兒,如果連里正大人您都不能給我們做主,那我們也沒必要繼續活著受人欺凌。」

  里正聽到這話,面色不由一變,這方怡平日裡溫順得有些怯弱,怎麼今兒突然轉了大性?聽她這話的意思,是連求死的心都有了?目光一轉,在看到方辰臉上的傷口時,里正咯登一下,暗罵那潑婦該死,平日裡罵罵也就算了,居然還下手打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下的去手!連忙道:「怎麼能說這樣的胡話!我身為里正,自然會為你做主。」

  方怡點頭:「有里正大人這句話就好,我想問一句,若是報官,依照我朝律法,私闖民宅,無故傷人,強搶他人物品,是何罪名?該如何處罰?」

  里正一曬,他這里正是族裡人幫襯著的村裡人推出來的,又不是朝廷分配的,哪裡懂得這些,不過即便不懂,那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當下故作沉吟片刻,才說:「這當然是要坐牢房的,至於幾年,得看縣太爺斟酌。」

  那趙陳氏一聽,當下兩眼一翻,差點兒就要暈過去,嘶啞著嗓子嚎:「她也打了我啊!她也要去坐牢!」

  方怡:「你打我在先,我是為了躲避才不小心踢到你,我這是正當防衛,就算告到縣太爺面前,我也是占理的。」

  趙陳氏向來是胡攪蠻纏,真動起嘴皮子,哪裡說得過當律師的方怡,聽到這話才終於知道怕了:「你,你還扇了我兩巴掌!」

  跟里正一起被人找回來的趙供黑著臉怒斥:「你給我閉嘴!去拿一籃子雞蛋來!」

  趙陳氏還想說什麼,卻在看到趙供的臉色之後,訕訕地回屋拿雞蛋去了,趙供平日裡是個軟柿子,可真發起火來,趙陳氏還是怕的。

  趙供衝方怡道:「方怡,這事兒是我婆娘不地道,辰辰怎麼樣,要不要看大夫?」

  方怡沒出聲,方辰也縮著身子往後躲,不讓趙供碰他。

  趙供討了個沒趣兒,不由求救地看向里正,自家婆娘再沒理,那也是他婆娘,不可能真鬧大了。

  里正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兒,村裡頭誰沒個磕磕絆絆,哪能一點兒小事就去找縣太爺呢,那還要他這個里正幹什麼?再說,那衙門是那麼好進的麼?可他看著方怡的神情,勸說的話竟然就卡在嗓子裡說不出來了,這孩子,怎麼病了一場,就變成這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03 AM


第三章:溫暖

  就這麼會兒功夫,四周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里正剛剛才說的要給個公道,這會兒也不好明說讓方怡大事化小,在他看來,這真不是什麼大事兒,趙陳氏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混賬事兒了,以前也沒見方怡這麼大的反應啊,看方辰的樣子,雖然嚇人了些,但應該傷的不重,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調解下就行了嘛!

  閱人無數的方怡哪裡看不出里正的心思,心底冷哼,開口道:「里正大人也許不知,我爹當年十二歲就中了童生,若非家中突逢變故,他也許早就已經是秀才了,我家辰辰雖年方五歲,卻已經能背得出幾十句三字經,會寫一百多個字了,放眼整個趙家村,誰能比得上他?古人有雲,寧欺白鬚公,莫欺少年窮。我們方家是貧寒,但誰能保證我家辰辰將來不會出人頭地?」

  這話一出,四週一陣議論聲,才十二歲就中了童生,方辰才五歲就認識那麼多字了!要知道,趙家村上一位童生還是幾十年前才出的呢!

  里正卻彷彿被人當頭一棒,他猛然想起當年那對年輕的夫妻落戶趙家村時的情形,背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難道他真的是老了,不然怎的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方怡,今晚我會去請族裡的長老,我用我這張老臉向你保證,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里正一臉嚴肅,一副公正的模樣。請族裡的長老就意味著要去祖宗祠堂解決這件事,這在趙家村已經是最大的陣仗了,要知道,趙家祠堂可是一年也開不了幾回的。

  方怡抬了抬下巴:「不,我不需要什麼交代,我只要那往我弟弟身上潑髒水的女人,親自端茶,跟我弟弟賠禮道歉,收回她的話!」

  里正嘴裡泛苦,怎會這樣!趙供本以為自家婆娘這回不死也要去層皮,卻沒想到方怡居然肯算了,連忙一口應下:「這是肯定要的!我這就去叫她泡茶!」說著,生怕方怡反悔似地,一路小跑進屋。不多時,裡面傳來女人的嚎哭聲,巴掌聲,還有小孩兒的哭聲,熱鬧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人出來了。

  趙供走在前頭,左臉耳根處多了幾處鮮明的抓痕,跟在他身後的趙陳氏披頭散髮,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剛剛那一巴掌打得可不輕,趙供看到方怡,露出笑臉:「方怡,謝謝你不計較。」

  方怡不說話,蹲下把方辰哭花了的臉擦了擦,隨即將目光落在趙陳氏身上。

  趙供側過身,低聲催促:「還不快去!」趙陳氏咧了咧嘴,可憐巴巴地看了眼趙供,又看了眼里正,見沒人搭理她,最後才硬著頭皮走到方辰面前,硬聲硬氣:「是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說著,把茶碗往方辰手裡一塞。

  只聽啪的一聲,茶碗被方怡一手揮開,摔成了幾瓣兒,趙陳氏一看,立馬瞪圓了眼:「你要做什麼!」

  里正冷哼:「不會道歉就等去了祠堂再道歉!」

  趙陳氏身子猛地一抖,想起犯錯的人進了祠堂後的懲罰,心裡一陣害怕,她連忙說:「我,我這就去再倒一杯!」

  等到第二回,那趙陳氏的態度終於軟了下來,方辰仰起臉望著方怡,直到方怡衝他點頭,這才接過趙陳氏手裡的茶碗,只抿了一下,就又還給她了,他才不要吃壞女人家的東西!

  趙供在一旁看著,連忙把手裡一籃子雞蛋遞過去:「這些給辰辰拿去補補身體吧。」

  方怡伸出手,卻只是從籃子裡拿了五個雞蛋出來,一抬手,將雞蛋砸在趙陳氏的腳邊,嚇得她一跳,也嚇了四周人一跳:「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這五個雞蛋,我方家再窮,也絕不會去偷別人家的東西!更不會容忍別人的肆意污蔑!」

  「趙陳氏,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以為你做的這些個事兒,沒人敢說就真當老天爺看不見?報應不來,只不過是時候未到,你做了這些個缺德的事兒,你不怕報應,難道你男人和孩子都不怕嗎?我父母雙亡,孝期未過,你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欺負我們孤兒,你難道就不怕我父母向你和你的男人孩子索命嗎?」

  方怡說完,也不去看趙陳氏的反應,轉身衝里正道:「多謝里正大人今日為我們姐弟做主。」

  里正只覺得臉上的皮繃得緊,想要笑一下都難:「應該的。」

  方怡牽著方辰,在眾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地回家去了。

  ……

  回到破舊的小院子裡,方怡放下砍柴刀,走向廚房:「肚子餓不餓?我去做飯。」

  「餓,廚房裡有吃的。」方辰點點腦袋,他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了,一直守在方怡的身旁,就怕她跟爹爹娘親一樣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方怡被方辰急切地拉進了廚房,說是廚房,其實也就是一個靠著牆搭起來的棚子,饒是吃過了苦的方怡也覺得有點兒難以適應,灶台黑咕隆咚的,有一口大鍋,扣著蓋子,方辰趴到灶台邊上,踮起腳想要揭開鍋蓋,方怡連忙過去接替了他的動作,揭開鍋,裡面放著一大碗的糊糊,也看不出是什麼,方怡伸手進去,摸著碗邊還有一絲兒熱氣,立刻就端了出來,以這家的境況,很顯然是用不起豬油的,雖然不太熱應該也是可以吃的吧。

  方辰一面眼巴巴地望著方怡手裡的大海碗,一面不忘說:「這是立夏哥哥早上送來的,還給生了火,說用水溫著不容易冷。」

  方怡看著這滿滿一大碗的糊糊,再看著屋外橙紅的夕陽,柔聲問:「那你今天吃的什麼?」

  方辰搖搖頭:「我想等姐姐醒了一起吃。」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方怡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掉了,軟綿綿的,生病的時候,有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身旁陪著,會為自己流淚,會固執地等著自己醒來,在危險的時候,會挺身擋在自己的面前。這是方怡二十五年來做夢都在想的事情。

  儘管這個孩子守護的是他的親姐姐,儘管這個孩子並不知道他的親姐姐已經被替換了。但是在這一刻,方怡決定,不管她是如何來到了這裡,也不管未來會多麼艱辛,她都會替死去的那個方怡照顧好這個孩子。

  見方怡又不說話了,方辰忍不住催促了一聲,他是真的好餓好餓!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辰辰。」

  方辰一聽,歡快地跑出去:「是立夏哥來了!」

  方怡挑眉,這個立夏哥,她倒是知道,是住在隔壁的趙立夏,說到這家,原本也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人家,可惜在大瘟疫的時候,父母都沒熬過去,就剩下一屋子的半大孩子,最大的就是這個趙立夏,才十六歲,下面還有三個弟弟,最小的那個妹妹才兩歲。辦完喪事後,他那幾個叔叔嬸嬸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們家頭上,打著照顧他們這些半大孩子的名義,想要直接搬進他們家的青磚大瓦房,吞了他的家產,趙立夏當然不會肯,結果被一堆長輩擠兌數落,甚至還有人想仗著輩分硬來,這趙立夏也是個倔強的,當即找了里正,表示自己絕對有能力帶著弟妹們過日子,不需要別人插手,里正原本就有些看不過去,聽到這話自然就站了出來,那幾個叔叔嬸嬸們也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兒,最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趙立夏也硬生生地扛住了壓力,人手不夠?那就花錢僱傭。不僅把自家的八十畝地折騰的順順溜溜的,還幫著把方怡家的二十畝也給收拾了,最後總算是湊齊了兩家的賦稅,依照律法,在當年去世了的人還得交齊當年的各項賦稅,雖然因為是大災年有一定程度的減稅,但由於主要勞動力都臥病在床,地裡缺乏照料,導致收成一落千丈,也因此,兩家秋收過後再沒有多少存糧。

  至於趙立夏這麼幫著方家的原因嘛,咳咳,那什麼,因為方怡的母親在去世之前,曾經把趙立夏叫到跟前,把方怡托付給了他,趙立夏也一口應下了,其實早在這之前,兩家就有結親的意思,只不過想著兩人都還小,再等兩年也行,卻沒想突逢大變,竟是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

  知道這一層,方怡的心情頓時有點兒微妙,記憶裡對這個趙立夏是很有好感的,只是一想到這種父母包辦婚姻,方怡這個來自自由戀愛社會的人就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這頭方怡還在廚房裡發呆,那頭趙立夏已經牽著方辰走過來了,在距離方怡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過去一起吃飯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05 AM


第四章:家庭會議

  方怡一轉身,正對上趙立夏滿懷關切的目光,那人似乎剛從地裡回來,頭髮有些散亂,額頭還能看到細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不少黃泥,手倒是洗乾淨了,正牽著方辰的小手。方怡沒來由地想著,如果給他換身衣服換個地方,可不就是那剛從籃球場上下來的陽光少年,還是個帥氣的。

  才剛打了個照面,方怡心裡的糾結頓時被壓了下去,剛剛跟著里正一起過來的人裡頭可不就有他麼,想到先前一路跟著她的那小孩兒,可不就是他那個三弟麼。想到這兒,她淺淺地笑了笑:「好,謝謝你。」

  趙立夏笑容沒變,方怡卻看出他似乎鬆了口氣:「那碗是我早上送來的,帶過去熱熱再吃吧。」說完,端起碗牽著方辰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回頭看到方怡站著沒動,正要說話卻被方辰搶了先,他衝著方怡伸出另一隻手:「姐姐,快來呀。」

  方怡應了聲,走過去握住了方辰的另一隻手,一起慢慢往外走,記憶裡,方怡確實經常和方辰去找家吃飯,兩家挨得近,就是隔壁屋,離村裡其他人的房子倒是有幾步路。

  趙立夏側頭看了眼方怡,腦子裡想著剛剛在趙供家門口發生的事。下午的時候,四弟跑到田里跟他說趙陳氏跑去方家打了方辰還搶了雞蛋,趙立夏自問光憑自己是搞不定那個潑婦的,當下就去找了里正,沒想走到一半的時候看到有人跑過來,說方怡去趙供家跟那潑婦鬧起來了。

  趙立夏從沒見過這樣的方怡,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清冷,她說的那些話,她當時的語氣神態,都像是變了一個人的似的,讓人無法直視,不說趙陳氏那潑婦,就連里正都被她說住了。趙立夏琢磨著,明兒還是要帶方怡去看看大夫,這性情變得也太大了。

  跟方怡家的破舊泥房不同,趙立夏家可是寬寬敞敞的青磚大瓦房,前後都框了老大的院子,老遠就聽到前院兒老母雞咯咯咯的叫著,院子裡幾個半大的孩子正在給雞群餵食,瞄到方怡進門,立刻就歡快地撲過來:「方怡姐來了!」

  方怡仔細地一一看過去,跑最快的那個虎頭虎腦的是趙立年,跟方辰一樣大,後頭那個要大點兒,黑瘦黑瘦的,下午也是他一路跟在方怡和方辰的後頭,這會兒正牽著個腳步蹣跚的小女娃兒慢慢地走過來,這是八歲的趙立冬和才兩歲的趙苗苗,另外還有一個老二,叫趙立秋,估摸著應該是在做飯。方怡上前兩步,抱起累得氣喘吁吁地趙苗苗,小娃兒輕飄飄的,頭髮稀稀拉拉,枯得跟草似的,小臉兒都擠不出一點兒肉來,臉色暗黃,實在是看不出已經兩歲了。

  趙立夏一進門就去廚房幫忙去了,方辰跟趙立方年紀相當,平素最是親近,當下被拉著繼續給雞群餵食去了,趙立冬則是想把趙苗苗接過去:「方怡姐還病著呢,我來抱吧。」

  趙苗苗卻已經摟著方怡的脖子,細聲細氣地說:「不要三哥,我要姐姐抱。」

  方怡笑著親親趙苗苗的臉:「沒事,我已經好很多了。」

  「好了就好,你躺了幾天都不見好,剛大哥還說明兒要再去請大夫來瞧瞧,我們都很擔心。」趙立秋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方怡心裡一軟,知道這孩子在怕什麼,任誰在短短一年經歷天災人禍都會覺得害怕,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笑容不自禁摸摸他的頭,柔聲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趙立秋似有些不好意思,丟下一句要去給哥哥們幫忙轉身就跑了,方怡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趙苗苗歪著腦袋,一本正經道:「姐姐,不要歎氣,大哥說歎氣不好。」

  方怡又親了親她:「好,不歎氣。」隨即抱著趙苗苗一起看趙立年和方辰餵雞,這一看才發覺趙立年的腦袋似乎有些大過頭了,跟那細小的身子比起來簡直就不對稱,顯然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

  這時,屋裡傳來趙立夏的聲音:「吃飯了。」

  方怡收拾好心情,帶著趙苗苗進屋了,光亮的四方桌上放著幾碗湯湯水水的糊糊,有三碗是野菜糊糊,另外三碗跟方怡之前見到的那碗一樣,不過比那要稀稠許多。方怡跟著他們坐下,拉了碗野菜糊糊到自己面前,還沒來得及動筷子就被趙立夏給端走了,繼而換了碗沒有野菜的,方怡往桌上一看,只見三碗野菜的分別在趙立夏,趙立秋,趙立冬的面前,剩下的趙立年,方辰和方怡自己則是沒有野菜的,還有一個小碗是趙苗苗的。

  方辰捧著碗吃的很香,小臉兒都快要埋進碗裡去了,看樣子是餓得狠了,也難怪,他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方怡真擔心他的腸胃會餓壞,看他瘦瘦小小的樣子,明顯就是營養不良,這樣下去對身體可不好。

  眼看著大家都已經開始吃大口地吃起來,方怡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餵給趙苗苗,一旁的趙立夏見了,本想把趙苗苗抱過來,可想著方怡病才剛好,讓苗苗跟她親近親近也好,只叮囑了一句:「你自己也吃。」

  方怡心應了聲,扒了口糊糊,沒留神差點兒吐出來,這東西可真是難吃,沒有味道不說,還很乾澀,像是沙礫嚼在嘴裡的感覺,方怡草草嚼了兩下,用力嚥了下去,食道被刺得難受極了。

  一抬眼,看著大家都已經吃了小半碗進肚,絲毫沒覺得這東西難吃,方怡的心裡突然說不出的難受,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可憐的,一直以為自己吃足了苦頭,可跟眼下一比,自己的那點兒苦頭又算的了什麼?孤兒院的伙食再不好,那也是白米白面,那也是香香軟軟的食物,哪裡跟這東西這般難以下嚥,餵牲口都不一定合適。

  方辰吃了會兒,抬頭瞧見方怡又在發呆,心裡頓時不安起來:「姐姐,你怎麼了?」

  「沒。」方怡才說了一個字,喉嚨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自問並不是個多感性的人,可這會兒卻有種想落淚的衝動,她深吸了幾口氣:「沒事,我這幾天吃的少,要吃慢些才好。」最後,方怡咬牙把那一碗難以下嚥的清湯糊糊都吞了下去。

  吃過飯,趙立秋又開始收拾碗筷,他比趙立夏小了三歲,如今十三,是家裡最能幫上趙立夏忙的人。

  趙立夏去廚房裡端了碗雞蛋水出來,就是把雞蛋打碎用開水一沖,上面還飄著些油腥,比起那不知味的糊糊,這雞蛋水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就連方怡都忍不住嚥了下口水。趙立夏把雞蛋水端到方怡面前:「喝了吧。」

  方怡一愣,抱著趙苗苗呆呆地看著趙立夏。

  「你病了這麼久,身體要補補,喝了吧。」趙立夏說著,碗又往方怡的面前遞了遞。

  方怡看了眼趙立夏,又看了看懷裡的趙苗苗,小女娃兒眼巴巴地看著那雞蛋水,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卻一聲都不吭,不遠處的趙立年和方辰努力想要別開眼,卻下一刻又忍不住望過來,臉上是無法隱藏的深深渴望。方怡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這熱氣一路燙到了眼底,不然怎麼又有想流淚的衝動呢?

  「這麼一大碗我也喝不完,一人喝一點吧。」方怡最終如此說道。

  趙立夏點點頭:「你先喝,喝不完再分。」

  方怡哪裡肯:「先分了再喝。」

  趙立夏盯著方怡看了會兒,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溫柔,最終低低應了聲:「好。」

  分了四碗,方怡,趙苗苗,方辰和趙立年一人一碗,另外三個大的照例沒有,方怡對此毫不意外,也不多說什麼,三兩口把那晚雞蛋水喝了。沒有糖,也沒有米酒,放在以前她是怎麼都不會喝的,這會兒卻覺得香甜無比。

  之後,趙立夏尋了個借口,讓趙立冬帶著三個小的去院子裡玩,這才說起正事兒,要放在以前,他是沒打算跟方怡說的,因為說了方怡也是不管不顧的,但是現在,趙立夏直覺還是應該告訴方怡:「馬上就要春播了,我們的種子有些不夠。」

  方怡眨了眨眼,這具身體以前是不管這些事兒的,自從方嬸過世之後,方家的那二十畝地全部都是趙立夏在折騰,所以記憶裡還真沒有關於種子的事,也不知道這個不夠是差多少,她想了想,問道:「種子不夠,有什麼別的法子嗎?」

  趙立夏面色有些凝重:「我去找過里正,他說之前去城裡打聽過了,朝廷這會兒正往下發種子,不過去年受災的地方太多,朝廷顧不過來,我們還要另作準備才好。」

  方怡皺著眉,等朝廷發確實不靠譜兒:「那能跟人買些嗎?」

  趙立夏看了眼方怡:「我打算明日進城去看看,找找爹以前的故交,看有沒有法子買些種子來。」

  方怡沉吟片刻,最後問的很直接:「種子貴嗎?大概是什麼價格?」

  趙立夏道:「要不了多少錢的,你不用操心這個,我只是跟你說一聲,明日你跟我一道去城裡,讓大夫再瞧瞧,免得落下病根。」

  方怡皺了皺眉,很不習慣被人當小孩照顧的感覺,況且那人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十六歲的年紀放在現代才剛進高中呢,能懂什麼呢?不過她也沒再多說什麼,如今她對這地方一抹黑,當務之急是先好好瞭解瞭解這個世界裡的情況。

  見方怡沒吭聲,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06 AM


第五章:賺錢法子

  等到方怡牽著方辰回到自家泥房,趙立秋湊到趙立夏面前小聲嘀咕:「我覺得方怡姐病了一回,變了好多,以前她可是連秋收都不問的。」

  趙立冬心有慼慼地點頭:「你今天不在,方怡姐把那趙供的婆娘訓得服服帖帖的,她不止把趙供家的雞砸死了,還扇了那婆娘兩耳光呢,最後連里正都說不出話來。」

  趙立夏端起臉:「立冬,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那個潑婦打了辰辰在先,挨兩巴掌也算不得什麼。」

  趙立冬吐了吐舌頭:「大哥,我這不是說給二哥聽麼,我才不會去外面說呢!」

  趙立秋瞪圓了眼:「這麼厲害?早知道我也去看了,我看那潑婦早就不順眼了,去年她還趁著咱家辦白喜事的時候偷了我們兩隻雞呢!」

  「她去哪家吃酒席不偷些東西走!也就別人懶得跟她這潑婦計較!不過方怡姐那會兒真的跟變了個人似的,我都有點怕她。」

  趙立夏也有這樣的感覺,不過比起之前那個成天愁眉苦臉哀哀怨怨的方怡,他倒是更喜歡她現在這樣,雖說凶了點,但是不對他們凶就好了:「怕什麼,她對你們不是跟以前一樣好?不管怎麼變,她都是你方怡姐。」

  趙立冬做了個鬼臉:「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是方怡姐,將來是方怡大嫂。」

  趙立夏曲起手敲了下趙立冬的腦袋:「少貧嘴。」

  趙立冬抱著腦袋叫的誇張:「本來就是,二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趙立秋毫不猶豫地點頭:「對!方怡大嫂。」

  那頭趙立年牽著趙苗苗慢吞吞地走進來,聽到趙立冬的話立刻學著:「方怡大嫂。」

  就連趙苗苗也奶聲奶氣地說:「姐姐大嫂。」

  好不容易板起臉想要教訓教訓不聽話弟弟的趙立夏冷不丁兒被趙苗苗的童言童語給逗笑了,一面過去抱起趙苗苗,一面故作凶狠:「這個不能亂喊,傳出去會壞了你們方怡姐的名聲,小心到時候她不理你們!」

  盤桓在趙家一眾兄妹心中多日的陰霾終於散去,方怡已經好了,不會跟爹娘那樣突然死去,真是,太好了!!!

  ……

  方怡牽著方辰回到家,往炤裡添了些柴火,把鍋裡的熱水倒出來,換了乾淨地放上去燒著,準備回頭弄些鹽水給方辰清洗下傷口,再給兩人好好洗洗,這具身體生病就不說了,方辰一直陪在旁邊,雖然每天在趙立夏的監督下洗了臉,但身上還是髒兮兮的,今天還被推在地上,這讓乾淨慣了的方怡看著十分不舒服。

  所幸家裡雖然貧寒,澡盆還是有的,廚房的水缸裡也有大半缸的水,估計是趙家那幾個小子挑的,方怡琢磨著,明天起她得自個兒去挑水了,雖然這裡的很多事她都不會,至少家務事她是會做的,總不能她一個快奔三的人了還要靠著那幾個半大孩子照顧。

  方辰捋起袖子想幫忙,被方怡趕著去屋裡拿乾淨衣服去了,說是乾淨衣服,其實在方怡眼裡也不算乾淨,很多明顯的污漬都沒洗掉,不過想到洗衣服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方怡又歎了口氣。

  方怡先前就仔細看過方辰的額頭,雖說磕著了,但是並沒有破皮,小心些洗應該沒事。幫方辰把散亂糾結在一起的頭髮小心地弄開,淋了水,抹上皂角,細細的揉搓,方辰本來已經做好了頭髮被扯疼的準備,卻發現這回竟然一點兒都不疼,心裡有些不習慣,歪著腦袋去看方怡,軟軟地叫了聲:「姐姐。」

  「嗯?」方怡應了聲,停下手裡的動作:「弄疼你了嗎?」

  方辰搖搖頭,差點兒把水甩到眼睛裡,隨即被方怡按住了,便乖乖地不動了,過了會兒,又說:「姐姐,立年跟我說,立夏哥明天要帶你去城裡看大夫,姐姐明天跟立夏哥去城裡麼?」

  「別動,弄到眼睛裡該不舒服了。」方怡地動作很仔細,生怕碰著他的額頭了,「嗯,要去的,你明天跟立年和苗苗他們在家裡玩好不好?」方怡不是沒有聽出方辰話裡的期待,只是以目前的境況,就算帶著去了,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她也沒能力給方辰買,與其讓他眼饞倒不如乾脆不去,以後的日子總還長著的。

  方辰雖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想到方怡是去看大夫的,也就覺得沒什麼了,乖乖地應了:「好。」

  洗完頭方怡順手就用布把他的頭髮包了起來,小傢伙顯然對此很好奇,幾次想要伸手去摸卻又怕給弄散了,眼睛不住地往上翻,想要看清頭上是怎麼包著的。結果等方怡換了盆水回來就看到方辰坐在那兒不住地翻白眼,忍不住失笑。

  方怡在櫃子裡翻了翻……就在方怡打算給方辰洗澡時,小傢伙居然捂著衣服不讓脫:「姐姐,我自己洗。」

  方怡無語:「你每次都沒洗乾淨,過來,我給你洗。」

  方辰嘟著嘴不樂意:「我已經五歲了,可以自己洗的!」

  方怡有些想笑:「你還有半年才滿五歲呢,快過來,水要涼了。再說了,你的手破了皮,不能泡在水裡。」

  談判失敗,小傢伙一小步一小步地朝著方怡身邊挪,滿臉委屈,還帶了點兒羞澀,自己都是大男孩兒了,居然還讓姐姐洗澡,很羞羞的!

  方怡緊緊地抿著唇角,生怕一個沒繃住笑出聲,這小傢伙可真逗,等他蹭到手邊,三兩下就給剝光了。方辰驚呼一聲,連忙跳到澡盆裡,背對著方怡蹲下來,小手還緊緊捂著小JJ,剛剛洗乾淨的白嫩嫩的耳朵一片通紅,跟煮熟了似的。

  這一副害羞的小媳婦模樣把方怡逗得不行,肩膀可著勁兒地抖動,卻不敢笑出聲,據說小孩子自尊心都是很強的,幸虧方辰是背對著方怡的,不然怕是以後都不會讓方怡給洗澡了。

  方怡拿著布條仔仔細細地把方辰的後背搓了一遍,洗澡水頓時就渾濁了,可見這小傢伙每次自己洗澡有多馬虎。方怡也顧不上笑了,把小傢伙扳過來從上到下都搓了一遍。洗到小JJ的時候,方辰差點兒哭出來,後來瞧著方怡一臉認真的樣子才稍微好過了點兒,也僅僅是稍微,一洗完澡小傢伙就光溜溜地一溜煙兒跑炕上去了。方怡看著濕漉漉的床單,默默扭頭,算了,反正床單等會兒也是要換的。

  忙活完,鍋裡的水也燒熱了,方怡翻出鹽罐子,挑了點兒在碗裡,拿熱水化開了,又找了塊乾淨的帕子,仔細地把方辰破了皮的手清洗了一下,小傢伙疼得齜牙咧嘴,眼裡淚汪汪的:「姐姐,好疼。」

  「乖,忍著點,不洗裡面有細菌。」

  方辰滿頭問號:「什麼是細菌?」

  方怡一愣,隨即笑了笑:「沒什麼,就是很小很小的髒東西。」

  方辰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乖乖地任由方怡擦洗。

  弄好這些,方怡自己也在廚房裡好好地洗了一遍,雖然不至於一盆黑水,卻也沒乾淨到哪裡去,半缸子水很快就見了底,忙完這些,天已經黑透了,所幸這沒有空氣污染的的地方,夜空也分外的明亮,就著月光也能看清東西,方怡仰頭看了會兒,莫名地有些憂傷,她從那個世界裡消失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為她難過,她還沒來得及立遺囑,好不容易才攢了錢付了那間小公寓的首付,剛搬進去沒幾天呢就來這兒了,早知道還不如把錢給孤兒院。

  趴在炕上自怨自艾了半天的方辰發現外面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忍不住探出頭叫了聲:「姐姐。」

  這一聲擾亂了方怡的思緒,她穩了穩心神,擦了下眼角的淚花兒,轉身進屋:「來了,晚上涼,別下床。」

  就著月光把床單換了,被套都是拿針線縫住了的,一時半會兒不好弄,只能將就著睡一晚,方怡躺在硬梆梆地炕頭上,身旁是方辰小小的暖呼呼的身子,連帶著她的心也漸漸暖和了起來,即便這裡有千萬般的不好,卻有個全心全意依賴她的弟弟,還有幾個可愛的半大孩子,她就替原本的方怡好好的活下去吧。

  轉過頭,正對上一雙明亮的眸子,方怡笑著揉了揉方辰的腦袋:「我就在這兒,睡吧。」

  方辰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容,雖然姐姐這次醒來變了好多,但還是他喜歡的那個姐姐,小傢伙心滿意足地閉上眼,不一會兒就傳來了細微的鼾聲,方怡伸手給他掖了掖被角,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問題。

  錢肯定是要賺的,但怎麼賺是個問題,不論古代還是現代,賺錢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別是手裡沒本錢又沒門路的時候,這點沒有人比方怡體會得更深。

  眼下又恰逢災年,想從向來就節省的古人手裡摳出錢來,只怕更難,方怡翻了個身,她學的是法律系,工作是律師,專業知識工作經驗在這裡完全用不上,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她倒是跟著老媽媽們種過菜,也做過一些手工活兒,可那也沒什麼用,莊稼活兒跟種白菜蒜苗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她連五穀都分不清。

  想了許久,方怡忍不住歎了口氣,她堂堂名牌大學本科生,居然一點實用技能都沒有,當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不對,她連書生都不如,好歹秀才什麼的還能免稅,成績好的還能混點兒工資。

  想到這兒,方怡的心思又轉到了方辰身上,方辰已經五歲了,之前跟著父母念了些書,去年家裡出了事,他一年沒念三字經了,也不知道還記得幾句,這書可不能丟下,要想出人頭地,還是得唸書,在這點上,方怡毫不猶豫。這般亂七八糟地想了許多,也不知何時才沉沉睡了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08 AM


第六章:八婆

  天剛擦亮,趙立夏和趙立秋就起來了,其他幾個還睡著,趙立夏準備早飯,讓趙立秋去喊方怡,今兒要進城,得早點出發。

  方怡只覺得剛睡著就迷迷糊糊聽人在喊她,閉著眼睛應了句,一翻身準備繼續睡,冷不丁被人踹了一腳,這才把她清醒了,睜開眼就看到面前四肢大開睡得香甜的方辰,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何方。外頭趙立秋還在鍥而不捨地喊著,方怡又應了一聲,連忙下床去開門,手碰到門邊兒了才想到這是古代,衣衫不整不能隨便開門,轉身又走到窗邊,探出頭:「立秋,我就起來了。」

  趙立秋看到方怡的半邊臉,壓低了聲音道:「方怡姐,大哥說進城要趕早,讓我來喊你起,早飯做好了,你等會兒過來吃啊。」

  「好,謝謝。」

  趙立秋奇怪地看了眼方怡,轉身跑回家了。

  方怡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看了眼猶自睡得香甜的方辰,決定還是讓他繼續睡著,自己一個人去了隔壁。早飯依然是糊糊,只不過是濃稠點,照例有三碗是野菜糊糊,方怡搶著端了碗野菜的:「既然是三碗,那就由三個年長的吃,我怎麼能讓立冬替我吃呢。」

  趙立夏說不過方怡,只得由她去。三人吃完早飯,立夏把剩下的放在鍋裡用熱水溫著,等其他幾個起來了自己吃。

  想到屋裡的方辰,方怡道:「方辰還在家裡睡著呢。」

  「我去把他抱過來吧,免得回頭醒了沒看到你著急。」趙立夏說著,跟方怡一道去把方辰抱過來了,小傢伙這陣子辛苦了,這麼大動靜竟然也沒醒。

  弄好這些,趙立秋已經架好了牛車停在屋外,趙立夏裝了三個餅,又帶了兩張兔子皮,這才出了門,想了想,叮囑道:「立冬還小,你留在家裡看著他們,地裡就別去了,我跟方怡早去早回。」

  趙立秋點點頭:「好,你們路上小心。」

  牛車其實就是給牛套上板車,坐起來絕對談不上舒服,再加上這路也不平整,車軲轆也沒套橡皮圈兒,坐了沒一會兒就咯的人屁股生疼,方怡看著前面拖著車慢悠悠走著的黑牛,琢磨著自己下去走是不是要更舒服點兒。

  天還沒亮透,村子裡已經有不少人家都起來了,一路陸陸續續遇到不少人,有些很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有些則是有些陰陽怪氣地瞅著方怡,八成是昨天圍觀的人群之一。方怡依著記憶一個個的努力認著,反正前頭有趙立夏頂著,她只要跟著喊就行了,村裡的人大都氣色不太好,顯然過得很艱辛,靠著土地生存的農民,一旦天災人禍,日子可是難熬的很。

  在村外小溪邊的時候遇到了幾個提水大媽,明顯態度很不好,眼底是赤裸裸的輕蔑:「喲,趙家小哥兒這是要帶著小娘子去哪兒啊?」

  趙立夏神色微變,板著臉道:「嬸兒,你不要亂說話!我是帶方怡去城裡看大夫。」

  那位大媽晃了晃扁擔:「到底是精貴人啊,就被吹了幾口風都要請上幾次大夫,我說趙家小哥兒,別拿你父母的血汗錢不當錢,你問問這年頭還有誰會花那個閒錢去請大夫,更何況還是別家的人。」

  另外那個大媽接過話頭:「人家可不是別家的人,不是說那方家的臨死前把人托給他了麼。到底是年輕啊,哪像我們,喝口水都要算計著不能喝多了。」

  趙立夏被說的滿面通紅,想反駁卻插不上嘴,方怡看的直搖頭,到底是個孩子,哪裡鬥得過這些閒的蛋疼的村姑八婆。

  說話間,又一位大媽挑著擔子走過來,這邊的人一瞧見她,立刻就叫開了:「他三嬸兒,你家大侄子又帶著方怡去看大夫了。」

  來的那位可不就是之前想吞趙立夏那棟房子的叔叔嬸嬸之一麼,她看到這邊的動靜,原本還打算笑的臉立刻就抹下來,叉著腰就訓了起來:「趙立夏,你銅板兒多的往外蹦是麼?方怡,你這小蹄子,看著好好的還要看什麼大夫?感情不是花你家的錢不心疼是吧?我家立夏人實在,你別太蹬鼻子上臉,天天作妖,當心哪天作死了,連你爹媽的臉面都丟乾淨。」

  趙立夏梗著脖子就要出聲,卻聽到身後方怡淡淡的語氣:「各位嬸兒,我們還趕著進城呢,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啊。」

  聽方怡這麼說,趙立夏也就沒再說什麼,反正他也知道自己是說不過這幾位的,當下趕著牛車悶頭往前走。

  那幾位大媽被方怡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以往她們也沒少擠兌方怡,因為方怡的父母是外來人,而且男的俊女的俏,惹得村裡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地去看,她們平日裡沒少聽自家漢子說人家多秀氣她們多粗俗,心裡頭憋得那口氣啊,實在是不出不快,每回都得把他們母女說哭了才滿意了,卻沒想到今天方怡居然沒反應,就好像她們放了個屁一樣,跟她完全無關。弄到最後,鬱悶的,反而成了她們自個兒,這種一拳頭打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實在是太憋屈了,憋屈地讓人忍不住就想摔桶子。還挑他娘的水啊!人家吹個風就要看幾回大夫,自個兒跟頭牛一樣累死累活天天吹風!

  瞅著方怡他們走遠了,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媽這才開口:「我說老趙家的,你們快別說了,昨兒趙供家那婆娘的事兒你們還不知道吧?方怡這小妮子可不好惹!」

  一眾八婆頓時來了精神:「啥事兒啊,我跟我男人下地去了,不在村裡啊,回來的時候見到大夥兒嘀嘀咕咕的也沒時間去問,趙供家的咋地啦,她不是最牛掰的麼。」

  「哎喲你們還真不知道吶,難怪……」那位大媽當下添油加醋把昨天的事給說了一遍。一群人就著這件事嘖嘖有聲地洗了一早上的衣服。只有趙立夏的三嬸兒陰沉著臉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等到出了村,趙立夏忍不住回頭去瞧方怡,就怕她又難過的哭了,他的那個三嬸兒可是出了名的嘴毒,結果卻只看到方怡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感慨,這大病了一場,性子是真變了。

  方怡原本在琢磨事兒,架不住趙立夏三番四次地回頭,像是打量什麼稀有物種似的,忍不住好笑,問道:「怎麼了?」

  趙立夏趕緊地搖頭:「沒,就是覺得你這一病,好像變了些。」

  方怡心下一緊,斟酌著問:「不好嗎?」

  「不是,挺好的。」

  方怡笑了笑:「我以前太軟弱了,總想著靠別人,這次生病想通了,我要努力的過好日子,別人說什麼又有什麼要緊的。」

  趙立夏點頭:「是這個理,過日子要往前看,就算再苦也總會好的。」

  這話說到方怡的心裡去了,她的上一世就是靠著自己一點一點努力賺出來的,要總是想著那些悲慘的事兒,她壓根兒就不用活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方怡把話題拉到正事兒上:「種子的事兒你有幾成把握能弄到?」

  趙立夏沉吟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我也沒多大把握,我去找的人跟我爹熟,以前我爺爺家裡窮,就把我爹送去跟人打獵,後來有次遇到大蟲,教我爹打獵的人年紀大了跑不動,被大蟲抓了一爪子,還是我爹把他救回來的。那次以後他就不讓我爹打獵了,托人把那隻大蟲賣了個好價錢,還給我爹找了個媳婦,這次我要去找的人,就是當初幫忙賣大蟲和給我爹娘說媒的,我爹說他門路很廣,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但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幫我。」

  方怡聽得認真,看起來,那個人似乎是看的那個老獵人的面子,不過既然是他做的媒,想必跟趙立夏的母親也是有些淵源的,應該不會不幫忙,如果真的是個路子廣的人,弄點兒種子應該不是難事。

  趙立夏聽了方怡的分析,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先試試吧,如果不行再說。」

  方怡想了想,又說:「記得跟他說得淒涼些,就說家裡嘴多,小孩兒餓不得,基本沒留下多少種糧,如果他不幫忙就只能熬過這一年了。還要說這種子咱們是花錢買,不是借。」

  趙立夏抿了抿唇,看向方怡目光頓時帶了點兒糾結,雖說他來之前也是抱的這種打算,但是從方怡的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應了句:「好。」

  方怡坐在車上,越坐越覺得冷,這地兒是偏北方,初春的早上還是有些冷的,風吹在臉上都有點兒刮人,再加上一路顛簸,方怡終於忍不住從慢悠悠地馬車上跳了下去,把趙立夏嚇了一跳,她連忙說:「坐著有些冷,我走走。」

  趙立夏正值青春年少花樣年華,這會兒正是不怕冷的時候,根本沒意識到這些,頗有些懊惱:「早知道就帶個氈子來,你病還沒好,別又吹著了。」

  方怡搓搓手,笑道:「沒事兒,走走路就暖和了。」

  趙立夏也跳下車陪著方怡走,走了會兒心裡就納悶兒起來了,方怡以前走路慢吞吞的,用村裡人的話說就是邁著小碎步,這會兒竟然快多了。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個多時辰的路途竟也沒覺得漫長,方怡心裡有些吃驚,從小到大,她的性子都是出了名的冷淡,沒想到居然還會有跟人連續聊三個小時都不覺得膩煩的時候,對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半大孩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09 AM


第七章:第一桶金

  進了城,趙立夏熟門熟路地把牛車存在城門口不遠處的一家糧鋪子裡。帶著方怡就要往大夫那兒走,方怡一路好說歹說,就想把他給勸住,開玩笑,從古至今,看病都是個坑錢的事兒,她只是感冒而已,如今都退燒了,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兒,還有什麼要看的,何必給人白賺錢。

  等到兩人踏進了醫館,方怡才明白,眼前這個半大的孩子是個倔驢子,一旦決定的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其實方怡是誤會趙立夏了,他只是看著方怡性情大變,心裡擔心是不是哪兒給燒壞了,所以才讓大夫確認一下。方怡要是知道他的心思,估計打人的心都有了。

  大夫是個老大夫,一把白鬚,盯著方怡看了半晌,又把了脈,這才慢吞吞地開了口:「小姑娘的病已經康復了。」

  方怡聽了,忍不住瞪了趙立夏一眼,就說沒事吧!趙立夏憨厚地笑了笑,趁著方怡四下打量的空擋,附到老大夫耳邊,低聲問:「大夫,發熱會不會引起性情變化什麼的?」

  老大夫雖說病人多,但是對這兩個年輕人還是有印象的,他瞇著眼摸了半天的鬍鬚,這才說:「按醫書上說,這是完全有可能的,我也曾聽說過有人昏迷一場之後,性情大變。小姑娘之前磕著了腦袋,又染了風寒,許是因為這,才導致性情發生了變化,只要沒有失憶,那就不是大事兒。」

  趙立夏想著昨天方怡說她父親當年的事兒,也認得村裡的人,顯然是沒有失憶的,那也沒什麼大事兒,遂也就放下心來,跟老大夫道了謝,正要付診金,卻被老大夫推辭了:「既然沒病,早早去吧,別耽擱我看病。」

  離開醫館,那就直接去找那人了,方怡跟在趙立夏的身旁,兩眼不住地四下打量,想要找出有什麼賺錢的門路來,街上還算熱鬧,人來人往的,神色都很匆忙,路旁時不時有個小攤點兒,賣些饅頭包子之類的,方怡聞著那香氣,口水都被勾出來了。

  趙立夏最後停在一間鋪子外:「方怡,我進去找人,你在這等等我好不?」

  方怡道:「那我就在這四周轉轉,你要出來了就在門口等我,我看到你就過來。」

  「也好,你不要走遠了。」趙立夏一面叮囑,一面數了五個銅板遞給方怡。

  方怡哪裡會要:「我就轉轉,不買東西,你快去吧。」

  趙立夏抓了方怡的手,把銅板放到她手心,這才轉身進了鋪子。方怡看著手心裡的五個銅板,愣了好一會兒,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她握著手心,抬頭看了眼鋪子的名字,轉身去隔壁店裡晃悠了。

  這似乎是條商業街,賣的都是些「高檔品」,那些掌櫃的小二看到方怡進門,大部分都只是掀了掀眼皮,繼續該幹嘛幹嘛,也是,以她這身打扮,也不像是會買胭脂水粉珠花兒首飾的,只有那賣布匹的小二上來招呼了一聲,卻被方怡一句「我只是看看」給堵了回去。

  走了沒兩步,方怡的腳步頓住了,隨即踏進了身旁這家書店,兼賣筆墨紙硯。書店的掌櫃一身藍色長衫,看著就斯斯文文的,看到方怡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卻並沒有出聲,倒是他身旁的正在打掃的小二瞧見了,似乎想要上前,被那掌櫃的攔住了。

  方怡翻了兩頁,這古人的書看起來還真是有些吃力,看了幾頁方怡突然想起個法子,不知道這個朝代有沒有活字印刷,若是沒有,這些書籍豈不都是靠人手抄的?

  於是,書店的掌櫃就看到那位原本正認認真真看一本書的人,突然放下書,一本又一本的翻起來,有些明明是同樣的書,像是在驗證什麼似的,掌櫃的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了,就在他打算上前詢問的時候,那位姑娘轉身了。

  方怡對比了幾本,發現這果然都是手抄本,心下有些激動,也許她的第一桶金有著落了!

  「請問你們掌櫃的在嗎?」

  掌櫃的笑了笑:「我就是,姑娘是要買什麼書嗎?」

  方怡舉了舉手裡的書:「這書是手抄本嗎?」

  掌櫃的心裡隱約有了猜想,點點頭:「姑娘手裡拿的兩本都是手抄本。」

  方怡抿了抿唇:「你們還有書需要抄寫的嗎?」

  掌櫃的笑容依舊溫和:「有,不過要先看過字才可以。」

  「應該的,那掌櫃的能借我一支筆和一張紙嗎?我寫給您看看,若是您覺得還行,咱們再談。」

  掌櫃的笑容一僵,他本以為方怡是替家裡的弟弟或是兄長來問的,卻想到居然是毛遂自薦,這小姑娘倒是大膽。眼底帶了些興致,掌櫃的示意小二拿來紙筆。

  方怡深吸了口氣,凝神靜心,片刻後才拿起毛筆,照著那詩集的字寫了一遍,其實她也想寫幾個自己最拿手的字,可惜她對繁體字的認知僅限於勉強看得懂,要真讓她寫是決計寫不出來的。寫差一點兒,或是寫錯字,方怡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分數再低也好過因為答錯題目而零分對吧!

  掌櫃的一直在旁邊微笑地看著,連方怡都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緒,他盯著方怡的字看了好一會兒,在方怡以為他看不上眼的時候,終於點了點頭:「姑娘的字雋秀中帶著蒼勁,倒是與姑娘的性情相似。不知姑娘多久能抄錄一本?一本欲收幾何?」

  方怡心下一喜:「多謝掌櫃的,我這也是第一次抄書,不懂這其中的行情,掌櫃的店裡是什麼規矩,我按那規矩來就是。」說完,還不待掌櫃的開口,她又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不然我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來賣字,實在是有違母訓。」

  掌櫃的微微一窒,原本想好的數目又回到腦子裡轉了一圈兒,數額稍稍多了幾分:「姑娘不必介懷,近來年歲不好,姑娘此舉也是為家人分憂,想必你的母親也能諒解。不如這樣,這類詩集一本二十文,這類小說一本三十文,筆墨紙張我提供,你看可好?」

  這個價格還算不錯,方怡剛剛就看過了,按照詩集的字數,她要整天抄寫,大概兩三天就能抄完一本,不過家裡還有其他的活兒,她不可能白天就光抄小說了,這樣大概要個四五天的樣子,一個月算下來就能賺一百多文錢,也算是不少的一筆了,當下正要點頭,突然聽到趙立夏的聲音:「方怡,你想買書?」

  方怡轉過頭,看到趙立夏跟一位中年人走了進來,那人人高馬大,留著絡腮鬍子,臉上笑瞇瞇的,看著十分豪爽,趙立夏指了指方怡:「白叔,這就是方怡。」又對方怡道,「這是白叔。」

  白叔衝方怡點頭一笑,跟掌櫃的打了個招呼:「這位是我故交好友的侄女,劉老弟可要算便宜些才好啊。」

  掌櫃的目光微閃:「好說好說,那就一本在原來的價位上再加五文可好?訂金嗎,就不用付了,我相信白大哥的。」

  方怡連連點頭:「多謝掌櫃的!」

  白叔有些意外,聽掌櫃的說了之後才知道方怡是想抄書賺錢,心下對方怡的感官好了幾分,起先聽趙立夏說的時候,還只當他這老實侄子被人賴上了,現在看來,這姑娘確實是不懂農務,不過能想著抄書賺錢也算不錯,至少沒想白賴著趙家不是。

  拿了筆墨和要抄寫的書,方怡又跟掌櫃的低價買了本三字經。

  出了書店,趙立夏低聲跟方怡商量:「如今種子急缺,眼下白叔能買到的種子也只有芝麻和棉花,我這就準備跟他去買種子。」

  方怡道:「芝麻和棉花也不錯的,去年天災,今年大家肯定都種糧食去了,這芝麻跟棉花的價格八成會上漲,到時候咱們賣了再去買糧食也是划算的。」

  走在前頭的白叔聽到這話,略微挑了挑眉,唇角泛起意義不明的笑容。

  買完東西,兩人被白叔強留著吃了頓午飯,晌午過後,滿載而歸,趙立夏看著滿滿一車的東西,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真沒想到,這芝麻和棉花的種子會這樣便宜,白叔當真是個好人!剩下的錢能夠做許多事了。」

  方怡看著趙立夏明亮歡快的笑容,也彎起嘴角:「是啊,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趙立夏正色道:「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裡的。」

  許是心情好的緣故,方怡覺得回去的路比來時走的更快更輕鬆了,兩人剛一進村,遠遠就見趙立年守在村頭,看到他們立刻跑了過來:「大哥,方怡姐,里正讓我在這裡等你們,讓你們回來了就趕緊去祠堂。」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1 AM


第八章:趙氏祠堂

  去祠堂?以方怡這個現代律師的眼光來看,古時的祠堂通常都意味著不公平以及私下用刑,所謂的是非對錯都是由一群老頭子決定的,比皇帝還獨裁,好歹皇帝一意孤行還會有大臣蹦出來反對,這祖宗祠堂裡可沒人敢反駁那些老頭子的話。

  趙立夏皺著眉,昨兒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里正也已經點頭了的,怎麼今天又鬧到祠堂去了?還是說有別的事?

  趙立年雖然只有五歲,卻是個機靈的孩子,等氣兒喘順之後,小聲地把趙立秋之前叮囑他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二哥說,趙陳氏那潑婦昨兒吃了虧,今兒一早把娘家兄弟都叫來了,打了趙供一頓,還要來找方怡姐算賬,最後被里正帶人趕上了,這會兒都抓到祠堂裡去了,讓方怡等會兒去了,只管凶,咱們趙家村兒給她撐腰。」

  趙立夏連忙問:「他們鬧到我們家去了?你們有沒有被打?」

  趙立年搖搖頭:「他們剛踹開我們的門,里正就帶人來了。」

  聽到這話,趙立夏和方怡心裡一陣後怕,這要是里正來的稍微晚了一步,一屋子的半大孩子豈不是都要遭殃?擔心過後,方怡怒火中燒,她本以為對付趙陳氏那種潑婦,只管用鬼神之說來嚇住她就夠了,卻沒想到她居然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

  眼看方怡沉著臉轉身就朝祠堂的方向去,趙立夏下意識拉住了她:「我們先把東西送回家再過去把。」

  方怡轉頭看了眼趙立夏:「我先去祠堂,你把東西送回家再來。」

  趙立夏被她的氣勢鎮住,愣愣地鬆了手,看著她走遠,過了會兒才回過神,看看方怡,又看看趙立年,一咬牙,直接趕著牛朝祠堂方向去了,方怡如今性情變了,他還真有些擔心她做出什麼事來。

  方怡冷著臉,大步朝祠堂走去,老遠就看到祠堂外圍了許多人,看樣子是把所有人都叫來了。趙家村是附近十里八鄉最大的村子,趙家祠堂也是最體面的,饒是如此,祠堂裡還是裝不滿全村的人,這會兒,但凡說得上話的家主都在裡頭,外面的大都是婦孺。

  陸續有人看到方怡過來,許是她週身的氣息太過冷冽,雖然小小年紀,卻愣是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搭訕,只自覺地讓出一條小道兒來,讓她進去。

  方怡還沒走到裡面,聽到裡頭趙陳氏在嚎哭:「我不活了!我死給你們看!」

  接著又是一陣拉拉扯扯地聲音,方怡幾步衝過去,一腳踏進祠堂大門,冷聲吼道:「讓她死!」

  場面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方怡,連趙陳氏都忘了撒潑,方怡指著趙陳氏狠狠道:「她不是要死嗎?就讓她去死,你看她敢不敢死!」嘴裡叫著要死要活的人從來都是最怕死的!這種把戲方怡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

  方辰在看到方怡進來的一瞬間眼睛就亮了,抬腳就想跑過去,卻被身旁的趙立秋拽住了,趙立秋衝他搖搖頭,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方辰有些不解,卻還是乖乖點了頭,立秋哥總不會害他的。

  方怡這話說完,原本拉著趙陳氏的人看了看里正,果然就後退了幾步,不再拉她了。

  趙陳氏抖著肥厚的唇看了方怡好一會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好久過後才猛地一拍地板,再度嚎了起來:「你們這真是要活活的逼死我啊!我給你們老趙家養兒養女,做牛做馬,你們居然合起伙來要我死啊!」

  方怡匆匆掃了眼祠堂,整個祠堂上只坐著五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這會兒臉色都不太好看,里正站在他們身旁,陰沉著臉,里正旁邊是趙家兄妹幾個和方辰,中間跪著的除了趙陳氏,旁邊還五花大綁了六個壯年漢子,估摸著就是趙陳氏的娘家兄弟了。

  「沒人要你死!要死的是你自己!」

  許是見別人都沒出聲,趙陳氏又有了膽量:「你這個小賤人,你作死,就是你全家都死絕了,老娘我也不會死!」

  方怡卻不再去看她,轉而看向了那幾位坐著的老者,直挺挺往下一跪:「這祠堂是族裡最為莊重的地方,幾位是族裡最值得尊敬的長者,這裡本輪不到我一個外姓的小丫頭來說話,只是這趙陳氏實在是欺人太甚,我才不得不為我弟弟方辰出頭,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但是方辰不能不在乎,我們方家的清譽不能不在乎。」

  里正微微側過身子,看向幾位老者,幾位老者互相對視幾眼,略微一點頭,其中一位咳嗽了幾聲,衝里正抬了抬手,里正會意,轉身道:「方怡,你先起來,今天本就是為了你們姐弟主持公道,有話你就說吧。」

  方怡又磕了個頭,這才站起身,緩緩將之前的事又細細說了一遍,雖然這事兒昨天已經了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在場的不少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只當趙陳氏帶著娘家兄弟來趙家村兒行兇,所以才逼得里正請了族裡的老人開了這祠堂,卻沒想到之前還有這一節。這會兒聽方怡說了,才覺得這趙陳氏真是鬧騰的沒邊兒了,以往只是趁著紅白喜事偷雞摸狗的,如今竟然都明晃晃的去別人家裡搶了,還動手打人,打得還是個五歲的孩子,這也太不要臉了。

  「我本以為昨日這事兒應當就過了,卻沒想到你居然今天就找人來打我們,你當真就看準了我們是孤兒所以就要任你欺負?你帶著你的兄長打了自己的丈夫,又在村子裡橫行無道,踹了別家的門,你當趙家村是你們家後院嗎?你當趙家村所有人都是睜眼瞎嗎?你把趙家家規置於何地!你把趙家一眾長者置於何地!」

  方怡的語調不緩不急,態度不吭不卑,這番話簡直說到眾人的心坎裡去了,看向趙陳氏的目光更加的不滿起來,若不是還有族長他們在此,只怕就忍不住要罵人了。這古人的地盤意識可是很強烈的,隔壁村的就是隔壁村的,你一個隔壁村的人,大搖大擺跑到我們地盤上踹門打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看到眾人的反應,方怡收了聲,她的話說到這份上,愛面子的族長想必不會輕饒了趙陳氏,且先看看情況再說,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善了,這種人,不弄的她痛痛的,她記不住教訓!

  幾位老人陸續咳嗽了起來,身旁的人連忙輕撫他們的後背,低聲勸著莫生氣莫生氣。這時候,外面又是一陣響動,方怡回過頭,卻是趙立夏攙扶著趙供走了進來,那趙供被打的鼻青臉腫,走路一瘸一拐,顯然是被打得狠了,他一進門,剛開口就是一陣咳嗽,聽起來比那幾位老頭兒要揪心得多,好一會兒才順過氣兒來,他指著跪坐在地上的趙陳氏,衝著幾位老人道:「趁著今日族長在此,我要休了這悍婦。」

  「什麼!」趙陳氏尖銳的嗓子劃得人耳膜一陣生疼:「你個死沒良心的,你居然要休了我!你憑什麼休了我,老娘跟你拼了!」

  「胡鬧!」族長一聲呵斥,祠堂裡外頓時靜悄悄的,連小孩兒都被大人摀住了嘴,免得不小心發出聲來。

  趙供強忍著咳嗽,不一會兒便滿面通紅。趙陳氏一抽一抽地哭,旁邊那幾個被堵了嘴的壯年漢子心道這回真是鬧大了,連趙供這麼好脾氣的人居然都說得出要休妻的話來。

  族長喘幾口氣,看向里正:「派過去的人回了沒?」

  里正:「這才半個時辰的功夫,估計這會兒還在路上。」

  族長點點頭,看了眼趙供:「搬個椅子給他。」

  一時間,祠堂裡又恢復了安靜,族長突然衝方辰招了招手,方辰眨著眼納悶地看著這位老爺爺,直到趙立秋在他身後輕輕推了一把,他才走過去,乖乖喊道:「族長爺爺好。」

  族長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方辰的頭頂,滿是溝壑的臉擠出一絲笑容:「乖,告訴爺爺,你會背幾句三字經?」

  方辰小臉兒一紅,不自禁背起手,囁嚅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開口:「去年年初會背三十句,現在,現在只會二十三句了。」昨天聽方怡當眾說他會背幾十句三字經,回頭小傢伙立刻就在心裡默默背了幾遍,可惜任憑怎麼回憶都只記得二十來句,小傢伙沮喪極了,覺得自己給姐姐丟臉了。

  族長又笑了笑:「能背二十三句已經很了不起了,想當初,我十歲才背得出二十句。」說罷,又摸了摸方辰的腦袋,「背給爺爺聽聽,好不好?」

  方辰點點頭,背著手,搖頭晃腦地背起來。

  方怡看到方辰這可愛的小模樣,冰冷的眼眸終於染了一絲暖色,看得一旁的趙立夏暗自鬆了口氣,他是真怕方怡不管不顧地鬧起來。

  等到陳家村的里正帶著一眾人匆匆趕來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背誦什麼,那位里正的腳步一頓,頓時就想起剛剛路上聽趙家人說的那個才五歲就會背誦幾十句三字經的孩童,心下一沉,明白今天這事兒怕是沒那麼容易善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2 AM


第九章:性情大變

  在看到陳家村里正一行人的到來之後,方怡不動聲色,悄悄地後退了一步,退到了祠堂的門檻之外,她依稀記得以前在網上看過,說是古代祠堂一般是不許女人進去的,她剛剛一時情急沒想到,幸虧只站在門邊,希望回頭別被人抓到這事兒來大做文章,她可不想挨板子。

  趙家村和陳家村在這十里八鄉都算是大戶了,那趙陳氏之所以這麼囂張,依仗的也不過就是兩個村兒的里正,趙家村的里正是她男人的叔,陳家村的里正是她親爹!這會兒在趙家村受了莫大的委屈,看到自家的爹來了,一口氣兒哭的是蕩氣迴腸,跟那十八彎的山路似的。

  陳家村的里正一眼就看到了瘋婆子似的三女兒,旁邊還有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幾個兒子侄子,一路攢起來的火氣瞬間就滅了不少,自己的親骨肉弄得這幅田地,能不心疼麼!

  趙家村的族長冷眼看著陳家村的里正一臉心疼的模樣,猛地咳嗽了幾聲,終於讓陳家村的里正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他四下看了一圈兒,衝著坐著的幾位老人躬了躬身:「聽到老爺子的召喚,我這就急急忙忙地趕來了,也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家這幾個不成氣的東西要是惹到您老了,只管教訓就是,不必看我的臉面!」

  族長又是一陣猛咳嗽,旁邊的里正轉身走到門口,讓祠堂外的一眾女人小孩兒們都散了去,該教訓的已經當眾教訓過了,剩下的是男人們的事兒。

  方怡抿了抿唇,透過里正看向祠堂內,目光帶了些擔憂,方辰畢竟還小,若是被算計了怎麼辦?趙立夏見了,走到門外,低聲跟方怡道:「有我在,沒事的。立秋剛把苗苗托給趙二哥家的嫂子了,你先帶她回家,牛車我停在那邊,你要方便就一道牽回去。」

  方怡別無他法,只得點頭:「我牽回去吧。記著,但凡跟辰辰有關的事兒都推了。」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所有跟我們有關的都推了。」

  趙立夏低低應了句,看著她走遠幾步,這才回身,正碰上等在門口的里正,隨即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里正是知道方怡被托付給趙立夏的事兒,當時他還在場,也算是個見證,這會兒看到趙立夏跟方怡姿態親密,不禁搖搖頭:「你這小子,可小心以後被方怡給拿捏住了!當家作主的還得是男人才行,不然弄得跟裡頭那個一樣,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趙立夏被說得紅了臉,吶吶地點頭稱是,心想方怡可不會跟趙陳氏那樣潑皮無賴!

  里正想想,又問了句:「你今兒帶方怡去看大夫了嗎?怎麼說?」趙立夏知道里正問的什麼,當下把大夫的話說了一遍。里正摸摸鬍子:「原來是磕著腦子了才性情大變啊,哎,造孽,沒事就好。」

  ……

  且說方怡走出祠堂沒多遠,就看到了趙立夏的牛車,旁邊還站著趙立年和一個年輕的婦人,那人懷裡抱著趙苗苗,正是趙二哥的嫂子,方怡走過去,一面接過趙苗苗,一面跟趙二哥家的嫂子道了謝。

  那趙二哥的嫂子是個心軟的人,歎了口氣道:「這趙陳氏也真是作孽,欺負誰不好,偏要欺負你們。」

  方怡淡淡應了句:「許是看我們無父無母才覺得好欺負吧。」

  「哎,別說這樣的話,咱們趙家村兒的人,明理的還是多數,沒看今天,小半村子的男人都去抓那幾個人了。」

  若不是里正出頭,誰會出面?方怡心裡冷哼一聲,面上卻微微笑了笑:「是啊。」

  趙二哥的家跟方怡他們不順路,跟方怡說了幾句就告別了,方怡讓趙立年到板車上去坐著,拿起鞭子甩了一下板車,嘴裡呵斥了一聲,那母牛就慢悠悠地往家裡走去,都是自家養久了的畜生,沒人捨得真打下去。

  趙立年坐在板車邊緣,晃著腿,揚起腦袋看方怡:「方怡姐,祠堂裡什麼事兒啊?大哥他們什麼時候回?」

  方怡摸摸他的頭:「趙陳氏那潑婦今天找了人要來打人,被里正帶人抓了去,這會兒在商量怎麼處置她。」

  趙立年瞪圓了眼:「她要打你和辰辰嗎?真壞!」

  方怡點點頭:「是很壞。所以她現在要接受懲罰,立年以後不能做這種事,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欺負弱小,當然,也不能任人欺負。」

  趙立年挺了挺小胸脯,大聲道:「當然!我是個男子漢,才不會欺負別人!要是有人欺負我們,我就打回去!」

  方怡笑笑,沒有說打人要不得的話,在這落後的古代農村,被欺負了要是不適當反擊,只怕回頭會被更多人欺負,她從來就不是個甘心任人欺負的人。

  趙苗苗摟著方怡的脖子,腦袋一點一點的,平日裡這會兒她還在午睡,方怡摸摸她瘦弱的小臉兒,心裡想著等會兒回去該做些什麼,髒衣服是要洗的,水缸的水不知道拎了沒,兩家的屋子都要好好整理一下,今天買回來的種子得等趙立夏回來再看怎麼放,不過那位白叔送的對兔子可以先安置了。

  「喲,這好大一車的東西啊!」尖酸刻薄地聲音打斷了方怡的思緒,她回過神,看著前頭擋在路中央,很明顯是善者不來的三位大媽,其中一個今早還在小溪邊見過的。

  趙立年看到這仨人,立刻像是炸了毛的小獸,跳下板車擋在前面,怒瞪著那三位大媽:「你們又想搶我家的東西麼!」

  那三個大嬸兒被趙立年嗆了一口,臉上頓時不好看起來,指著趙立年就罵:「你這小兔崽子,作死啊!我是為了你們好,省的回頭家產都被個外人給敗光了,你跟你那大哥一個德行,看到女人就移不動路了是不?小小年紀就學人胳膊肘往外拐!小心以後被人趕出家門喝西北風!」

  方怡拉著趙立年:「立年,乖,上車去。」回頭又看了眼面前的三人,「這車上的東西,說來還得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去年打著幫忙的幌子拉走了趙家那麼多糧食,趙立夏何至於大老遠跑到縣城去跟人買種子。」

  那三人一聽,頓時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她們也是看準了全村的漢子都在祠堂裡呆著,沒人來多管閒事兒,所以才想著堵在路口罵一頓,自從去年趙立夏找了里正,斷了他們幾家的想念,幾個叔伯還沒怎麼地,幾個嬸嬸卻是隔三差五的就要上門罵一回,對此里正也不好再多說,畢竟他還是個外人,趙立夏哥兒幾個都是臉皮薄的,不可能撕下臉去罵,每次都是門一關只當沒聽到。那幾個人就轉頭去罵方怡和方辰,每次都得罵哭了才滿意,今兒一早在小溪邊,三嬸兒一通罵沒有任何收穫,心裡哪裡甘心,這不,立刻就找了另外兩個來。

  方怡根本懶得理她們,趕了牛車繼續往前走,懷裡瞌睡的趙苗苗被罵醒了,揉揉眼睛,癟著小嘴兒,要哭不哭的,方怡低聲哄了幾句,只覺得這些鄉下潑婦真心的惹人煩,一天到晚的除了罵人還會什麼,跟瘋狗似的。

  那三個人罵著罵著有些傻眼,方怡這小妮子還真是轉了性了,眼看著牛車就要走過去,有一個手快地當下就要去拉方怡,方怡一直防備著,很輕鬆地就讓了過去,轉頭冷冷看她:「大嬸兒,莫不是剛剛才從祠堂出來,就忘了裡頭那位是怎麼進去的吧?你動手試試。」

  這話說的三人一哆嗦,可不是!那趙陳氏不就是因為推了方辰一把才落得這田地!

  方怡淡淡丟下一句:「三位大嬸兒,里正和族長這會兒還火著呢,你們要想鬧大,咱們現在就回去祠堂找他們說清楚,成不?」

  這三人也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聽到這話,罵罵咧咧很快就跑沒影兒了。方怡看著她們的背影,揉了揉眉心,只覺得疲憊不堪,這樣的日子,連她這個跟人扯皮慣了的人都覺得鬧心的慌,真是難為了趙家兄弟幾個和方怡姐弟兩了。

  趙苗苗奶聲奶氣地問:「姐姐,你怎麼了?」

  方怡笑了笑:「沒怎麼,走路走多了,有點兒累,立年,坐過去點兒,我也歇歇。」

  回到家,方怡先去自己家裡看了看,水缸果然已經滿了,她讓趙立年看著趙苗苗,麻利地把屋子都打掃了一遍,又把被褥拆開了,和髒衣服一起泡在盆裡,等回頭拿到小溪邊去洗。這才去了隔壁趙家,昨晚沒看仔細,今兒一瞧,屋裡真是又髒又亂,方怡把牛車停在門口,敞著門,讓趙立年盯著點兒,自己挽起袖子就忙活了起來。

  等趙立夏幾個回到家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家裡變了個樣兒,院裡的東西放的井井有條,地上也都被掃的乾乾淨淨,趙立年和趙苗苗瞅著濕潤潤的,像是剛洗過澡了,趙立年小臉兒紅撲撲的,一看到趙立夏就撲到了他懷裡,問他怎麼了也不說。

  方怡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頭來:「回來了?正好,水燒開了,你們都來洗個澡,記得給我洗乾淨點兒!」

  趙家兄弟幾個面面相覷,雖說大夫說性情變了是正常,可是這變化也太大了,真的沒有問題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3 AM


第十章:孝期未滿

  趙立夏把趙立冬推去洗澡,自己跟趙立秋把牛車上的東西搬回屋子裡,進了屋才發現,屋子裡也給收拾了一番,地上乾乾淨淨的,桌子也給擦亮了,看著舒服多了,趙立夏把種子扛到之前放雜物的房裡,想著反正這幾天也要下種了,不用專門放到地窖裡去。

  趙立秋瞅著種子嘿嘿直笑,這些天為了種子的事兒,他們可沒少發愁,眼下看著這麼多種子,心裡頭立刻就踏實了下來,往年這些事兒哪裡輪得到他這十三歲的孩子操心,只是如今父母都不在了,也就被逼著成長起來了。

  除了種子,趙立夏還買了些口糧,之前是以為種子要花上不少錢,一直都刻意省著,如今突然多出不少錢來,趙立夏立刻就想著稍稍改善了一下家裡的伙食,另外那一對兔子是白叔送的,說是收了他兩張兔子皮,要還禮,其實就是找個借口接濟他們而已。趙立夏都跟趙立秋說了:「白叔的好一定要記得,這種子能這麼便宜買到,白叔在其中肯定沒少出力,等下次進城,你跟我一道去見見他。」

  趙立秋點頭:「好,我會記得的。」

  兩人剛忙活完,那頭方怡又來催洗澡了,趙立秋笑瞇瞇地應了,很自覺地拿了乾淨衣服就去拎水。趙立夏走到廚房,幫方怡打下手,順道將祠堂裡的事兒說了一下:「那趙陳氏暫時被她爹帶回去管教了,休妻的事是大事,讓趙供等消了氣再好好想想,她那幾個兄弟都挨了鞭子,陳家村的里正一臉肉疼。」

  方怡皺眉:「趙陳氏就這樣放過了?」那豈不是還不如她的兄弟?好歹他們挨了頓打,應該有記性。

  趙立夏道:「沒那麼輕鬆,今兒只是給那陳家村里正一個面子,這休妻怕是休定了,七出之條她犯了四條,擱哪兒都能休了。等那陳家村的人都走了,趙供當著族長的面還哭了,指天立誓說非休不可,可見日子也是真過不下去了。」

  方怡這才滿意了,哼了一聲:「那潑婦換了誰都過不去,除非遇到個更狠的,能把她整下來。」

  趙立夏看了眼院子里正興致勃勃盯著兔子看的方辰,壓低了聲音道:「族長還有意送辰辰去私塾。」

  「私塾?這裡有私塾?城裡的私塾不便宜吧?你答應了?」

  聽著方怡一連串的發問,趙立夏急的擺擺手:「沒有沒有。就是那麼一提,隔壁村裡前些年不是來了個秀才麼,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也沒點兒田地,就在家裡開了間私塾,平日裡教些孩子認認字兒什麼的。」

  方怡撇了撇嘴角:「四十多歲才一個秀才,辰辰能學到什麼?不去!」還不如她自己教呢!要知道,對孩子來說,啟蒙老師挺重要的,而且古代尊師重教,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老師就更不能亂認了!

  趙立夏聽到這話,臉上有些緊張:「這話可不要亂說,咱們這邊兒讀書人不多,秀才已經是頂了不起的了!」

  方怡點點頭,轉而問道:「族長提的時候你怎麼回的?」

  「我說辰辰孝期未滿,不能去私塾。」

  方怡這下放心了,這趙立夏看著年輕小伙子一個,腦子倒是靈光,古代守孝可是大事,一守就是兩年零七個月,而且這回是父母雙亡,算起來就得五年半,這事兒就是皇帝來了,怕也是不能說什麼的。

  「從明天起,我教你們認字,每個人都要學。還有,我小時候曾經遇到一位道長,教過我一套太極和幾個防身的招式,回頭我教你們,也都要學。」

  趙立夏這會兒是真愣住了,不僅為方怡那副長輩的口吻,還為她話裡透出來的信息,教他們認字?這可真是太好了!

  和別的莊稼人不同,趙立夏的父親一直都認為識字的人,為人處世要強上許多,是以當初他對方家諸多照顧,想的就是要讓孩子跟方家識點兒字,學些做人的道理。關於這點,沒人聽得比趙立夏更多了,趙立夏曾經跟著方怡的父親學了不少東西,三字經其實他也會背不少,只不過這兩年被家裡的事拖著,他都快要忘記這事兒了,眼下聽方怡提起,他不由有些激動,也顧不得方怡會不會不高興,很直接地問:「當真?你認識多少字?三字經裡的字我大都認識一些。」

  趙立夏的這股子好學勁兒很明顯取悅了方怡,方怡微微一笑:「絕對比那隔壁村兒的秀才要懂得多!」

  「……」趙立夏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

  等一屋子的人都洗乾淨了,方怡這才指著剛剛找出來的髒衣服:「你們兩個幫我拎著,我去小溪邊洗衣服。」

  這回,就連趙立夏和趙立秋的臉都紅了,這髒衣服裡頭可有褻褲呢,怎麼好意思讓方怡洗!

  看著他們抱著髒衣服不撒手,方怡挑眉:「你們剛洗乾淨的澡,可別又被蹭髒了,洗衣服這種事兒本來就是女人做的,快放到桶裡去。」

  到最後,趙立冬留在家裡照顧弟弟妹妹,趙立夏和趙立秋拎著幾個大木桶跟在方怡的身後,趙立秋瞅了瞅前面兒的方怡,湊到趙立夏耳邊嘀咕:「大哥,我覺得方怡姐怎麼變得跟娘似的,她現在都不喊你立夏哥了。」

  趙立夏也發覺了這情況,想了想道:「也許她是想像她娘那樣撐起一個家,隨她去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4 AM


第十一章:背書


  眼下正值初春,在這偏北方的地段兒還是很冷的,浸在溪水裡的手指很快就凍得通紅。方怡卻渾然未決,她蹲在小溪邊,揮舞著木棒重重地敲打衣服,發出沉悶的聲響,只見那污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衣服裡擠出來,可見這衣服有多髒!

  悶頭敲打了好一會兒,方怡這才放下木棒,把衣服放在溪水裡擺了擺,又揉搓了一番,這才放到一邊洗乾淨了的木桶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方怡站起身原地蹦躂了兩下,舒緩一下蹲得有些酸麻的腿。

  之前為了避免遇上碎嘴的大嬸兒們,三個人特意繞過了村裡最常用的那一段小溪邊,往上遊走了走,雖然水面窄了點兒,但方怡一個人用足夠了。趙立夏和趙立秋一早被打發走了,這會兒附近就只有她一個人,偶爾還能聽到樹上鳥兒歡快地叫聲。除卻生活艱苦了些,其實在這裡生活也挺不錯的,在冰冷的水泥大廈孤身奮鬥了這麼多年,方怡心裡也是有些累的,只是再累她也只能硬撐著,因為她的身後沒有退路。

  想著想著,思緒就轉到了屋裡的那些個半大小子身上,方辰的智商應該不低,雖然說不上過目不忘,但記憶力確實比一般人要好上許多,將來考個秀才舉人之類的應該不在話下,這麼一想,方怡心裡油然生出些許驕傲之情,這麼聰明的小傢伙如今是她的弟弟了。

  趙家的那幾個孩子,心性都是不錯的,在如此難捱的環境下,還能對方家這對孤兒諸多照顧,確實很難得。方怡這人,雖然生性有些冷漠,但是對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她向來都是感激的,並且會加倍的還回去。也許這也跟她自幼缺乏關愛有關,但凡孤兒,又有誰不渴望關愛呢?

  想了會兒,感覺腿上的酸麻都褪了,方怡才又繼續洗衣服,洗到一半兒聽到有人喊,扭頭一看,只見趙立夏帶著一長串尾巴又溜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不少東西:「家裡也沒什麼事兒,我就帶他們出來逛逛,順便再摸點兒蝦子。」

  趙立夏說話的時候,身後那幾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方怡,就怕她訓人。方怡瞧著不由覺得好笑:「也好,水裡冷,辰辰立年不許下去,陪苗苗在邊上玩兒。」

  方辰乖乖地點了頭,小手牽著趙苗苗,趙立年頓時垮了臉,他還想教方辰抓蝦子呢!

  趙立夏和趙立秋往上遊走了兩步,捲起褲腿,脫了鞋,蹚進水裡,趙立冬跑去撿了幾根樹枝,又拿了個淺口的畚箕遞過去,趙立夏拿著畚箕挨著小溪邊放進水裡,趙立秋拿了樹枝開始在那攪動,原本清澈的溪水很快就渾濁了,片刻後,渾水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兩隻弓著身子的青色小蝦,那些被攪的暈頭暈腦的小蝦子就這麼迷迷糊糊地撞進了畚箕裡,趙立夏一眨不眨地盯著,瞅著差不多了,猛地將畚箕從水裡拿起來,泥沙中混了有十好幾隻活蹦亂跳的小蝦米,還有兩條小指長的小魚兒。

  趙立冬探頭一看,頓時笑開了:「才一下就撈了這麼多!」

  趙立夏心情也很好,這會兒正在把小蝦米撈起來洗乾淨丟到小簍子裡去:「不奇怪,最近大家都忙著春播,沒空來摸蝦,也不敢讓小孩兒來摸,萬一生病了可就麻煩了。」若不是今兒解決了春播的種子問題,他也是沒心情來弄這些的,畢竟這些當不得飯吃。

  方辰和趙立年也忍不住蹭了過去,趙苗苗個子矮,看不到,急得嘴裡不住地叫著哥哥哥哥。方怡看著他們高興的模樣,微微翹了翹嘴角。

  等到方怡把衣服都洗完,那頭也摸了不少小魚小蝦,還有些小螺螄,幾個大的凍得手腳通紅,小的身上也濺了不少水,卻都笑嘻嘻的,方怡衝他們招招手:「好了,該回家了。」

  照例是趙立夏和趙立秋拎木桶,方怡抱著木盆,趙立冬抱著趙苗苗,方辰和趙立年捧著畚箕,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一行人的背影在夕陽下拉的老長老長的。

  一回到家,方怡就去弄晚飯去了,本來小魚小蝦用油炸是最好吃,但眼下顯然不可能,那就只能煮湯了,回頭拌到糊糊裡也是很香的,至於那些小螺螄,也只能拿白水煮了,煮糊糊的時候,方怡把今天新買的紅薯粉也抓了一把,跟家裡的黑面摻到一起煮的,想著這樣興許能讓味道好上一點兒。

  就在方怡做飯的功夫,幾個小的循著香味扒在廚房門口就挪不動腳了,口水的吞嚥聲和肚子裡的咕嚕聲夾雜在柴火的辟啪聲中,卻偏沒有一個人哭鬧,看在方怡眼裡不由又是一陣心酸,忍不住就先舀了小半碗的湯一人餵了幾口。

  這頓晚飯大家吃的很香,幾乎每個人都添了第二下,幸虧方怡早有準備,煮得多了些。吃飯完,趙立年就跑到院子裡撒歡兒去了,方辰看了眼方怡,得到首肯後也跟著去了。

  趙立夏道:「下種還要幾天,我和立秋明兒上趟山,看看有沒有畜生撞進陷阱裡。苗苗辰辰他們都太瘦了,得弄點兒吃的補補。」

  方怡道:「嗯,我明天跟你們一起去,摘點兒野菜蘑菇什麼的也好。」

  「這怎麼行!你身體還沒好,先別去了,我跟立秋摘點兒就回來就成。」趙立夏只要一想到方怡上回就是為了摘野菜才生病的,就不想讓方怡再去涉險了。在他看來,方怡自幼養的精貴,走不慣山上的路。

  只是,如今的方怡又怎麼會聽趙立夏的勸,三言兩語就說服了他們,可憐幾個半大小伙子,哪裡會是堂堂方大律師的對手。

  收拾完屋子後,方怡沒急著回家,抱著趙苗苗招呼大家一起坐在院子裡,讓方辰教大家背三字經。

  這短短兩天發生的事,已經足夠讓方怡明白,何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次若不是方辰有股子神童的苗頭,里正和族長才不會為他們出頭!在方怡看來,除了趙苗苗還小,其他幾個人都能學,就連最大的趙立夏也不例外,十六歲的年紀,正是記憶力好的時候,回頭等孝期過了,大家一起去考童生秀才,到時候看誰還敢隨便欺負他們這些孤兒!

  被方怡封為「老師」的方辰小盆友心裡十分激動,小身子骨兒挺得筆直,還背著小手,回想起當初父親教他的情形,一句一句慢慢地背給其他人聽。幾個學生學的也很認真,方辰念一句,他們也跟著念一句。

  方怡聽著三字經,瞇起眼琢磨起明天的事兒來,早起是肯定的,先把院子整一下,種些青菜下去,還要去弄些青草餵兔子,院子裡的這些雞,蛋下得不怎麼勤,想必是沒吃好,回頭挖點兒蚯蚓餵了試試,還有書要抄,繁體字是個麻煩事兒,得先在地上練練,不然回頭寫壞了就虧了。

  等到月上枝頭,懷裡的趙苗苗困得睡著了,方怡才出聲喊停,這會兒工夫,方辰已經教了五句了。方怡聽他們挨個兒背了一遍,趙立夏和趙立秋是一早跟著方怡父親學過幾句的,趙立冬背的磕磕絆絆,還忘了兩句,一張臉漲得通紅,趙立年倒是背的很順暢。

  方怡每人誇了幾句,帶著方辰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方怡就醒了,輕手輕腳地下了炕,梳洗了一番就去後院兒忙活了,這裡的土是黃褐色的,很鬆軟,應該算是比較肥沃了,方怡刨了幾下就覺得可以下種了,她記得家裡還有些青菜種子,找出來每隔上一小段距離就撒上幾顆,再澆點兒水,後院兒一小片的地兒很快就收拾完了。

  方怡看了眼才剛擦亮的天色,覺得還早,就在院子裡來了套太極拳,眼下這具身體雖說才十四歲,柔韌度卻還不及她上一輩,四肢有些僵硬,顯然是平日裡沒怎麼鍛煉。就在方怡慢慢調整動作的時候,隔壁隱約傳來背書的聲音,聽著似乎是趙立冬,顯然他對於昨晚只有他一個人背不出來三字經很是耿耿於懷,所以一大早就爬起來背書。

  聽他背的斷斷續續,似乎連昨夜記得的那幾句也忘了,方怡彎了彎嘴角,讓他們一同讀書的好處就在於此,天賦差一些的會下意識用更多的時間來追趕,小孩子誰不想求得長輩的誇獎呢?這樣一來,只要有方辰在前面領跑,後頭這幾個也不至於落後太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6 AM


第十二章:上山

  等方怡打完了一套太極拳,那頭趙立冬總算是磕磕絆絆把那幾句都背下來了,過了一會兒,院子裡響起趙立秋的聲音,她連忙應了一聲,剛走到屋裡就見方辰也醒了,小傢伙迷迷糊糊的穿著衣服,模樣有些笨拙,方怡笑著過去幫他穿好,冷不丁瞧見領口那兒破了些,再留心一看,一身衣裳破了好幾處。

  方怡手一頓,想先給方辰換件沒破的,再一想家裡的情況,興許其他的也破了,算了,等晚上回來補補吧。

  等來到趙家,桌子上居然坐滿了,除了趙苗苗其他都在,一臉躍躍欲試地望著方怡,想來還記著昨晚方怡說今早上要抽查背書呢!

  方怡不由好笑,當下順了他們的意,一個個抽查了過去,不錯,都背出來了,方怡很滿意,琢磨著等會兒要是山裡沒找到好東西,再去撈點兒蝦子來加餐。這一屋子都是長身體的娃兒,營養跟不上問題很大啊。

  早飯依舊是很稀的糊糊,再把昨晚省下來的蝦子小魚湯拌了點兒,一桌子人吃得直咂嘴。

  吃過飯,趙立夏囑咐趙立冬在家裡好好看著弟妹,見他不情不願點了頭才作罷。方怡想了想,到底沒開口讓方辰繼續教他們背三字經,學習這東西,得先培養了興趣才行,強行按著學怕會引起反效果。

  收拾了屋子,趙立夏趙立秋和方怡三人一人背著一個大竹簍出門了,趙立夏手裡還拿了一把短弓,趙立秋也握了柄短劍。

  「那頭去的人多,我們從另一邊走。」

  方怡點點頭,跟著趙立夏從後門出去,因為走的是斷子絕孫的獵戶路,當初趙立夏的父親蓋房子的時候,特意選的靠山的地方,離村裡其他人家都有些距離,就是怕離得近了,回頭什麼烏七八糟的事兒都往他身上扯。如今看來,趙家父親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村裡人看到趙立夏這幅架勢上山,鐵定是會跟來看看的,回頭混到個什麼也好分點兒肉不是。

  等到了山上,方怡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這古時的山路並不好走,根本就沒有路可言,雜草叢生,有的直接長到了她的胸口,若不是身上穿得多,怕是要給蹭著。為了照顧身後的方怡,趙立夏和趙立秋兩人走的很慢,碰到草長得高的地方還會一左一右給方怡擋擋,這讓方怡十分的羞愧,她年紀都快有他們兩個加起來那麼大了,居然還被這麼照顧著。

  野菜並不是那麼好挖的,因為它們都是跟雜草長在一起,很難一眼就分辨出來,方怡認得出的野菜種類本來就少,而腦子裡的一些關於這身體以前的記憶告訴她,這位也不是個會挖野菜的。

  所幸方怡不是一個人,三人在山上沒走多久,趙立秋就停下了,指著不遠處道:「那邊有苦菜!」方怡探頭望過去,前面有一叢灰綠色的植物,葉子是條形的,中間的葉莖泛白,像蓮座一樣四向伸展,上頭開了幾朵黃色的花兒,方怡以前沒見過,也不確定是不是,跟在趙立秋的身後走過去,直到看他伸手才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也上前去幫忙了。

  趙立夏站在一旁,四處張望,不多時又在附近找到了一大片,這一片明顯就要嫩很多,還沒來得及開花,也沒長出幾片葉子,方怡歡喜地過去挖了起來。

  三人走走停停,不多時方怡和趙立秋就各自挖了半簍子的野菜,其中方怡最熟悉的就是薺菜了,為此她還特意挖了幾株明顯很老的,準備帶回去種著,其他的一些她都不認識,這也實在怪不得她,打小城市裡長大的孩子有幾個認識野菜的?頂多就是在飯桌上見過幾回。

  趙立夏說的不錯,這邊山上村裡人還真沒人來過,他們還沒往山上走多遠呢,地上就是大片很嫩的野菜沒人挖,全進了三人的口袋。方怡想起這具身體之前跟著村裡的大嬸兒去挖野菜的情形,都是人家挖也跟著挖,挖回來的全是人家挖剩了的老得啃不動或是苦澀澀的,還為此搭了一條命,真是不值啊。

  等到方怡和趙立秋背後的竹簍快要裝滿時,趙立夏說:「野菜就先不挖了,我們去看看有沒有野果子。」

  趙立秋連連點頭:「我記得這邊有不少野果子,還有一小片竹子呢!」

  聽到竹子,方怡眼睛亮了:「竹子那邊有竹筍嗎?」

  趙立夏道:「不知道,應該有吧,爹以前在那附近挖了個陷阱,我們瞧瞧去。」

  三人又往山上走去,越往上走,草倒是沒下面那麼密了,樹漸漸多起來了,方怡一面走,一面在樹下瞄著,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蘑菇,別說,還真給她瞄著了,她一激動,聲音大了點兒:「等等!那裡有蘑菇!」

  前頭兩人回頭,順著方怡的手看過去,臉上頓時有點兒糾結:「方怡姐,那東西有毒,不能吃!」

  方怡道:「又不是所有的蘑菇都有毒,有很多是沒毒的。」

  看著方怡明亮的眼眸,趙立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淡淡的紅暈,輕咳了一聲:「我知道,但是家裡只有爹會分辨蘑菇有毒沒毒,我還不太會。」

  聽到這話,方怡連忙指著自己:「我會!雖然不是全部都會,但是我認得幾樣絕對沒毒的!」

  對於方怡,趙家幾兄弟其實都是沒轍的,有那麼一點兒無條件寵溺的意味在裡頭。所以眼下這會兒,趙立夏和趙立秋也不例外的乖乖跟著方怡摘蘑菇去了,暗想回頭先讓家裡的雞試試吧,只是萬一不成,又要浪費一隻雞了,想到這兒,趙立夏不由有些心疼,可看著面前興致勃勃的方怡,他到底沒有出聲阻止。

  方怡可不知道身後兩個小少年的煩惱,她正仔細地辨認,樹下這一叢蘑菇大都是深褐色,她摘了一個下來,掰開一看,斷面是白色的,分泌出的汁水清涼如水,聞起來也沒有異味,方怡放下心來,把這類的蘑菇都摘了,剩下的顏色不大相同的她全部都沒考慮。看她似乎有模有樣的,身後的兩個少年心裡又多了點兒想法,沒準兒方怡是真的會分辨有毒沒毒呢!

  摘了這一片蘑菇後,方怡就消停了,她得先確認這是不是無毒的才行,弄多了回頭吃不上不是白白眼饞人麼。趙立夏找了塊大葉子,把採下來的蘑菇都包在一起,放到他自個兒的空簍子裡,很顯然還是不太放心。

  接著就去了趙立秋心心唸唸的野果子那兒,等到了地方,方怡才是真愣著了,這哪裡是野果子啊,這幾棵分明是枇杷樹啊!這種地方怎麼會有枇杷!這玩意兒不是南邊兒才有的嗎?

  還不等方怡感慨完,那頭趙立秋已經麻利地解下竹簍,開始往樹上爬了,方怡在下面看得膽顫心驚,這枇杷樹有好幾米高喂!這要摔下來可怎麼辦!趙立夏倒是一臉無所謂,還嫌棄趙立秋爬慢了,很顯然當年也沒少爬樹。到這會兒,方怡才算是看出這兩小子的少年心性了,平日裡都沉穩得不像是十幾歲的孩子

  結果這兩小子還真就跟個孩子似的,愣是把每顆枇杷樹都爬了一遍,摘了快半簍子了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了,還邊走邊吃,拿著枇杷在衣服上胡亂蹭了蹭皮兒就吃起來了,看的方怡直抽嘴角,太不衛生了!可過了沒會兒,看著那兩小子吃得歡,方怡也忍不住墮落了,拿了一顆仔細蹭了半天才咬了口,味道居然還不錯!

  三人在山上慢吞吞地走著,方怡也放開了心情四下瞄著,冷不丁在一棵大樹的樹梢出瞄到很大一團白色的塊狀物質,跟塊白麵包似的掛在那兒,她頓時來了精神,一把拉住趙立秋:「立秋,看到那白色的東西了沒?上去摘下來,那是好東西!」

  趙立秋仰頭看了一眼,把手裡的枇杷往嘴裡一塞,麻利地跳上樹了,動作敏捷的跟個猴子似的,很快就把那東西給摘下來了,方怡捧在手裡,臉上笑開了花。

  「這是什麼?」趙立夏好奇地問。

  方怡笑瞇瞇的:「這在我們家鄉叫猴菇菌,是好東西!可以吃的。」

  趙立秋愣道:「這個可以吃?我以前看過好幾次了。」

  聽到能吃,接下來趙立夏和趙立秋也時不時仰頭去看,只是卻再也沒看到過了,方怡不確定這東西的成長條件,不過卻知道這玩意兒市面上不多,應該是很少見才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7 AM


第十三章:好算盤!

  再往上走,方怡發覺林子似乎越來越密了,腳下也不知不覺間鋪滿了枯葉,鮮少再能看到濕軟的泥土,路也越發地難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每一步下去都踩不穩當的感覺,方怡漸漸有些喘不過氣來,雙腿跟灌了鉛似的,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

  在前面開路的趙立夏察覺到了方怡的疲憊,停下步子:「要不,你和立秋先回去?我去看看陷阱就回。」

  方怡哪裡放心,這古代的山林可是危險的很,別的不說,光是那野豬就能要人命,要真有什麼事兒,三個人肯定比一個人安全,她咬牙道:「沒事,我扛得住。」

  趙立夏這些天見識到了方怡的倔強,也不再勸了,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他辨了辨方向繼續在前面走,只是步子比之前更慢了一些,三人就這麼慢吞吞的又走了會兒,趙立夏突然道:「到了,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過去瞧瞧。」

  看著趙立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方怡推了一把身旁的趙立秋:「你也過去,我在這兒等。」

  趙立秋其實也不放心自家大哥一個人,低聲叮囑了一句:「那方怡姐你小心些,瞧著不對就跑,我去瞧瞧。」見方怡點了頭,這才摸出短劍也跟了上去。

  方怡看著他們弓著身子的背影在林子裡若隱若現,也跟著緊張起來,不是說是陷阱麼?怎麼還要這麼小心,想要上去看看卻又不敢,原地忐忑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他們回來,走路的姿勢歪歪斜斜的,似乎抬著什麼東西,臉上都掛著明晃晃地笑容。方怡也不自禁笑了起來,怕是有好東西了。

  「方怡姐,你看!」趙立秋十分激動地衝著方怡直擺手比劃:「有只麂子!」

  方怡眨了眨眼,她還真不知道麂子是什麼,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他們走過去,湊近了看到他們正抬著一隻狼狗差不多大的動物,身上的毛皮很短,是灰褐色的,看著很水亮,四肢很細,整個頭部呈三角形,腦袋中央那一塊兒毛髮較為深色,耳朵尖尖的,咋一看,方怡也說不上來是什麼,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的高興,有了這傢伙,大家可以吃一陣好的了!

  三人有了這意外收穫,也不打算再去其他地方看了,當即就打道回府,趙立秋一路都在說個不停:「哎,它是餓死的,少了不少肉呢,要是咱們早來兩天就好了!」

  趙立夏也很激動,不過他到底是老大,這會兒端了架子訓弟弟:「有就不錯了,麂子最是狡猾難抓,要不是這次它的腿折了,我們也抓不到它,早兩天來還得弄死它,到時候那血腥味兒還不知道會惹到什麼畜生過來。」

  方怡心下一動,問道:「這山裡的畜生多麼?」

  「多著呢!特別是這春天,找吃的,發情的,全湊一起,可熱鬧了!」趙立秋剛說完,又被自家大哥瞪了一眼,當即摸摸鼻子,不吭聲了。

  方怡沒留意:「那上山不是很危險?以後還是少來些吧。」

  趙立夏道:「不礙事,那些畜生都在山裡面,離這兒遠著呢。」

  「那也說不準,這麂子不就下來了麼。」

  趙立夏笑了笑,沒出聲,其實他也有些怕的,可他是老大,家裡幾張嘴都等著吃飯,他不得不想法子改善一下生活,沒錢買肉,只能靠山吃山了。

  趙立秋見自家大哥又被說了,忍不住為他說話:「方怡姐,咱們這還在山腳邊兒呢,也沒走遠,每回都是去爹挖的陷阱裡瞧瞧,沒有就回去了,不礙事的。」

  怎麼會不礙事?若真不礙事,他們剛剛去看陷阱的時候也不會那麼小心翼翼了!方怡抿了抿唇角,到底沒揭穿這善意的謊言,她之前何嘗不是想著在從山上弄點兒吃的,若不是親自走了一回,她也想不到現實會這樣殘酷。古代和現代終究是不一樣的,很多想起來很容易的事情也僅僅只是她想當然了。

  眼見方怡又沉悶了下去,趙立夏岔開話題:「這只麂子省著點兒夠吃一兩個月了,回頭先燉一回肉,剩下的醃了慢慢吃。」

  說到吃的,趙立秋的口水立刻就出來了:「肥肉可以熬些油,炒菜時候滴幾滴,可香了!」

  方怡笑了:「你倒是知道吃。」

  趙立秋嘿嘿笑了兩聲,眼睛滴溜溜四處亂轉,又道:「既然出來了,等會兒再摸些鳥蛋回去吧?」

  趙立夏看了眼方怡,這才說:「若是看到就掏吧。」

  趙立秋立刻就笑彎了眼,若是往年,掏鳥蛋這種事兒村裡可不少半大的孩子都愛干,只是去年那一場瘟疫,讓人命頓時就值錢起來了,長輩們不敢隨便放孩子出來溜躂,連摸魚摸蝦都不讓了,就怕跟去年那樣,一病就再也起不來了。方怡也是納悶了許久以後才明白人們心底對瘟疫的恐懼。

  三人這回是徹底的大豐收,下山時,因為擔心村裡人看到,整的跟做賊似得,方怡在前頭放哨,瞧見四周沒人,這才招招手,趙立夏跟趙立秋就貓著腰迅速地跑到她身邊,然後繼續蹲下。方怡很想笑,卻又覺得很可悲,因為若是他們打了野味的事兒被人知道,絕對會有人上門,連偷帶搶,這就是家裡沒有大人坐鎮的淒涼,方怡體會過無數次。

  許是他們運氣好,許是村裡人都忙活著春播,這一路都沒瞧見有個人影兒,順利的到了後院兒,趙立秋正要拍門卻被方怡按住了:「好像有人。」

  三人側著耳朵貼在木門上,果然就聽到有大人的聲音,方怡皺了皺眉,比劃著讓他們先把東西放到隔壁她家裡去。所幸兩家隔得近,輕手輕腳地過去也沒人瞧見,趙立夏放下東西,準備翻牆過去,方怡伸手推了推後院兒的門,發現居然一推就開了,原來門栓不知何時壞掉了,方怡暗道幸虧發現了!連忙招呼兩人抬東西進院子,把那麂子放到牆腳,又移了幾捆柴擋在上面,把野菜全部倒出來,挑了些半老的放到簍子裡,蘑菇也拿下來了,這才又重新背上,那半簍子枇杷一早被趙立秋藏好了。

  收拾好一切,方怡讓趙立夏拿筷子把後院兒的門插上了再翻出去,一面說一面囧囧有神,這種教漢子爬自己家牆的感覺真的很微妙啊!雖說那漢子還是個孩子……

  趙立夏似乎對此毫無壓力,十六歲的少年正是身體素質頂好的時候,能蹦能跳的,不多時就把事兒搞定了。三人這才又摸回趙家的後院兒拍門。

  很快就有人來開門,是趙立年,小傢伙是個機靈的,看到趙立夏立刻撲上去要抱,然後摟著趙立夏的脖子小聲地告狀:「里正說要把別人家的孩子送我們屋裡呆著!」末了又撒嬌道,「我不喜歡牛子他們!辰辰也不喜歡,三哥和苗苗也都不喜歡!」

  方怡失笑,這小子倒是機靈!

  還不等趙立夏開口,里正就穿過堂屋過來了:「立夏你們回來了。」

  趙立夏連忙應了聲,把趙立年放下,又取下簍子,拍拍身上,這才迎上去:「叔你來了咋不早說,我就不出門了。」

  里正笑瞇瞇的:「也沒啥事兒,我在地裡沒瞧見你,所以過來瞅瞅。」說著,探頭看了眼竹簍,「去挖野菜了?」

  「是啊,叔,去屋裡坐,立秋,去給叔倒碗水。」趙立夏把里正往屋裡引,他對里正還是很感激的,里正幫了他們兄弟幾個不少忙。

  里正擺擺手:「不喝啦,你家三小子都給我倒了好幾碗,我都快坐不住了。」

  一旁的趙立冬得意地衝趙立夏眨眨眼,他就是故意拚命給里正灌水,讓他尿急坐不住!

  趙立夏只當沒看到:「叔,您有啥事兒。」

  里正一拍腦門兒:「瞧我這記性,是這樣,村裡如今不是都忙著春播呢,家裡的小孩兒也沒人管,往年還有些個老人瞧著,如今,哎!」

  唏噓了一會兒,里正繼續說:「這不,怕小孩兒不懂事亂跑病著了,所以想要把他們集中起來,讓他們一起玩兒,也算互相看著點兒。」

  趙立夏只當沒聽出里正的畫外音,道:「我這幾個弟妹都是懂事的,從不亂跑,應該不用去了吧。」

  里正點點頭:「這我知道,村裡頭大家都知道你們家和方家兩個都是頂乖的孩子。這孩子聚在一起,也要有個領頭的人約束這他們才行,所以我想啊,讓你們家立冬負責看著這些孩子,都坐一起,唸唸書,講講故事什麼的,豈不是很好?這樣一來,也不怕那些小子欺負了這幾個小的。至於地裡的活兒,孩子你替他們看著了,活兒他們還不幫把手啊?這樣你也輕鬆不是?你看咋樣?」

  若說開始方怡聽不懂里正的意思,到這會兒她算是明白了,這是拐著彎兒地想讓方辰教那些孩子三字經啊!

  還唸唸書,講講故事,這村裡頭識字兒的連半個巴掌都沒有,除了老族長那兒的一本族譜和方家箱子裡的藏書,整個趙家村也找不出個寫了字兒的紙片兒來,拿什麼書念?拿什麼故事講?

  方怡心裡冷哼,這里正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8 AM

第十四章:心裡話

  趙立夏聽了里正的話,把懷裡的趙立年遞給趙立冬,讓他們出去玩兒,把里正請到桌邊坐下,這才道:「叔,你是為我們好我知道,可這事兒,我覺得不成。」這一開口,讓方怡心裡踏實不少。

  里正似乎並不意外,他看了旁邊的方怡一眼,這才衝趙立夏笑著說:「怎麼個不成法?你說給我聽聽。」

  趙立夏道:「叔,我爹是獵戶出身,村裡頭的人怎麼看我們家人你也是知道的,立冬自己都毛毛躁躁的,讓他照顧別家的孩子,萬一磕著碰著,我們家擔不起這罪。」

  里正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抹了去,他沒想到趙立夏一開口就抬出了他死去的爹,而且說得在情在理,讓他之前想好的滿腹的話都沒了說法,能說什麼呢?

  看里正的表情趙立夏就知道自己這番話說的有些重了,但是不重不行,他們一群孤兒,惹不起那些人家的。村裡的壯漢去年倒下不少,如今孩子都成了寶,一旦有個什麼事兒,拿刀上門都不是沒可能的。

  屋子裡靜悄悄的,能清晰地聽到外頭幾個小孩兒打鬧的聲音,里正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抬頭:「立夏,這事兒,是叔考慮的不周到,你就當叔啥都沒說過,啊,也別往心裡去,叔就是看你們一群孩子,這不馬上就要春播了,所以想著讓別人幫襯一下。」

  趙立夏連忙道:「叔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是好意。去年不是幫我介紹了幾個人秋收嗎?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今年再來幫我春播,就這兩天就會過來了,沒事兒的,你別擔心。」

  聽到這話,里正又想起了去年秋收時候鬧的事兒,不由又是一陣歎息,暗想這趙家幾個孤兒是被那幾個不成器的叔伯嬸嬸給弄怕了,所以只想跟村裡人掃得遠遠的。當下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叮囑道:「那行,有啥事兒你再來找我,叔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絕對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叔快別這麼說!要不是你,我們這會兒怕是連個家都沒了!這恩情,我們記在心裡的!」

  趙立夏說的十分誠摯,再配上那張陽光的臉,讓里正的心裡彷彿喝了一杯熱茶,暖呼呼的,相當的舒坦,只覺得這群孤兒他沒有白幫!剛剛被趙立夏強硬拒絕的那點兒不滿也頓時煙消雲散,還只是群剛長大的孩子啊。

  里正又說了會兒話,這就要走了,趙立夏一路送他到門外,眼瞅著四周沒人,里正扯著趙立夏的手把他往身邊拉了拉,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立夏,叔有幾句交底的話要跟你說,這話可不能跟別人說,就算是立秋也不行。」

  趙立夏點頭保證:「我誰也不說。」

  里正又看了看四周,這才繼續說:「這第一,你剛當家,花錢不能大手大腳,我知道你爹這些年下來也攢了點兒,但這錢你將來兄弟幾個還要娶媳婦,還要過日子,不能一下子就漏個底兒朝天了,你之前為了方怡請了兩次大夫,如今人好了我才說,以後可不能這麼胡來,你見過村裡誰發個熱就要請大夫的?」

  不管心裡怎麼想,趙立夏還是一臉誠懇受教地點頭應了。

  里正又說:「這第二,剛當著方怡的面我也不好多說,我先前之所以提那個事兒,就是想要方辰教教其他孩子認認字兒,可惜你給推了。不過也不要緊,別家的孩子顧不上就算了,但是你家幾個,可要好好學著!我瞧著立冬立年都是機靈孩子,認字兒肯定快!你有空跟他們說說,讓他們多問問方辰,多認點兒字,學個算帳什麼的,將來去城裡隨便某個差事也比在土裡刨食兒強吧?」

  趙立夏點頭稱是,沒有多說什麼,他看出里正對方怡有點兒意見,下意識就不太想讓里正知道方怡是個有主見的,怕里正更不喜歡她。在這村裡,女人是不能有主見的,之前方怡的娘就是因為識字兒有主見,被村裡其他女人見著就罵,罵的可難聽了。

  里正很滿意趙立夏的聽話,終於說到最關鍵的地方了:「這第三,你要好好跟方辰親近,平日裡也不用指使他做事兒,他要愛讀書就讓他讀書去,這孩子以後若是出息了,你跟他親近些,以後會有好處的。若是一事無成,那也賴不到你身上,畢竟你也沒耽擱了他讀書。」

  這番話聽在趙立夏耳朵裡,著實有些不舒服,前頭剛說要防備方怡,這會兒又要親近方辰,人家可是親姐弟!可趙立夏也知道里正這是為他好,也許還是為了趙家村兒好,畢竟方辰若是出息了,趙家村兒在這十里八鄉也就更有名望了。

  不過趙立夏的面上還是一副很認真的神情,看得里正愈發的滿意,只覺得果然什麼樣的老子生什麼樣的兒子,趙立夏的爹當初也是個實誠憨厚的,這樣的人幫起來也有勁兒不是。

  目送里正走出老遠,趙立夏這才歎了口氣,揉揉有些僵硬的臉頰,正要轉身,卻聽到身後傳來方怡的聲音:「里正跟你嘀咕什麼呢?」

  方怡就知道里正在屋裡話沒說完,故意等著他走了才來嚇唬趙立夏,果然就把他嚇了一跳,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也,也沒什麼,叔說辰辰將來是個有出息的,讓我平時對他好點兒,別讓他幹活兒。」

  這話說得中聽,方怡微微翹了翹嘴角,隨即又壓了下去:「就這個?說這麼久?」

  趙立夏苦著臉:「還問了些春播的事兒,我說我請了人來幫忙,他讓我錢省著點兒花。」

  方怡盯著趙立夏看了會兒,直看得他紅了臉,才淡淡丟下一句:「還不快來收拾東西。」

  趙立夏吶吶地應了,回屋把門都栓好了,才從後門兒過去把東西又拖了回來,看到麂子的時候,家裡幾個小的看得兩眼發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副立刻就要撲過去生啃了麂子一樣,方怡連忙舀水洗了一把枇杷讓他們先解解饞。

  小傢伙們聽到晚飯有肉吃,那股子高興勁兒甭提了,想要歡呼卻被方怡警告不能讓人知道,只得拿爪子捂著嘴,一個勁兒點頭,那一雙雙黑亮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本來去小溪邊處理屍體最好不過,可是太不安全,容易被人發現。反正這麂子也死了一陣子了,沒多少血,處理起來方便,趙立夏就在院子角落清了塊地方弄,趙立秋和趙立冬給他打下手。方怡被趕到前院兒陪三個小的玩兒去了,她撇了撇嘴角,暗想不就是殺只動物麼,她在菜場看多了,才不會被嚇到,心裡卻有股子淡淡的暖意,這種被人關心護著的感覺,真不錯。

  方怡也沒閒著,把山裡採回來的蘑菇拿出一個小的,琢磨著抓隻雞試試有毒沒毒。

  後院兒,趙立夏挽著袖子,勁頭十足,趙立秋聽著前院兒雞飛狗跳的動靜兒,忍不住拿手肘碰了碰趙立冬:「立冬,你去瞧瞧怎麼了。」

  「沒事兒,別去,拿個盆過來。」

  「哦。」

  趙立夏跟在趙爹身邊多年,手藝早就學到家了,先剝皮再開膛破腹,最後卸肉,動作麻利的很,趙立秋也有模有樣地幫忙,趙立冬就徹底是個端盆子跑腿遞工具的。

  處理完麂子後,趙立夏把後院兒染了血的那一片兒土鏟到一起,拉到屋後面挖了個深坑埋了進去,踏平土,回屋又從井裡打了兩大桶水,把麂子肉都浸在水裡。

  正忙著,就見趙立秋憋著笑跑過來:「大哥,方怡姐剛在抓雞呢。」

  趙立夏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那抓到了嗎?」

  趙立秋笑瞇了眼,搖頭:「還沒呢,方怡姐怒了,說回頭抓著了一定要宰了吃!幾個小的給她打氣兒呢。」

  「呵,吃就吃吧,雞蛋攢的差不多了,回頭讓楊嬸兒幫我們瞅瞅,再孵些小雞來。」

  「哎喲,有哥這句話就夠了,我這就去幫方怡姐!」趙立秋說著,人已經躥出老遠。

  趙立夏笑著搖搖頭,又打了桶水開始洗內臟。

  「立夏哥,我幫你。」方辰不知何時來到了後院兒,這會兒正捲著袖子呢。

  趙立夏看了眼乖巧地方辰,笑了笑:「那好,你幫我舀水。」

  「好!」方辰跑到水缸旁邊,拿了個舀子過來,一勺一勺的往趙立夏面前的木盆裡舀水,小臉兒可嚴肅了。

  等趙立夏說停,方辰這才停了,站在一邊看趙立夏忙活,好奇地問:「立夏哥,這肉為什麼要泡在水裡?」

  「麂子死的時間長了,沒放血,得用水泡泡,不然有腥味。」

  「哦,那要泡多久啊,晚上能吃麼?」

  趙立夏笑著點頭:「能!」

  方辰這才抿著嘴笑了,兩個小酒窩嵌在嘴邊,小模樣可愛極了:「立夏哥,你真好!你跟姐姐是最好的人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19 AM


第十五章:準備春播了


  「喲,就立夏哥跟你姐姐是最好的人了,我就不好了?那我抓的這隻雞回頭你可別吃!」趙立秋抓著咯咯叫個不停的老母雞,躥到後院兒想找個籠子關起來,剛巧就聽到方辰這話了。

  方辰立刻跑到趙立秋身旁,瞅了眼老母雞,又仰起小臉兒看趙立秋,一本正經地拍馬屁:「立秋哥也最好了!」

  「這還差不多!」趙立秋也就是逗小傢伙玩兒,當即衝著院子角落裡的雞籠子努了努嘴:「去把雞籠子拿來,你姐還等著呢。」

  方辰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也顧不得雞籠子髒兮兮的,拖著就跑回來,還慇勤地把口子也打開了。趙立秋把老母雞塞進去,那母雞一進籠子就老實了,也不怎麼叫了。不多時,方怡就端了個小碗過來,把雞籠子拎到一邊兒,把碗裡頭的小蘑菇塊兒餵給它。

  「姐姐,這是什麼?」方辰湊過去問。

  方怡:「這是蘑菇,不知道有沒有毒,先讓老母雞吃吃看,如果沒毒,明天咱們就吃蘑菇燉雞。」

  方辰皺起小眉毛,小臉兒有些糾結:「要是有毒,老母雞不就要被毒死了麼?那不是不能吃了?」

  方怡失笑,這小傢伙還能知道被毒死的老母雞不能吃,不錯,不錯。

  趙立秋拍了拍方辰的小腦袋:「你急什麼,老母雞不能吃不還有麂子麼?走走,趁著天還早,哥帶你再摸點兒魚蝦去。」

  方辰應了聲,依依不捨地看了好幾眼籠裡吃的歡騰的老母雞,真想讓它少吃點兒啊!這小模樣逗得其他三人失笑不已。方怡突然想起一件事:「立秋,有空再挖點兒蚯蚓回來。」

  趙立秋忍不住問:「要那做什麼?」

  「你先去抓,回頭再告訴你,要活的,越多越好。」

  「哦,好。」趙立秋應了聲,又從院子裡拿了兩個巴掌長的竹筒罐子,這是他們兄弟幾個以前沒事兒裝蛐蛐兒玩的,拿來裝蚯蚓正好。

  一直在旁邊沒吭聲的趙立夏眼看趙立秋就要走了,這才出聲叮囑了一句:「小心點兒,除了你和立冬,誰都不許下水。」

  「知道了,我讓他們挖泥鰍去。」趙立秋歡快地去了前院兒,振臂一呼,一屋子小的全樂顛顛地跟了他去。

  寬敞的院子裡擺滿了大盆小盆,裡頭或多或少都泡著肉,方怡起初還沒弄明白,隨後才想到是為了去腥,這一想,今晚的肉豈不是吃不成?這去腥最少要拿水泡上一晚上才行的。那就先吃內臟吧,心肝肺腸子什麼的頓一頓,在眼下這種條件下,那也是鮮美無比的。

  一面想著,一面把那小半碗的蘑菇都餵進了籠子裡,方怡洗了個手,看到趙立夏那邊內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也就沒往那頭湊,轉而收拾起那兩筐子野菜來,把連根拔起的開了花兒的挑出來單獨放著,嫩的也挑出來先吃了,半老不嫩的暫時留著吧。同時也把同一類型的歸到一起,一頓盡量只吃一種,免得回頭出什麼問題。

  趙立夏看了方怡幾眼,開口道:「我去年請的那些幫手明天就到,明兒起就要準備春播了,你在家裡照顧辰辰立年和苗苗就好,地裡的事兒就不用操心了,我會弄妥當的。」

  方怡點頭:「好,既然請了人,你和立秋立冬就盡量少幹點兒,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太辛苦了會長不高的。」

  趙立夏被這句長不高噎了一噎,下意識想方怡是不是嫌棄自己矮了,可是他不矮啊,比村裡絕大部分漢子都要高呢!而且他才十六,他還能繼續長!

  方怡哪裡知道趙立夏心裡的糾結,還在自顧說著:「你這回請了多少人?是不是還要給他們做兩頓飯?家裡的口糧可能不太夠。」

  「嗯,要管兩頓飯,我把去年幫著秋收的那八個人都請了,橫豎是按日子算,早點做完也好。我們省些口糧,他們也好再去別家。」

  方怡挑挑眉:「按日子算,他們如果偷懶怎麼辦?」

  趙立夏:「不會的,是里正給幫忙找的,都是些實在人,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

  方怡沒吭聲,趙立夏這孩子的心地確實不錯,換了別人怕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趙立夏處理好內臟,又過來幫方怡整理野菜,他挑著那些半老不嫩地說:「他們幹活兒辛苦,食量也大,回頭糊糊要煮黏稠些,這種的野菜經得起煮,再滴幾滴香油就很不錯了。」

  方怡點點頭:「好,明兒我起早點兒過來燒飯。」

  趙立夏一愣:「哎,不用不用,我和立秋做就好。」

  方怡隱約記得去年秋收那會兒好像確實都是這兩兄弟燒飯,方怡就只管帶著幾個小的窩在自家的小院子裡。這樣想著,方怡忍不住歎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太不懂事了吧,人家都這麼幫她了,居然都不知道出點兒力!

  「什麼不用,廚房裡的事兒本就是女人來做的,你們明早不許做了!」

  趙立夏呆呆看了方怡好幾眼,這才吶吶地點頭,耳朵尖兒泛起淡淡的紅潤。

  等收拾完野菜,天色也不早了,方怡瞅了眼籠子裡的雞,生龍活虎的,沒有中毒的跡象,不錯不錯,要是明兒起來還是這般,那就證明那蘑菇真的沒毒!

  方怡琢磨著這肉得浸個一晚上的水才行,今晚就先吃內臟好了。屋裡的調味品少得可憐,除了鹽巴和幾塊生薑啥都沒了,方怡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把豬下水混到一起燉了,再添點兒野菜葉子,水還得多放些,不然怕孩子們吃不夠。心肝肺直接切成塊兒放到一邊,肚子和腸子切成一段段的,先用熱水汆了一趟,才又換了一鍋乾淨的水來,把肚子腸子放進去慢慢的煮,又切了幾片生薑放進去,正忙著,趙立夏拿了個小罈子進來:「這是我爹以前攢著的酒,我娘說,這個往菜裡添點兒能去腥。」

  方怡眼睛一亮,這可是好東西!當即拿了個乾淨的小碗,讓趙立夏倒了一點兒白酒,回頭倒進了鍋裡,然後拿蓋子一蓋,讓他慢慢的煮起來。

  趙立夏這會兒又把酒罈子拿去藏好了,方怡突然好奇心起,想看看這酒罈子是藏在哪兒的,當即躡手躡腳地跟著趙立夏到後院兒,直到看到那開了個小口子的地窖,這才明白原來是藏地底下了。

  方怡回到前院兒,把院子裡的雞屎掃到一處,給兔子窩裡換了些乾淨的水,又餵了些新鮮的葉子,老遠的就聽到外頭傳來幾個孩子的嬉笑聲。方怡微微彎起唇角,走過去拉開大門,就見趙立秋帶著幾個蘿蔔頭笑嘻嘻地回來了,每個人身上都髒兮兮的,像是從泥巴裡滾過似的,看到方怡立刻揚了揚手裡的東西:「方怡姐,你看我們抓到什麼了!」

  「就為了抓這兩條魚,你們就一個個的整的跟個泥鰍似的?」方怡實在是無奈的很,洗衣服雖然不是很累可是很浪費時間好不,說到洗衣服,她突然想起這些半大孩子們衣服上的破洞還沒補呢。

  趙立秋吐了吐舌頭,沒敢吭聲,其他幾個小的也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唯獨趙苗苗還不懂看人臉色,顛顛著跑到方怡的面前抱著她的大腿:「姐姐,好香!」

  聽趙苗苗一說,眾人這才後知後覺的聞到一股子肉香,頓時兩眼都綠了,甚至顧不得方怡還在訓人,爭先恐後地從她身旁擠進去,又爭先恐後地想要擠進廚房,一個個伸長著脖子,努力地吸取著空氣裡那一股子並不算多香的肉味,就連平日裡最注意禮貌的方辰都沒例外。

  方怡的鼻子又有些發酸,抱起腳邊的趙苗苗,關上院門,剛要說話就聽到趙立夏在後院兒喊:「立秋立冬過來幫我搬東西。」兩人這才回過神,把魚和蝦子放到一邊,麻溜地跑到後院兒幫忙去了,剩下的兩小的扭頭看向方怡,小眼神兒讓人不忍直視。

  「還沒熟,乖,再等會兒才能吃。」

  聽到還沒熟,趙立年和方辰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隨即想到等會兒就能吃了,於是又高興起來,把懷裡抱著的幾個竹筒獻寶似的遞到方怡面前:「方怡姐,我們挖了好多蚯蚓。」

  方怡笑著摸摸他們的頭,誇獎了一番,為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方怡帶著他們養起蚯蚓來,先找了個破舊的木盆,往裡頭裝了半盆子鬆軟的泥土,把下午收拾剩下的破爛的野菜葉子攪拌進泥土裡,然後讓趙立年和方辰把罐子裡的蚯蚓都倒進去,這些蚯蚓個頭還真不小,許是天敵少了的緣故,各個兒粗肥粗肥的,有的都趕上人小指那麼粗了,數量也有很多。方怡拿了兩根頭部都爛掉的筷子,挑了十餘條細小的出來,丟到雞圈裡,餓了大半天的雞咯咯叫著圍了過來,三兩下的功夫就把那些泥鰍都給吃了,看得趙立年和方辰直瞪眼:「姐姐,這雞還吃蚯蚓啊?」

  「當然吃,吃了蚯蚓它們還能多下蛋呢!」方怡笑瞇瞇的:「所以,這一盆子的蚯蚓以後就歸你們兩個照顧了,餵雞的活兒也由你們來,好不好?」

  「好!方怡姐你放心吧,我跟辰辰一定會照顧好它們的!」

  兩個小傢伙把胸脯拍得蹦蹦響,趙苗苗也拉了拉方怡的衣服,細聲細氣地說:「苗苗也要。」

  方怡親了親她:「好,那就立年和辰辰帶著苗苗一起喂!」

  弄完這些,廚房裡的香氣越來越濃郁了,方怡洗了個手過去看了下,豬肚豬腸子都已經燉熟了,她把剩下的豬心豬肝豬肺都倒了進去,又加了些鹽巴,最後才把洗乾淨的嫩野菜下了許多進去,連湯帶菜弄了滿滿一鍋子,一轉身,正對上六雙可憐兮兮的眼,當下笑了笑:「可以準備吃飯了。」

  小傢伙們歡呼一聲,跑到後院兒招呼幾個大的洗手吃飯去了。方怡挽起袖子,又揉了些黑面,烙了幾張餅,準備回頭讓他們泡到湯裡一起吃。

  這頓飯吃的大家連舌頭都要吞掉了,連方怡都忍不住吃了三大碗,對比前世的日子,方怡不由感慨,這人吶,果然都是不知足的,只有真正吃過了苦,才會明白自己曾擁有的是何等的幸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23 AM


第十六章:孵小雞


  方怡煮的那一大鍋並沒有全部吃完,不過大家都已經吃不下了,於是便留著等明兒再吃。瞅著一個個腆著肚子哼哼唧唧的模樣,方怡忍不住歎了口氣,暴飲暴食要不得啊,只此一次,等下回一定要讓大家慢些吃,不能這麼死撐了!

  於是,一屋子的人,除了收拾桌子的方怡和小尾巴趙苗苗,其他的都被趕到後院兒搬種子去了,美其名曰「飯後消食」。

  趙苗苗晃晃悠悠地跟著方怡走著,一面細聲細氣地問:「姐姐,什麼叫消食?」

  方怡笑道:「吃過飯要動一動,把吃進去的東西都消化掉,這樣才能長得能高。」

  「哦。」年幼的趙苗苗緊緊記著方怡的這番話,從這天起,每頓飯吃完都要有模有樣地在屋子裡繞幾圈兒,還不忘督促哥哥們,這執行力度讓方怡十分滿意。

  後院兒,趙立夏脫了外頭的棉衣,帶著趙立冬鑽進地窖裡往外抬種子,趙立秋則帶著兩個小的在外面接著,去年秋收後存的種子並不太多,卻也夠這些半大孩子忙上一會兒了,到後來方怡也來幫忙,一直忙到天黑才總算把這些種子都弄出來了,又花了些功夫搬到屋裡去。這麼一折騰,原本鼓鼓地肚子早就癟下去了,方怡讓方辰把昨兒背的那幾句又重新教了一遍,這才各回各家睡覺去了。

  躺在炕上,方怡照例計劃了一番,明兒一早得準備早飯,地裡的活兒她不在行就不去湊熱鬧了,反正也請了那麼多人,不多她一個。倒是從城裡帶回來的書得要開始抄了,拖久了可不好,另外屋子後頭的菜園子還要侍弄一番,這陣子攢下來的雞蛋得拿到楊嬸兒那兒去瞧瞧,把能孵出小雞的拿去給老母雞孵了,不能孵小雞的等下回去城裡帶去換鹽巴。雖然依著方怡的意思,這雞蛋得自家吃了才好,可趙立夏堅持要換鹽巴,那就依他吧,有些事趙立夏沒說方怡其實也能猜到一些,從去年到現在,兩家人花了不少於錢出去,卻至今還沒進個一文半文的,眼下才剛開春呢,要等到收穫還有大半年,趙立夏不安心也是正常的,更可能他手裡沒多少錢了。

  想到這兒,方怡心裡不由有些心疼這個男孩兒,他那張看起來陽光的臉背後隱藏了多少沉重,無人能知。方怡心中更加堅定了要努力抄書的決心,雖然錢不多,但好歹是個進項!她要竭盡全力去分擔那個少年的負擔,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第二天,方怡照例起得很早,沒等趙立秋來叫,自顧穿了衣服就去了隔壁,才敲了兩下院門,裡頭就有聲音傳來,趙立夏果然已經起了,剛正在後院兒收拾那些麂子肉,方怡這才知道趙家後院兒角落裡那個很小的茅草屋裡頭是口井,原來是趙家父親怕孩子掉進井裡,乾脆就做了個小屋擋起來,虧得方怡之前還以為是堆放雜物的。

  泡了一晚上的井水,死麂子肉的血腥氣也去的差不多了,可以收拾了。灶裡的火還燒著的,趙立夏往裡頭添了把柴,方怡挽起袖子,麻利地把肥肉單獨割了出來,切成不厚不薄的片,放到鍋裡慢慢熬起油來。

  趙立夏把瘦肉一條條攤開等著晾乾:「這些等會兒放你家去,讓他們看到不好。等乾了做成醃肉,能放很久,可以慢慢吃。」

  方怡回頭看了眼,點點頭:「也好。對了,等會兒的飯該怎麼做?光煮糊糊不夠的吧?我再做些麵餅,麵餅做多少?」

  「嗯,一人做四五張吧。」趙立夏想了想,「昨兒立秋不是逮了兩條魚回來麼,你熬鍋魚湯,就當是給大傢伙兒加加餐。」

  方怡道:「這樣也好,回頭你再給我剔根乾淨的骨頭出來,我加進去一起煮,熬上一天,味道好得很,等你們回來吃正好。給他們吃好點兒,給我們幹活兒也賣力些。」

  趙立夏抿著唇角淺淺笑了:「好。」

  剛剛起床的趙立秋摸到廚房外,聽著方怡和趙立夏說話,瞇著眼又轉回去了,唔,方怡姐確實變了很多,不過這樣的方怡姐比以前要好多了,也能幫上大哥不少忙了。

  方怡一邊熬,一邊把油舀到專門的小瓦罐裡裝著。等肥肉片兒熬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就撈起來放一邊,留著回頭一頓飯添上兩片兒。一面琢磨,一面苦中作樂的想,她真真是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還會有數著肉片過日子的時候。

  趙立夏在廚房打了會兒下手,瞅著時辰差不多了,回屋把趙立秋喊起來,兩人把那些肉先抬到方怡屋裡去,結果不小心把方辰給弄醒了,小傢伙揉揉眼,迷迷瞪瞪地跟著他們去了趙家,擠在趙立年旁邊繼續睡,暖呼呼的舒服極了。趙家的炕頭做的比方家的好,整個炕都熱乎乎的,不像方家那個只有中間是暖的,四週一圈兒總是涼的,一不小心手腳伸出去就得凍醒。

  熬了兩小瓦罐的油,方怡瞅著當寶似的,當即封了一小罐兒讓趙立夏拿去藏好,留著慢慢吃,肉片兒也得裝好了,數著吃能吃好一陣子呢!鍋裡還油膩膩的,方怡往裡頭添了水,準備熬些野菜糊糊,另外又和了滿滿一大盆子黑麵烙了好幾十張餅子。

  這加了油的糊糊味道明顯就不一樣了,方怡昨晚才開過腥,所以聞著並不是特別饞,而那些上門來幫短工的人就不一樣了,但凡家裡過得去的,誰願意一人干兩家活兒?身體再壯實也會覺得辛苦啊,更何況還沒得多少油水,眼下一進院子就聞到了那股子肉氣兒,兩眼瞬間就亮堂起來了,有幾個已經忍不住開始嚥口水了。

  趙立夏和趙立秋正在院子等著他們,看到人來,也沒多廢話,直接往堂屋的桌上帶,先是一大盆子麵餅,還冒著熱氣兒,接著是一碗碗的野菜糊糊,那肉香氣兒就是從這些碗裡來的,耐著性子等那碗放到桌上,果然就瞧見上面有一片肉片兒!

  「哎,東家,你真是太客氣了!」趙立夏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他頂著壓力扛下了這一大家子的事兒傳出了很遠,這些來幫忙的人也都客氣地叫他一聲東家。

  趙立夏憨厚地笑笑:「大家是來幫我們兄弟幹活兒的,別的我們也沒啥,總得讓你們吃飽才行。」

  「哪裡話,這伙食真的沒的說了!」

  「就是啊,眼下災年難熬,有啥吃的得省著點兒吃。」

  「東家兄弟幾個也都是實在人,我們能遇到你們也是好運氣,東家你放心,這下種的事兒我一定好好給你幹。」

  「是啊,春播就包在我們身上了!東家你們也來一起吃啊。」

  ……

  眼見預計效果達成,趙立夏心裡也高興:「嗯,幾個弟妹還在睡著,我先陪你們吃了,咱們一起去地裡。」

  不得不說,成年壯漢的胃口還是要大得多,特別是這些能幹活兒的,一大鍋子的糊糊吃了個乾乾淨淨,那些麵餅也一個不剩。方怡暗想,幸虧昨晚還剩下些沒吃完的,不然還得再弄,又想著明兒得再多做些,先給孩子們一人留一碗才好。

  趙立夏陪那些漢子吃飯的時候,方怡已經坐在屋裡縫衣服了,她的針線活兒還是做得挺不錯的,最擅長織毛衣了,可惜在這裡用不上了,毛線那玩意兒古代可沒有,據說是英國佬發明的,方怡記得也不是很清楚。

  等方怡補完衣服,炕上幾個小的也陸續醒了,趙立冬一眼看到屋裡坐著的方怡,差點兒沒從炕上滾下去:「方,方怡姐,你怎麼來了?」

  方怡很淡定很隨意:「我過來做早飯啊,這會兒在給你們補衣服,順便等你們起床。」

  趙立冬一扭頭,發現大哥二哥都不在了,這才鬆了口氣,原來不是來叫大哥的啊,連忙爬出被窩,穿上方怡遞過來的衣服,袖口破了的地方果然就補好了:「謝謝方怡姐。」

  方怡起身往外走:「我去弄早飯,你叫他們都起來。」

  早飯就是昨晚剩下來的雜燴,方怡又一人給烙了張薯餅,大家照例吃的很香甜。吃過飯,方怡考了下方辰的認字兒情況,讓他在地上寫出三字經頭兩句,瞧著比劃都對,這才滿意地誇獎了幾句,讓他上午就負責教其他幾個寫這幾個字兒。

  對於整天被關在家裡無所事事的孩子們來說,學習並不是件辛苦的事兒,反倒覺得很有趣,當下興致勃勃地圍在方辰周圍,就連最小的趙苗苗也跟著湊熱鬧。

  方怡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回廚房,燒了一大鍋子的水,放兩片兒生薑,添了些鹽巴,把那兩條魚和一根乾淨的骨頭丟進去小火慢慢地煮。又把攢了很久的四十幾個雞蛋小心翼翼地裝到籃子裡,正裝著,突然想到後院兒那隻老母雞,連忙跑過去瞅了眼,嘿!還是精神抖擻的,方怡笑了,那些蘑菇果然沒毒的!

  心情大好的方怡拎著那一籃子雞蛋,又抓了一把嫩野菜蓋在上面,這才出門去了。她要找的楊嬸兒就住在前頭不遠處,自家開了個豆腐坊,是個真正好心的人,自從方怡趙立夏兩家的長輩們去世之後,她平日裡沒少幫襯著這兩家,只是過年的時候,她家那好不容易挨過瘟疫的老人竟然沒熬過去,剛過年就走了,她心情低落,這才來兩家走動的少了。

  楊嬸兒家的門常年是開著的,為了方便村裡人來買豆腐,不過大家進門前都會先知會一聲,方怡停在門口,揚聲道:「楊嬸兒,在家嗎?」

  過了會兒,裡頭傳來聲音:「哎,在家呢!方怡快進來。」

  方怡這才進了院子,老遠看到楊嬸兒在屋裡頭忙活,她也不客氣,逕直就走了進去,把雞蛋籃子放到桌上:「楊嬸兒,這些天生意好些了麼?」

  楊嬸兒正在點滷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嘴裡應道:「還不就是那樣,年景不好,買豆腐的自然少了。」

  方怡也不急,安靜地看著楊嬸兒忙活,直等到她忙完了這一回,把手裡的東西一放,在身上擦了擦手:「你今兒怎麼過來了?」

  「我攢了些雞蛋拿來給你幫我瞧瞧,想再孵些小雞來。」

  楊嬸兒看了眼桌上的籃子,笑道:「我還當你是來給我送野菜的呢。」

  方怡笑瞇瞇的:「這上頭的野菜可不是送給你的。」

  「你這小妮子!」楊嬸兒憐愛地看了方怡一眼:「前陣子你跟那潑婦鬧起來的時候,我正巧送豆腐去了,後來知道你沒吃虧,我也鬆了口氣,對了,辰辰咋樣?好些了嗎?」

  方怡點點頭:「就是磕了下,也沒什麼事兒。」

  楊嬸兒又說:「那就好,看你這樣,我也放心了,人啊,就是這樣,該凶的時候就要凶,不然別人就要欺到你頭上,立夏畢竟是個男人,有些事兒漢子不好出頭,還得咱們自己爭氣。」

  方怡知道楊嬸兒是真心為自己著想,認真地點頭應了。

  楊嬸兒拿開籃子上頭的野菜,拿起雞蛋對著外頭亮光瞧了起來:「你也不小了,這些活兒得學著,來,我教你,你拿著雞蛋對著日頭,瞅著裡頭有個小黑點兒那就是能孵小雞的,沒有就不能。」

  方怡之前也聽說過,不過到底沒實踐過,做不得數,眼下有個現成的老師,她自然要認真學著,當即就認真辨認了起來,看完一個交給楊嬸兒,起初不准,後來慢慢的準確率高了很多,最後,這一籃子雞蛋裡,挑出了十一個毛蛋,對此,方怡還是很滿意的,可見家裡那只公雞還是很勤奮的。

  楊嬸兒給了方怡一塊布,把毛蛋和雞蛋分隔開來,又拿了些豆乾豆腐的讓方怡帶回去:「我這兒也沒啥好東西,這些個都是自家出的,你帶去吃,不費錢的。」

  方怡笑著道了謝。

  楊嬸兒看著她,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小妮子,你回去跟立夏說說,我這兒還缺個人手,看讓你們家立冬過來幫幫忙,打打下手。我多餘的錢沒有,一口飯錢總還是有的。」

  方怡心裡知道楊嬸兒這是在變著法兒的照顧他們,就她家這豆腐坊,哪裡還會缺人手,就算缺,也不至於在這開春就缺,她張了張嘴本想拒絕,隨即想到她提的是趙立冬,那還是先回家跟趙立夏說說吧,畢竟他才是趙家的當家人。

  看方怡點了頭,楊嬸兒才真是鬆了口氣,這丫頭總算是開了竅了,能懂得幫趙家小子幹點兒活兒,遇到事兒知道回去問問趙家小子,比以前可強多了。先前要不是她不聽勸,非要跟人上山挖野菜,也不至於大病一場,眼看著都瘦了一大圈兒,真是可憐見的。

  方怡揣著一籃子雞蛋回了屋,把豆腐豆乾扔進廚房,瞅著老母雞四處遛彎兒的功夫,把授了精的雞蛋仔仔細細地放到老母雞的窩裡,把那老母雞剛剛下下來的熱乎乎的雞蛋給收走了,收走之前還對著太陽瞄了一下,嗯,沒黑點點!

  之後方怡就沒啥事兒了,回屋把要抄的書翻出來,先認認真真地看了兩遍,把字兒都認全了,有些複雜的就在地上劃了幾下,幸虧這書上都是規規矩矩的蠅頭小楷,好認,要換了行書草書過來,方怡就算想抄也認不出字兒來。

  方怡就在家裡抄了大半天的書,直抄的手腕發酸,幸虧她這些年來毛筆字從沒停過,不然還真吃不消。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辰探頭探腦地跑回家:「姐姐,立冬哥哥說該準備晚飯了。」

  「好,我這就過去。你們學認字兒學的怎麼樣了?」方怡一邊收拾一邊問。

  方辰立刻站直了身子,背著手,認認真真地回道:「都教過了,也都會寫了,不過寫的不好看,歪歪扭扭的。」

  方怡笑著摸摸方辰的腦袋:「剛開始學寫字兒都是這樣,你以前的字還不是跟蚯蚓似的。」

  想到當初的字,方辰微微紅了臉:「我現在寫的可方正了!」

  「嗯,辰辰最聰明努力了。」

  回到趙家院子的時候,方怡看了眼老母雞的窩,只見那一圈兒白雞蛋當真是顯眼,那隻老母雞還在外頭晃悠著不想回窩,方怡恨不得撲過去抓著它按到雞窩裡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26 AM


第十七章:春播了

  廚房裡的湯已經熬得差不多了,一揭開鍋,一股子鮮香氣撲面而來,頓時把院子裡那一群小子給吸過來了,湯已經熬成了淡淡的奶白色,湯麵上飄著零星的油腥兒,那是大骨裡熬出來的東西,方怡拿勺子在湯裡撈了撈,魚肉都已經熬化了,只剩下光禿禿的魚刺兒,鍋底那根大骨頭還靜靜地躺著,方怡舀了一點兒嘗嘗味道,忍不住就吸了口氣,真是太好吃了!

  「姐姐,苗苗也想吃。」

  方怡低頭看著扒著她大腿兩眼放光的趙苗苗,再看看門口堵著的那幾個孩子,忍不住就笑了,拿了個碗盛了一碗,遞給趙立冬:「這一碗你們先分了喝,等會兒吃飯還有呢,立冬小心你端著,記得吹涼了再喝,別燙著了啊。」

  趙立冬喜滋滋地點頭,帶著一串小尾巴回屋裡去了。

  方怡把那一大鍋湯分出兩份,一份是給那些幫工的人吃的,加了不少野菜進去煮著,又跟早上似的烙了一大盆子黑麵餅,放在鍋裡溫著。另外一份則是留著自家吃的,只添了一點兒嫩的薺薺菜,把今兒從楊嬸兒家拿回來的嫩豆腐也切了一塊添進去煮著,最後才揉了些薯麵,烙了一些薄餅。

  正忙活著,趙立夏他們就回來了,今兒沒下種,就是把地都刨了一遍,有二十畝地是要種麥子的,這麥子是個金貴的東西,種起來比別的都要費力氣,這地要選好,然後土也要深深的犁過一趟又一趟,但凡疙瘩都得給敲碎了,把那土弄的麵粉似的才好。他們今兒就是幹這個了,雖說有頭牛幫著,但到底也是件辛苦事兒,甚至比下種還要累得慌。趙立夏和趙立秋兩個是個實在的,雖說沒有這些幫工們做的多,但是也沒少幹活兒,看著就疲憊得很,回到屋裡一屁股坐下就不想動了。

  還好有趙立冬幫著跑進跑出,把晚飯慇勤地分到每個人的手裡,趙立年和方辰也沒閒著,乖巧地跑到趙立夏和趙立秋的身邊兒,踮起腳捏著他們的肩膀,看得那些幫工們只誇懂事。

  這晚飯吃的也是香,有的人家個把月都沒碰著油水,在這裡一天兩頓都是好吃好喝的,當下心裡頭就更感慨這幫子半大孩子是群實誠人,不然這些個好吃的,他們留著自己多吃幾頓不是好的?瞧瞧這些孩子瘦的。

  吃飽喝足,休息了會兒,這些漢子們就又活絡起來了,紛紛打了招呼就各自回家去了,他們都不是本村的,回家少不得還得走上一段。

  方怡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碗筷,這才端上自家的晚飯,就剛剛那一會兒,幾個小子饞的都快流口水了,肚子裡都能聽到聲音,這會兒瞅見自家的晚飯果然比那些人的還要好,這才滿意了,覺得剛剛沒有白等!

  趙立夏一直沒出聲,直到在碗裡撈出塊白嫩嫩的豆腐來,這才看了眼方怡:「你去了楊嬸兒家?」

  「嗯,我把雞蛋拿去給她看了,有十一個能孵出小雞的,我都放雞窩裡去了,剩下的都收在原來的地方。」方怡說著,看了眼埋頭大吃的趙立冬,想了想,還是當著大家的面把楊嬸兒想讓趙立冬過去幫忙的話說了。

  趙立夏聽完就搖搖頭:「這事兒不成,楊嬸兒已經幫了我們不少,她的豆腐坊根本不缺人。」

  方怡點點頭,她也覺得趙立冬過去不合適。誰知剛咬了兩口餅子,就聽到趙立冬的聲音:「大哥,我想去,大不了我不拿楊嬸兒的錢,有剩下的豆腐捎點兒回來也成啊。」

  這話一出,趙立夏就放下了碗,微微皺了眉:「那也不行。」

  趙立冬一臉嚴肅:「為啥不行?楊嬸兒不經常給我們送豆腐麼,我等於就是去白幹,我只是想去學做豆腐的手藝,保不準兒以後能用上呢。」

  「我說不行就不行!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出去做事!」趙立夏的語氣不容置疑,臉上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趙立冬倔著腦袋:「為啥不行!我想去學門手藝也不行嗎?點豆腐,潑豆腐,那可都是些技術活兒!」

  方怡抿了抿唇角,這小子還知道技術活兒了!不過,就算是技術活兒,方怡也是不贊同他去的,他才八歲,太小了,身體都沒長開呢,就去學做豆腐,那可是出了名的辛苦。

  趙立秋見狀,連忙道:「立冬,做豆腐是個辛苦事兒,生意好的時候都是天冷的時候,起早貪黑不說,整天整天的泡水裡,你沒看到楊嬸兒那雙手一到冬天全是口子麼?你還小,有我跟大哥在呢,你不需要去吃這個苦。」

  「我不怕吃苦!這一年來,家裡頭吃苦的都是你跟大哥,我不小了!卻什麼都做不了,只會在家裡吃白食,我連背書認字兒都學不好!我不想這樣,我想幹活兒,想給家裡補貼一下!」趙立冬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哽咽,已經是說不下去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面上露出些許悲傷的神色來,就連最小的趙苗苗,眼裡都有淚花兒在打轉。趙立夏的臉色頓時就溫柔起來,他突然起身,走到趙立冬身旁,揉了揉他的頭髮:「瞎說什麼,我是大哥,照顧你們是我份內的事兒,我不讓你幹活兒是瞧著你還小,等你跟立秋那麼高了,我自然會帶你幹活兒,家裡那麼多的地,你還怕你沒事兒做?」

  趙立秋抹了下眼角,接口道:「就是!誰說你吃白食了?你天天在家裡照顧弟妹不是幹活兒?之前你方怡姐跟那潑婦鬧起來,要不是你機靈,叫立年去找我們,沒準兒你方怡姐和辰辰都得吃了虧。」

  方怡深吸了幾口氣,把眼淚嚥了回去,這才笑了笑說:「是啊,亂想什麼呢,立夏和立秋是一早就跟你方叔學過幾天字兒的,辰辰就不用說了,立年那是他聰明,所以記得快,你這樣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哪裡較慢了,人家真學的慢的,一年都認不了幾個字兒呢!」

  趙立冬被這麼一安慰,鼻子一酸,抱著趙立夏大哭了起來,他在家裡是最尷尬的年紀,去幹活兒又早了,在家裡呆著又大了,沒事兒就愛亂想,看著一家人吃不飽,他就想著要是他也能幹活兒就好了。這些話他一直都是放在心裡的,不敢說出來,這次要不是有這麼個契機,他也許會繼續把這些話悶在心裡。眼下終於不管不顧的說出來了,卻得到了一通安慰,這半大孩子心裡頭說不出的暢快,再也裝不了小大人,只想痛痛快快哭一頓。

  他這一哭,趙苗苗第一個哇的一聲跟著了,趙立年和方辰也小聲地啜泣起來,幾個大點兒的喉頭也哽咽的很。方怡終於忍不住藉機落了回淚,日子過的太苦,肩頭的壓力太大,短短一年,經歷了天災人禍,生離死別,擔驚受怕了不知道多少日夜,如今又要面對缺糧的危機,讓一群長久以來都吃不飽的半大孩子怎能不怕?

  一屋子人哭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是誰先收了聲,總之就漸漸擦乾了淚,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還是趙立夏最為沉穩,重新又端起碗:「都要涼了,快吃吧!」

  「等等,這裡頭有葷腥,涼了不能吃,都去鍋裡換一碗熱的。」

  哭了這麼一場,肚子似乎更餓了,把那一小盆的麵餅都吃光了,還把那大半鍋子的湯也都喝了個底朝天。吃飽之後,心情莫名就好了許多,趙立秋摸著肚子,笑著問:「方怡姐,那兩條魚哪裡去了?我只撈著了兩根骨頭。」

  方怡頗有些無語:「那魚早就進了你們的肚子裡,不然你以為那湯為什麼那麼好喝?魚肉都燉化在裡頭了!」

  吃過飯,趙立冬慇勤地要幫忙,這會兒方怡卻沒再攔著他,這小子正是心思敏感的時候,既然要證明自己的存在,那就讓他證明吧,橫豎洗洗碗什麼的總好過去學做豆腐。

  看趙立夏和趙立秋的神色,似乎也是這麼琢磨的。過了這晚之後,家裡頭但凡有什麼事兒,趙立夏都要叫上趙立冬,哪怕只是讓他搬搬東西也好,而趙立冬的心情也確實漸漸好起來了,終於不再認為自己是個吃白飯的了。

  收拾妥當之後,方怡又燒了一大鍋的熱水,讓趙立夏和趙立秋好好地泡個腳再睡覺。要不是家裡頭的生薑不多了,方怡還打算往裡頭放兩片兒薑。

  那熬過一次的骨頭方怡不捨得丟,晚上又擱到湯裡頭熬起來,勢要把它熬到能直接嚼吧嚼吧吞了為止。一面忙著,方怡一面琢磨,今天是那些幫工來的頭一天,給他們準備了這麼豐盛的兩頓應該也差不多了,明天起就不用再準備那麼多了,好東西還是留著自家慢慢吃吧。

  等到了第二天,方怡就不再往湯裡下功夫了,只是在每碗野菜糊糊上放了兩片肉,那些來幫工的人看到桌上的早飯,倒也沒覺得意外,這才是正常應該的伙食,畢竟昨兒那兩頓已經足夠他們念叨了。吃過飯,趙立夏突然對上一旁趙立冬的目光,心下一軟,衝他招招手:「立冬來把這個搬車上去,等會兒跟我一起去地裡,幫我看著種子。」

  趙立冬大力地點著頭:「好!」

  方怡探出頭看了那邊兒兩眼,把原本打算教趙立冬太極拳的話又嚥了回去,這事兒還是等春播過了再說吧。

  少了趙立冬在家裡領著幾個小的,方怡也不太敢讓他們單獨帶著,當下把筆墨紙書搬到趙家來抄,這抄的多了,也越來越順暢了,就是那滿頁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看久了有點兒頭暈眼花的感覺,是以方怡時不時就會放下筆,做下眼保健操,就怕一不小心看花了眼,抄錯了,那就真是苦逼了,要知道,這裡可沒有橡皮擦改正液透明膠布之類的作弊工具,錯了一個字,整張紙都作廢!方怡無數次感慨,這錢還真不是好賺的啊!

  除此之外,方怡還沒少關注那只放了雞蛋的雞窩,那老母雞在外頭蹦躂了幾天之後,終於在某一天,穩穩地坐在了那一窩白嫩嫩的雞蛋上,可把方怡給高興的,只想把那蘆花老母雞抱起來親幾口!從此更是沒少去看,同時也叮囑趙立年和方辰記得每天都給那老母雞餵幾條蚯蚓,務必要讓它保持愉快的分娩心情!早早地把那一窩小雞仔給抱出來!

  麥子花了幾天的時間都給種下去了,接著是高粱,比起麥子,高粱就要好侍弄的多了,等到全種下去,又是幾天過去了。這期間,方怡已經把帶回來的那兩本都已經抄完了,期間浪費了兩張紙,方怡肉疼了好久,餘下還多了三張,方怡果斷地決定黑下來了,攢起來等以後給方辰練字兒也好,這宣紙可是奢侈品啊。

  這天傍晚,就在方怡琢磨著該怎麼去趟城裡把書交了去,再換兩本兒新的,里正家的孫子突然敲開了院門,看了眼屋子,只有方怡最大,當即跑到她跟前兒揚起小臉兒說:「方怡姐,爺爺說等趙家大哥回來就讓他去曬穀場,上頭的種子發下來啦!」

  方怡點頭道:「好的,辛苦你跑一趟了。」

  那小孩兒摸摸頭,一溜煙兒跑掉了。不多時,趙立夏那一大群子人就回來了,方怡一面招呼他們吃飯,一面把趙立夏拉到一邊說了領種子的事,趙立夏精神一震,飯都沒顧上吃就帶著趙立秋一路跑過去了,生怕晚了就沒了似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29 AM


第十八章:分種子了

  顯然有趙立夏這種念頭的不止他一個,當方怡跟著他們來到村子中央那個寬敞的曬穀場時,看到圍在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心裡不由感慨還是趙立夏有先見之明。要真跟她之前想的那樣,等吃了飯再過來,估計連個渣兒都沒的了。

  楊嬸兒家的漢子老遠就瞧見了趙立夏他們,碰了碰身旁的楊嬸兒,衝他們招了招手,趙立夏幾個立刻就跑過去了,站到了楊嬸兒讓出來的位置上。

  方怡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合,當即好奇地踮起腳往裡頭看,只見曬穀場站著幾個人,為首的里正正在指揮人搬東西,他的身旁堆了好大一堆大布袋子,跟那小山堆似的,看那大布袋子的個頭兒和裡面東西的輪廓,方怡估摸著怕是紅薯之類的,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也不錯了,畢竟是朝廷發下來的,不要錢的東西麼!

  四周熙熙攘攘的,大傢伙兒都對著那些個大布袋子指指點點,猜測裡頭是什麼東西,更多的人則是等著看里正說這東西該怎麼分,這趙家村兒可是大村兒,有一百好幾十戶的人家呢,這麼些種糧看著是挺多,可看那個頭,隨便分一分就沒多少了,還不知道夠幾畝的。有不少人心思就活絡起來了,琢磨著怎麼才能讓自家分到更多的種子,貪便宜這種事兒,誰不愛呢?

  哪怕是方怡,這會兒也同樣在琢磨這個問題,這個種子到底會是個怎麼分法?按人頭?按地的面積?還是直接一百多戶均分?

  楊嬸兒瞅著那邊還沒開始,把趙立夏拉到身邊,低聲問了句:「立夏,方怡回去跟你說了沒?」

  趙立夏一聽就知道楊嬸兒指的是什麼,當即笑道:「說了,楊嬸兒你真是個好人,不過這事兒我不能應,我們已經受了你那麼多照顧,怎麼還能給你添麻煩呢?」

  楊嬸兒歎了口氣:「你們都是實誠孩子,所以楊嬸兒才開這個口,我這邊是真的缺個打下手的人,以前是你趙奶奶在幫著我,如今她也去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才讓立冬過來幫幫我。」

  趙立夏還是搖頭:「嬸兒,你家三妞兒比立冬還要大,真要打下手她就能成,立冬做事笨手笨腳的,回頭要給你添倒忙了,我可不能讓他害了你。」

  這楊嬸兒也是個明白人,聽到這兒,心裡也明白趙立夏是不想讓趙立冬過來,當下也沒再多勸,這孩子說的也不錯,她確實是想幫襯著他們一點兒,她也是當娘的,看著這些個孩子心疼的很,多的她也沒有,幾口豆腐還是給得起的,卻沒想這些個孩子竟都是有主見的,懂得知恩圖報,心裡覺得寬慰的同時又更多了幾分心疼,得,回頭多送幾回豆腐給他們就是。

  這邊剛說完話,那頭里正就開始咳嗽了,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里正,里正清了清嗓子:「眼看這天都要黑了,我也就不多說了,這裡就是朝廷發下來的種糧了,叫洋芋,我也沒種過,聽上面兒的人說,也不難種,就是等這東西發芽了,把芽眼帶著肉切成一塊,一個芽眼就算一顆種,種的時候要撒些草木灰,這個容易種起來,產量也高,吃起來也是不錯的。」

  里正剛把這土豆介紹完,旁邊兒就有人忍不住插嘴:「叔,這聽起來是個好東西啊!這個可咋分?」

  「是啊,照這麼個種法,這瞅著一大堆,好像也沒多少啊,咋個分呢?」

  「我家的種糧都下了地,才佔了一半兒不到,這剩下的幾十畝可要怎麼辦哪!」

  「可不是,我家種的稀稀拉拉的也沒填滿多少。就指望著這上面兒發下來的種子了。」

  ……

  眾人七嘴八舌,話裡話外不外乎就是在說自家有多貧寒,有多揭不開鍋,就等著這些下地種出來再吃飯一樣!一些早早把地都種滿了的人則不由滿心的懊惱,你說幹啥就全給種上了呢!等幾天會死嗎?有些個沉不住氣的就已經開始埋怨起來了。

  方怡眨了眨眼,洋芋?那不就是土豆兒嗎?沒想到居然還給碰上這玩意兒,這可真是個好東西啊!當即忍不住就拉了拉趙立夏的衣袖,想要叫他等會兒也多弄點兒回家種上。

  趙立夏察覺到方怡的動作,低頭看到她激動的臉頰,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中間的那些洋芋,心裡頭琢磨開了,莫非方怡知道這東西?知道也不奇怪,之前他就聽說過,方叔一家似乎是從南邊兒過來的,江南富庶一帶,東西多一些也是正常的,這洋芋保不準兒就是那邊過來的也不一定。不管這東西是不是真的有里正說的那麼好,但看方怡這麼激動的模樣,趙立夏心裡就下了決心,等會兒要多弄點兒才好。

  趙立秋也瞧見了方怡的神情,忍不住湊到她身邊兒小聲地問:「方怡姐,你知道這東西?」

  方怡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多說什麼,趙立秋也是個聰明的,當即也沒再多說。

  那頭,里正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想他累死累活,點頭哈腰又塞了不少錢財,這才從上邊兒那些人手裡弄了這些種糧來,他容易麼?結果還沒說上兩句話呢,大傢伙兒就惦記著該怎麼分了,聽那話音兒,似乎還嫌少了!這話說的可真讓人心裡頭發寒。

  大傢伙兒自顧自發說了半天,這才想起來要聽聽里正的話,這一瞧才發現里正的臉色居然不好看起來了,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惹鬧了里正。可轉念又一想,這種事兒不積極,回頭就啥好處都撈不著了!

  等到四周重新又安靜下來了,里正這才冷著聲再度開了口:「這洋芋怎麼分,我這裡有個法子,說給你們聽聽,村裡頭有千餘畝的地,一畝地就是五斤,各家按照自家的地來領。另外,除了這洋芋,還有一些玉米和豆子種子,同樣的,也都按照這個法子分。」

  大傢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沒出聲,過了會兒,悉悉索索地聲音又響了起來,那是在跟自家人商量著。

  過了一會兒,果然就有人出聲了:「里正大人,我覺得這麼分有些不公道。」

  里正哼了一聲,涼涼地一眼掃過去:「你說說,怎麼個不公道法?」

  那人躊躇了半晌,他旁邊的女人耐不住了,狠狠掐了他一下,他才又出聲:「那什麼,這朝廷分下來的種子,是為了幫著受災的人,我看村裡頭有不少人家裡的地都已經種滿了,有些人家基本上沒種糧下地,這樣平均了分,那些地已經種滿了的人家,不是白拿種子擱地窖裡頭,那些個不夠用的,不是還不夠用麼,這不是不公道嗎?」

  方怡忍不住就要為他拍手叫好了,這一番話,說的可真中點子!還真就是這個理兒,這就好比,家裡吃香的喝辣的人還要去跟那些露宿街頭的一起領救濟糧,這不是不公平是什麼?

  這種想法是不錯,但是卻深深地傷害了另一群人的利益,於是很快就有人冒出頭來罵:「喲呵,還真沒看出來,這咬人的狗可不叫啊,平日裡見你悶聲悶氣的,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黑心的東西,我家的地是種滿了,可我家種的那些種子是我花錢跟人買來的,朝廷發的種子是給大家的!憑什麼老娘就不能領那些種子了?老娘拿去賣了不行?」

  這一來,又有人不樂意了:「這是朝廷發下來的種子,你還敢拿去賣?你臉真大!我到覺得趙根說的有道理,那些個家裡地都已經種滿了的,再來領不是佔著茅坑不拉屎嗎?」

  「啊呸,你個喪良心的,貪便宜沒夠的。行啊,你要想種朝廷發下來的種糧,那便把錢補給我,我把我家的中糧賣給你好了。」

  「你才佔著茅坑不拉屎,憑什麼我們能存到種糧,你存不到?還不是自己嘴大都給吃了,連種糧都存不到,你還佔著地幹嘛?拉屎嗎?」

  「憑什麼啊!這朝廷發下來的種糧你們居然哪來賣錢!」

  「就是,到底誰才是黑心的東西!」

  ……

  一時間,曬穀場吵成一團,有些個離得近的,直接挽起袖子就幹上了,這趙家村兒裡的媳婦,是出了名的彪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兒,只是在眼下這種場合也打得不可開交,實在是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方怡瞅著他們從出聲到打成一團,籠統還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整個兒跟看微電影似的,實在是頗有些無語。

  一旁的楊嬸兒瞅著鬧得最凶的那幾位就是平日裡跟她不對付的,嘴角動了好幾次,卻最終是忍了下來沒出聲,她家的地也才剛開始種,不過家裡的種糧勉勉強強也能夠上,能再領一些就再好不過了,橫豎這怎麼吵,她家的那些也都是跑不掉的,當即也就不湊這份熱鬧了。那頭楊嬸兒的漢子也低聲問了趙立夏家裡頭的情形,得到還沒有種滿的答覆後也安了心,認認真真看起熱鬧來。

  趙立秋瞅著鬧事的有兩個就是他家的那些個黑心嬸嬸,嘿嘿笑了幾聲:「里正叔的臉都快趕上鍋貼了,那些個潑婦還在鬧,回頭啥種子都別想要了。」

  趙立夏瞪了他一眼:「別瞎說。」說完,自己卻又偷偷彎了彎嘴角。

  眼看著那邊鬧得不可開交,且有戰火愈演愈烈之勢,里正氣的都要發抖了,他的四個兒子正圍在他身邊兒勸著呢,那邊偏有不長眼的,混亂中也不知是誰推了一下,把人一下子給推到了里正的腳邊。里正眼一抽,只想一腳踹過去,卻生生壓下了這股子火氣,啞著嗓子問:「鬧夠了沒?打夠了沒?要沒打夠繼續,我給你們騰地方!」

  里正都發了火兒,大家自然不敢再鬧下去,紛紛撥了撥被扯亂的頭髮,拉了拉歪歪斜斜的襖子,乖乖地縮進了自家漢子的身後,跟剛才蠻橫撒潑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里正已經不想再去看那些人了,只覺得自己這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這幫子人,管他那麼多做什麼!

  「我剛剛話還沒說完!這種子是朝廷發下來的,但不是白給的,你們先領了回去,回頭等秋收的時候一併交稅!」里正說完,又恨恨補了一句:「這朝廷發下來的東西,誰敢不要或是拿去賣了!回頭就等著坐牢子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又都懵了,原來這還是要錢的?不是說是朝廷救濟災民的嗎?怎麼還會是要錢的?先前拼了命的爭吵只為了多拿一點兒種子,到這時候,怕是不少人都在後悔了,巴不得這種子全分給別人才好了!

  方怡也被這神轉折給弄的無言了,感情還不是免費的啊?虧她先前還感慨了一番朝廷好啊!她下意識扭頭看了眼趙立夏,卻見他並沒有什麼表情,心下不由感慨,這孩子還挺沉穩的。

  趙立夏收到方怡的視線,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低聲道:「這世上哪有白來的好處?」

  方怡微微一愣,沒想到趙立夏居然說出這出這樣一句話來,這個少年到底經歷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才能磨練出這樣的心智來?

  那邊里正已經不耐煩對著那些個人了,當下就已經開始讓人上前領種子了。之前爭吵很凶的那些人並沒有動,倒是那些個去年受災嚴重日子窮苦的人家去領了,他們是真的指望著這些種子過今年這個年了。

  分種子的是里正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在給這些真正的貧苦人稱種子的時候,秤砣都稍稍往後移了點兒,那些人並不知道人均下來應該是多少,只看著拿到手的那一堆,心裡頭升起些許暖意,總算是有種糧下地了,領了種子也立刻就回家了。

  趙立夏是跟著楊嬸兒一起去領的,楊嬸兒家的地不多,才三十畝,剛領到種子,他們家三妞兒就趕著驢車來了,原來是在家裡左等右等,又擔心種子太多搬不動,索性就趕了驢車過來瞧瞧,可不正好就趕上了。楊嬸兒家的種子不太多,就在一旁等著趙立夏和方怡領完,準備幫他們的一起拖回去。

  里正原本只是板著臉在一旁看著,瞅著趙立夏和方怡上前,這才神色緩和了些,吩咐自家兩個兒子:「他們兩家的一起過秤。」

  趙立夏道了謝,又走了幾步到里正跟前,小聲地說:「叔,這陣子辛苦你了,別太生氣,氣著自個兒身子不划算。」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讓里正覺得很窩心,瞅瞅剛才那麼些個領了東西的人,只顧著感謝朝廷,對他一個字都沒有,還不如這剛長大的孩子,當下拍拍他的手:「叔沒事兒,你先領了這些回去,這些個種子還有點兒零頭,回頭叔找機會再給你送過去,我知道你家缺種子缺的緊,叔心裡都記著的。」

  趙立夏滿臉地感激:「謝謝叔!」

  「傻孩子,天都黑了,快回去吧。」

  方怡衝著里正的兩個兒子笑的很甜,嘴裡一個勁兒說謝謝辛苦了,眼裡盯著那兩個人的右手,只看著他們往秤桿兒右邊兒挪一點兒,再挪一點兒,笑瞇了一雙大眼。

  不多時,趙立夏和趙立秋方怡幾個拖著袋子心滿意足地走向不遠處的楊嬸兒家的驢車,準備回家去了。里正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轉身衝著身旁的幾個兒子說:「你們記著了,趙家和方家這幾個小子丫頭都是值得幫襯的。」

  ……

  一路上,方怡和趙立秋跟楊嬸兒一家說的眉開眼笑,趙立夏臉上微微笑著,卻不怎麼搭腔,方怡很快就瞧出他不對勁兒來,等到回到家裡,她立刻就問了。

  趙立夏的心裡確實是有些糾結:「我的種子好像買的有些多了,可能種不完。」

  方怡一愣,倒是沒想到這層,那頭種子是花了錢買來的,這頭種子卻是賒賬拿來的,要沒全部給種下去的話,那可就太吃虧了!這樣一想,方怡的興奮勁兒也下去了不少:「你買了多少種子?估摸著咱們會餘下多少?」

  趙立夏掰著手指頭數:「咱們兩家餘下的種糧就只有二十畝的麥子,十畝的高粱和十畝的紅薯玉米,我跟著白叔又買了二十畝的芝麻和二十畝的棉花,本來以為留下二十畝給朝廷的種子足夠了,沒想到發了三十畝的種糧,這下子可多出不少來。」

  方怡認真的聽著,也掰著手指頭數著,確實是多出十畝的種糧來,這問題有點兒大啊,想著想著,冷不丁想起之前看到的一期農業節目裡有說過,芝麻貌似可以跟紅薯黃豆什麼的一起種,好像是說芝麻是耐旱的作物,而豆類比較耐濕,所以一起混合了種能有利於旱澇保!對了,就是這樣!

  「種子能種下!」方怡當即把從那期節目聽來的信息都說給趙立夏聽了。

  趙立夏有些吃驚,還能這樣種?他可從來沒聽說過一畝地種上幾樣東西的,只聽說有把甜桿兒插到高粱地裡,不過那也常被人罵是瞎折騰。這會兒聽方怡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橫豎種子放地窖裡也是放著,要不,就試試?保不準兒能行呢!

  趙立秋那頭剛把種子都弄回屋裡,剛巧聽到方怡那翻話,不由吐了吐舌頭,這還真敢想!不過心裡頭也有點兒躍躍欲試,想想看,一畝地裡種出幾樣東西來,那可是多厲害的事兒!

  不得不說,年輕人最大的特點,那就是前不怕狼後不怕虎,有股子想到就做的拼勁兒!很多時候,這股子拼勁兒會帶來慘重的後果,但是更多的時候,這股子拼勁兒能創造許多的奇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31 AM

第十九章:口角

  注意打定,趙立夏也沒再去琢磨這事兒成不成,轉而搬弄起棉花種子來,棉花不比別的,下種之前要先曬曬。

  「立秋,你明天就留在家裡曬棉花。」

  趙立秋正要點頭,那頭方怡開了口:「讓立冬在家裡就成,我跟他搭把手能弄好。」

  趙立夏:「你不是還要抄書嗎?」

  方怡隨意道:「前天就抄完了,這兩天都沒事兒幹,正好就曬種子了。」

  趙立夏心裡想了想,這曬種子不是多辛苦的事兒,那就隨她去吧:「也好,最近地裡走不開,等春播完了我們再去趟城裡。」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方怡又問了些曬種子的事,這些她以前可沒幹過,得問清楚了。

  趙立夏笑了笑:「也不麻煩,明兒我把木板子扛到院子裡頭,你把種子攤開在上面曬就行了,大概一個時辰翻動一下就好。」

  這個倒是容易,方怡點點頭:「我知道了。」

  趙立夏也沒多說,只是晚上等方怡和方辰走了,他才把趙立冬拉到一邊,又細細說了一回,叮囑了一番,這才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趙立夏就跟趙立秋兩個從偏房裡抬了個大木板子出來,過來幫忙的短工們忍不住就問了,聽說是為了曬毛籽,齊齊驚訝,有人口快就問了出來:「你哪來的棉花?」

  趙立夏實話實說:「家裡種子不夠,我托我爹的朋友幫忙買的。」

  短工們這才點頭,原來是自己買的,看來不是朝廷發下來的,又有人說:「這大災年的,誰家不是種口糧食吃,這棉花沒啥子用啊。」

  趙立夏露出一個苦笑:「這不是買不到別的種子麼,就這些,還是好不容易才討來的,實在不行,回頭再去換了口糧,總不好叫地都空著。」

  想到這也是實情,大家又默默歎了口氣,種子若是那麼好買,大家也就不用眼巴巴地望著朝廷了,趙家是大村兒,種糧還算是多的,周邊很多十幾戶人口的小村子,大片的地都是空著的。就是這幾個來做短工的,但凡家裡頭種糧多點兒,也萬沒有空著自家的地去幫別人家種的道理。

  等吃過早飯,大家的心情已經調整過來了,比起那些個長埋地下的,好歹他們還好好活著不是麼?有兩個性子耿直的,心裡頭擔心趙立夏年紀輕被人坑了,直接就提出要幫他瞧瞧毛籽,若是不對勁兒還能早點兒退回去,甚至都顧不得這小東家會不會不高興了。

  心知這些人是為自己好,趙立夏哪裡會不樂意,當即就招呼著趙立秋和趙立冬幫著把那一袋袋的種子給搬了出來,那些短工門齊齊圍上來仔細瞅了瞅,過了會兒就不住地點頭:「這毛籽不錯,你那叔是個實誠人啊!」

  「這年頭能買到這樣的毛籽很不容易了。」

  雖然心裡早就認定白叔是好人,眼下得到進一步的肯定,趙立夏還是很高興的,那雙明亮的眼睛難得的笑成一彎月牙,露出一口白牙。方怡遠遠地瞧著,也不由微微笑起來。

  等到人都走了,方怡收拾好屋子,拉上趙立冬就開始準備曬種子了,趙立年和方辰也在旁邊幫忙,一大袋的毛籽拖過去,往下一倒,一個個小毛籽滾得到處都是,方怡和趙立冬連忙抓緊了袋子口,不讓繼續往下倒了。

  趙立年和方辰蹲在地上,把散落的毛籽都撿到木板上,趙苗苗在旁邊瞅了會兒,也跑來湊熱鬧,小手捻起落到地上的毛籽,然後搖搖晃晃放到木板上,得到方怡肯定的誇獎,瘦小的臉上笑瞇瞇的。

  這毛籽不能堆得太厚,不然會曬不到裡頭的,過一會兒還得翻動一下,方怡對古代具體的時間完全沒法兒把握,就靠著太陽估計個大概,亮了就是早晨,夕陽就是傍晚了,至於具體是早晨什麼時候,傍晚幾時,那都是完全一抹黑的,不過也沒啥影響,反正一天也就吃兩頓飯,天亮了起床,天黑了睡覺,所謂的時間概念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但是眼下到了需要確定時間的時候了,這讓方怡有點兒發愁,一個時辰是兩小時她是知道的,但是到底多久是兩小時,她目前還真沒譜兒,怎麼辦?

  趙立冬一早得了大哥的叮囑,這會兒看到方怡對著剛攤開曬著的毛籽發愁,連忙湊過去問:「方怡姐,怎麼了?」

  方怡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管面子什麼的了,虛心請教才是正道:「你大哥昨兒說這種子要過一個時辰要翻動一下,我估摸不準時辰。」

  趙立冬一聽,發愁了,他也不太會這個,不由撓了撓腦袋:「這個我也不知道,那怎麼辦?」

  方怡托著下巴想了好半天都沒想出什麼好法子,最後一咬牙:「不行咱就多翻幾次,反正也不費事兒。」

  「好!」

  那頭趙立冬和方辰在鋪好棉花種子之後就去忙活他們每天的「工作」了,就是抓蚯蚓給那些雞吃,本想特別照顧一下那只孵蛋的老母雞,卻沒想到剛靠近一點兒它就炸了毛,嚇得方怡連忙把兩個小傢伙拉回來了,懷孕生產哺乳期的生物都是最凶殘的,千萬得順著,絕不能刺激了!更何況,那一窩白嫩嫩的雞蛋還是雞蛋呢!都還沒變成小雞仔呢!怎麼滴也不能把老母雞給得罪了!

  方怡這陣子白天一直忙活著抄書,這書抄完了都兩天了,這兩天裡,她把家裡的菜園都整了一番,種下的小白菜眼瞅著就快可以吃上了,前陣子埋進去的薺薺菜也存活了不少,這讓她多少有了點兒信心,好歹她還是能種點兒蔬菜的!

  可到了今天,曬完了種子之後,方怡就覺得自己沒什麼事兒可以做了,屋子都收拾了,破了洞的衣服也都補上了,被子也都曬過了,菜園子也收拾妥當了,這該做點兒什麼好呢?

  屋裡頭其他人可沒方怡這種糾結,他們正忙著唸書識字兒呢!趙立冬雖說天天跟著趙立夏去了地裡,但是「功課」可一直沒落下,白天的時候還會經常溫習一下,唬得那些短工們直誇他本事!鬧得他怪不好意思的。這會兒正坐在趙立年身旁,一本正經地看著方辰在地上寫字兒。

  方怡看著方辰用石子兒在地上吃力地寫出比劃,然後趙立冬和趙立年照著學,等到面前的一塊兒土上都寫滿了就用鞋子尖兒去鏟,鏟完了繼續寫。瞅著瞅著,方怡就覺得這樣不是個事兒!

  對了!可以用細沙子做個簡易的書寫板!哪裡去找細沙子呢?方怡想到了那條小溪。想到就做,方怡轉身去屋裡拎了個木桶,給幾個小的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了。

  趙立冬幾個正寫字寫的投入,沒留意方怡說了什麼,反正這些天她也都是進進出出的。倒是趙苗苗喜歡跟著方怡,搖搖晃晃地拽著她的衣服也要去,方怡本不想帶著她去,畢竟她回頭還要拎著沙子回來,怕騰不出手來抱她,可看到小女孩兒亮晶晶期盼的小眼神兒,方怡就說不出什麼了,把木桶往胳膊上一挽,彎腰就抱起了她。

  去小溪的路方怡還是記得的,為了節省體力,她選的是從家到小溪的直線距離。要知道這條小溪是從村裡蜿蜒出去的,按照方怡的路線,她最終是停在了好幾間屋子中間的那一段小溪邊兒,也是相對較寬的一段兒,更是村裡頭那些個婦女們最愛聚集在一起洗衣服洗菜的一段兒。於是,方怡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群她不想遇見的人。這種時候,絕大部分人家都是忙著春播的,只有少數幾家家境不錯的,一早就給種滿了,偏生這幾家的媳婦都是出了名的彪悍。

  「喲,這不是方怡大小姐麼,怎的今兒捨得出門了?不在家裡扮千金貴人了?」開口的正是昨天在曬穀場上鬧得最凶的一個,也是趙立夏的二嬸兒,之前照過面的。

  「嘖,瞧你這破眼神兒,沒瞧見她手裡拎著木桶麼,怕是來洗衣服的吧。」

  「洗個衣服還要帶個小丫鬟呢?」

  幾個人笑成團,趙苗苗下意識往方怡懷裡縮了縮,使得原本打算無視這群無聊八婆的方怡改變了主意,她不能讓趙苗苗幼小的心裡產生陰影,這樣下去,對她的性格絕對不好。

  打定主意,方怡蹲了下來,把趙苗苗放在地上,拍拍她的小背心兒哄到:「乖,別理她們,我給你幾個哥哥撈點兒沙子做畫板,你站在這裡等我,好不好?」

  趙苗苗點了點頭,抬起小腦袋迅速地看了眼旁邊幾個人,很小聲地應了句:「知道了,姐姐你快點兒。」

  聽出她心裡的不安,方怡湊過去親親她的小臉兒:「別怕,她們不敢欺負我們的。」

  趙苗苗似懂非懂地點點腦袋,心裡只想著姐姐能快點兒弄好,然後回家去。

  方怡拎著桶到水邊,舀了些水用力一甩,那小半桶水一大半兒都灑到了旁邊洗衣服的趙家二嬸兒身上。

  趙家二嬸兒還在琢磨著得再說點兒難聽地刺激刺激方怡,卻沒想一不留神反倒被潑了一身水,這種天兒雖說不是寒冬臘月,可身上還得穿著薄襖子呢,這小半桶的水灑過來可不舒服。她幾時是吃過虧的主,可偏偏在趙家方家這幾個小崽子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心裡的仇可大著呢,這會兒被一潑水,當即一甩手裡的衣服,右手地棒槌就舉了起來:「你作死!老娘你也敢打?老娘橫豎是立夏的二嬸兒,就算你跟我家立夏好了,你也得叫我一聲嬸兒,看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這浪蹄子!」

  身後的趙苗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方怡一動不動,仰起臉,冷冷道:「你忘了趙陳氏嗎?你如果想落得跟她一個下場,只管來打我就是。」

  趙家二嬸兒手裡的棒槌生生就頓住了,趙陳氏那日在祠堂的慘樣在趙家村每一個媳婦的心裡都是重重的一筆,才短短時日,實在是不足以讓她們忘掉那一幕,平日裡趙家村兒最風光最蠻橫的媳婦,就因為推了方辰一下,順走了他家三個雞蛋,最後居然落得那般下場,怎的不讓人心裡發涼。

  方辰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只會躲在姐姐的背後哭,從頭到尾都是方怡這個小妮子在說話,讓原本打算算了的里正不得不請出了族長,這個小妮子不簡單啊!

  其他幾個人看著方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陰沉模樣,心裡也生了怯,紛紛勸道:「算了算了,你一個長輩,跟小妮子置什麼氣。」

  「就是,左右是你家立夏喜歡的人,算了吧。」

  「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見趙家二嬸兒沒了動作,只哼哧哼哧地盯著她喘著氣,方怡也見好就收,重新拿起木桶,轉身抱起趙苗苗離開了,等回家再教導她吧。

  在她身後,隱約有聲音傳來:「想想趙陳氏吧,難道你也想跟她那樣被休回家嗎?」

  方怡心下一動,趙陳氏真的被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33 AM


第二十章:心理準備

  趙苗苗被方怡抱在懷裡,一路都抽抽嗒嗒的,方怡忍著走了一段,最後不得不停下來先安撫安撫這被嚇壞了的小傢伙:「苗苗乖,不哭,姐姐不是沒事嗎?那些女人不敢打我們的。」

  被擦乾了眼淚的趙苗苗吸了吸鼻子:「打大哥。」去年趙家幾個叔叔嬸嬸兒找上門,趙立夏死活不鬆口,最後挨了那二嬸兒兩下打,也是那兩下打,徹底讓趙家兄弟幾個翻了臉,趙立秋更是直接抓了柴刀,後來才有里正出面,打消了那幾個叔叔嬸嬸的齷齪心思。當時趙苗苗就在旁邊,一歲多的孩子迷迷糊糊的,不懂事,卻又會本能地分出一些好壞來,許是腦子裡對趙立夏挨打的那一幕記憶深刻,以至於每次看到趙家的幾個嬸嬸都下意識地會害怕,長此以往,對她的心裡健康很不利。

  方怡認真地看著趙苗苗,一字一句慢慢地說給她聽:「她以後不會再打大哥了,也不會打其他哥哥,也不會打你和我。記得了嗎?不要怕她們,她們是壞人,我們要打跑她們。」

  趙苗苗似懂非懂,得知大哥不會被打,心裡也就不怎麼害怕了,點了點小腦袋,軟聲軟氣學著方怡的話:「她們是壞人,打跑。」

  「對,打跑她們!咱們不怕她們,以後苗苗看到她們不能哭了,知道嗎?」

  「知道,苗苗不哭。」

  「乖!」

  哄好趙苗苗,方怡正要繼續抱她走,就見趙立冬跟趙立年方辰三個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方怡姐,你們去哪兒了?」

  方怡正好手酸,樂得把木桶給他們拎著:「沒什麼,想去小溪裡撈點兒細沙子給你們做個寫字板,省的你們總用腳去踢土,磨鞋子。」

  趙立冬聽到這話,右腳微微往後縮了縮,腳趾也努力的蜷縮起來,只是鞋子本就有些緊,再怎麼縮也是藏不住那小洞的啊。

  方怡眼尖地看到趙立冬的不對勁兒,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他鞋子上的小窟窿,因為鞋子灰撲撲的,裡頭的襪子也是灰撲撲的,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嘖,鞋子破了有什麼好害羞的,你不說我都沒瞧見,破了多久了?回頭換下來我給你補補。」唔,至於怎麼補,回頭再研究研究,這個她還真不會!

  趙立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半晌才小聲地說:「這是最後一雙了,別的都破了老大的窟窿。」

  方怡微微一愣,隨即又釋然了,家裡頭從去年起就沒人做新鞋子了,地裡幹活兒可是很磨鞋的,更別說幾個小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年的時間那腳要長開不少吧,頂都能把鞋子給頂破了啊。方怡心下一動,又去看了看方辰的腳,貌似沒破,不過腳趾頭明顯的頂得那鞋面兒都鼓出來了,那頭趙立年的也破了,趙苗苗的沒破。

  這一來,方怡也沒心思去撈沙子了,這兩個平日裡還不算是辛苦的都破了鞋,那趙立夏和趙立秋的鞋子,豈不是不成樣子了?想她這陣子,光顧著琢磨吃的去了,衣服也只是草草補了一下,鞋子更是想都沒想到,古人云,衣食住行,這衣還在吃的前頭呢。

  等回到屋裡,方怡先讓趙立冬把以往穿破了的鞋子找一雙出來她先補了試試看。趙立夏在屋裡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撿了雙灰撲撲地鞋子過來,方怡老遠地都能瞧見那鞋子被磨得不成樣子,拿到手裡一看,果然是很破,鞋底子已經磨得只剩下很薄的一層了,鞋尖兒的地方,那一圈兒都磨破了,這樣的就算補起來也穿不了多久吧,而且,這麼薄的底,走在路上很咯腳的。

  「沒別的了嗎?」

  趙立冬搖搖頭:「其他的都補不了了。」

  方怡暗自歎了口氣,難怪都說家裡沒個女人不行,幸虧她今天瞧見了,要等他們的鞋子都給磨沒了才知道,那就真晚了,到時候一家子人都光著腳丫。把手裡的破鞋讓趙立冬再放回原處去,叮囑他在家裡看著弟妹,方怡自個兒則又往楊嬸兒的屋裡去了。

  楊嬸兒這會兒並不在家,跟著漢子去地裡春播去了,只有她女兒三妞在家裡看著的,方怡去的時候,三妞正坐在院子裡納鞋底呢,看到方怡連忙把手裡的東西往邊上的小竹籃裡一放,去屋裡又搬了個凳子出來讓方怡坐:「你今兒怎麼過來了?沒帶苗苗一起來麼?」

  方怡心說來得真是巧了!直接坐下笑瞇瞇地跟三妞說起話來:「苗苗剛睡著了。我來是有事兒找你。」

  「啥事兒啊?」

  不恥下問是方怡最大的有點,她指了指三妞身邊的那個小竹籃的,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我來想跟你學學怎麼做鞋子,以前我娘也沒教過我。」

  三妞嘖了一聲:「看你一臉嚴肅的模樣,我還當是啥要緊的事兒呢,原來是做鞋子,這個很容易的,我說給你聽。」

  「好。」

  方怡聽那三妞仔細地說了一遍,還不時地拿著東西比劃,聽起來確實挺簡單,不多時就能學會了,只是具體操作起來怎麼樣,那得動手了才知道,方怡自問手工還算是比較巧的,應該問題不大。

  三妞等方怡說懂了之後才停下,又說:「你要是得空的話,可以帶來我這邊,我手把手地教你,保管做一次你就會了。」

  方怡想了想:「我還是先在家弄吧,苗苗他們還要我看著呢,回頭等有弄不明白的我再來找你。」

  三妞又說:「也好,這陣子家裡也都忙著春播呢,我抽不開身,等過陣子閒了我再去看你。」方怡自是笑著應了。說完正事兒,三妞突然笑著湊近方怡,低聲說:「你這是為了給你的立夏哥做新鞋子吧。」

  「對啊,我今兒才看到立冬和立年的鞋子都破了,想來兩個大的應該也沒好到哪裡去,所以就過來問你了。」方怡倒是坦誠,說完才發覺三妞這姑娘說話的語氣不是那麼回事兒啊。

  三妞笑了下,繼續跟方怡咬耳朵:「你這第一雙新鞋子,你得給立夏哥做才行。我爹我娘都說了,立夏哥是個實在人,他們家兄弟幾個都不錯,別看現在是窮了點兒,但過兩年保管就能好起來,你對他好點兒,不吃虧的。」

  方怡哭笑不得,這姑娘自己都才十四歲呢,這話裡話外就跟那已婚婦女似的,還不吃虧呢,這楊嬸兒天天就跟她說這些呢!不過方怡心裡不討厭,別人對她的善意她從來都不覺得討厭,當下忍不住就打趣她:「喲,這就知道看實在人了啊,那楊嬸兒有沒有跟你找個實在不吃虧的人?」

  三妞可沒方怡這麼厚的臉皮,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張臉頓時紅成一片,方怡看得瞪眼,不是吧,還真找了啊!十四歲就找老公會不會早了點兒啊?這老公可不比男朋友,嫁過去就要那啥然後生孩子的,太年輕可危險著呢。

  這三妞跟方怡是同年,兩人性子又有些相似,都是比較軟綿的人,平日裡很是聊得來,算是閨蜜了,她害羞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跟方怡分享了自己的情竇初開的心情:「我娘是給看中了一個,是東面兒劉寡婦的兒子,你也見過的,叫趙瓦。」

  方怡很努力地回想了一番,卻還是沒想到有叫趙瓦的,之前的方怡對村裡頭那些人印象確實不怎麼深刻,很多人都是模模糊糊的:「額,好像沒什麼印象。」

  三妞似乎並不意外,只瞪了方怡一眼:「就知道你不記事兒!你這樣可不行!」

  方怡看她這樣子,忍不住就樂了:「哎喲,你被楊嬸兒教的,越來越有小媳婦的架勢了。」

  三妞又瞪了她一眼,自己卻也跟著笑了起來。

  方怡問:「看中了,有提過嗎?你才十四歲,會不會太早了點兒?」

  三妞紅著臉小聲地說:「不早了,等過兩年,那有耳的鍋就都被人搶光了,村裡頭有不少十歲就先跟人說好的呢,你自己不也是一早就跟立夏哥定下了。」

  眼見說著說著又說到自己頭上,方怡頗有些無奈,立刻不動聲色繼續轉開話題:「這麼說,楊嬸兒跟劉寡婦已經說好了嗎?那什麼時候成親?」

  這一問,三妞的臉更紅了,伸手就去捂著方怡的嘴:「你淨瞎說!親都沒訂呢,就說成親,給人知道還不定怎麼說我呢!」

  方怡:「我這不是關心你嘛!早告訴我我也有個心裡準備。」

  「你還要準備啥!我娘跟劉嬸兒盤算著先緩兩年,等把這次的災熬過去就定親,應該還有個兩年吧。」三妞說完,又看到方怡身上去了,那眼神兒,活像是方怡就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似的:「倒是你,孝期還有三年呢,到時候你都十七了,虛歲都十八了!」

  方怡被三妞這眼神兒刺激了一把,不是吧,不會要她十七歲就結婚吧!人都還沒發育完全呢,這怎麼行!

  瞧著方怡的臉色不對勁兒了,三妞連忙又安慰她:「不過你也不用著急,那立夏哥到時候得有二十了呢!他是不會嫌棄你的。」

  這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好麼!方怡很無語,難道真的要她十七歲就嫁給那個陽光小少年嗎?不對啊,問題不是她三年後要以十七歲的年齡嫁給她好麼!問題是她堂堂一個二十八歲的「剩女」要嫁給一顆十六歲的小嫩草好麼?這姐弟戀跨度也太大了!都能趕上姑侄戀了喂!

  方怡覺得自己被三妞這個小妮子給繞暈進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34 AM


第二十一章:鞋子


  方怡果斷告別三妞這個春心萌動的小妮子,成功制止了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嫁人什麼的,不還早著麼,到時候再想法子也不遲,再說了,如今家裡頭都沒了長輩,也不用擔心父母之命,轉圜的餘地還是很大的。

  想通之後,方怡的腳步都輕快起來,急忙忙地往家裡趕,只想著早點兒把鞋子做出來,也省的這些孩子們天天穿著破鞋。

  趙立夏的母親以前也是個手巧的,做出來的鞋子針腳密實整齊,因為病的突然,有些甚至只弄了一半兒就擱著了,之後就全被趙立夏仔細地收到了一個乾淨的箱子裡放著。按理說,這些東西本該是都要和衣服一起燒了的,只是這家裡頭沒個大人提點,一群半大的孩子又都不懂這些,只覺得自從有人病了母親就沒再碰過這些針線,應該是沒事的,所以就胡亂地收起來了,想著留著做個想念也好。

  方怡拿著那兩個縫好的鞋墊兒翻來覆去仔細地看著,手工果然不錯,正要問這是給誰做的,卻看到身旁的趙立冬眼角發紅,想必是想起了去世的娘親。方怡心下一軟,打消了直接把這鞋墊子拿來用的念頭。

  半成品不能用,工具和材料還是能用的,方怡把東西都拿出來,又去廚房裡熬了點兒黏稠的糊糊,端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把拆開了的舊衣服估摸著趙立夏的腳剪成長方形一片片的,拿了塊平木板,先往木板上刷一層漿糊,再往上面貼一塊布,這布得貼平整了,然後再在布上面又刷上滿滿一層漿糊,再貼上一塊布,所謂的千層底兒就是這麼一層層的布料鋪起來的,也難怪軟綿舒適,這是現代無論多好的工藝材料都遠遠比不了的。

  方怡黏了五層就放下了,把板子連同布料一起放到太陽底下曬著,轉身把旁邊的棉花種子整個兒翻了一遍,才又回身繼續做鞋子。瞧著木板上的漿糊都已經乾了,方怡把布從上頭撕下來,放在一邊,又往上糊了幾層,繼續曬著。趙立年和方辰蹲在她身旁,一個遞刷用的漿糊小木片兒,一個遞布料,可慇勤了。

  趙立冬本來情緒挺低落的,這會兒看著方怡來來回回的忙活,也忍不住湊過來:「方怡姐,有啥子我能做的麼?要不我幫你糊漿糊?」

  方怡失笑:「這做鞋子是我們女兒家做的活兒,你湊什麼熱鬧。」

  趙立冬本想說如果方怡姐不做,過幾天沒準兒大哥就得自己做了,都快沒鞋子穿了,還管這是男人還是女人做的活兒啊!又覺得這樣說不太好,當即就抿了抿唇,嘿嘿笑了兩聲。

  春日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小小的院子裡時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

  「姐姐,這兩隻是給立夏哥的嗎?」這是方辰的聲音。

  趙立年也挑了兩個:「那這兩個就是二哥的。」

  「嗯嗯,這是我的了!」趙立冬也撿了兩個剛從木板上撕下來的布放到一邊。

  趙立年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了這一刻:「那接下來就是我和辰辰的了!」

  方辰的小臉兒紅撲撲的,烏黑明亮的大眼睛期盼地望著方怡手裡的木板,臉頰上蕩起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嗯,馬上就是我們的了,我的鞋子還沒破,立年你先拿吧。」

  方怡聽著他們略帶稚氣的話語,微微笑著,沒有告訴他們,這種天氣,一雙鞋子得要弄兩三個鞋底子縫一起才好,所以這看著有三雙了,實際上做出來也就夠一雙鞋的。不過不要緊,橫豎她整天的都沒什麼事兒做,全拿來做鞋子應該速度也不會太慢。

  幾個人邊幹活兒邊說笑,這時間不知不覺過的飛快,直到屋裡傳來趙苗苗睡醒的聲音,方怡這才驚覺,都快到傍晚了啊!晚飯還沒弄呢!當下把手裡的木板子一丟,轉身就往廚房跑,嘴裡叮囑:「立年辰辰,把東西收拾一下放屋裡去。」

  果然,等趙立夏他們回來的時候,方怡的晚飯還沒做好,趙立夏剛朝廚房瞄了一眼,就被趙立冬拉到了後院兒的後門邊兒,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忍不住就問了:「怎麼了?」

  趙立冬嘿嘿一笑:「大哥,你猜方怡姐給你做什麼了?」

  趙立夏這些天下地有些累著了,這會兒沒多少心力跟趙立冬打啞謎,當即問道:「做了什麼?你們白天在家裡做什麼了?」

  「方怡姐給你做鞋子了!」

  趙立夏一愣,方怡給他做鞋子?

  趙立冬還在一邊嘀嘀咕咕:「可不止給你做了呢,給二哥和我還有立年辰辰他們都做了,苗苗也有。大哥,我覺得方怡姐真的變好了,以前她可不會給我們做這些呢。大哥,你說是……咦,大哥?」

  方怡正在廚房裡忙著,額頭都冒出汗了,只恨不得能有個高壓鍋,幾分鐘就能把糊糊給弄熟了他!手忙腳亂地把烙好的黑麵餅裝到盆裡,打算先讓短工門墊墊肚子也好,一轉身差點兒裝上趙立夏,方怡不由瞪了他一眼:「怎麼進來也不出個聲,正好,先把這個端出去給他們墊墊,這糊糊馬上就好了。」

  趙立夏端著那盆子麵餅沒動,黝黑的眼定定地望著方怡,見她額上細密的汗水打濕了幾縷髮絲,緊緊地貼在臉上,更襯得那張小小的瓜子臉有些蒼白,眼睛卻是亮亮的,明明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的樣貌,感覺卻完全不同,原來以前方怡的柔弱並不是因為她的模樣,而是性格。這一刻,趙立夏突然有點兒感激那天拉方怡去挖野菜的人和那場突然的春雨。

  方怡心焦地等了半天,糊糊終於是熟了,她舒了口氣,轉身去拿旁邊的大海碗,趙立冬蹦蹦跳跳地進來了,麻利地接過盛好的糊糊端出去分給短工門。

  解決完短工門的伙食,方怡又開始忙活自家人吃的東西了,把揉好的紅薯面滾成一片片的,拿刀子切成一指寬的麵條,下到了之前熬了一天的骨頭湯裡,再添點兒菜葉子,放上幾片肉片兒,能讓大家吃得肚兒滾圓。

  吃過飯,方怡拿出下午做的鞋底,讓趙立夏把鞋子脫了給她,趙立夏有些羞赧,這鞋子穿了這麼久,味道可不小的。方怡可不管他的糾結,這會兒正在找趙立夏鞋子上的窟窿,果然尖頭已經破了一大塊,不過好像裡頭又用布擋著了,所以沒有腳趾頭露出來,不仔細看還看不到。

  「快脫了啊,我好照著你的腳大小來剪。」等了半天沒等到趙立夏動彈,方怡忍不住出聲催促。

  趙立秋和趙立冬兩個畢竟年紀大些,面子也看得重些,瞅著自家大哥那不好意思的模樣,嘿嘿直樂,趙立年和方辰則是抓耳撓腮地替趙立夏著急,恨不得自己上前幫他脫了,快點兒剪了才好輪到他們啊!

  正僵持著,外頭傳來楊嬸兒的聲音:「老遠就聽到你們笑呵呵的,什麼事兒這麼高興啊。」

  趙立夏大大地鬆了口氣,連忙從方怡身邊兒繞過去,幾乎是用跑的逃到院子裡去接楊嬸兒,趙立秋和趙立冬在後頭看著,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哎喲,看你這高興的,遇著什麼喜事兒了?」楊嬸兒說著也笑了起來。

  趙立夏惱怒地瞪了兩個弟弟一眼,擺擺手:「沒事兒呢,嬸兒快屋裡坐。」

  楊嬸兒往裡頭一瞄,看到方怡手裡的鞋墊子:「喲,才聽三妞兒說你要學著做鞋,你這就弄出來了?給我瞧瞧,哎,這貼的還不錯,怪平整的。」

  方怡笑了笑:「都是按三妞兒教的做的。」

  楊嬸兒放下手裡的小籃子:「三妞兒都跟我說了,她自己做事兒都馬馬虎虎的,還教你呢,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瞧瞧,你這還沒剪樣子吧,來,剪刀拿來,嬸兒給你做個樣子。」

  「謝謝嬸兒。」方怡連忙把剪刀遞上去。

  見楊嬸兒的目光又落到了趙立夏的腳上,可憐的小伙子才喘了口氣,還不到三分鐘呢,這又要脫鞋子了!不過這回的對象是楊嬸兒,讓趙立夏多少心裡踏實些,慢吞吞地脫了鞋遞過去。

  楊嬸兒自然不會嫌棄,更何況也沒什麼怪味道,只是在看到鞋子磨損成這樣還在穿之後,這位心善的婦人露出了一臉疼惜的表情,嘴上卻沒多說什麼,只是麻利地開始剪了起來:「你這鞋子緊不緊?」

  趙立夏想了想:「前頭有點兒擠腳,後面還好。」

  「那我給你放點兒。」

  楊嬸兒剪完了趙立夏的,瞧見這鞋底還有多的,就讓其他幾個也把鞋子給脫了,這下子趙立秋趙立冬笑不出來了,扭扭捏捏地脫了鞋遞過去,倒是兩個小的很歡騰,還沒輪到他們呢,就早早地把鞋子拎在手上了,弄得趙苗苗也有樣學樣,翹起腳想要脫鞋子,結果一屁股坐在地上,撅了半天的小嘴兒。

  方怡兩眼放光地看著楊嬸兒三兩下地剪好了好幾雙的鞋子底,心裡佩服得不行,仔細地收好,準備回頭就把這個做樣子好了,省的每次都要比劃,她可沒楊嬸兒這種功力。

  楊嬸兒看著方怡小心翼翼地樣子不由失笑,揭開小籃子上蓋著的布,端了一盤子豆腐豆乾出來,露出下面兩雙新鞋子:「這是我過年給你們叔做的,還沒穿過,我估摸著立夏穿應該可以,所以就給你帶過來了,來,試試。」

  趙立夏連連擺手:「這咋行,你給叔做的我怎麼能穿!」

  「有什麼不能穿的,你叔他鞋子多的很,不缺這一雙兩雙的,快來試試。」

  趙立夏推脫不得,只得脫了鞋子試了,鞋子有些大了,不過也好過他腳上這雙小了的,趙立秋也試了一下,卻穿不了,一抬腳就掉了,最後,趙立夏跟楊嬸兒推脫半天,最終留下了一雙。

  送走楊嬸兒,方怡道:「立秋,你再忍幾天,我盡快給你做一雙出來。」

  趙立秋倒是不怎麼在意,笑瞇瞇的點頭:「好,我等方怡姐給我做新鞋子穿。」

  那頭趙立夏聽了,抿了抿唇角,落在新鞋子上的目光頓時帶了些許糾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37 AM


第二十二章:心疼

  這一晚注定是個忙碌的,楊嬸兒前腳剛走沒一會兒,里正又帶著他的兩個兒子來了,這會兒天已經快要黑透了,月亮和星星卻很亮,方怡很喜歡這裡沒有污染和霓虹燈的夜晚,可以就著月色做各種事。

  里正進門的時候看到方怡和方辰也在,下意識皺了皺眉,這麼晚了,他們怎麼還不回自己的屋裡,這要給別人看到,豈不是又要說閒話了?

  也是里正來的不是時候,如果里正換了平時這種時候來,一定不會怪方怡這麼晚留在趙家。方怡今兒是為了做鞋子折騰晚了,不然這會兒應該是一屋子人背書的時間,人記憶力最好的時間是早上和晚上。

  不過當著方怡的面里正也不好說什麼,只悶頭進了院子,讓身後兩個兒子把手裡的東西放一邊上:「趁著天黑,我給你送了些種糧過來。你家裡的地種的怎麼樣了?」

  趙立夏看出里正臉上有些不好看,雖有些不明就裡,卻還是連忙把他和他那兩個兒子往屋裡請:「這大晚上的還辛苦叔和哥跑一趟。已經種完麥子玉米和高粱了,明兒起就要開始種棉花和芝麻,最後來種紅薯和土豆。」

  里正走進屋裡,看到了桌上攤開的那一雙雙鞋底子,眼角掃了方怡一眼,臉上的不滿也淡了一些,知道做些鞋子,倒也不錯。

  屋裡有些暗,方怡也不好大晚上的盯著里正臉上瞧,連忙走到桌邊,把那些鞋底子都收到小畚箕裡,抱在腋下就要告辭:「叔,這天不早了,我和辰辰就先回去了。」

  里正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方辰身上,又不鹹不淡地補了一句:「走路看著點兒腳下。」

  方怡敏銳地察覺到了里正似乎有些不高興,不過不知道為的什麼,難道是怪自己這麼晚還賴在這裡不回家?一面想著,一面牽著方辰回家去了。

  等方怡走了,里正又問了趙立夏一些春播的事兒,隨後也起身告辭,眼下大傢伙兒都累得很,誰也沒閒工夫嘮嗑兒。趙立夏也沒挽留,只把里正送了一段。

  里正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拉著趙立夏小聲地說:「那方怡天天這麼晚都在你們家?」

  趙立夏也是個精明的,當即就知道為什麼里正臉色不好看了,小聲地說:「叔,你之前不是讓我跟辰辰多親近嗎,我就說讓他教教立冬立年認字兒,方怡聽了以後,說要學大家一起學,本來是早上學的,這不最近我跟立秋立冬忙著春播麼,所以就給改到晚上了。」

  里正一聽,立刻拋開了對方怡的糾結,拉著趙立夏的手問:「真的?」

  趙立夏道:「當然是真的。方怡如今性子雖然冷了些,但人還是頂好的,這兩天看我們鞋子磨破了,正琢磨著要給我們做新鞋子。」

  里正撇了撇嘴角:「做鞋子本就是她份內的事,她家那麼多田地都是你在忙活,連雙好鞋子都不做給你穿,這哪裡說得過去?」

  趙立夏陪著笑了兩聲。里正又叮囑了幾句,心情果然就好了起來,讓趙立夏不用送了,帶著兩個兒子回家去了。趙立夏看著三人走遠了些,這才轉身回屋,這里正叔什麼都好,就是重男輕女不太好,之前還提過讓他把趙苗苗給送出去,這怎麼行呢!那是他的妹妹,他當然有義務照顧著。

  回到家裡,趙立秋跟趙立冬已經把種子都給搬到屋裡去了,里正送來的是洋芋,拎著有好幾十斤呢!趙立夏想起方怡說起洋芋的模樣,不由輕輕笑了笑,心裡頭對里正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第二天,方怡又黏了半天的鞋底子,雖說要先給趙立秋做,但鞋底子還是乾脆一次性多黏點吧,之前剩下的那些布料有些不夠了,方怡回自己屋裡翻了翻,把小了很多的衣服都找了出來,取了兩件最舊的給拆了,再剪成片兒,繼續黏鞋底子,然後趁著漿糊風乾的功夫,照著昨晚楊嬸兒剪出來的鞋底子剪。

  等鞋底子剪好,再用細長細長的白布沿著鞋底子邊緣一圈都包好,用漿糊黏住,最後方怡比劃了下厚度,最終選了三個鞋底子疊到一起的厚度,把三個包好邊的鞋底子疊整齊,然後取了針穿上麻繩,沿著邊緣縫一圈兒,把三個鞋底子都縫到一起就好。

  一直到這一步,方怡都是做的很輕鬆的,可接下來就是麻煩事兒了,針要換了大針,先用針錐把鞋底子整個兒扎透過去,然後再把麻繩納緊。這玩意兒方怡還是第一次用,昨兒就看三妞兒比劃了一下,心裡頭記下來了,瞧著挺容易,可等自己下手了才知道,這可真是不容易弄,方怡這具身體很瘦弱,沒什麼力氣,可這納鞋底還真就是個力氣活兒。

  一直在旁邊觀摩者的趙立冬瞧見方怡似乎很吃力,主動請纓讓自己來,卻被方怡推到一邊兒去了,她怕這小子一身蠻力,回頭不小心紮著了或是弄斷了針可就麻煩了。

  這鞋底子才納了幾針,方怡的一雙白嫩的小手就被麻繩兒勒出一片紅痕,看著怪嚇人的。方怡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鞋底子上那歪歪斜斜亂七八糟的針腳,默默歎了口氣,心裡頭琢磨著得再想個法子才行,這樣下去,就算她不怕疼,這雙沒怎麼做過事的手怕是也吃不消的。

  想了想,方怡拿了布條把掌心和食指纏了幾圈,等到拉麻繩的時候就在掌心和食指上都纏上兩圈兒拉,這樣倒是好了不少。只是這速度實在是太慢了,等到趙苗苗再度睡醒過來,她才縫了半個腳掌的面積,這實在是太坑爹了!

  有了頭一天的教訓,這天的晚飯方怡可沒忘記,等到趙立夏他們回來時,晚飯都已經準備好了。幫忙端碗的時候,趙立夏看到方怡手上紅彤彤的,手指還有一圈圈明顯的勒痕,差點兒沒忍住伸手去碰,所幸伸出一半想起來院子裡還有外人在:「你的手怎麼了?」

  方怡的手指頭其實勒得挺疼的,不過總不好跟個半大的孩子喊疼,當即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什麼,這是納鞋底的時候草繩拽的,看著嚇人,不疼的。」

  聽到是為了做鞋子弄出來的痕跡,趙立夏有些心疼,都紅成這樣了怎麼會不疼?又一想到那鞋子是給趙立秋做的,心裡沒來由就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滋味,有點兒酸酸的,又有點兒澀澀的,忍不住就說:「要不就別做了。」

  被人關心的感覺總是好的,方怡扭頭衝趙立夏笑了笑:「沒事,真的不疼,我這就是沒做過這些不會弄,等過幾天習慣了就好。」

  趙立夏抿了抿唇,悶悶地端著碗出去了,背影似乎有點兒氣沖沖的,這可真是難得。

  等到短工門吃飽喝足各回各家去了,這一屋子大大小小才開始自己的晚飯,期間,趙立秋笑嘻嘻地問了句:「方怡姐,我的新鞋子做得怎麼樣了?」

  方怡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那頭趙立夏卻一眼瞪了過去,語氣帶了點兒嚴肅:「吃你的飯!催什麼!」

  趙立秋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可太委屈了,既沒新鞋子穿,還要被小氣的大哥教訓,別以為他看不出來,自從昨晚方怡姐說先給他做鞋子之後,他這大哥就愛訓他了,光今天一天就訓了他三回,以前一個月都沒這麼多呢!

  趙立冬是個實誠孩子,不太會看眼色,當下老老實實地替方怡說話:「二哥你就別催了,這鞋子可不好做,方怡姐今天手都勒疼了,後來還是纏了布才好些的。」

  方辰心疼姐姐,這會兒也皺起小臉兒用力的點頭:「對,姐姐的手看著可疼了!」

  這一說,趙立夏的臉就黑了,瞪向趙立秋的小眼神兒就更犀利了,趙立秋心裡大聲叫屈,卻沒一個人站他一邊兒。

  方怡被這一屋子半大小子給逗笑了,笑了之後卻又有些想哭,心裡像是在溫泉裡泡過一樣,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坦,她還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關心,不過是幾道勒痕,算的了什麼?

  「看你們說的,真的不疼,我這手是沒做過粗活兒,等過幾天保管就沒事了。乖,吃飯。」

  方怡這番話的本意是為了安撫他們,誰知聽在他們耳朵裡,就成了她要幹粗活兒了,於是這心裡頭就更心疼起來了,甚至連有新鞋子穿的喜悅都沒法兒掩蓋這種心疼了,紛紛乖巧地表示不要新鞋子穿了,這做鞋子的「粗活兒」就不要幹了吧。只把方怡說的又是心酸感動又是哭笑不得。如果她這都算粗活兒,那趙立夏和趙立秋做的那叫什麼?

  最終把方怡解救出來的還是楊嬸兒,這回連三妞兒也來了,一進屋就把方怡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娘真是的,要送也送小點兒的鞋啊!直接送給立夏哥了,那你做的給誰穿啊?」

  方怡無語:「立秋的鞋子也破了,我這會兒先給他做著呢。」

  三妞兒的眼神頓時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卻到底礙著還有別人在呢,沒敢說出太驚駭的話來,只惱怒地瞪了方怡好幾眼,這人真是沒分寸!哪有跟自己定下的漢子還沒穿上她親手做的鞋呢,就讓小叔子給穿去了!

  方怡若是得知三妞的心思,怕是要更無語了。

  這頭,楊嬸兒心裡頭也有些無語,對著面前這一雙雙嚴肅的眼神兒,她只能咬牙點頭:「這納鞋底兒啊,做熟了就好了,不疼的。你看村裡這麼多女人不都做過來了,合著方怡就做不來啊?她又不比別人差!」

  這話終於將一眾半大小子給安撫好了。

  楊嬸兒這回帶了鞋面的樣兒過來,她猜到方怡第一回做鞋子,又沒個人在旁邊手把手的教著,做出來的肯定不咋樣,偏偏她最近又實在是忙,只能讓三妞兒白天在家裡多做些鞋面兒,晚上帶過來給她幫把手。

  方怡知道楊嬸兒的來意,立刻把白天納的鞋底兒拿給楊嬸兒看了,楊嬸兒看了之後,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手巧的,這第一回光聽三妞兒說就能納成這樣,可真不錯!」

  得到肯定,方怡也挺高興的:「謝謝楊嬸兒。」

  楊嬸兒笑了著摸了她一把:「傻孩子,鄉里鄉親的謝什麼呢!這鞋底你先納著,這功夫得靠自己練,別人教不了,回頭等你弄好了,我再來教你怎麼縫,這鞋面兒就放這兒,等你手疼了可以照著樣兒裁剪,下回就能自己做了。」

  方怡一一點頭應了,心下不由感慨,真是人生處處皆學問啊!要不是自己動了手,她哪裡會知道,光是一雙說起來簡單的布鞋,真做起來會有這樣多的巧功夫。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38 AM

第二十三章:狐媚子

  又過了幾天,趙立秋終於穿上了新鞋子,這還要得益於楊嬸兒,這雙新鞋子,除了鞋底子是方怡一針一線納出來的以外,其他都是出自三妞兒和楊嬸兒的手。

  饒是如此,趙立夏還是對他腳上那雙新鞋子十分地不滿,害的趙立秋一個勁兒擔心自家大哥會趁著自己不注意把這雙鞋子拿去燒了,或是藏起來不給他穿。

  方怡架不住三妞兒這小妮子天天耳朵邊兒的念叨,舉手保證說下一雙一定給趙立夏做,然後再給趙立冬做,這才讓小妮子滿意了,結果轉眼就假裝不經意地給說了出去,聲音不大,卻足夠趙立夏聽見。方怡十分的無語,這小妮子想的太多了吧,誰知一轉身就對上了趙立夏陽光的笑臉,弄得方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手藝還不行啊。

  一旁的趙立秋偷偷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這雙新鞋子可以保住了!舊鞋子實在是穿不下去了,都磨得只剩一層布了,腳趾頭每天都生疼的。

  這陣子,棉花和洋芋的種子都已經種下去了,最後剩下的就是芝麻和紅薯豆子之類要混著種的。趙立夏一晚上都在琢磨著,明兒該怎麼說服那些短工才好。

第二天,那些短工們一聽,果然就紛紛說道起來,勸趙立夏不要「胡鬧」,這麼多樣種子種在一塊地裡那怎麼成,不說別的,光是澆水施肥什麼的就不方便吧,不同作物的需求都是不一樣的!這趙立夏也不是第一次下地的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趙立夏道:「我是想著,芝麻竿子細,也遮不到多少日頭,下頭再種點兒紅薯豆子之類的沒準兒能成,都是不怎麼吃肥的。」

  又道:「我也不想,只是先前種糧少了,我又去買了些回來,這會兒又多了,這買回來的種子斷沒有放著的道理,那洋芋又是回頭要給朝廷交稅的,不種不行,剩下的這些個紅薯豆子什麼的,若不種了,口糧實在是太少,我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

  聽趙立夏這樣說,短工門也是哎哎直歎氣,再也說不出什麼勸阻的話來,這孩子,是被去年的天災給弄怕了啊,想著今年無論如何要多種點兒下去,能收多少是多少吧。這樣的事兒,誰又能說一定就不成呢。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其實也是趙立夏心善,短工門心好,不然這東家要種什麼只管說就是了,還解釋個什麼勁兒?那做短工的只管聽話去種就是,管他收成好不好呢?橫豎又不是按收成給他們工錢。

  趙立夏家的田地是在村子邊緣地方,起先並不多,是趙立夏的爹勤懇,自個兒開了不少荒地出來,這幾年的時間過去,荒地也漸漸肥了起來,趙立夏不想讓人瞧見他這混著種的地,之前特意留了最裡面的那十畝,離別人家的田地遠著呢,一時半會兒也不容易給人瞧見。請來的這幾位短工也都是嘴穩的人,不愛嚼是非,這事兒估計還能瞞上好一陣。

  頭幾天兒還是好好的,誰知道過了幾天,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了風聲,說趙立夏家的種子比別人家發的多,於是這一個兩個的都找上門來看,這一看,洋芋多沒多倒是沒瞧出來,但是趙立夏家的種糧比別人家多倒是瞧出來了,你沒瞧見那一大片的地裡,種的好幾樣東西麼?靠地吃飯的人,光是一眼瞄過去,就能知道這地裡頭種的是什麼。這要不是家裡種糧多得咯得慌,會這麼糟蹋麼?

  趙立夏聽著那些冷言冷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是他一早就料到的情形,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他以為至少會等到長出苗之後。趙立秋知道這是方怡的主意,這會兒聽到那些婦女越說越難聽,心裡有點兒擔心回頭這話要是傳到了方怡耳朵裡,她該會不好受了吧。

  倒是那些個短工門,一個個都低著腦袋,頗有些不好意思,在他們看來,沒有成功勸說東家放棄這種浪費種糧的行為,也是不稱職的,白白得了小東家那麼多的照顧!

  這天傍晚回家,每個人的神情多少都有些懨懨的。方怡一瞧就知道為的什麼,今兒白天就已經有人來告訴她了,三妞兒聽到那些難聽的話氣得直跺腳,這趙立夏要怎麼種地,關方怡什麼事兒啊?憑什麼罵方怡是狐媚子!又不是方怡叫趙立夏這麼種的!村裡誰不知道方怡不會下地啊!

  方怡聽著三妞兒替她不值當,淡淡一笑:「就算是我說的又怎麼樣?礙著他們什麼事兒了麼?」

  三妞兒一愣,猛地一拍腿:「哎喲我的小姐!不會真是你說的吧,我就說,立夏哥那麼踏實的人怎麼會做這麼不著調的事兒,你不懂這些瞎說什麼啊,這地裡的東西哪裡能亂種的?」

  方怡對這個性格直爽的小妮子還是挺喜歡的,當下拍拍她的手:「急什麼,等秋收的時候,就知道我說的錯不錯了。別把你立夏哥當傻子,若是我沒說個子卯來,他也不會這麼做。」

  三妞兒擰著眉琢磨了半天,還沒等想出什麼來,方怡已經起身去準備晚飯了,她抬頭看了看天,也急吼吼地回家去了。

  所以這會兒,方怡一點兒都不意外看到他們這模樣,那些女人十之八九是要去地裡指手畫腳一番的。不過她還是比較在意趙立夏的想法,畢竟這兩家裡種地的活兒,還是要他說了算的。所幸,趙立夏並沒有什麼不對的情緒,眉宇間依然只帶了些疲憊,這讓方怡放心不少。再去看趙立秋,嗯,多了點兒火氣,想必那些人沒少說不中聽的。

  晚飯的時候,桌子上挺沉默的,方怡看了一圈兒,貌似不經意地問:「今兒地裡沒出什麼事兒吧?」

  趙立夏想也不想,道:「下種能出什麼事兒?」趙立秋用力咬了兩口紅薯餅,像是跟誰有仇似的。

  方怡又道:「我在家裡倒是聽了一些閒話,其實那些話我們不必放在心上,等秋收的時候,自然就知道誰對誰錯了。」

  「方怡姐你不生氣啊?」趙立秋忍不住問。

  方怡笑了笑:「跟不相干的人生什麼氣?你們要心裡頭不服氣啊,那等秋收的時候,咱們就能去奚落他們了。」

  趙立夏點頭:「不相干的人不理會就是了。」這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了一個大嗓門兒,得,這回是「相干」的人找上門了。

  「立夏,快把門打開,今兒得把這事兒說清楚,我們做長輩的,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個狐媚子給迷昏了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40 AM


第二十四章:往事

  聽到這聲音,趙立夏下意識就看了眼方怡,卻見她神色如常,甚至還不緊不慢地把手裡最後一口餅子給咬著吃了。

  「你們在屋裡呆著,別出去。」趙立夏叮囑了一聲,起身去開門,趙立秋連忙跟了上去。

  在屋外叫罵的是趙立夏的二嬸兒,身旁還跟著二叔和三叔,眼見趙立夏開了門,那二嬸兒大掌一伸,把門全給推開了,人卻不進屋,站在門口繼續罵:「那死作妖的小浪蹄子在哪裡?叫她出來,看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她!成天的不學好,就整些麼蛾子,好好的日子不過盡發癲!」

  這趙家二嬸兒前些日子被方怡當眾潑了一身的冷水,偏生還發作不得,可讓人看了一回笑話,這心裡頭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這回可讓她逮著機會了,她要不好好出口氣,她就要跟方怡姓去!

  趙立夏皺著眉,直接就打斷了趙家二嬸兒的叫罵:「二叔,三叔,現在過來是有什麼事麼?」說話的時候,人就站在門口,神情淡漠疏離。

  趙家二叔臉上頓時有點兒不好看,他咳嗽了一聲,正要說話,趙家二嬸兒又衝著趙立夏罵了起來:「哎喲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還真被那狐媚子給迷了心吶!有你這麼跟自家叔嬸說話的嗎?我們聽了你家的事,連飯都沒吃就往你這裡趕吶,你倒好,連口水都沒有,現在連門都不讓我們進了嗎?我們這造的是什麼孽喲!」

  這趙家二嬸兒是一路從自家罵到趙立夏家的,一路上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好奇心,得虧眼下是正是忙著春播的時候,有閒工夫八卦湊熱鬧的人不怎麼多,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閒的蛋疼的人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就等著瞧熱鬧呢,這鄉下地方沒什麼娛樂活動,看別人家的熱鬧可不就是個好消遣呢!

  同樣的伎倆從去年秋收的時候起就鬧過了,算上這回已經是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了,趙立夏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手足無措會被罵得掉眼淚的趙立夏了,他微微板著臉,冷冷地看著趙家二嬸兒在家門口撒潑,彷彿她罵的是別人家的人一樣。

  趙家二嬸兒心裡頭那叫一個恨啊!這罵起來就更加的沒邊兒了,眼看著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她非但不覺得丟人,反而像是有了幫手似的,罵的是越來越起勁兒,越來越不著邊際。

  方怡坐得屋裡,認真地聽了會兒之後就撇了撇嘴角,真是了無新意,一抬眼,發現幾個小的都縮著脖子,一臉皺巴巴的委屈小模樣,她敲了敲空碗,道:「外面有瘋狗找上門了,乖,快把飯吃了,別回頭被瘋狗搶了去。」

  幾個小的一聽,當真就立刻重新又扒起糊糊來,順帶還大口地咬著所剩不多的餅子,這一年來,他們也沒少挨罵,從一開始的擔驚受怕到後來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以往都是安靜地等別人罵完了走人,如今卻又覺得似乎有了點兒變化,因為他們的立夏哥哥敢攔著那些人不讓進屋了,他們的方怡姐不再會偷偷掉眼淚了。孩子們的情緒是最容易被傳染,當有人勇敢的擋在他們的面前,他們也會挺起小身板兒,變得勇敢起來,這就是孩子們純真的世界。

  方怡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偏生就被一直豎著耳朵聽屋裡頭動靜的趙家二嬸兒給聽到了!真不知道她這邊罵邊偷聽的功夫是怎麼練出來的,當即一拍大腿,就要往屋裡衝:「敢罵老娘是瘋狗,你作死!」

  趙立夏臉一沉,往前一步,堵在了門口,趙立秋也跟在他身旁,兩個十幾歲的小子就這麼把門給堵了一大半兒。

  趙家二嬸兒心裡起火,伸手就要去推趙立夏,卻被不輕不重地擋了一下,她的身子一歪,差點兒摔倒地上,當即就嚎了起來:「哎喲你這挨千刀的!居然敢攔著長輩不讓進門,你居然還推我!你爹娘都是怎麼教你們的喲!」

  一直在旁邊沒吭聲的趙家二叔也沉了臉,上前一步:「立夏!你這是做什麼?連你親嬸兒你都不認了?」

  趙立夏冷哼一聲,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緊緊地盯著趙家二叔:「罵我可以,不許罵我爹娘!」

  趙家二叔被這麼一瞪,心裡頭竟有些心虛起來,隨即又想到面前這人的身份,心裡頭噌的就冒起火來,正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咳嗽,他連忙轉身迎了過去:「爹,你咋的也來了!你這身子骨兒還沒好利索呢!可別又倒了!」

  看到被趙家三嬸兒和幾個半大小子攙扶著過來的老人,趙立夏的眼底閃過一絲怒意,死死地抿著唇,臉上的線條快要繃成了直線,

  老人又是一陣猛咳:「我不來,我今兒要是不來,這全村的人都要看我們老趙家的笑話了!立夏,你倒是好啊,身為我老趙家的長孫,你居然攔著你親叔親嬸兒不讓他們進門!我們老趙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出息的人?啊?」

  趙立夏咬緊牙關,死死壓住心裡翻滾的情緒,他是真的不明白,都說人偏心,可是卻沒聽過偏心成這樣的,當年的事就不說了,光是眼睜睜看著幾個兒子媳婦想要搶佔死去的長子家的田地屋產,末了還要說那差點兒無家可歸的孫子不懂事,這樣的事誰做得出來?

  趙立夏很想當著大家的面好好的問一句,到底當年他爹是不是撿來的!所以才要被這樣不當兒子看!或者他是不是被戴了綠帽子,才會這樣恨不得長子一家徹底斷了根才好!可是他不能,那是他的長輩,是他爹的親老子,是他的親爺爺!他只能沉默!只能靜靜地聽他睜眼說瞎話,冷冷地看他把心偏到天邊兒去!

  見趙立夏不說話了,趙家二嬸兒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就算攔著她又怎麼樣?他還能攔著老爺子不成?他要敢攔著,她立馬就鬧到祠堂去!

  老人卻並不滿意,咳嗽了幾聲又重重地杵了幾下枴杖:「去年你爹你娘去的時候,是誰幫你們家辦的喪事?是誰幫你們把那些地都拾掇好了的?啊?是你的親叔親嬸兒!不是那個只知道躲在一邊哭的小丫頭!你叔你嬸兒幫了你那麼多,不過就是想借你家的炕頭睡兩天,你呢,居然直接就鬧到了里正那兒去!你好本事啊!我怎麼不記得我教了你老子這麼好的本事!」

  趙立夏倔強地抿著唇沒出聲,趙立秋卻有些忍不住了,紅著眼圈兒扭過頭,心裡頭的冤屈快要把人給埋死了!

  「趙老大爺,我看您是得了老年癡呆吧?一大把年紀了,說話要不要這麼顛倒是非!既然您忘記了,您家孫子又孝順,不好反駁您,我不介意一一的提醒您!」方怡走出大門,半擋在趙立夏的身前:「趙叔叔去年生病的時候,整整三個月,你們沒有一個人上門看一眼不說,連句問候都沒有,去年是疫病,這也不怪你們,但是這兩個婆娘公然在村裡不只一次的說,就等著趙叔叔一家兩口死呢!到時候,這家裡幾十畝地,這棟青磚大瓦房可就都是你們的了!這事兒我沒冤枉你們吧?」

  「您說辦喪事,趙叔叔去的時候,趙立夏第一時間就去給您報的喪,結果呢?您大寒天兒的把他丟在屋外頭凍了快半個時辰才開門,結果門都不讓進就打發他走了!別人都是第一天就上門來弔唁了,結果你們第三天才來,點了柱香立刻就跑了,送葬的時候你們甚至連喪服都沒穿整齊!這就是您老人家所謂的幫忙!」

  在方怡說這番話的時候,老人猛地咳嗽了好幾回,想要打斷方怡的話,卻沒料方怡根本沒理他,自顧說到了底。四周看熱鬧的人有不少人是知道這事兒的,也有不少人是不知道的,去年村裡頭染了病的人有三成,大家實在是沒啥子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別家的事兒。要說去年趙家老大家是真的可憐,夫妻兩個剛做好的房子還沒過上冬呢就去了,結果他們這一去,老趙家的其他人居然全都保住了,這在村裡頭可是很稀奇的,都說趙家老大命硬,用自己的命換了一家子的命。眼下聽方怡這麼一說,大傢伙兒彼此交頭接耳,忍不住就對老人指指點點起來。早就知道老趙家的偏心,卻沒想狠心成這樣兒。

  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彼此對望了一眼,幾番張口想要罵住了方怡,可偏偏小妮子說話跟炒豆兒似的,一顆顆地往外蹦,根本不帶停頓的,讓她們都找不著插話的空擋。等她說完,卻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從何罵起,畢竟身後的脊樑骨還被人戳著呢,臉皮再厚也做不來這樣的事啊。

  方怡冷哼了一聲:「這些事兒,立夏哥實誠孝順,他從不樂意說,卻沒想到你們居然得寸進尺。趙老大爺,您說去年的地是您那幾個兒子媳婦給拾掇的?您這話說出來有人信麼?他們明明只是在秋收的時候,直接不打招呼從地裡摘了糧食就往家裡拉吧!您說只是想借炕頭睡兩天?這可真是最大的笑話了!如果只是想借炕頭睡兩天,用得著把這群半大的孩子大冷天兒的從自己家裡的熱炕頭趕到你們那破泥房子裡頭去?這是想著鳩佔鵲巢呢!」

  「趙老大爺,您年紀也一大把了,誰是誰非,公道不公道您心裡清楚的很。老天爺可長著眼呢,缺德事做多了,報應什麼的可真是說不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42 AM


第二十五章:大不孝

  「你!」老人氣的直喘氣,手裡的枴杖不住地往地上杵,他身旁的人連忙給他順氣兒:「爹,你別氣啊,大夫說你不能受氣!」

  「爹,你可千萬別有事兒啊!」

  趙家二嬸兒三嬸兒總算是找著機會了,扯開嗓子就嚎:「趙立夏,你要死了,你沒進門的媳婦兒這樣糟踐你爺爺,你就生生的看著啊!這沒羞沒臊的蹄子怎麼就那麼大的臉啊,沒成親就住過來,還有沒有點廉恥,長輩上門,竟然還去罵老人啊。這是忤逆不孝啊!我死去的可憐的大哥哎,你才閉眼幾天吶,看看你兒子給你找了個什麼樣媳婦喲,沒皮沒臉,又不孝,該浸豬籠殺千刀的,你這死了也不能閉眼啊,你累死累活攢下來的趙家的產業,恐怕都要被她給搬到方家去了。」

  方怡冷冷地看著面前這一群人做戲,這老頭兒就裝吧,就衝他剛才一路衝過來的勁兒,那咳了半天都是乾咳嗽,嗓子裡連口痰都沒得,他要真會被氣死了才叫怪了!

  她方怡的人生信條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管你是大媽還是大爺,還是半邊腿都踏進棺材裡的老大爺!尊老愛幼是美德,但也要看時間場合的,遇到上門胡攪蠻纏的,誰愛尊敬誰尊敬去,她方怡可沒這麼好的孝心!

  方怡穿越過來的日子不長,但是卻足夠她看清這兩屋子半個孩子的心性,她自己也是在孤兒堆裡長大的,自然知道這份心性有多難能可貴,這群孤兒又有多可憐。這群本應是他們最親的人非但不幫忙,還千方百計想著要吞他們的家產,這世上怎麼就有這樣的人!他們的心都被狗吃了嗎?

  趙立夏抿著唇,黑亮的眼睛望著那一群人,方怡是替他出頭的,說出來的那一句句話,無一不是他心底最想說的話,他為什麼不能看著?他們口口聲聲用孝道輩分壓著他,就連搶他們家的天地家產都那麼理直氣壯,這些事兒他們都敢做了,為什麼還不許方怡說!

  那兩嬸兒顯然也沒指望趙立夏說什麼,一轉眼,又指著方怡罵:「小賤人,你也別蹦達,你這還不姓趙呢,黑天半夜的天天過來,還要不要臉了,天天窩在一個屋裡,誰知道你們做下啥不要臉的事了,別到時候整出個啥孽障出來,到時候浸豬籠也是你自己作的,我們趙家可不會認。作死的小娼婦,有爹生沒娘養的小雜種,老娘今天就在這邊放話了,趙家的事啥時候也輪不到你姓方的開口,就算是你過了門,這兒也你沒說話的份,再胡咧咧,老娘讓你嘗嘗你祖宗的鞋底子!」

  這話一出,趙立夏趙立秋的臉色就變了,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哪裡容得了別人這樣的污蔑,更何況還關係到方怡的名譽,這姑娘家的清白可是頂重要的事兒了。

  方怡卻不在意,以她現代人的眼光,她跟趙立夏別說是訂了親,就是沒定親,男未婚女未嫁,睡過了又咋地?懷孕了又咋地?不過這話她卻是不能說的,這裡已經不是現代了!她哼了一聲:「這人要棒槌起來,真是腦袋裡都能裝棉花,說話之前先在腦子裡頭過一趟,罵人的時候小心別把自己給罵進去。也不知道是誰,結髮妻子的屍體還沒涼透呢,就娶了個小寡婦進門,進門才不到才七個月就生了個足斤足兩的大胖小子出來,哎喲,也不知這孽障是誰造出來的,這可真是厲害喲!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怎麼當婆婆的那麼厲害,當媳婦的就跟啞炮似的?肚子幾年都不鼓一次的?照理說,這七個月就能生一個大胖兒子,這七八年的,怎麼也該有七八十來個吧?怎麼加起來才小貓三兩隻呢?這可真是作孽哦!難道這就是老天爺遲遲下來的報應?」

  律師出身的方怡比誰都知道語言的殺傷力,這話可是直直地戳進了趙家這群人的心窩子裡頭去了,還是戳在最狠的地方,正中靶心,鮮血淋漓。

  ……

  這一晚,整個趙家村兒又有了飯後閒談的八卦勁兒。

  「那小妮子的牙可真利索!兩片兒嘴那麼一扇,一個髒字兒都沒有的就把那一家子人給氣岔了氣。以後嫁到趙家去,可有得瞧了。」

  「哎喲,你當時是沒在,方怡這話一說出來,那老趙家的直接脖子一梗,當下就暈過去了!」

  「那不暈能行嗎?那張老臉都快沒處兒放了!」

  「這是咋的?小妮子說的是真的?」

  「哎,你還不知道呢?那老趙家的也是心狠,婆娘才出了七,他就娶了個小寡婦,結果七個月的時候滑了一跤,孩子給提前掉出來了。為了養活那孩子,老趙家的當時就把送去老大送去給山頭的獵戶當徒弟去了。」

  「還有這事兒?那是自己的親兒子啊,他咋地這麼狠心?」

  「不狠心能做出這樣的事?」

  ……

  「那妯娌兩個可是有名的快嘴,沒想到居然也被頂回來了,當時那個臉色喲,那叫一個滲人!」

  「她們那是活該,聽聽她罵的那些話,換了別人,還不得哭死過去?不過方怡這小妮子可真狠,說的話直直地往人心窩子裡戳啊。」

  「誰說不是呢?趙家老大一家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各個兒都活蹦亂跳的,連瘟疫都一個不漏的挨過來了,老二老三家的加起來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都是病怏怏的,好不容易去年又得了個,結果生出來沒兩天就沒了。」

  「誰知道這是不是報應呢!老趙家的當初做事兒太絕了。」

  ……

  「方怡可是跟趙立夏訂了親的,怎麼說那些人也是她的長輩,就這麼指著鼻子罵,也太不孝了。」

  「是啊,就算老趙家的有什麼不對的,那也是趙立夏的爺爺,以後也是她的爺爺,怎麼能這樣罵?」

  「老趙家的本也是個好心,想要說說趙立夏浪費種糧的事兒,沒成想被這麼一通罵,可真是好心都餵狗了!」

  ……

  等人都散了,楊嬸兒拽著一臉意猶未盡的三妞兒回了家,關起門就開始訓:「方怡是怎麼知道那些事兒的?是不是你告訴她的?」

  三妞兒不明所以地看了楊嬸兒一眼,點頭應了:「對啊,她不是跟立夏哥定親了嘛,我當然要把立夏哥家裡的事兒都打聽清楚了,全部告訴她,她才好早作準備啊!這不是娘你教我的嗎?」

  楊嬸兒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指著三妞兒的腦門子就是一腦瓜子:「你怎麼這麼缺心眼兒啊你!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你這是要害死她啊!」

  「怎麼了嘛!她說的都是真的,又沒有瞎編!」

  楊嬸兒忍不住又打了一下:「方怡將來是要嫁過去當媳婦的,怎麼能指著長輩的鼻子罵?那是大不孝!長輩就算做得再過火,也輪不到她來說!更何況,那些事兒都是趙立夏他爺爺那一輩兒的事兒,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孫子輩兒的人來說?」

  三妞兒委屈地抱著腦袋,說不出話來了。

  楊嬸兒看到她這樣子,忍不住就歎了口氣:「你等著看吧,這事兒還沒完呢!方怡恐怕是要吃虧了。你給我記清楚了!以後絕對不能跟她那樣!嫁到婆家去了,凡事多做少說,再不平也有你男人,輪不到你來多嘴,記清楚了!」

  「哦!」

  ……

  直到趙家老爺子暈過去,趙立夏都沒從門口挪開一步,看著那些欺負了他們家那麼久的所謂的親人灰頭土臉的離開,他的心底是從未有過的舒坦,雖然他知道這要不得,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也不想控制!他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樣的方怡有什麼不好,他覺得好極了!

  等人走遠,方怡看了眼趙立夏,見他正抿著唇不出聲,臉上的神情卻是放鬆的,顯然在偷著樂呵,她也放心了,她可不想幫人出了頭最後還被人覺得很凶。

  屋裡的孩子們都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那些話他們聽得有些迷糊,並不太懂,只知道趙家那兩個嬸兒又亂罵人了,然後方怡姐罵回去了,還罵贏了!這就足夠他們高興了,彷彿一旦方怡能罵贏他們了,他們以後就再也不會來欺負人了!

  聽到這群孩子們用比平時洪亮了許多的聲音背誦三字經,方怡的心裡沒來由就覺得舒坦,她其實並不喜歡跟人吵架,指著人罵的時候,五根手指有四根是對著自己的,可為了這群孩子,她不介意出頭。那群極品,講道理是行不通的,你退一步他們能進十步!若能一頓罵醒他們,把他們罵的再也不敢來惹他們,那才叫好了!

  等到第二天,方怡才知道自己昨晚的想法有多天真。三妞兒知道方怡平時沒事兒就呆家裡,幾乎不出門,所以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去告訴了她:「不好了!趙家老爺子病倒了!連夜請了大夫來看,說是什麼急火攻心!」

  方怡不在意:「那又怎麼樣,病了才好,病了沒功夫來找茬兒了。」

  「哎喲,你怎麼不著急呢!他是被你給氣病的!你這是大不孝啊!我娘讓我來跟你說,早早的跟立夏哥一起去他們家道個歉,不然要吃大虧的哦!」

  三妞兒的話剛說完,院子的門被人撞開,楊嬸兒和趙立秋扶著一瘸一拐的趙立夏進來了,方怡連忙放下手裡的鞋底子,扶著趙立夏在椅子上坐下了:「這是怎麼了?」

  趙立夏擺了擺手:「沒事兒,讓棍子給打了下。」

  趙立秋的腦袋也紅了一片,他吸了吸鼻子:「是讓二叔給打的,說是我們不孝順,快要把爺爺給氣死了。」

  楊嬸兒見方怡還一副不在狀態的模樣,忍不住就說:「你昨兒不該那樣說的!你沒聽到,今兒大傢伙兒都是怎麼說你的,這不孝可是件大事!那是要給人戳脊樑骨的!」

  方怡還沒回過神兒呢,就見里正板著臉進門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44 AM

第二十六章:負荊請罪

  里正昨晚就聽說了這事兒,先是一驚,後來得知趙立夏並沒有開口,這才鬆了口氣,暗惱方怡這小丫頭得理不饒人,哪有她這樣說長輩的?雖沒有指名道姓,可村裡頭誰不知道她罵的是老趙家的?她畢竟還要做趙家的媳婦,這樣一通鬧下來,她自己會被人說成怎樣且不說,還連累的趙家幾個小子被人指指點點,可真是不懂事!饒是如此,里正還是沒打算攙和進去,只估摸著暗地裡抽個空好好敲打一下趙立夏,讓他去給爺爺叔嬸什麼的道個歉,可不能真聽了那方怡的話,長輩做的再不對,你也不能堵著門不讓進進,更不能把人罵回去,那是大不孝!是要給抓去絞死的!

  誰知里正一早爬起來還沒來得及出門呢,那趙家的老三帶著媳婦就跑到他跟前哭鬧來了,非要他給做主,原來是那老趙家的給氣病了!這事兒可就大起來了,你一個才訂了親的小丫頭就把未來的爺爺給氣得到了床,這也太不孝了!這不,他才去看望了老趙家的一回,轉身就來了趙立夏家,眼見人都在,當即衝著一屋子半大的孩子就是一頓猛訓,這情節太嚴重,如果不一回給掐死了,這些小娃兒照著學,那可就真的完了!

  方怡微微低著頭,聽著里正大人的話,心裡頭終於明白這古代對孝道的重視,已經到了愚孝的地步,她還要慶幸自己還沒嫁給趙立夏,不然光憑昨晚那番話,她沒準兒小命都保不住了,這罪可真重!

  里正訓完,看著面前的孩子們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懊惱模樣,心下覺得很滿意,又指了指趙立夏,把他拉到一邊,又是訓了一頓。最後,才又把方怡叫道一邊,神情嚴厲,語氣也不算太好,開門見山:「你跟立夏是訂了親的,自古親親相隱,你當著眾人的面,揭老趙家的底兒,你還想不想嫁進趙家?他們去年是做了些不地道的事兒,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們也沒吃多少虧,還老記著做什麼?他們說到底是長輩,這家裡的事兒他們還是做的了主的,凡事你就要聽著,立夏都還沒說什麼呢,你站出來做什麼?那老趙家的要是被你給氣出個好歹來,你也別指望再嫁進去了!到時候,這趙家村兒都不一定容得下你們姐弟兩!」

  方怡紅著眼圈兒,軟聲道:「我知錯了,以後絕不會再當眾頂撞他們。」

  里正見方怡態度誠懇,知錯就改,心裡頭的火氣也稍稍降了些,說到底,她也是看趙立夏被欺負了才急著出頭,本意也算好的,只不過到底還小,父母又去的早,沒人好好的教她,這有些話是說不得的!這一想,里正的態度就好了很多:「好了,等會兒你跟立夏就去給老趙家的好好道個歉,我再去幫你們說說。以後可別再做這不孝的事兒了。」

  方怡自是連連點頭,咬牙吃下了這大虧,她若是早知道連罵長輩一句都是犯法的,她絕對不會理那群人,果然只逞口舌之快是最吃虧的!

  里正把一屋子半大的孩子訓了一通之後就走了,楊嬸兒從里正進門就拉著三妞兒默默縮在一邊,直等到里正走了之後,才小聲的勸這些紅著眼圈兒的孩子:「先別難過,趕緊地,去給趙老爺子賠不是去。」

  趙立夏眨了眨眼,把眼底的眼淚吸回去。點點頭:「嬸兒,我等會兒就去。」

  楊嬸兒心裡頭歎了口氣,卻不好多說什麼,拉著三妞兒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方怡一抹臉,吹了吹被掐的通紅的掌心,好久沒裝可憐了,還真有點兒不適應。抬頭看了一圈兒,幾個孩子可憐巴巴的站在那兒,臉上還帶著淚痕呢,方怡心裡頭很是愧疚,這都是她害的,沒弄清楚狀況就貿然出頭,結果明明有九成勝算,卻生生給弄成了敗訴,一著錯棋滿盤皆輸,以後絕對不能再犯這種錯!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趙立夏的傷:「你的腿怎麼樣?嚴重麼?有沒有傷到骨頭?」

  趙立夏看了眼方怡,見她情緒沒什麼不對,這才搖搖頭:「沒,我躲得快,就是被掃了一下,不嚴重,我怕二叔還要追著打,故意裝的。」說完,拉開褲腿,果然就是紅了一條。

  方怡點點頭,這孩子還算機靈!不然要真站那兒讓那二叔打,萬一傷著了,可不就是白送給鬼打了麼!她輕輕拍了拍手,吸引了幾個小的的注意力:「不就是被說了兩句麼,又沒掉塊肉,別難過了啊,不會再有下次了。以後他們要再來罵,咱們不理他們就是了,就當是狗叫。」

  幾個小傢伙見方怡跟沒事人似的,也抹了抹小臉兒,點點小腦袋,神情卻還是懨懨的。方怡抿了抿唇,眼底閃著寒光,這事兒絕不能這麼算了!要孝道是麼,她就孝順給大傢伙兒看!她就不信了,她一個現代來的人,還玩不過那幾個山野農民的心思!

  方怡先讓趙立秋去井裡打了桶冷水上來,用帕子打濕了敷在他們打傷了的地方,她自己進屋把之前拆衣服時剩下的料子挑了幾層厚的草草縫了一下,又在四個角的位置縫了細帶子,想了想,一共縫了六個,道歉的話,她跟趙立夏趙立秋去就足夠了,其他幾個小的不必去。

  等東西弄好,已經是下午了,方怡把趙立夏和趙立冬叫到屋裡,把剛做的巴掌大的軟墊子一人遞了兩個,比劃著告訴他們怎麼弄:「等會兒咱們去道歉,你們把這個弄到褲子裡面,墊在膝蓋上。」

  兩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照辦了,方怡也回到自己屋裡把那軟墊子墊到褲子裡頭,還走了幾步,心裡暗自慶幸,幸虧現在天還冷著,要是大熱天的,怕是要去層皮了。

  家裡頭還有之前沒吃完的麂子肉,都曬乾了,攢著滿滿吃的,方怡是決計不會拿這些去給那群人的,她去後院兒摘了些的白菜,又拿了個筐子,筐子裡頭先放了些老得啃不動的野菜,然後才放上白菜,把最水嫩的放在最上面,鬆鬆垮垮地裝了滿滿一筐子,她這才拍拍手。

  那頭趙立夏和趙立秋已經抓了一隻老母雞在手裡,另外還拿了一籃子雞蛋,方怡進門一看,頓時心疼的很:「這老母雞咱們自己都沒捨得吃呢!憑什麼要給他們呀!」

  趙立夏何嘗不心疼,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方怡得罪了長輩,如果不能獲得他們的原諒,將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他不想方怡被人指著脊樑骨罵不孝順。

  方怡讓趙立冬去後院兒拿了個籠子,把老母雞關了進去:「這老母雞可千萬不能拿過去,你今兒要拿去了,回頭這一院子的雞咱們就都保不住了!這雞蛋也不能拿那麼多,都放回去!換個淺點兒的籃子。」

  折騰了半天之後,三個人叮囑了一番屋子裡的半大小子,轉身出門了。原本還沮喪的很的小傢伙們,被方怡這麼一通折騰下來,心裡的那點兒難過一溜煙的不見了,只剩下好奇,方怡姐這是要做什麼呀?道歉就道歉,還往身上背籐條兒做什麼呀?只有方辰撓了撓小腦袋,他似乎以前聽爹爹將過一個故事,好像就是負什麼請罪來著!

  趙立夏走在最前面,左右身側站著方怡和趙立秋,三個人剛出現在村子裡,那些特意留在家裡看熱鬧的人就瞧見了,興致勃勃地圍觀起來,這會兒春播已經接近尾聲,不少人家都已經下完種了,就算是沒種完的人家,剩下的也不多了,絲毫不介意騰出點兒時間來看看熱鬧。

  「他們這是做什麼?不是去賠不是的嗎?」

  「不知道啊,那趙立夏跟方怡怎麼還在身上綁著籐條兒?想去打一架?」

  「不可能吧,今兒一早,趙家老三可是鬧到里正那兒去了,應該是去賠不是的吧。」

  「要我說啊,這小妮子也是欠教訓,這小的年紀就會指著長輩鼻子罵了,以後還得了?」

  ……

  聽著四周不停的議論聲,方怡冷哼了一聲,看戲是吧,別回頭把自己也搭進去了!趙立夏面不改色,穩穩地托著手裡的小竹籃,裡頭靜靜地躺著十四個白白的雞蛋。趙立秋背著竹簍,聽了方怡的話,對別人的議論充耳不聞,他心裡頭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總覺著方怡姐這麼做不只是為了賠不是那麼簡單,可到底是想幹什麼,他也想不通。

  三個人就這麼頂著一群人炙熱的視線穿過了大半個村子,來到了老趙家的屋子跟前。趙老爺子這些年日子過的並不算好,自從娶了小寡婦之後,頭半年還好的,結果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摔了那一跤,大人孩子雖然都保住了,可是身體卻都垮了,大的小的輪流病,最後還要靠著被變相趕出家門的趙家老大救濟,後來好不容易兩個兒子大了,身子骨兒見好了,結果孫子又來。

  趙家老大自從成了家以後就再也不肯救濟他們了,除了送禮節,其他的一概不問,趙老爺子倒是沒多說什麼,兩個兒子和媳婦卻不樂意了,只覺得老大不仗義,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又是買田地又是開荒田,最後還蓋了棟青磚大瓦房!裡頭還打了井呢!卻連點兒油水都不肯漏給他們,這讓他們怎麼不嫉恨!結果老天也開眼,一場瘟疫就把那兩人給收了回去,他們本以為這回老大家的田地屋產該都是他們的了,連老爺子都點了頭,卻沒想最後居然被那群孩子給攔住了!最後還鬧到里正那兒去了!真是什麼樣的老子生什麼樣的兒子!

  可以想見,有這樣一家子的人,這家裡頭又怎麼寬裕的起來。

  趙立夏趙立秋和方怡三個人站在門口,趙立秋上前敲了敲門,裡頭有說話的聲音,卻沒人應門,這在方怡的意料之中,過了會兒,趙立秋又敲了敲,如此這般,敲了三回之後,他退到趙立夏的身旁。

  然後,三個人就這麼直挺挺地跪在了門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46 AM

第二十七章:活活氣死你

  這一跪就跪了一個多時辰,方怡的眼神越來越冷,去年的這個時候,趙立夏是不是也一個人這麼淒涼的站在門外,一邊承受失親之痛,一邊忍受寒風刺骨!到底是怎樣狠心的人,才會對自己嫡親骨肉這樣的殘忍!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人,起初還在說方怡的不是,到這會兒,都紛紛換上同情的神色,這方怡說的再過分,到底也是個還沒長大的丫頭,這趙立夏再不對,也是老趙家的長孫,怎麼就這麼讓人在門口跪了這麼久?這也忒狠心了!

  議論聲漸漸變大,有人忍不住就高聲喊了句:「我說這老趙家的也太心狠了吧,這孫子都在門口跪了這麼大半天兒的,連門都不給開,好大的架子哎!」

  有人開了頭,立刻就有人接了過去:「可不是麼,這麼冷的天兒,看看那臉給吹的。」

  方怡抿了抿唇角,有些意外這些人居然會幫他們說話,過了會兒,面前的門突然被拉開,趙家二嬸兒站在門口:「喲,這是什麼風啊,居然把你們給吹來了!怎麼,昨兒沒說夠,今兒打算再來氣一回是不?」

  趙立夏道:「二嬸兒,我們是來給你和爺爺賠不是的。」

  趙家二嬸兒鼻子朝天哼了一聲:「我們可擔當不起!昨兒不是連門都不讓我們進麼?」

  「昨兒是我不對,二嬸兒你別往心裡去,以後我再不會做這樣糊塗的事了。」

  趙立秋跪著往前挪了兩步,小模樣別提有多可憐了:「是啊,嬸兒,昨天是我們錯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就別生氣了,讓我們進去見見爺爺吧。」

  趙家二嬸兒沉著臉,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四周的人打斷了:「我說趙老二家的,孩子們都這樣了,你就讓他們進去唄。」

  「就是,都跪了這麼久了,連句讓人起來的話都不說,敢情不是自己親生的不心疼吶。」

  「我還是頭一回見過賠不是下跪的呢,這幾個孩子也是真的知道錯的,怎麼一點兒機會都不給人家呢,都這樣了你還拿喬個什麼勁兒!」

  ……

  眾人七嘴八舌,說的趙家二嬸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明明是這幾個小崽子把他們給堵在門外,還罵的忒難聽,老爺子都氣病了,怎麼到頭來還是她的不是了?就許他一個晚輩把他們一群長輩攔在外頭,就不許他們這些個做長輩的,把他們晾在屋外?

  「趕緊起來,這死樣子是做給誰看的?」趙家二嬸兒恨恨說了句,摔門就進屋去了。

  趙立夏這才起身,卻因為跪得久了,腿腳發麻,身子搖搖晃晃,差點兒又摔回去,幸虧旁邊有人挨得近,湊過來扶了一把,趙立夏低低說了句:「謝謝嬸兒。」

  「哎,謝什麼,真是作孽哦!」

  方怡和趙立秋也都被人攙扶著起身了,雖然膝蓋上墊了東西,但是一動不動跪了這麼久也夠受的,腿都快不聽使喚了。

  這些個原本打算看熱鬧的大嬸們,到這會兒也有些不忍起來,忍不住低聲勸他們:「等會兒機靈點兒,甭管他們說什麼,聽著就是了,啊,也別往心裡去,多給你們爺爺磕幾個頭就是了。」

  三個人點點頭,一副小媳婦模樣依次進了院子,走在最後面的趙立秋還好心地關上了院門。屋外頭看熱鬧的人竟也沒散去,隨便找了地兒坐下來嘮嗑兒,心裡想著等那三個孩子出來再走也不遲,橫豎今兒一天也沒啥事兒。議論的內容不外乎是老趙家的這些事兒,不過基本上都是說老趙家的心狠不厚道,趙家老大又多可憐。

  等進了門,方怡默默打量著四周,屋裡只有趙老爺子和趙家二嬸兒三嬸兒三個人,其他人估摸著是下地去了。看到趙立夏他們三個,趙老爺子猛地咳嗽了好半天,趙家三嬸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連個眼神兒都沒給面前的三個人,趙家二嬸兒從進門就坐在一邊,翹著腿,斜著眼看著他們三個:「不是喜歡跪麼,繼續跪啊,這屋裡頭沒外人瞧著,也沒冷風吹著,只管跪,我看誰還會說什麼!」

  方怡昂起頭,壓低了嗓音,一字一句道:「在門外,那是跪天跪地,憑你們,也配我們下跪?」

  這話說得太突然,不僅是趙家這三個人愣住了,連趙立夏和趙立秋都有點兒懵了。

  趙家二嬸兒猛地站起身,尖著嗓子:「你個小浪蹄子,你作死!」

  方怡的聲音依然很低,緊緊夠屋子裡的人聽清楚:「你只管罵,除了跟瘋狗一樣罵人你也不會別的了,哦,不對,你還會搶親侄子家的田地和房子。」

  打死趙家二嬸兒她都想不到方怡居然會有這樣的膽子,居然還真敢上門來罵!趙老爺子這會兒也回過神來,拍著床怒道:「你!」

  方怡上前一步,冷冷地盯著趙老爺子的眼睛:「我什麼?趙老爺子,想用輩分來壓我,除非你還能再活十年,活到立夏娶我的那一天,否則,我就是把你給活活氣死了,也沒人能把我怎麼樣!」

  這話說得太狠,連趙家二嬸兒三嬸兒這樣的人都給鎮住了,這小妮子,這小妮子還真是敢說!趙老爺子這會兒是真給氣著了,他顫著手指著方怡:「你,你這個小畜生,你也不怕遭報應!」

  方怡冷笑:「報應?我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兒,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我為什麼會遭報應?倒是你,趙老爺子,你遭的報應還少嗎?你的兒子,你的孫兒,遭的報應還少嗎?」

  「當年,立夏的親奶奶到底是怎麼走的,趙老爺子,您莫不是忘了吧?那小寡婦身強體壯,一嫁到你們家就病怏怏的,連孩子都差點兒沒保住,您莫不是也忘了吧?趙家原本有百餘畝良田,到你手裡,不過二三十年功夫,只剩下區區幾畝,您莫不是也忘了吧?」

  「您別急著罵我會遭報應,您自個兒不是就已經遭報應了。」

  趙老爺子連同他兩個媳婦的臉頓時煞白。

  方怡解開身上捆著的籐條,甩到趙家二嬸兒三嬸兒的腳邊,低聲道:「趙老爺子,我昨兒可沒指名道姓,這村裡頭還有不少人是後來嫁進來的,當年您幹的那些齷齪事兒,不知道的人還挺多,如果您再這麼病著,那些個老人們會怎麼看您我可就不知道了,當年那些事兒會不會再被人說道起來那可是保不準兒的。您說到時候,大傢伙兒是關心我當眾頂撞您呢?還是關心您當年是怎麼心狠手辣!」

  說完,方怡後退幾步,把趙立夏手裡捧著地雞蛋一下子推到地上,猛的抬高聲音,隱約還帶著哭腔:「嬸兒,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說什麼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別這樣!嬸兒!」

  這一聲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還不等趙家幾個回過神來,院子大門被踢開,一群人呼啦啦地衝了進來:「這是咋地了,咋地了?」

  屋子裡亂糟糟的,雞蛋碎了一地,竹簍被踢到一邊,新鮮的菜葉子滾得到處都是,還被踩了好幾腳,趙立夏和趙立秋低著頭,紅著眼睛,站在一邊,方怡雙眼通紅,臉上不知何時佈滿眼淚,那趙家二嬸兒三嬸兒一左一右站在前面,腳邊還扔了好幾根籐條兒,趙老爺子木著臉坐在炕上。

  這一幕,落在所有人的眼裡,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多問什麼了,所有人看向趙家三個人的目光帶著譴責,這時,只見方怡的身子晃了晃,就這麼軟軟地倒了下去。

  昏過去的前一刻,方怡只來得及默默草了一聲,她本來還有後招的呢,怎麼就突然暈了!

  幸虧屋裡人多,當下就有人接住了方怡,沒讓她摔到地上,村裡的大嬸兒們都是身強體壯能下地幹活兒的,抱著方怡這麼幾十斤的重量毫無壓力,當即就把她送回了方家。

  被留在家裡等著的幾個小的,時不時就出門看看動靜,結果左等右等都沒等到自家哥哥姐姐回家,心裡頭很是擔心,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他們出門一看,一眼就瞧見了抱回來的方怡,方辰當即就嚇得哭出來了,趙立年和趙苗苗也裂開了嘴,趙立冬連忙跑了過去。

  整個方家頓時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終於還是楊嬸兒出手,掐了半天終於把方怡給掐醒了,方怡還沒回過味兒來呢,就被身邊一長串的哭聲給嚇著了,這是怎麼了?

  老趙家的靜悄悄的一片,趙老爺子連同兩個媳婦兒,誰都沒有動彈,沒人知道他們在想著什麼,直到趙家老二和老三帶著孩子們從地裡回來,看到屋子裡亂七八糟的一片,差點兒以為家裡遭了賊,等看到自家老爹和婆娘的模樣,又是一通驚嚇,安撫了好半天,才聽到兩人一聲長嚎:「他爹啊!這日子沒法兒過了!那小蹄子簡直要反了天了啊!她是想要咒死我們老趙家全家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48 AM


第二十八章:清明祭祖

  聽完自家婆娘抽抽搭搭地把剛才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趙家老二和老三對望一眼,彼此從對方眼裡看出了懷疑,這怎麼可能!方怡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不要命了?

  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見他們不信,一拍腿:「不信你們去問爹啊,沒看到爹的臉色都跟那糊了一層白蠟似的!」

  趙家老二和老三琢磨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敢開口去問,老爺子的臉色太難看了,他們把亂七八糟的屋子收拾了一番,又趕著婆娘去做了晚飯,就算大人吃不下,孩子也還要吃的,再說,在地裡刨了一天,誰不餓呢。

  晚飯趙老爺子是一口都沒吃,老二和老三心裡頭擔心,端著碗就進屋去勸趙老爺子:「爹,吃點兒東西吧。」

  趙老爺子愣愣地做了好一會兒了,誰都不知道他心裡頭在想些什麼,看著不像是被氣到了的模樣,倒更想是給嚇著了,再一想婆娘說的話,難道那方怡真的說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饒是這麼猜想,最裡頭卻是不敢問的,只能繼續勸老爺子吃點兒東西。

  「還吃什麼吃!你爹我都讓人趕上門來指著鼻子罵了!還就知道吃!」

  老三心眼兒直,當即就把碗一放:「那小妮子真那麼說了?我這就去找里正,這事兒說什麼都不能了了!」

  老二連忙拉著他,衝他使了一眼刀子,轉過身來繼續安撫老爺子:「爹,您先吃點兒東西,我回頭就上里正家去。」

  趙老爺子看了面前的兒子一眼:「記得說話注意點兒,該說的不該說,你自個兒好好琢磨琢磨,別漏了風。」

  老二點點頭:「我知道的,爹,您消消氣,那小妮子指不定從哪兒聽來的胡話,您跟她較什麼真兒。」

  趙老爺子歎了口氣,轉過身又躺回去了:「擱哪兒吧,我這會兒吃不下。」

  老二老三默默退了出去,看樣子自家婆娘沒說謊,不然趙老爺子不會是這樣的反應。老二拍了拍老三的肩膀,把屋裡的人都叫到一起,叮囑道:「今天發生的事兒,誰都不許多說,只管咬緊了是方怡上門來罵人的,多餘的一個字都不許說!」

  當晚,趙家老二又去了趟里正的家,結果剛碰上他從外頭回來,還不等趙家老二開口,里正劈頭蓋臉就說了他一通:「你們家是怎麼回事?方怡都已經上門去給你們賠不是了,跪也跪了,罵也罵了,怎麼還動手打人呢?就她那個小身子骨兒,能挨得住你那婆娘的大蒲扇手?居然把人給生生打暈了過去,你們這是做的什麼孽喲!」

  趙家老二忍不住辯解:「我家婆娘真沒打她,要打了她,她身上還能沒個印子嗎?再不濟,請個大夫來瞧瞧就知道了,這裝暈誰不會?」

  里正皺著眉:「我說趙家老二,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也是個狠心的呢?你家婆娘是用籐條兒抽的,隔著襖子抽,哪裡來的印子?今天的事兒,看著的人多的去了,你隨便去找人問問,這麼寒的天兒,你讓那三個孩子在門口跪了快兩個時辰,進屋不過錯眼的功夫,外頭的人就聽到三婆娘在屋裡頭罵,方怡他們在裡頭哭,等別人衝進去,看到的就是你家婆娘剛甩了抽人的籐條兒!那麼多雙眼睛瞧著的,你還說你家婆娘沒動手!」

  趙家老二之前沒在家,根本就不知道當時那個情形,他的婆娘跟老三家的婆娘都只顧著說方怡怎麼指著鼻子詛咒他們,細節根本就沒說清,更不知道居然還被村裡人抓了個現行,到這會兒,他自己都有些拿不準兒家裡那兩個婆娘到底有沒有動手打人了。

  殊不知,趙家老二這一番猶豫,看在里正眼裡,卻是將他們家打了人的事兒給徹底坐實了,里正也不想多說什麼:「你們既然是長輩,就該有長輩的樣子,小輩犯了錯,罰過也就是了,這麼得理不饒人的叫什麼事兒?更何況那幾個孩子都是乖巧的,知道自己錯了立刻就上門道歉了,還跪了那麼久,這村裡頭有誰給人賠不是會下跪的?頂天不就是磕幾個頭就是了!這事兒傳出去,別人還指不定說我們趙家村兒的人多狠心呢。多餘的話我也不想說了,你自個兒回去好好想想吧。」

  看到趙家老二還一副呆愣的模樣,里正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剛過來的時候,那幾個孩子還在替你們說話,說是他們不對在先,被你們懲罰也是應該的。聽聽這話,在看看你們自個兒做的事兒!真是……」

  ……

  方怡跟趙家兄弟去給老趙家的下跪賠不是,最後居然被趙家那兩媳婦拿籐條兒給抽暈了過去!這事兒如同春風一般迅速地刮遍了整個趙家村兒,眼瞅著還有往四周圍擴散的趨勢。原本數落方怡不是的人也紛紛對她同情起來,這還沒嫁進趙家呢,就被嬸兒給生生打暈了過去,可憐見的,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連帶去年趙家鬧的那場事兒也被人翻出來說,起先都說趙立夏狠心,連叔嬸都不認了,還讓里正插手進來,現在看來,指不定是那幾個半大小子受了多大的委屈才給逼出來的呢!

  之前跟趙家老二家的大兒子說親的那戶人家也忍不住從隔壁村兒跑過來打聽,任誰也不放心把自家女兒嫁給這樣的婆家啊,有這樣狠心的婆婆,自家女兒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的下去!

  老趙家的一屋子人聽到這傳言,生生地快要嘔出血來,趙老爺子更是好幾天都沒怎麼吃下東西了,眼瞅著,怕是真的要病了!

  ……

  方怡那天昏迷的時間並不長,許是之前大病一場,身子骨兒還沒養好,在寒風裡跪了那麼久,結果就熬不住了。趙立夏很是擔心,一咬牙,把之前就允諾過宰了吃卻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兌現的老母雞給宰了一隻,等方怡知道的時候,那老母雞都已經被去了毛了,最後還是方怡掌勺,用蘑菇燉老母雞,燉了好大一鍋的湯,留著慢慢兒吃了好幾天。

  那天發生的事,不論是方怡還是趙立夏找立秋,誰都沒再提過哪怕是一個字。趙立夏當晚就把趙立秋拉到一邊叮囑了一番,趙立秋也是個聰明的,當即就保證絕不會多說。趙立夏殺雞給方怡補身體的行為本身,也是在表示他的立場,不論方怡是怎樣的人,他都認了。

  幾天之後,所有的種子全部都下了地,只等著來一場春雨將細芽兒都給催出來。趙立夏心裡的一顆石頭也終於落了地,好好的將那幾位短工答謝了一番,約好秋收的時候再來幫忙,大家歡歡喜喜地散了。

  趙立夏卻又開始新的忙碌,因為清明就快要到了,這幾天,家裡的氣氛又低迷了許多,想到去年去世的親人,孩子們又忍不住想哭,方怡好幾次夜裡聽到方辰細細的抽噎聲,她默默歎了口氣,轉過身輕輕將方辰抱進懷裡,無聲地安撫著他。

  祭祀要在清明的前四天內去的,方怡跟趙立夏商量了之後,定在清明節前的第三天去趙家祭祀,第二天去方怡父母的墳頭祭祀,因為方家是外來人,下葬的地方跟趙家人不在一起,一天內跑不過來回。

  到了那天,方怡天不亮就起來了,先洗了個澡,換了身素白的衣服,這才開始準備祭祀用的東西,她對這次的祭祀很用心,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能夠祭祀親人,雖然她並不是原本的方怡,但是她願意把方怡的親人當做是自己的親人。

  紙錢是前幾天就準備好了的,剪了許多,方怡還剪了不少紙衣服鞋子之類的,又疊了一些金元寶,用一個大竹籃裝著,上面再放上兩把香壓著。

  方怡把昨晚就做好的幾樣食物用小碗裝起來,一一放到另外的籃子裡,又拿了三個小酒盅,把那一罈子酒也給帶上了。屋裡的孩子們都早早的起了,披著孝服,往日歡鬧的院子裡一片沉靜,濃郁的悲傷蔓延開來。此情此景,任何的語言都是多餘的,方怡牽著方辰,默默地跟在趙家兄弟的身後。

  出門的時候,遇到不少祭祀的人,整個村子都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哀傷,沒有人大聲說話,彼此間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看懂對方眼底的悲傷。大家去的方向大體相似,整個趙家村兒的的祖墳基本上都在那一片山頭。

  趙立夏默默地走了很長一段才來到一座小山腳下,這邊的樹木有人定期清理,雜草雖多,卻隱約還是能看出中間那條被人走過很多次的小道,趙立夏的父母就葬在這座小山頭的側面,旁邊挨著趙立夏的親奶奶。

  方怡站在後面,看著趙立夏放下祭品,轉到墳頭上去拔上面的雜草,趙立秋和趙立冬也在旁邊幫忙,趙立年和趙苗苗站在下面。眼淚不知何時就落了下來,悄無聲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帶著濃烈的思念,一點一點從土裡滲透進去,不知能否傳遞給長眠地下的親人。

  拔掉雜草,又往上面添了些新土,幾個人這才回到墳前,把祭祀用品一一擺上,把點燃的香分別插在三座墳頭上。等到磕頭的時候,方怡才牽著方辰走上去,認認真真磕了好幾下,方怡默默地想:叔叔,嬸嬸,我會好好照顧這群孩子的。

  這場祭祀進行了很久,趙立夏帶著幾個弟妹在墳前跪了很久,也許在他們心裡,也有不少話想要跟父母說吧。

  方怡靜靜立在後面,抬手擦了擦眼淚,突然瞧見旁邊有人過來,她扭頭一看,居然是趙老爺子一行人,真是冤家路窄。

  那頭幾個人看到趙立夏這群人,也是微微一愣,眼底透出隱隱的敵意,卻終究沒說什麼。趙老爺子看著趙立夏面前乾乾淨淨的三個墳頭,再一看後來嫁給他的小寡婦那雜草叢生的墳頭,忍不住冷下臉,重重哼了一聲,這群不孝子!居然連奶奶的墳頭都不清理祭拜!

  趙立夏卻充耳不聞,默默將心底的話都說完,他抹了一把臉,開始燒紙錢,身後幾個也跟了過去,圍成一圈兒,仔仔細細地把那些紙錢一張張的都燒乾淨了,楊嬸兒說了,如果弄破了,爹娘就收不到了。

  方怡不時地關注著那頭的動靜,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她不想有人打擾這些孩子思念父母。那邊的動作快得很,只有趙家三嬸兒哭了幾聲,許是想念去年夭折的孩子吧。

  等到紙錢都燒完了,眾人又磕了幾個頭,這才把剩下的祭品收起來,該回去了。趙立夏轉身離開墳頭,渀佛這才看到趙老爺子一般,不遠不近,規規矩矩叫了聲:「爺爺。」身後幾個孩子也跟著叫了。

  趙老爺子鐵青著臉,他這把老骨頭在這裡戳著,他們居然還不過來給他奶奶上柱香?眼見趙立夏他們轉身要走,他終於喊了聲:「站住!」

  趙立夏面無表情:「爺爺有什麼事嗎?」

  這副冷漠疏離的樣子看的趙老爺子滿心怒火,張嘴就想要訓斥幾句,卻在瞄到了方怡的神情之後,生生嚥了回去,最後,只硬聲道:「你堂哥馬上就要成親了,家裡沒有多餘的屋子,把你家的房子借一間給他娶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52 AM

第二十九章:莫要再提

  方怡歎為觀止,這老頭兒到底該是有多厚的臉皮,才說的出這樣的話來啊?

  趙老爺子看趙立夏神色不虞,心裡的厭惡感更甚,只覺得這長孫比他那長子還要討厭,板起臉又說道:「當著你爹娘的面,難道你連這點兒事兒你都不肯答應?」

  旁邊趙家老二連忙在旁邊打圓場:「立夏,叔不是想要佔你屋子,實在是家裡頭空不出多餘的屋子給三牛娶親了,只是借你家一間房,等完了就退出來。」

  趙家二嬸兒也難得的堆起笑臉:「立夏啊,嬸兒這不也是沒法子嗎,你三牛哥好不容易才說上一個媳婦,你也不想看著這親事告吹吧。」

  這會兒功夫,四周祭完祖的人也紛紛望了過來,老遠的只看到老趙家的這些個笑著臉,而趙立夏他們則板著臉,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

  趙立夏深吸了口氣,鬆開緊握的拳,冷冷道:「我爹娘去世還不足一年,家裡尚且在孝期,怎麼能辦喜事?」

  趙老爺子哼了一聲:「是你堂哥娶親,又不是你自個兒娶親,有什麼不行的?怎麼,難道連我說的話也不管用了?」

  趙立夏抬起頭,目似點漆,卻深藏深沉的悲涼,他轉頭望了眼自家父母近在咫尺的墳塚,低低應了聲:「好,只借三天,回門過後,你們就退出去。」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我話還沒說完,誰准你走了?」趙老爺子怒斥。趙立夏停下動作,繼續冷冷地看著他。趙老爺子沉著臉:「我之前聽說,你家地裡下了好幾樣種子?有你這麼糟蹋東西的嗎?」

  趙立夏悶不吭聲,他身後的那幾個也都抿著唇不去看面前的爺爺。

  趙老爺子氣得不輕,忍不住又杵了杵枴杖:「都啞巴了?你二叔三叔家的地裡都種不滿,你還拿著種糧亂糟蹋!回頭,把你屋裡多餘的種糧勻給你二叔三叔!」

  怒極反笑,也許是趙立夏此刻內心最真實的寫照,聽到這裡,他居然一點兒都不難過了,只覺得果然如此,他的這位爺爺從來都不會有好事兒找他,先是強行借屋子,現在更是要種糧了!他淡淡道:「沒有多餘的了,全部都已經種下去了。」

  「那就把你地裡那些挖出來!橫豎是剛種下去的,來得及!好過白白讓你糟蹋了!」趙老爺子說的理所當然。

  趙家幾個小點兒的已經氣紅了臉,趙立夏卻神色不變:「那是我花錢買來的。想要,可以,給錢,我去幫你們買。」

  趙老爺子沒想到趙立夏居然敢當眾頂撞他,下意識舉起枴杖就要敲過去,卻在看到四周人不屑的目光後,生生壓下了這念頭:「你的錢也都是你老子的!補貼一下你二叔三叔是應當的!」

  趙立夏的目光倏地銳利起來:「這錢是我爹娘的血汗錢,是留給我們兄妹幾個的活命錢,誰都不許打這錢的主意,我爹當初是被爺爺你半賣半送給了獵戶當徒弟的。爺爺,我敬你是長輩,別逼我把當年的舊賬全部都翻出來,到時候,就算鬧到祠堂我也不怕的。」

  說完這些,趙立夏再也沒有理會那一群人,提上竹籃子帶著一眾弟妹轉身就走。方怡走在最後,隱約聽到身後傳來的咒罵聲,她瞇了瞇眼,與其有這樣的親人,倒不如一輩子都做孤家寡人!

  祭祖時發生的事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動,畢竟是在祖墳山前,即便是趙老爺子,也是壓低了聲音訓斥趙立夏。所以,當趙家二嬸兒得意的當著村裡人的面跟前來打探詢問的親家拍著胸脯保證他們家和睦著呢,還說那趙立夏主動把屋子讓了一間出來給堂哥娶親用。這話說出來,外村的人不知緣由,還真信了先前的事兒是誤會,可趙家村兒的人就沒那麼天真了,看著趙家二嬸兒的目光滿是鄙夷。難怪那天祭祖的時候老趙家的這些人對著那些個半大的孩子眉開眼笑的,原來還是衝著人家屋子去的,真是不知羞啊!

  方怡不知道趙立夏心裡頭到底打得什麼主意,那天祭祖回來之後,趙立夏居然跟沒事兒人似的,還把情緒低落的幾個弟弟也勸了一番,屋裡頭不再是沉甸甸的了。第二天,一行人又去了方怡方辰父母那邊祭祀,方怡倒是沒怎麼落淚,到底不是她親生的父母,不過方辰哭得很傷心,連帶著趙家幾個小的也哭了一場。方怡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大哭一場反而能宣洩心中的苦悶。

  祭祖之後,方怡本打算找個時間讓趙立夏帶著再去一趟城裡,可趙立夏卻搖頭:「清明時節不要出行,等過陣子再去吧,更何況,這會兒去了,也未必能碰上那掌櫃的。」方怡只得應了,又繼續她的做鞋子大業,趙立夏則是帶著趙立秋每天去地裡晃一趟。

  直到某天,沉寂了將近一月之久的老母雞窩突然有了新的動靜,接著就聽到方辰和趙立年的驚呼聲:「方怡姐!小雞出來了!」方怡連忙丟了手裡的鞋墊子,跑到雞窩那兒一看,一窩毛茸茸的嫩黃的小雞仔擠在一起,眨巴著豆兒似的小眼睛,別提有多可愛了,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小小的,脆嫩脆嫩的,方怡恨不得過去摸一把,可看著老母雞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模樣,又自覺地放棄了。

  「快去給弄點兒蚯蚓來餵它!」

  另一邊兒的兔子窩裡,肚子圓鼓鼓的母兔子似乎受了這邊老母雞的影響,第二天居然也產下了一窩子小兔兒。

  一時間,家裡頭熱鬧鬧的,前陣子的不愉快全部都消失在新生命誕生的喜悅中,在孩子們眼裡,這些小雞小兔子就跟新玩具似的,這玩具長大了還能當肉吃,可好了!就連趙苗苗都知道時不時地捻上一根草餵小兔子,可惜沒有一次成功過。

  這期間,方怡親手給趙立夏做的第一雙布鞋也面世了,趙立秋瞅著自家大哥含笑的眼眸,默默地將提了許久的心按回到肚子裡,這下子,他可以盡情地穿著新鞋子跑了!當晚,穿上了新鞋子的趙立夏決定第二天就帶方怡去趟城裡,方怡有些意外,趙立秋在一旁擠眉弄眼,大哥真是的,有新鞋子就想出去顯擺!

第二天,照例只有趙立夏和方怡一起出發,這回兩人沒趕牛車,只一人背了個大竹簍就出發了,趙立夏把那張麂子皮也捎上了,方怡揣著抄好的書,心裡頭琢磨著等會兒可要好好解釋一番,不然兩本書抄上一個多月,黃花菜都涼了!

  等走到城裡的時候快到正午了,兩人直奔白叔店舖所在的那條街,趙立夏先去找白叔,方怡先去找那掌櫃的,回頭再碰面。那書店的店小二看到方怡的時候,露出吃驚的表情,轉頭衝屋裡喊:「公子,那位抄書沒給押金的小姐來了!」

  方怡滿頭黑線,什麼叫抄書沒給押金的,她有擔保人的好嘛!是掌櫃的主動提出不用給押金的好嘛!等到那位瘦長的身影從裡面出來的時候,方怡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掌櫃的,實在不好意思,這書是一早就抄寫好了的,只是前陣子家裡忙著春播,一直沒功夫過來給您,是我不好,之前來的時候也沒想到這一層。拖了這麼久,真是對不住呀。」

  掌櫃的暗道這小丫頭倒是有趣,面上微微一笑:「不礙事,這兩本我這裡還有庫存的,不急著要。安明,給姑娘數六十文錢。」

  那店小二忍不住湊到掌櫃的跟前兒,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公子,這書還沒查過呢。」

  還不等掌櫃的說什麼,方怡立刻把書雙手捧上:「應該的!掌櫃的,您先過目一下。」

  掌櫃的暗自瞪了眼店小二,接過方怡的書,細細地看了起來,翻了幾頁,心裡不免讚歎,看樣子倒是用了心思的,每一頁都很工整,也沒有錯字,不錯,不錯。仔細看了一遍之後,掌櫃的滿意的讓店小二給方怡數了六十個銅板,又問方怡這回要拿幾本。

  方怡想了想:「如今家裡比較空閒,如果您不介意,我這回就帶四本回去吧,這次保管半個月就給您送來!要不我放些押金在這裡?」

  掌櫃的笑了:「不必,姑娘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安明,給姑娘再選四本過來,兩本詩集,兩本小說。」

  就兩本書抄了快兩個月,這人品哪裡信得過麼!店小二偷偷嘟了嘟嘴,對自家公子大方的做派十分的無奈,卻還是認命地去挑書了。

  拿到書和筆墨紙張,方怡笑彎了眼,不住地跟掌櫃的道謝。掌櫃的心情似乎很不錯,想到上回方怡要了本三字經回去,便道:「我這裡有一些寫壞了的紙,拿去給啟蒙孩兒練練筆倒是不錯,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帶些回去。」

  方怡受寵若驚,連連道:「不嫌棄不嫌棄!實不相瞞,家弟平日裡都是在一盤細沙上練習寫字,寫完抹平就是,實在是家中貧寒,買不起多餘的紙張。」

  店小二忍不住多看了方怡兩眼,心裡頭對她的不滿也散了一些,彷彿看到一戶貧寒人家裡,年幼的弟弟默默在地上練字,年長的姐姐辛苦抄寫書本來養家,當真是不容易。掌櫃的也有些動容,除去那些寫壞了的紙,他又給了方怡兩支毛筆,雖不是什麼上等貨,卻也要費些銀兩才能買到。方怡自然又是一番感激。

  ……

  另一邊,趙立夏跟著白叔走到裡屋,衝著白叔深深鞠了一躬:「白叔,立夏有件事想要請教,只是這想法有些忤逆,還望白叔莫要覺得立夏輕狂。」

  白叔深深看了眼趙立夏:「既然知道想法忤逆,那又何必非要去想?」

  趙立夏道:「只是這日子,實在是過的艱辛。眼看我爹娘勞苦一生留下的家產就快要保不住了,所以我才會有這般忤逆的想法。」

  白叔神色一動,傾身扶起趙立夏:「發生了什麼事?仔細說給我聽聽。」

  趙立夏點點頭,默默將父母去世後的事情詳細說了,只是把方怡說的那些話都給略了過去,最後只說到清明祭祖時的事。

  白叔聽後,沉默許久,才幽幽歎了口氣:「想不到趙老爺子至今還執迷不悟。立夏,真是委屈你了。」

  趙立夏道:「我已經對他們沒有任何的感情了,我今日來,就是想問白叔,我父親當年是不是被我爺爺半賣半送給了那劉爺爺?」那劉爺爺就是那老獵戶。

  白叔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早就人精似的,聽這話風就能猜到趙立夏的意思,當下目光一凜,神色嚴肅起來:「立夏,你莫不是想要從趙家脫離開來?」

  趙立夏點點頭,一字一句道:「趙老爺子處處以孝道壓我,我什麼都說不得,只要開了口,那就是大不孝。若不脫離趙家,我無法保住父母辛苦攢下的家業。」

  白叔板起臉:「這種事豈能隨便說的!就是你父親,當年受了那麼多的委屈,也不曾想過脫離趙家,你小小年紀,怎能有如此想法。」

  趙立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白叔,我知道我這想法太過忤逆,但我實在是無奈,若只是我一人還好說,哪裡都能掙口飯吃,只是我下面還有四個弟妹,我不能讓他們無所依。」

  白叔哪裡會想像不出這群半大孩子們的苦楚,只不過,這事兒做不得,至少眼下做不得!他沉吟片刻,勸道:「趙老哥才剛走不久,你如今孝期未過,凡事要多加忍讓,不能太過張揚,須知人言可畏,就算你不在意,也要替你弟妹想想。」

  趙立夏忍不住紅了眼圈兒:「可是他們眼看著就要搶我家的房子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你不是已經說了麼?只借三天,三天過後就讓他們搬走!你今兒回去之後,就請里正做個見證,方怡不是識字兒麼?讓她寫個字據,雙方按個手印兒。趙老爺子你忤逆不得,你堂哥還是可以趕的。」白叔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眨眼間就給出了主意:「至於那種子的事兒,他們若是再打那的主意,回頭我帶人去一趟你們家,保管替你擺平了這事兒。」

  聽白叔這麼一說,趙立夏心裡漸漸安定下來,其實他並沒有太大的心思,他不恨老趙家的那些人,他只想要保住家裡的田地房產,護住自家弟妹好好的長大,眼下問題可以解決,他點點頭:「謝謝白叔。」

  白叔放軟了聲音:「聽白叔一句,之前的話就當沒說過,你以後也莫要再提,跟誰都不許提,知道了麼?」

  「知道了。」

  白叔拍拍他的肩:「以後若是他們再找你麻煩,你就來跟白叔說,白叔給你出主意,那樣的人家我見的多了,保管他們討不到你家一分一毫的便宜!」

  ……

  這趟進城,兩人又是滿載而歸,趙立夏帶來的麂子皮本是送給白叔做謝禮的,白叔倒是沒推辭,只是等他兩人要走的時候,給了他們兩袋子紅薯麵和兩斤肉,說是給家裡幾個小的補身體的,兩人推辭不得,只得帶上了。方怡掙得那六十文錢還沒在懷裡揣熱乎就花出去了,換了幾斤鹽巴帶回去,趙立夏有心想要阻止卻也無力。早上出來時,他一心想著怎麼跟白叔說,結果忘了帶雞蛋不說,連錢也忘了帶了,只能看著方怡給錢。不過,看著方怡沒有半點私心的做派,趙立夏的心裡頭還是覺得很熱乎的。

  兩人的好心情在回到家的那一刻,破壞了個徹底,趙立秋黑著臉坐在院子裡,幾個小的圍在他身邊,各個兒撇著嘴,要哭不哭的,一看就是受了欺負的,方怡連忙問道:「怎麼了?」

  趙立秋呸了一聲:「剛二嬸兒三嬸兒過來了,說是讓我們好好拾掇拾掇,她們明天帶親家過來看房子。」

  趙立夏放下東西就要往外走:「我去找里正。」

  方怡叫住了他:「不用!我有辦法,他不仁我不義,我要讓他們這門親事結不成!」

  趙立秋經過上次去老趙家道歉的事件過後,對方怡那是百分百的崇拜,此刻聽到她的話,心裡頭居然有點兒躍躍欲試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54 AM

第三十章:嚇不死你

  老趙家的人今兒都起了個大早,各個兒紅光滿面的,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甚至還把過年過節才會穿的帶碎花兒的襖子給翻出來換上了,把自己給收拾得光鮮光鮮的,挽著手去村頭那兒等親家去了。

  這回要娶親的是趙家二叔的兒子趙三牛,趙三牛只比趙立夏小兩個月,自幼體弱多病,大傢伙兒都說這娃兒養不活了,結果也不知道從哪裡掏了個偏方,居然硬是把他給養大了,趙老爺子對這個孫子寶貝的很,平日裡當個寶似的捂著,從好幾年前就開始四處物色合適的姑娘了,之前也說了一門親事,原本是打算今年成親的,結果那姑娘去年沒熬過去,跟她娘一塊兒走了,趙家二嬸兒得知消息的時候感歎了半天,隔天就開始給兒子張羅新的媳婦了。

  趙家二嬸兒的這個親家是隔壁一個小村兒裡的,家裡頭也是那個村裡比較寬裕的,原本是看不上趙家這家境的,結果聽了那媒婆的話,說是趙家還有個早些年搬出去了的老大,家裡有良田好幾十畝,還有棟青磚大瓦房,最重要的是,那老大家的夫妻兩個都不在了,只剩下幾個半大孩子,這田地家產還不遲早是老趙家的幾人分了麼?那親家於是就點了頭,誰知前幾天突然又聽說老趙家的跟老大家的幾個孩子鬧大了,心裡頭就有些擔心,有這樣的上人,女兒嫁過去怕是不好過,正猶豫著,那趙家二嬸兒托了人上門,說之前的事兒是誤會,老大家的孩子跟他們可親了,還要把房子讓出來給三牛娶親。許是擔心親家不信,又許是為了炫耀,到最後還邀請親家親自過來瞧瞧。

  這不,親家這一大早不就過來了麼,這老趙家的事兒她也打聽清楚了,心裡頭估摸著應該能行,雖說趙家老大的那個是長孫,但是趙老爺子可是只喜歡三牛的,只要長輩們偏心,那她家女兒嫁過來就不會吃虧的。

  兩家婆娘一見面,親家長親家短的,叫的可不親熱,趙家三嬸兒臉上笑瞇瞇的,心裡頭卻是有點兒不舒服,聽著自家二嫂得意洋洋的跟親家顯擺,這借房子娶親不過是個借口,等人真住進去了,他還能把你往外趕啊?這住著住著,房子可不就到手了麼!趙家三嬸兒心裡頭琢磨著,回頭也讓男人去跟趙老爺子吹吹風,他可不能只顧著提三牛的親事,她兒子那兒也還沒著落呢!

  這一行人穿得太招搖,聲音更是大得很,有不少知情的人在他們背後啐了一口,這麼明著去霸佔親侄子的屋產,真黑心!也不怕報應!

  三人說說笑笑就走到村子靠山的那頭,趙家二嬸兒老遠的指著趙立夏家的屋子道:「你瞧,那就是了,那屋子可是才做好了的,看那整齊的青磚,那瓦亮的瓦片兒,蓋這房子的時候,我家老大還特意去城裡請了師傅呢!這房子就是在整個趙家村兒,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好!保管你家閨女嫁過來住的舒坦!」

  親家抬起頭仔細的看,臉上的褶皺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喲,那房子可真是氣派!親家母,你們可真有福氣啊!」

  說這話的時候正巧路過楊嬸兒家,三妞在院子裡聽到她們的話,呸了一聲,氣呼呼道:「真不要臉!」隨即,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又笑了起來,溜進屋裡拉著楊嬸兒:「娘,那群不要臉的女人來了,咱們去瞅瞅熱鬧唄。」

  楊嬸兒戳了下她的腦袋:「瞎說什麼呢!也不怕人聽見。」雖然這麼說,心裡頭到底還記掛著那些孩子,她擦了擦手,打算跟去看看,方怡昨晚的過來要了一堆奇怪的東西,還把三妞拉去幫忙,也不知道是打算做什麼,問了三妞也不說。

  等楊嬸兒和三妞出門,這才瞧見後頭跟了好幾波瞧熱鬧的,楊嬸兒知道這是大傢伙兒突然閒下來了,瞅著哪兒有事兒就擠著去看。八婆八婆,不八卦哪裡有樂子嚼?

  話說那趙家妯娌兩個帶著親家婆媳兩個走了大半個村子,眼看就要到趙立夏的家了,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幾分,等快要走到方怡家的泥房的時候,依稀可以看到前邊兒的趙家似乎掛著什麼東西。幾人面面相覷,加快幾步小跑了過去,等看清那門口的東西,心裡頭頓時咯噔一聲。

  趙家的房子做的是真氣派,在趙家村兒說是數一數二一點兒都不為過,且不說裡頭的那青磚大瓦房,光是周圍那一人高的青磚堆砌的院牆就很是了得,院門是渀著城裡流行的樣式,有瓦片,四個角還做了飛簷。此刻,院門外頭的兩個飛簷上掛了兩個大白燈籠,上面還掛著白布,跟發喪似的,院門是緊閉的,但是裡頭那香火的味道卻是關不住的,稍稍靠近一點兒就能聞到,依稀還能聽到哭聲。

  趙家二嬸兒在看到白燈籠白布的瞬間就黑了臉,她三兩步跨過去,一把推開了院門,門沒關,一推之下就徹底敞開了,春風吹進院子,把燒過心了紙錢吹得漫天飛舞,又不少落到了趙家二嬸兒的新衣服上,黑色的灰燼立刻就把那鮮艷的顏色給弄髒了。趙家二嬸兒控制不住的哆嗦,尖聲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跟在後頭的三個人瞧著不對勁兒,也趕過來往屋裡頭一瞧,那親家頓時就叫了出聲:「哎喲我的娘哎!」

  只見院子裡青煙繚繞中素白一片,到處都拉滿了白布,白布上還掛了不少小點兒的白燈籠和一串串紙錢,正對著院門的堂屋裡不知道擺著什麼,裡頭一順溜的跪了一排,各個兒披麻戴孝,肩膀一下一下地抖動,瞧著似乎在哭。

  正跪在院子裡燒紙錢的方怡抹了下眼角,紅著眼圈兒帶著哭腔道:「昨晚趙伯伯給立夏哥他們托夢,說是想孩子們了,結果看到幾個小的都瘦了,責怪立夏哥沒有照顧好弟妹,還說就算他不在人世了,卻還是在天上看著他們的,那些欺負他們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立夏哥他們心裡難過,一早就在這裡跪著了,說要給趙伯伯和嬸兒說些心裡話。」說完,輕輕推了推身旁的方辰:「辰辰,去叫你立夏哥過來,說嬸兒來了。」

  方辰吸了吸紅彤彤的小鼻子,爬起來小跑到堂屋裡,不多時,趙立夏就紅著眼過來了,看到自家兩個嬸兒和另外兩個陌生的婆娘,低聲道:「二嬸兒,三嬸兒,你們來了。我爹娘今兒在屋裡頭呢,你們要不要去跟他們說說話?」

  趙家二嬸兒面色已經由鐵青變為煞白,哆嗦著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也不敢說!那三嬸兒也沒好到哪裡去。倒是那親家婆媳兩個,滿懷欣喜的想來看新房子,結果居然遇到這幅場景,再聽到這兩個半大孩子的話,只覺得陰風陣陣!當下也顧不得趙立夏並不是衝著她們說的,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我們還有事,就,就不坐了了。」

  「這哪行!我爹娘時常教導我們,上門就是客,哪有客人上門連口水都沒喝就走的!我爹娘會責怪我們的。」趙立夏說完,也不給那兩人反駁的機會,扭頭道:「立秋立冬,去搬幾條凳子出來,再去倒四碗水。」

  說到這份上,四個人也走不了了,心裡想要不管不顧地跑掉,可是一想到這趙家老大指不定還在哪兒看著呢,這腿肚子就只打哆嗦,想跑也不敢跑啊!等到凳子放過來,半軟著身子坐了上去。

  趙立秋這凳子剛好放在方怡燒紙錢的火盆對面,那四個人就這麼僵硬地坐在那兒,聽著方怡一面燒值錢,一面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有模有樣的,心裡就更是害怕了。

  屋外那些等著瞧熱鬧的人熬不住了,怎麼趙家二嬸兒進屋就只喊了一嗓子就沒動靜了呢?難道又打人了?於是就有人忍不住湊過去看,一看之下,差點兒沒給嚇著,連忙轉身跑了,直拍胸脯:「我的娘喂,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喲!」

  楊嬸兒被別人這動靜給唬到了,心裡頭愈發的擔心起那些個孩子來,忍不住就要過去瞧瞧,卻瞅到自家閨女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她低聲問:「這是咋回事?」

  三妞兒心裡頭早就憋不住了,湊到楊嬸兒耳邊嘀嘀咕咕把昨晚方怡叫她去做的事兒全倒豆子似的說給楊嬸兒聽了。楊嬸兒聽完,滿臉的哭笑不得,再一想剛剛屋裡頭的情形和那幾個人這會兒的臉色,忍不住也有點兒想笑:「真是胡鬧!」

  「這不也是沒法子麼!難道真眼睜睜看著那幾個不要臉的來搶立夏哥家的房子麼?」

  聽到這話,楊嬸兒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趙家幾個孩子都是孝順的,若不是被逼到沒路了,哪裡會想得出這樣的法子來!

  ……

  這邊趙家院子裡,趙家二嬸兒跟靈魂出了竅似的,蒼白著臉一動不動,親家婆媳兩個坐蓐針氈,只覺得這裡陰森的緊,心裡頭愈發的肯定趙家老大在看著呢!

  趙立秋和趙立冬在廚房裡頭,一邊捂著肚子一邊顫巍巍地倒水:「哎喲笑死我了!你剛看到那幾個婆娘的模樣了沒?真是太好笑了!嚇不死她們!」

  「可不是,方怡姐這招真厲害!」趙立冬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忙伸手摸一把,結果不小心把之前抹在袖子上的薑汁給弄到眼睛上去了,頓時嗆出一把眼淚:「哎喲,辣死我了。」

  趙立秋往碗裡頭加了點兒料:「小心點兒,別傷著眼睛了。」

  片刻後,兩人板起臉紅著眼睛端了四碗水出去,分給四位上門的「客人」。

  說實在的,親家婆媳兩個真是一刻都不想坐,卻想到剛剛趙立夏的話,哆嗦著喝了兩口,一股子嗆鼻的怪味衝到嗓子裡,這是什麼水啊!明明瞅著跟水沒兩樣,怎麼有股子說出不的怪味兒?難道!人嚇人,嚇死人,這親家婆媳兩個被自己的聯想嚇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這時候,趙立夏開口道:「對了,二嬸兒,你們今天來是為了娶親的事兒吧?屋子我已經空出來了,是我爹娘先前住的屋,放心,我昨晚已經跟我爹娘都說過了,他們也同意了,裡頭乾淨著呢。」

  「不過,我也想提幾點。我爹娘去世了還記掛著我們,我們當子女的也不能不孝。因為我們還在孝期內,這間屋子也是我們家守孝的地方,所以,娶親可以,但是只能穿素色的衣服,在我這裡辦酒席也可以,但是不可以吃葷腥。另外,不要大聲的笑,也不要洞房。」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55 AM


第三十一章:出一點兒

  這一天過後,趙家村兒又有了新的說道。

  「哎,你聽說了嗎?那趙家老大,前兒個顯靈了!」

  「咋地了?我也聽說了,不過具體的不知道咋回事。你知道不?給我說道說道唄!」

  「還能有什麼呀!還不是那老趙家的做的孽,帶著親家婆媳兩個去看那房子,結果正遇上趙家老大顯靈,嘖嘖,你是沒看到喲。」

  「可不是!你說那亮堂堂的屋子,大太陽天兒的,生生弄得陰森森的,我隔著老遠都能覺著不對勁兒呢!」

  「趙家二嬸兒回屋就病倒了,至今還沒下地呢,三嬸兒的臉色也是寡白寡白的!聽說那親家婆媳兩個回去也哆嗦了好幾天呢!」

  「依我說啊,這就是報應!」

  「是趙家老大的顯靈了!他托夢的時候就說了,雖然他們夫妻兩個不在了,可還在天上瞧著呢!所有欺負他家娃兒的人一個都不放過!」

  「老趙家的就是活該!你說一屋子有手有腳的人,成天惦記著霸佔親侄子家的產業,這能不造報應麼?」

  「哎,只可憐那一屋子半大的孩子,你是沒聽到,那天哭得喲,真是割心吶。」

  「這沒爹媽的孩子就是可憐,要是當爹當媽的還在,他們哪裡用受這份氣?」

  「那可不是,不過這趙家老大不說了麼,他在天上看著呢!難怪上回那陳氏得罪了方怡,就給休了出去,莫不是……」

  「哎呀!你這一說,可不是那麼回事兒麼!」

  「這以後可要小心點兒!」

  ……

  那天,送走被嚇得渾渾噩噩的趙家兩個嬸兒和那親家婆媳後,一屋子的半大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關上門,抱著肚子笑作一團。

  「哈哈哈!方怡姐你這法子真好!這回,可嚇不死他們!」

  「可不是,她們今晚鐵定睡不好覺了!」

  「活該!叫她們打我們家屋子的主意,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啊!」

  方怡臉上笑意盈盈:「你們小聲點兒,看熱鬧的人還沒走遠呢,別給人聽出來了。」

  大家動作一致地摀住嘴,齊刷刷地點著腦袋,惟方怡的命令是從。唯獨趙立夏的神色有些憂鬱,目光時不時地掃過堂屋裡供奉著的那兩個牌位,方怡知道他對於利用過世的父母來欺騙那幾個女人的事有些介懷,走到他身旁低聲說道:「既然搬出來了,就多供奉些時日吧,你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伯伯嬸嬸在天有靈,是不會怪你的。」

  趙立夏輕輕應了一聲,又道:「我沒事,只是有些想念他們了。」

  笑過之後,眾人跟在趙立夏的後頭,畢恭畢敬地上了柱香,又磕了幾個頭,然後才紛紛脫了孝服,唸書的唸書,幹活兒的幹活兒,做鞋子的做鞋子,素白的院子裡一片溫馨祥和。

  ……

  話說趙家兩個嬸兒和那親家婆媳兩個踉踉蹌蹌從趙家出來之後,心裡頭均是一副終於逃出生天的慶幸感,一時間顧不上跟對方搭話,也實在是說不出話來,這舌頭僵硬,牙齒不住的打顫,能說什麼呢?之前到底是為了什麼來的也壓根兒都記不清了,只想著快些回家去,離這陰森詭異的屋子越遠越好!

  那親家婆媳兩個是走著來的,這會兒也只能走著回去,明明是大太陽的天兒,生生給她們走出了一身的冷汗,總覺得有看不見的東西跟在後頭似的,兩人急的都要哭了,等好不容易回到家裡,那親家只衝著滿臉期待的女兒丟了一句:「那家人嫁不得啊!」當晚,這婆媳兩個就病倒了,這場大病足足耗了快一個月才好。

  趙家二嬸兒剛一踏進自家院子裡,看到趙家二叔的一瞬間,無聲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人就已經倒了下去,把一屋子的人嚇得不輕,手忙腳亂地給抬到了炕上。趙老爺子沉著臉,瞪著還沒倒下的趙家三嬸兒:「這是怎麼回事兒?」

  趙家三嬸兒手裡頭捧著兒子遞給她的熱水,一想到剛才的情形,忍不住直哆嗦,這幅樣子哪裡像是去看房子的,簡直就像是看鬼去的!看她這模樣,趙老爺子也不敢逼問,生怕回頭又倒了一個,當下哼了一聲,讓自己兒子先安撫一下,回頭再說。

  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趙家二嬸兒還是迷迷瞪瞪的,趙家三嬸兒終於緩過氣兒來,當即也顧不得顏面,撲到丈夫的懷裡哇的一聲哭的淒慘,哭了好一會軟,這才啞著嗓子把白天裡發生的事兒給說了一遍。這一說不要緊,一屋子的人全部都白了臉。

  好半晌,趙家老二才哆哆嗦嗦地問:「你真的看見老……看見那個了?」

  趙家三嬸兒搖搖頭:「我哪裡看得見!只是覺得那屋子滲人的緊,明明是個大晴天兒的,可不是見鬼麼!」

  這回,屋子裡沒人開口了,只聽著一聲聲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誰也不敢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趙老爺子一杵枴杖:「我是他老子!就算是說到天王老子那裡我也是他老子!他死了也要認我這個老子!他還能翻了天去啊!都去睡覺睡覺。」

  只是這一晚,老趙家的人,除了昏迷不醒的趙家二嬸兒,誰都沒能睡著。

  ……

  這些事兒都是三妞兒那個八卦直腸子的小妮子特意說來給方怡聽的,這趙家經過這一回,徹底算是被村裡頭的人給記住了,再也沒人敢隨便往這頭跑了,沒瞧見他家裡頭掛的那麼多白布白紙啊?

  不過三妞這個傻大膽卻是不怕的,他們一家都沒有因為這事兒疏遠了趙立夏和方怡他們,這讓他們心裡很是熱乎,方怡對三妞也熱情多了。聽著三妞笑嘻嘻的學著村裡人的模樣和話,方怡哭笑不得:「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反正他們找上門也沒什麼好事兒,疏遠就疏遠吧。」

  「就是這個理兒!反正你們將來鐵定是會有出息的,趁早跟他們疏遠了才好呢!省的回頭盡黏著你們。」三妞兒往趙家跑的勤快,自然知道幾個孩子唸書的本事,她還跟著方辰學了幾個字兒呢,在她看來,這幾個孩子將來一定會出息的!

  方怡笑了笑,問她:「那老趙家的最近有什麼動靜沒有?」

  三妞兒頓時來了精神:「這動靜兒可大了!老二家的那婆娘躺了好幾天,請了人看了,說是受了驚嚇,身體沒事兒,後來又說是被衝撞了,請了神婆在家裡跳了兩天,這不,昨兒晚上才清醒呢!哎喲,那個嗓門兒,隔了好幾里地都能聽見!」

  方怡被她這誇張的形容給逗樂了:「好幾里地?我這兒怎麼沒聽到?那就是好了?」

  「可不是,哎,要我說,乾脆嚇傻了該多好!也省的回頭又來打你們家的主意!」

  方怡拍了三妞兒一下,佯怒道:「這話可說不得,給人聽到要說你心思歹毒了!」

  三妞兒吐了吐舌:「這不是跟你說說嘛,我跟別人才不會這麼說呢!」

  方怡對她很是無語:「那親事咋樣了?」

  三妞兒笑嘻嘻的:「還扯著呢!那頭婆媳兩個嚇得大病了一場,可這親又是之前說好了的,於是就開口要聘禮,往死了要,還叫囂著說,出不起的話,這門親就不結了!」

  方怡聽了,淡淡道:「他們到不愧是要結親的人,還真登對。」

  ……

  村裡頭為了這事兒鬧得沸沸騰騰,看熱鬧的人無數,始作俑者卻安安靜靜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春播過了,日子也就沒那麼忙了,趙立夏又帶著趙立秋和方怡上了兩趟山,把上回那樣的蘑菇一口氣摘了大半籃子回來,野菜如今大都長老了,只挑了些嫩的摘了回來,離得最近的那個陷阱裡沒有動物的蹤跡,三個人也沒往山裡面走,直接就退回來了。

  上回白叔給的那兩袋子紅薯麵都是頂好的,方怡卻不捨得就這麼吃,依舊摻了些黑麵進去,混在一起吃著,再加上時不時從小溪裡撈出來的小魚小蝦,吃起來總算沒剛開始那麼難以下嚥了,方怡卻不滿足,心裡琢磨著該怎麼加點兒油水,都是群長身體的孩子,營養跟不上,智商也會有影響的。

  在這一段日子裡,幾個小傢伙們已經把三字經的第一大部分記熟了,方怡空閒的時候會給他們講一講其中的意義,收穫無數枚星星眼。方怡手裡有三字經,但是並沒有急著給他們往後講,而是讓他們重複練習寫字,大部分時候,都是讓他們拿著樹枝在做好的沙板上練習,所謂的沙板也是方怡弄出來的,在院子裡用石頭堆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空擋,然後在裡面倒滿細沙,寫完一個字,抹一抹又能繼續寫,等寫熟了之後,才會讓他們在紙上寫。掌櫃的給的那些寫壞了的宣紙,雖然看著有很多,但是用起來也很快,畢竟家裡有五個人同時練字的。方怡覺得,還是要想辦法賺錢才行。

  如此這般安逸地過了半個月,大門再度被敲響了,方怡迅速地把手里正在抄寫的筆墨紙張一收,讓趙立冬拿到屋裡頭去,這才去了院子裡,那頭趙立夏看他們都收拾妥當了,這才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趙老爺子,他看了眼掛滿了白布的院子,把抬起來的腳又默默收了回去,直接就站在門口衝趙立夏道:「上回被你們那麼一鬧騰,原本說好的親家如今要加聘禮,你二叔家裡頭緊,為了給你二嬸兒治病又花了不少,拿不出那麼多,你當侄子的,總該出一點兒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1:58 AM


第三十二章:所謂真相

  看著面前的趙老爺子,方怡的腦子裡只想起一句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趙老爺子不止不要臉,他連心都不要了!

  趙立夏沒什麼表情,側過身子淡淡道:「爺爺進屋來說吧。」

  趙老爺子站著沒動:「不用,我說兩句就走。你家的屋子你二叔二嬸兒也不借了,你只管拿些銀子出來就行。」

  趙立夏道:「我沒有銀子。」

  趙老爺子眼一瞪:「你沒銀子?你唬誰呢?你家裡頭的底細,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

  趙立夏道:「既然爺爺你知道,就該知道我爹娘為了這青磚大瓦房已經掏空了家底,去年又是災年,根本沒多少收成,家裡頭連肚子都填不飽,哪裡來的銀子?」

  趙老爺子一杵枴杖:「別當我不知道你老子走之前給你留下的那些個銀錠子!」

  趙立夏道:「那些錢早就拿出來給我爹娘治病了。如果我手裡頭有錢,我會讓幾個弟妹餓成這樣嗎?」

  趙老爺子怒道:「沒錢你會給小妮子請大夫?沒錢你會去買種子回來糟蹋?你老子還在天上看著呢!你當著你老子的面也敢騙人?」

  趙立夏抿著唇角,倔強地不再出聲。

  趙老爺子盯著他看了半晌,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裡頭愈發的窩火:「沒錢是吧?那就把地給賣了!你們家裡頭那八十畝地,隨便賣幾畝也夠給你表哥娶親了!」

  趙立夏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拳,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方怡再也聽不下去了,上前幾步,迎上趙老爺子的目光:「趙老大爺,您這是敗光了爹娘留您的家產,現在又想敗兒子孫子的家產來了是吧?」

  趙老爺子面色鐵青:「你給我滾一邊兒去!我們老趙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多嘴!」

  方怡冷哼:「您既然知道趙伯伯在天上看著,居然還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就不怕午夜夢迴,他們找你索命麼!」

  趙老爺子梗著脖子,粗聲粗氣地喊:「找我索命?來啊!你看他敢不敢!這是他們爺兒倆欠我老趙家的!別說是幾畝地,就是把他們家全部的家產田地都賠了,他也還不起!」

  ……

  這天上午,趙家村兒跟往常一樣,一群小毛頭聚在村頭玩耍,突然遠遠地看到一輛馬車跑了過來,小毛頭們眨巴著眼,好奇地巴望著這輛馬車,好高大的馬兒!好好看的車子!趕車的是個中年漢子,穿著城裡人才會穿的光鮮衣服,腳下的靴子乾乾淨淨的,看到這群毛頭小子盯著他看,笑瞇瞇地停下馬車,抓了把糖分給他們:「我是趙立夏的叔叔,特意從城裡來看望他們的。」

  小毛頭們在村子裡那是一群小霸王,卻到底沒見過世面,愣愣地接了糖果之後,呼啦啦地跑開了,扭著屁股跑回家,才片刻的功夫,村子裡就傳開了:

  「趙立夏居然有城裡的叔叔!」

  「還特意趕了馬車來看望他們的!」

  「怕是趙家老大認識的人吧!」

  「拿到果然是趙家老大顯靈了!」

  ……

  這趕著馬車過來的人,正是趙立夏嘴裡的白叔,他心裡頭記掛著趙立夏上回跟他說的事兒,只是前幾天實在是忙,不得空,今兒好不容易抽出身來,立刻就趕了馬車過來瞧瞧了,且不說趙家老大當年救了他叔一命,光是這些個半大孩子就招人心疼的了。

  他之前也是來過趙家村兒的,知道趙立夏屋子的大概位置,等趕了馬車過去,剛好就聽到趙老爺子那番話,心裡頓時一歎,這麼多年了,這老人居然還是看不開!

  ……

  這趙老爺子說完之後,不只是方怡,連趙立夏都愣住了,他爹到底欠了老趙家的什麼?連被半賣半送了出去又回家補貼了這麼多年都沒法兒彌補!

  「趙老爺子,這麼些年沒見,您還是這麼看不開啊。」

  趙老爺子回過身,看到來人,臉色微微一變,動了動嘴角,卻終究沒說出什麼話來。

  白叔跳下馬車,走到趙老爺子跟前:「我是白城山,您還記得我不?」

  趙老爺子的聲音很冷:「記得,怎麼不記得!我家老大的媒還是你給做的!」

  白城山笑著點點頭,低聲道:「既然您記得當年是我做的媒,自然也該記得當年您放了什麼在我的手上。」

  趙老爺子聞言,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白城山卻不在意,溫聲勸道:「趙老爺子,無論當年怎樣,趙老弟如今人已經去了,您就不能看在這些孩子還小的份上,就不要再跟他們計較了麼?」

  趙老爺子哼了一聲:「我計較什麼了?要不是我那孫子被他們害的都娶不上媳婦了,我連這個門都不會踏,你當我想來見這群掃把星麼?」說完,也不理會白城山,一轉臉,衝趙立夏道:「你給我準備好十兩銀子,過兩天我再來拿,沒錢就給我把地賣了!」

  白城山面上一沉,正要說話,卻聽一道清脆的嗓音堵了上去:「您老人家這是做夢還沒醒呢?」

  聽到這話,方怡忍不住就想起了穿越來這兒之前的事兒,她原本是有錢人的私生女,她那便宜老媽本打算帶她上門的,結果不知道怎麼被那個男人的老婆給知道了,把她的生辰八字全給弄清楚了,又找什麼有名的道士算了,說她八字硬,會剋死別人,剛好她媽媽帶著她上門的那天,那男人的公司出了事兒,旗下經營的餐廳出現了集體食物中毒的事兒,影響極為惡劣,這筆賬就記到了她的頭上,結果,她媽媽一分錢沒拿到不說還被趕了出去,轉眼就把她丟到了孤兒院,她那便宜老子更是一眼都沒看過她,這些事兒,她也是畢業工作以後才知道的,當時只覺得可笑。可眼下聽到趙老爺子這麼一提,卻覺得內心氣血翻滾,心臟彷彿被只無形的手拉扯著一般,生疼生疼的,為了這莫須有的理由,被至親的人嫌棄,這種悲傷絕望的感覺遠勝過一切!

  方怡徹徹底底地被那句「掃把星」給刺激到了,她總算弄明白為什麼這老頭兒偏心偏的那麼厲害了,原來他是覺得趙家老大是掃把星呢!難怪當年狠心把老大送給獵戶,難怪如今又狠心地逼著這一屋子半大的孩子,感情這老不死的是想把這些家產全佔了,然後把這一屋子的「掃把星」給掃地出門,趕得遠遠的是吧?

  目光掃了一圈兒,眼見四下沒人,方怡叉起腰,氣場全開:「我去!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才掃把星,你全家除了老大家的全是掃把星!你個老不死的,我本來不想罵你的!就是你這個掃把星開壞了頭!你們全家除了被你送出去養著的老大,其他誰不是被你禍害的?你的原配被你這個掃把星給剋死了!你的小寡婦老婆剛進門就被你給克病了!連兒子都提前給克出來了!你這掃把星,自己掃把星還不夠,還遺傳給了你兒子,你瞅瞅你那兩個掃把星兒子,明明娶的媳婦模樣端正好生養,結果呢,克的她們十幾年愣是就只出了兩個種!結果就這兩個種呢,還被你們給克成這幅德行,生出來就是個藥罐子!好不容易說個媳婦,居然還沒進門就剋死了!那姑娘可真可憐,找誰做親家不好,非要找一群掃把星當親家!我勸您還是趁早回家洗洗睡了,別再整天裡琢磨著禍害人家清白大姑娘了,還娶親呢!保不準兒還沒進門就給剋死了!」

  趙老爺子被這通話氣得兩眼直髮黑,身子晃了好幾晃,連白城山都忍不住替他擔心。

  方怡看著白城山伸手去扶趙老爺子,哼了一聲:「白叔,您可別替他操心,俗話說的好啊,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您瞅著他這掃把星的命格,至少還能活上好幾百年呢!趕上那海裡的老王八絕對沒問題!」

  趙立夏和白城山已經顧不得去琢磨趙老爺子之前的話了,此刻眾人腦子裡只迴盪著方怡剛剛那一串彪悍的說辭。

  趙老爺子近些日子連著被方怡刺激了好幾回,抗壓能力似乎見漲了,被方怡這麼直白地罵了一頓,居然晃了幾下身子,還能說出話來:「你,你這個小畜生!」

  「喲,您這是覺得自己是掃把星,比畜生還高了好幾個檔次呢?」

  白城山實在是被方怡這小妮子給嚇了一跳,瞧不出來這柔柔弱弱笑起來甜甜美美的小丫頭居然還這麼牙尖嘴利,她還真是敢罵!要給人聽到,她連這村子都呆不下去了!這樣一想,他連忙堵住方怡:「好了,別說了,扶老爺子進去坐會兒。」

  方怡把門一擋:「這屋子是給人進的,不是給掃把星進的!萬一剋死人了怎麼辦?」

  白城山正要訓斥,卻見趙立夏和趙立秋走出來,伸手攙扶著趙老爺子:「爺爺,我送你回家吧。」

  趙老爺子揮開趙立夏,一杵枴杖:「你三天內,把十兩銀子給我送過來!」

  方怡道:「死老頭兒!做夢迴家做去!別說是十兩銀子,趙家老大家的東西,你連一粒沙子兒都甭想要!不信咱們就走著瞧!逼急了我,我讓你那寶貝孫子的掃把星名頭傳遍天下!我看誰還敢嫁他!」

  趙老爺子最終在趙立夏和白城山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回家去了,方怡小臉兒通紅,胸脯一起一落,只覺得心裡頭燃燒的這股子火氣兒終於是下去了一些,剛剛那一瞬間,她是真的想就這麼氣死那老東西算了。

  ……

  白城山和趙立夏趙立秋剛把趙老爺子送進家門,就被趕了出去,附近不少人都瞧見了,議論紛紛,都覺得這趙老爺子真是老糊塗了!人家可是城裡人,居然也不請進屋去喝口水,真是!

  回來的路上,趙立夏忍不住問:「白叔,爺爺為什麼說我們是掃把星?我爹也沒做什麼事兒啊?」

  白城山歎了口氣:「你們如今也大了,這些事兒告訴你們也無妨,只是你們兩要答應白叔,聽了之後,可不許胡想亂想!」

  趙立夏和趙立秋齊齊點頭:「橫豎爺爺也是不喜歡我們的,還能亂想什麼。」

  白城山摸摸他們的頭:「其實也沒什麼,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你們爹爹的右手是斷掌。」

  聽了這話,趙立夏下意識縮起了左手,爺爺就是因為爹爹是斷掌所以就這樣對他?那如今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0 AM

第三十三章:都是命啊

  白城山一早就知道趙立夏也是斷掌,這會兒看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多想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頭:「不是叫你別亂想?這斷掌其實並非不祥之兆,男兒斷掌千金兩,本是好事,只可惜你爹運道不好,出生之後就是三年旱災,那會兒連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養的了身子骨兒,你親奶奶生了你爹之後,又懷了兩胎,都沒能保住,再加上一些碎嘴的亂嚼舌根,你爺爺這才把你爹給恨上了。這都是命啊!」

  趙立夏垂著腦袋,悶悶地想:這不是命,這只不過是爺爺嫌棄奶奶和爹的藉口,那時候的爺爺,已經跟那小寡婦勾搭上了。

  這些話,都是趙家老大臨死前說給趙立夏聽的,為的就是讓趙立夏不要太信任趙老爺子,不然這一屋子半大的孩子可真就完了。

  三人回到屋裡時,方怡已經消了氣,暗自想了幾個應對的法子,不過都不算好,這會兒看到他們回來,方怡第一句話問的就是白城山:「白叔,若是依照律法,立夏哥這錢是非出不可的麼?」

  白城山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該說這小妮子,她的行事作風實在是太張狂,說她魯莽吧,她又知道先看看四周,趁著沒人的時候罵趙老爺子;說她小小年紀心思狠毒咒罵長輩吧,她的出發點又完全是為了趙立夏他們一家好。縱然是見多識廣的白城山也頗有些無奈了,卻還是板起臉訓斥:「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若是給別人聽了去,活活打死你都是輕的!你一個晚輩,怎麼能指著鼻子罵長輩?」

  方怡嘟了嘟嘴,露出一個委屈地表情:「這不是沒有別人聽見麼?再說那老東西實在是太可惡,不罵根本不行!」

  「呵,你還有理了!我不是人吶?再說了,有你這麼說話的麼?趙老爺子畢竟都一大把年紀了,你要是把他給氣出個好歹來,你們怎麼辦?就算你不怕,那立夏還不怕麼?這一屋子半大的孩子不怕麼?」

  許是白城山的語氣太過嚴厲,方怡還沒怎麼呢,幾個小的倒是給嚇哭出來了:「嗚嗚嗚,白叔,你別罵方怡姐了。」

  趙苗苗顛簸了幾步,短短的小胳膊抱著白城山的腿,小臉兒上掛著大顆的眼淚,抽抽噎噎的說:「姐姐可好了。」

  白城山頓時覺得自己彷彿成了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了,他揉揉眉心,彎腰抱起趙苗苗親了親,又去哄這些個孩子們:「好了好了,別哭了啊,我沒罵你們方怡姐呢,我這是在教她。好好好,我不說她了,成不?不說了!都別哭了,叔給你們帶好吃的來了。」

  看著白城山手忙腳亂的模樣,方怡忍不住偷偷在心裡樂呵,只覺得這人當真是個不錯的,至少對趙立夏他們是很真心實在的。

  白城山這回來帶了不少東西,除了幾袋子麵食還帶了不少糕點糖果,都是城裡才會有的東西,用油紙包的整整齊齊的,一看就不便宜,幾個小的抱著油紙包,嘴裡白叔白叔叫的可甜了,一轉身,卻都乖巧地把好吃的放到桌上,眼巴巴等著趙立夏開口呢。趙立夏也沒太矯情,拿了一包拆開來,裡面是鸀色的做成了梅花狀的糕點,他一人給分了一塊兒。

  「我剛還沒瞧見,你們這是幹什麼呢。」白城山跨進門,看著滿院子飄著的白紙白布。

  趙立秋立刻慇勤地把之前發生的事說給白城山聽了,聽得他哭笑不得,這,這可真是!

  等把車裡的東西都搬了下來,趙立夏有些收不住了:「白叔,這東西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白城山自顧把最後一袋子麵條拎到屋裡,順手揭開裝糧食的缸子,指著裡頭的黑麵道:「有什麼不能要的!你們天天就吃的這東西?你看看他們幾個,各個兒黃不拉幾,瘦瘦弱弱的,就是你自己的臉色也不好看!都是長身子的時候,光吃黑麵咋行!就是這黑麵,你剩的也不多了吧?你家的事兒我還能不清楚?你家蓋這屋子的時候你爹還從我這兒借了錢的,才還上他們就病倒了,你這會兒手裡頭還能有多少?我這也不是白給你的,你自個兒都記著,回頭等地裡的糧食收上來了你再還給我。」

  聽到這話,趙立夏抿了抿唇角,終於沒再推辭:「謝謝白叔。」

  白城山拍拍他的肩:「白叔別的也幫不了你多少,這幾口糧食還是幫的起的。對了,等會兒你帶我去趟你們村兒里正那兒,我有些話要跟他說說。」

  趙立夏沒多問,跟方怡趙立秋說了一聲就帶著白城山出門去了。

  等人走了,方怡這才去廚房看了看白城山帶來的東西,除了那些個點心,他又送了兩袋子玉米面和紅薯麵,還有半袋子白面,連麵條兒也送了一袋子來,看得方怡心裡頭暖暖的,這雪中送來的炭才分外的暖人心啊。

  趙立秋也瞅見了這些東西,感慨道:「方怡姐,白叔可真是個好人。」

  方怡點頭道:「是,這份恩情咱們得在心裡好好的記著。」

  「那是當然,對咱們好的我都記著呢!不好的我也記著的!」

  方怡笑了笑:「人家施恩的不望報,咱們受恩的卻不能不感恩。」

  ……

  白城山跟著趙立夏到了里正家門口,轉身把趙立夏先趕回家去,他自個兒進去找里正了,里正倒是記得他,拉著他在屋裡說了好半天的功夫,這才一道笑瞇瞇地出來。

  「這事兒就勞煩里正大人費心了。」

  里正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趙立夏並沒有回家,看到白城山出來,立刻迎了上去,他知道白城山是為了他們去找里正的,只是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白城山也沒瞞著,拍拍趙立夏的肩:「趙老爺子那家人你不必理會,那錢沒有讓你出的道理,他若來要你就說沒錢,他若罵人你就隨他罵去,橫豎又不會掉塊肉,我看有方怡那小妮子在,他也不敢天天上門來罵吧。對了,屋裡那些糧食記得先藏好了。」

  趙立夏乖乖應了:「白叔,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那就等知道了再跟我說。有件事你不知道吧,我跟你爹當年可是差點兒拜了把子的!只是我那小叔不讓,說我們八字不合!那老傢伙!」

  趙立夏知道白城山說這些是為了讓他安心,當下也不再說那些感激的話來,等熬過今年,他定會好好報答的。

  兩人邊說邊笑地往家裡走,白城山突然問:「你家現在多少地了?」

  趙立夏道:「我爹前年又開了十畝荒地,如今有八十畝了。」

  「這麼多了,你請了長工沒?」

  趙立夏搖搖頭:「家裡以前倒是有三個長工的,農忙的時候還會請些短工,可是去年家裡頭都有事,最後都辭了,前陣子春播我請了幾個短工。」

  白城山摸摸下巴,又問:「這些地光靠你們是忙不過來的,還是要請長工,實話跟我說,你手裡頭還有多少銀子?」

  趙立夏猶豫了半晌,才低聲吐出一個數字。

  白城山二話不說,從懷裡取了個青色的小荷包出來,放到趙立夏手裡:「這些是我借你的,回頭還是去請兩個長工,你要是累垮了,你們這兩大家子可就完了。」

  趙立夏哪裡肯要:「白叔,這真不是我不要,給了我也是白給啊,現如今人少地多,根本就請不到長工了。」

  白城山一想也是,去年瘟疫死傷眾多,哪怕是家裡頭地不夠的,現如今也該夠了,他默默歎了口氣,看趙立夏一臉堅決的模樣,把荷包又收了回去,低聲道:「若是有難處,只管跟我說,就衝你家裡這幾十畝地,我也不愁你還不起啊。」

  回到屋裡時,方怡已經在做飯了,雖然這天兒還早,但怎麼著也沒有讓白城山空著肚子回去的道理,白城山笑呵呵的:「那正好嘗嘗方怡的手藝。」

  方辰一臉驕傲:「白叔,我姐姐燒的飯可好吃了!」

  白城山笑瞇瞇地捏了捏方辰的小臉兒,抹去他嘴角邊沾著的碎屑:「你是小辰辰吧,聽說你三字經背得好,來背幾句給白叔聽聽。」

  方辰立刻站直了,把手裡還沒吃完的點心放到桌上,背起手,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這陣子,除了教趙立冬趙立年他們背三字經前面的以外,他自己還會照著書背誦後面的,這會兒已經能背出一小半兒了。

  白城山認認真真地聽著,完了之後好一通誇獎,聽得另外幾個十分的羨慕,也擠過來爭相著要背給白城山聽。只可惜,趙立年還好,起碼還能順溜的背上一串兒,趙立冬就不行了,還沒幾句就開始磕磕絆絆的,到最後,一張臉脹得通紅。幸虧這時候方怡的飯做好了,及時解了他的圍。

  晚飯跟以往沒什麼區別,就是蘑菇煮的湯,加上紅薯麵弄的麵疙瘩,再加許多切細的青菜,滴上兩滴油,放上兩片肉,看著就很有食慾。白城山在看到蘑菇的時候微微一愣,夾了一塊吃了,問道:「這蘑菇是哪裡來的?」

  趙立夏道:「前幾天才從山上摘下來的。」

  「你認得出有毒沒毒?」

  趙立夏看向方怡,方怡道:「我能認識一些,這樣的我確定是沒毒的,別的不確定的我都沒要,反正光這一種也夠我們吃了。」

  白城山這才點點頭:「這類的山菇可以賣上一些價錢,如果你們有多餘的話,我可以帶點過去幫你們賣賣看。」

  方怡眼睛一亮:「真的嗎?有的有的,這類蘑菇山上多的很!我上回去摘了半簍子呢。」

  飯桌上的氣氛更加濃烈起來,聽到又可以有新的進賬,大家心裡頭都高興起來。吃過飯,白城山就帶著那一籃子的蘑菇回城去了,方怡的書還有一本沒抄完,得要過幾天才過去,到時候剛好。

  回去的時候,馬車從老趙家門前路過,白城山側頭看了一眼,摸了摸懷裡的書信,淡淡地收回視線,如果這樣還不行的話,那就真的可以考慮幫趙立夏脫離趙家的事了。

  ……

  趙老爺子悶在屋裡坐了一整天,一屋子人都不大敢喘氣兒,早上趙老爺子出門的時候他們是知道的,為的什麼他們也是知道的,眼下黑著臉被人送回來,八成是沒成的,沒準兒也給嚇著了呢?

  趙家老三忍不住就有些埋怨二嫂,明知道趙立夏家現在不太平,她還慫恿老爺子去要銀子,這不是送上門給人欺負麼?

  到了吃飯的時候,屋子裡猛地傳來崩崩聲,趙家老二老三連忙推開門進去,就見趙老爺子青著臉拍桌子,顯然是給氣得不輕:「我去找里正評理去!」

  趙老爺子氣沖沖地去了里正家,趙家老二老三心裡頭擔心得很,連忙跟了出去,也不敢靠太近,眼睜睜看著他進了里正的屋。

  這一呆就是半個多時辰,到最後,趙老爺子是白著臉被送出來的,里正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遠遠看到趙家老二老三都在,里正轉身就進了院子,這老趙家的,實在是太作孽了!

  趙老爺子這回著實是被氣著了,他覺得自己明明佔著理兒的,怎麼到頭來愣是沒人相信他的話!還都是幫著那個小畜生說話的!合著她一個黃毛丫頭指著鼻子罵他這老人,還是應該的了?

  三天後,趙立夏意料之中的沒有送銀子來,趙老爺子躺在床上生悶氣,趙家二嬸兒心裡頭著急,卻什麼都做不了,老頭子生氣了她哪還敢多話!直接上門去要?現在就是拿刀逼著她她也不會再去那間屋子了!

  趙老爺子氣了好一陣子,也終於安分了好一陣子,他如今也看透了,他的那個老實木訥的長孫已經是徹底的被方怡那小畜生給拿捏住了,想要老大家的那些田地房產,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這頭,方怡過了三天,天天兒地等著趙老爺子上門來要錢,甚至還不惜推遲了去城裡送書的時間,可連著等了三天都沒人來,難道那天那一頓罵,把他給罵醒了?這話連方怡自己都覺得太不科學!

  趙立夏也估摸著趙老爺子怕是不會來了,當下把前兩天去山裡摘得新鮮蘑菇都裝好,準備跟方怡進城去了。方怡想了想就點點頭,這耽誤一天就是一天的功夫啊。

  為防萬一,方怡照例讓在家的幾個都穿上孝服,火盆裡燒了半盆子的紙錢,就放在門邊兒上,要是趙老爺子上門,立馬把那灰往他身上吹,看他還有臉開口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2 AM


第三十四章:新的法子

  方怡跟趙立夏照例是走著去城裡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村裡的人,看到他們紛紛露出各種說不出的表情,有鄙夷有不屑還有好奇的,有的直接衝著他們指指點點。

  趙立夏木著臉只當沒看見,方怡更不會理會這些,兩人默契地加快了腳步,直到出了村子老遠才放慢了速度,方怡歎了口氣:「生活在一群八婆身邊可真是頭疼。」

  「不理他們就是了,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就好。」

  方怡嘖了一聲,扭頭看了趙立夏一眼,暗想這少年心性還真不錯,要知道就算是在現代,也不是每個年輕人都能看這麼開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這話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很難的,人都是群居動物,哪裡能那麼容易就無視掉身邊的那些流言呢。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兩人的心情,方怡想著背上的書和蘑菇,滿腦子都是銅板的飄,這回最少也能有一百多個銅板,可以買幾斤肉回來了,小孩子還是要多點油水才好,這陣子家裡伙食好了些,幾個小點兒的明顯氣色好了很多,至少沒那麼蠟黃了。長身體的小孩兒最明顯了,哪怕只餓上幾天臉色就不好看了,更別說這些孩子餓了大半年!

  等到了城裡,方怡難得的沒有直接去還書,而是先跟趙立夏去了白城山的店舖,她心裡頭還是記掛著蘑菇那事兒呢,要是真能賣錢,那就是一筆大的進賬啊!至少全家吃飯是不愁了。

  白城山正在裡面忙活,聽到聲音立刻就出來了,還不等兩人開口就笑起來:「哎喲你們可算來了!上回帶來的那籃子蘑菇一下就賣光了,這幾天老有人催著我問還有沒有!」

  聽到這話,趙立夏和方怡都笑彎了眼:「有的,我帶了大半簍子來了!都是前兒新摘下來的。」說著,趙立夏放下背上的大竹簍,指給白城山看。

  白城山看了一眼就揮揮手讓一旁的夥計去收拾,他拉著兩人走進後頭的小院兒:「先坐會兒吃些點心,我這裡有些東西要給你們。」

  方怡走了這麼遠,還真有些渴了,端起茶喝了幾口,心裡頭越想越活絡,忍不住就跟趙立夏說道:「要是這蘑菇一直都能賣出去,那咱們可以賺不少錢了。」

  趙立夏也高興,不過還是說:「這可不一定,這蘑菇又不是一直都有,摘完了就沒了,不過多跑幾趟還是能賺不少錢的。」

  方怡笑了笑沒出聲,如果真的確定蘑菇能賣錢的話,她倒是有法子能種出蘑菇來。這古代,別的沒有,這種蘑菇所需要的材料還是多的去的。

  不多時白城山就出來了,手裡還抱著一疊書:「這些都是我以前閒暇時買來看的,如今這放著也是放著,你們帶回去,給那幾個小的看看。」

  方怡大概翻了一下,都是些熟悉的名字:百家姓、千字文、音律啟蒙、增廣賢文之類的,還有本論語,是些啟蒙的書籍,方怡心知這是白城山特意選出來給他們的,不過這些書看著有些舊了,顯然之前經常被翻閱過,並不是新買來的,她正色道:「白叔,謝謝您。」

  白城山笑著點點頭,又指了指旁邊的一沓紙:「這些也帶去,在沙裡練字總不如在紙上。」

  這時,店小二已經麻利地把竹簍裡的蘑菇都倒了去,送了空簍子過來,剛好給方怡他們裝書,裝好東西,白城山又數了一百二十個銅板給兩人:「這是上回我帶來的那四斤多蘑菇的價錢,零頭我拿著自家炒了菜吃,這可得算是送我吃的。」

  趙立夏連忙道:「白叔,你要喜歡都留著吃就是了,這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我回頭再去山裡摘。」

  白城山笑道:「放心吧,你白叔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這回我就先留一斤自己吃!來,把錢拿著。」

  趙立夏一時也沒接,認真地問:「白叔,這蘑菇真的能賣那麼多錢嗎?」

  「這我還能唬你?我要給你貼錢,直接給銀子不值當些?你要不信啊,等著,一會兒那開飯館兒的劉掌櫃的就要來了,你自個兒在旁邊看著他給錢。」

  方怡倒是不懷疑白城山的話,這蘑菇在古代也算是個稀罕物了,只有山裡頭才有,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分得出有毒沒毒來,不過這一斤就能賣三十文,可真是不錯!要知道,豬肉最貴的也才18文一斤呢。再一想那買東西的是開飯館兒的,這三十文也就不稀奇了,一斤蘑菇他拿回去指不定能賣多少呢。

  這頭剛說完,那頭就聽到了一個渾厚的聲音:「我說你家掌櫃的呢?」

  白城山笑道:「你看,說他他就來了,跟我瞧瞧去。」趙立夏跟在白城山後頭,聽著他跟那劉掌櫃的寒暄,不多時就買了八斤回去,等送走他,白城山衝趙立夏一攤手:「你看,我沒唬你吧。」

  趙立夏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道:「那是白叔你會說,這明明是山裡頭常見的東西,你愣是說得跟啥稀罕物似的。」

  白城山拍了他一下:「這話可只能在這裡說,換了別處兒人家還以為我是多奸商!這蘑菇木耳可是山珍,三十文一斤算厚道了。」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是不懂麼,白叔你別氣!」

  白城山笑道:「我知道,逗你呢。」

  ……

  趁著趙立夏跟白城山說話的功夫,方怡跟白城山打了個招呼,帶著大半斤的蘑菇和那四本書去了斜對面兒的書店裡,那店小二看到她來,比上回熱情多了,還給了個笑臉:「公子,方姑娘送書來了。」

  等掌櫃的把書都檢查了一遍,方怡這才把手裡頭的蘑菇遞過去,笑瞇瞇道:「這是我從山裡頭摘來的,送給掌櫃的嘗嘗鮮,謝謝你上回送的那些紙。」

  掌櫃的一瞧,樂了:「這蘑菇是你摘來的啊?難怪那回過後就一直沒貨了,害我想吃都沒地兒買去。」

  方怡也驚訝:「掌櫃的你買過啊。」

  「可不是,前些時候買過一回,後來再想買就沒了,之前也吃過,只是這東西賣得人少。」

  看來這蘑菇還真是個稀罕物,這一來,方怡心裡頭又多了幾分期盼。跟掌櫃的寒暄了幾句,領了錢又拿了四本書,外帶一沓宣紙。離開店的時候,方怡笑瞇瞇的,半斤蘑菇換這麼多紙,賺了!

  書店那掌櫃的看著方怡離開的背影,拿著書在下巴上點了點,低笑道:「這小丫頭倒是有趣,可惜已經訂了親,不然配我那侄子倒是不錯。」

  一旁的店小二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臉,公子哎!表少爺可是個十成的混世魔王,您就別再想著禍害人小姑娘了成不?

  ……

  兩人從白城山那裡離開的時候,除了大半簍子的書和紙,小荷包裡還揣著不少銅板,心情別提有多輕快了,方怡道:「趁著天還早,不如我們再逛逛吧,順便再買些肉回去。」

  趙立夏想了想,點頭道:「那好。」

  兩人走了沒幾步,一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突然衝方怡招了招手:「你看我這繡樣怎麼樣?剛買的。」

  方怡眨了眨眼,站著沒動,果然,不一會兒,另外一個小姑娘就從她身邊走過去:「是嗎?讓我看看,呀,真不錯,哪兒買的,我也去瞧瞧。」

  「喏,就在前面,我帶你去。」

  方怡忍不住掃了眼那姑娘手裡的繡樣,花樣很簡單,比起現代五花八門的十字繡要質樸的多,她心下一動,也跟了上去。趙立夏默默看在眼裡,靜靜地尾隨方怡的身後。

  往前走了沒多遠就有一家店舖,遠遠望去一片粉嫩鮮艷的顏色,裡頭有不少姑娘婦人在選東西,方怡想了想,取下竹簍交給趙立夏:「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看看就來。」

  趙立夏應了聲,並沒有多問,目送方怡走進那家店裡,他抬眼在四處看了看,冷不丁瞧見一個攤位。

  方怡走進店裡,這是專門賣刺繡物品的店舖,店裡擺滿了繡品,從枕巾到香囊荷包,應有盡有,還有各種顏色的絲線,方怡草草看了過去,最後在偏裡面的位置找到了擺繡樣的地方,她仔細看了看,似乎都是些簡單的花樣,她抬頭看了一圈兒,旁邊那個店小二正忙著應酬客人,另一邊瞧著像是掌櫃的人正在收錢,想了想,她走到收錢的那人的身旁,等他送走客人,這才過去,笑道:「掌櫃的,你家店裡就只有那幾樣繡樣嗎?」

  掌櫃的聽到這話,心裡頭有些不喜:「我這可都是時下最新的花樣,整個城裡都找不出比我家更齊全的了。」

  方怡立刻恭維道:「那是,我找了一圈兒過來,就你家的品種最全。」看到掌櫃的露出些許得意的神色,她才繼續道,「不過,我之前在南邊兒的城裡瞧見了另外一些花樣,也挺不錯的,這邊似乎沒有呢。」

  掌櫃的聽了,連忙問道:「是什麼樣的?能給我瞧瞧嗎?」

  方怡露出為難的表情:「有是有,不過在我娘那兒,她不肯給我。」

  掌櫃的面露遺憾,彷彿看到銀子飛走的情形。

  方怡心裡暗笑,又道:「不過,我可以照著畫了哪來給你看。」

  掌櫃的已經被這一個接一個的「不過」弄的心跳不穩了,聽到這話,立刻道:「那好,你把樣子畫來給我看,要是真的比我這裡好的話,我出錢跟你買,好不好?」

  方怡這才滿意地笑了,果然做生意的都是聰明人,說起話來就是方便!她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也可以幫家裡賺錢了。」

  掌櫃的知道去年南方遭災狠了,有不少人家大老遠跑到這邊來投親,這小姑娘瞧著是個好模樣,手上也不像是個常年做事的,只是衣服有些破舊,也許就是跟著家裡頭過來的,暗歎一聲,又道:「你儘管照著畫來就是,有多少我都買。」

  方怡自是笑瞇瞇的應了,又仔細看了幾眼那繡樣,這才離開了鋪子,瞧見趙立夏還在原來那地方等著他,連忙小跑了過去,背起竹簍繼續逛。

  街上的東西是真不少,不過卻沒多少是眼下緊缺的,方怡捂緊了口袋什麼都沒買,直到走過賣肉的鋪子,方怡問了下肉的價錢,瞅著旁邊還有豬下水,掰著手指算了算,最後買了一副豬下水和四斤肉。比起肉來,豬下水倒是便宜的多,但也是要錢的,並不似以前看的一些書裡說的那樣,古人其實也是經常會買這個吃的,這不,方怡才剛付了錢,旁邊兒就有人問價了。

  買了豬肉之後兩人就打算回去了,瞧見路邊有人在賣羊羔子,方怡心裡一動,要是能買頭母羊就好了,可以擠奶給大家喝,身體絕對能好起來。說到母羊,家裡頭不是有母牛麼?這牛奶也是好東西啊!方怡扭頭問道:「家裡的母牛能配種麼?」

  趙立夏道:「可以。我之前已經跟人說好了,等下個月初就送過去。」

  方怡暗想,這趙立夏可真是不錯!什麼都能想到,不愧是一家之主,雖然瞅著年輕了點兒。不過前途不可限量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方怡發現趙立夏時不時地就去摸一下懷裡,難道是怕銅板丟了?幾百個銅板都揣懷裡,其實也挺重的吧?

  趙立夏摸著懷裡的東西,內心有些糾結,該怎麼給方怡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3 AM


第三十五章:太沒下限

  兩人一回到村子就加快了腳步,無視掉一路上的那些指指點點,背著兩竹簍的好東西一溜煙回到了家,屋裡沒什麼動靜,推開院門,大家都在院子裡寫字兒呢,方怡看了眼門邊的火盆,嗯,沒有動過的痕跡,看來趙老爺子沒上門。

  趙立夏問了幾句,得知沒人來過之後也鬆了口氣,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拿了出來,一屋子小孩兒看了之後喜滋滋的,一人抓了一本書小心地翻著,企圖找出自己看得懂的句子,只不過,短短一個多月能認識的字實在是有限,想要看懂更是難了。

  方怡把豬肉和豬下水拿到後院兒,回頭又在廚房拿了些鹽巴,兌了些鹽水,再了添點兒白酒,這才拿出豬下水,先用清水洗了幾遍,然後放到加了白酒的鹽水裡,來來回回反覆揉搓了一把,然後再用清水洗乾淨。

  想到上回那只麂子的肚子和腸子分了好幾天才吃完,方怡琢磨著這回要不要也分幾天,再一想今兒進賬的那好幾百個銅板,方怡決定還是讓大家一次吃個飽吧!錢可以慢慢賺,身體健康卻不能慢慢拖。

  等方怡洗乾淨豬下水和豬肉,轉身就瞅見院子裡那好幾顆聳拉著的腦袋,小臉兒都皺巴巴的,不由覺得好笑:「這些都是以後你們要學的,要是你們現在就看懂了我還帶回來做什麼?」

  聽到這話,幾個小的才又有了精神,小心地把書放回到桌上,眼尖地瞧見方怡手上的豬下水,立刻就圍了過來:「方怡姐,這個是什麼呀?是晚上吃的麼?」

  方怡笑瞇瞇地帶著一串小尾巴往廚房裡走:「嗯,不認識嗎?這是豬肚子和豬腸子,上回你們也吃過類似的,晚上咱們加餐。」

  這豬下水以前也是吃過的,不過當時做的沒有方怡弄的好吃,再說,以前那會兒也沒現在這麼清苦,連黑麵都吃不飽!

  「乖啊,都出去玩兒,這天還早呢,等做好了叫你們。」方怡走進廚房,把身後的小尾巴們都趕跑了。

  趙立夏把今天帶回來的書和紙小心地拿到屋裡,整齊的擺放到木箱子裡頭,趙立秋在旁邊兒幫忙,聽到趙立夏說之前那幾斤蘑菇賣掉了一百多文,不由瞪圓了眼:「真的?居然能賣那麼多錢,早知道我就不吃那麼多了,真浪費!」

  「那有什麼,明兒我們再去山裡摘,喜歡就多吃些。」趙立夏對於幾個弟妹還是很寵溺的,之前那是實在沒法子,如今荷包稍微寬鬆了些,他自然不願委屈了他們。

  趙立秋笑嘻嘻的:「我其實還是喜歡吃肉,這蘑菇吃一兩次還不錯,吃多了也沒意思,還不如賣了換肉吃呢。」

  趙立夏笑了笑,從懷裡把今天拿回來的銅板都取出來,仔仔細細地數了一遍,然後用繩子串起來,放到木箱子裡頭的小罐子裡。

  聽著罐子裡銅板碰撞時發出的聲響,趙立秋笑彎了眼:「哥,我覺得自從方怡姐病了一回之後,咱們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趙立夏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話還是在理的。」

  趙立秋小聲地問:「那我們避過了瘟疫,是不是也會有福的?」

  想到去世的爹娘,趙立夏目光漸漸深沉,伸手摸了摸趙立秋的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會的!」

  ……

  方怡其實最喜歡吃鹵過的豬下水,不過眼下很顯然沒這種條件,只能選了跟上回一樣的做法。至於那幾斤肉,肥肉都切成片熬油,瘦肉就留著每天做飯時給每人放幾片兒。這幾斤肉,足夠吃上半個多月了。

  上回醃漬的麂子肉還剩下不少,方怡一直沒捨得吃,想著平均了下來,讓大家盡量每天都能吃上幾片兒,也省的吃一頓沒一頓的。如今算起來,應該不用太省了,別的不說,光是靠她抄書的錢就足夠吃上肉了。

  一邊拿鍋鏟小心地撥弄著鍋裡的肥肉片兒,方怡一邊琢磨著賺錢的事兒,今兒又開拓了一筆畫繡樣的外快,雖然還沒敲定,但問題應該不大,她以前好歹也學過幾天畫畫,畫些簡單的繡樣應該還是不難的,再說了,她還能靠樣式取巧呢。還有那蘑菇的事兒,如果蘑菇真能種起來,那又是一筆大收入啊!

  趙立夏陪著弟妹們玩了一會兒,看了他們寫的字兒,每人都摸著頭誇獎了幾句,他先前跟著方怡的父親零零碎碎的學了兩年,倒是能寫出不少字兒,只是賣相就有些欠缺了,甚至還不如方辰的筆畫工整。不過這一屋子的孩子們早已經對他是盲目崇拜,大哥不僅會做飯會種田會洗衣服會幹活兒還會讀書會寫字兒呢!在他們小小的心裡,只覺得這世上都再沒有比自家大哥更厲害的人了!這個念頭,一直伴隨了他們一生,哪怕將來他們的成就地位比趙立夏還要高,他們的心底也一直都是崇拜著這位大哥的

  晚飯的時候,方怡還奢侈了一把,用白面摻著玉米面,在那油鍋裡烙的餅,兩面都煎得金黃黃的,有的地方還燒焦了,不過聞起來卻是格外的香甜,白面的味道遠不是黑麵和紅薯麵能比得了的。

  瞅著一屋子大大小小都被這香氣兒給勾到了廚房門口,方怡滿心的愉悅,甭提多有成就感了,掌勺的人最高興的就是自己的手藝能得到肯定,自己做出來的食物被別人高興的大口的吃。同時又有些感慨,幸虧他們這兩家子離村裡的人有些距離,不然這香氣傳了出去,指不定還得被多少人惦記!沒準兒那老趙家的一群人就直接不要臉的上門來蹭飯了!

  想到趙老爺子,方怡的好心情少了那麼一咪咪,不過隨即就拋到了腦後,那個老不死的,不想也罷,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一不是趙家的人,二不是趙氏家族的人,只要不是當著人的面兒把那老頭兒給氣死了,誰都不能奈她何!至於趙立夏他們兄弟幾個,有她在呢,他受不了多少委屈!

  打定主意,方怡心情大好,扭頭衝著門外那一雙雙眼巴巴的小眼神兒一揮手:「都去洗手,準備開飯了!」

  頓時一陣歡呼:「哦!吃飯咯!」

  方怡笑著搖搖頭,把鍋裡的餅都盛到碗裡,轉身正要端出去,卻撞進了一個還不算結實寬厚的胸膛,碗裡堆起來的餅子差點兒落到地上去,她連忙用手按住,抬頭看了眼擋路的人:「怎麼都不出聲的?」

  趙立夏的耳根紅透了,方怡的身子還貼在他懷裡沒挪開呢,他本來是想趁著大家都去了後院兒跟方怡說說話,再把東西給她的,可沒想到方怡會突然轉身。

  方怡本來真沒覺得有什麼,可看到面前這陽光小少年突然爆紅的臉頰,還有越來越紅的架勢,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小未婚妻」身份,莫名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起來,一絲絲說不出的竊喜在心間瀰漫,一股子熱氣兒慢騰騰地爬到小臉上,她微微後退了一點兒,咳嗽了一聲,盡量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匆匆瞪了趙立夏一眼就移開視線:「擋這兒幹嘛呢?快把這端出去。」

  「哦哦!」終於回過神的陽光小少年手忙腳亂地接過方怡手裡的那一大碗餅子,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指尖,差點兒把碗都給丟了,最後總算是有驚無險。

  方怡看著那狼狽逃走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暗自唾棄自己:你好歹也是奔三的女人了,要不要對著這顆小嫩草臉紅啊!太沒下限了吧!節操都去哪裡了喂!

  趙立秋抱著因為腿短跑最慢而忍不住要哭的趙苗苗慢悠悠地走到堂屋,一眼就瞧見了自家大哥的大紅臉,在心裡默默嘿嘿笑了兩聲,裝作沒看見似的走過去,也伸手拿了個餅,卻沒想懷裡的趙苗苗因為高了不少也跟著看到了趙立夏的臉色,還不懂得審時度勢的小丫頭奶聲奶氣的充滿擔憂和關切地問:「大哥,你臉紅了,被打了嗎?」

  頓時,一屋子只顧著吃而忘了關注趙家打個的小傢伙們齊刷刷的抬頭,臉上頓時掛滿了擔憂:「立夏哥哥,你怎麼了?病了麼?」

  方怡剛端著湯快要走到屋門口就聽到裡頭的聲音,腳下頓時一個踉蹌,差點兒把一鍋鮮湯送給了大地,她毫不猶豫轉身回到廚房,摸了摸猶自臉紅的臉,四處看了看,果斷拍了些冷水到臉上,直到溫度徹底地退下來了,這才再度端著湯走到堂屋。

  屋裡靜悄悄的,大家都乖乖地小口小口地啃著餅子,唯獨趙立秋和趙立冬要笑不笑的模樣,趙立夏臉上的紅暈倒是褪了不少,也不知道他剛剛是怎麼應對的。

  當然,這點兒小插曲完全沒能影響大家的食慾,等到方怡放下湯,又是熱熱鬧鬧的一頓飯。

  吃過飯,照例是飯後散步兼背書時間,然後方怡就帶著方辰回屋去了,這一回,趙立夏也跟了上去,方怡看到他的時候有些納悶,猜測他許是有話要說,當即就讓方辰先去洗漱,她問道:「怎麼了?」

  趙立夏扭捏了半晌,所幸今晚夜色不是太明朗,方怡看不出他滿臉通紅的樣子,只過了一會兒,方怡垂在身側的手被握住,握住她的手並不算大,卻很滾燙,溫暖的感覺一路從指尖走到心裡,下一秒,掌心被塞了個東西,耳邊是趙立夏的聲音:「這個是給你的。」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彷彿身後有惡狗追著似的。

  方怡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手湊到眼前,看著靜靜躺在掌心的那個小小的指環模樣的東西,嘴角不自禁的翹起。

  小笨蛋,頂針這種東西是能隨便送的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6 AM

第三十六章:財政大權

  趙立夏紅著臉回到自家院子,正看到趙立秋抱著手臂笑嘻嘻地杵在那兒:「大哥,你那東西送出去了?方怡姐說什麼了沒?」

  「天都黑了還不去睡覺,瞎想什麼呢!幫苗苗擦臉了沒?」趙立夏板起臉把趙立秋往裡趕。

  趙立秋嘿嘿笑了兩聲:「方怡姐走之前不是幫苗苗都洗過了嗎?大哥你這腦子都糊塗了。」

  趙立夏惱羞成怒,抬手就去捏趙立秋的耳朵:「我看看你耳朵洗乾淨了沒!」

  兩人打打鬧鬧進了裡屋,炕上的棉被已經鼓起了三個小山包:「大哥二哥,快來,可暖和了!」

  趙立夏道:「我去洗個腳,你們先睡。」轉身去廚房的鍋裡倒了半盆子熱水,就著廚房微弱的柴火光泡起腳來,腦子忍不住就飄遠了,不知道那個頂針合不合適,那已經是那個小攤子上最小的一個了,可是方怡的手指好像更細,想著想著,不知道歪倒哪裡去了,這臉倒是更紅了,一盆熱水生生泡成了冷水。

  鑽進被窩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趙立秋的腳,把他凍得一哆嗦:「我說大哥,你這是泡腳呢還是用冷水衝腳啊,怎麼這麼冰。」

  趙立夏拿腳在暖暖的炕上蹭了蹭,低聲道:「沒事兒,睡吧。」

  ……

  方怡在外頭愣了會兒才回屋,屋裡是方辰弄出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響,跟小老鼠似的,看到方怡進來,一溜煙兒鑽進了炕上,滿足地吸了口氣,暖呼呼的被窩什麼的最舒服了!

  脫衣服的時候,方怡才想起身上還揣著一百多文錢,是抄書得來的,想到今兒買肉的時候趙立夏那一幅搶著出錢的模樣,忍不住又是會心一笑,心裡頭愈發地覺得這個陽光小少年的可愛。

  躺在被窩裡,身旁貼著方辰暖暖的小身子,方怡心裡十分的滿足,眼下這日子倒是漸漸好過起來了,明兒得找時間跟趙立夏說說錢的事兒。

  等到第二天,趙立夏吃過早飯就帶著趙立秋和趙立冬下地裡去了,這種子是種下去了,可還要時不時地去瞅瞅,眼下還好,等過陣子要施肥的時候還得再請人。不過眼下趙立夏倒是不怎麼著急了,家裡剩下的錢足夠請短工到秋收了,蘑菇還能再賣上一些,只要今年不是跟前兩年那樣的大災年,日子應該能好過不少。

  前陣子下了幾場春雨,地裡的苗早就冒出頭來了,那田間密密麻麻的點點鸀色看著分外喜人。

  三人各自分開在田里行走,瞅見有草就給拔了,正忙著,老遠的有人在喊,趙立夏回頭一看,好像是里正,他連忙把草丟到身後的竹簍裡,轉身小跑了過去:「叔,你咋來了?有啥事兒嗎?」

  里正笑了笑:「沒啥事兒,我就是路過,順道來看看,那老趙家的這些日子來找過你沒?」

  趙立夏道:「前些天來過一次,說我三牛娶親缺銀子,要我出十兩,可我哪裡拿得出來,他就讓我把地給賣了湊數,我當時也沒應,後來就一直沒再來過了。」

  這事兒里正知道,白城山那天進門就跟他說了,只是這會兒聽到趙立夏親口說出來,就覺得趙老爺子忒不厚道,逼著沒了父母的長孫賣田賣地給其他父母健全的孫子娶親,這話哪裡說得出來!按理說這事兒是老趙家一家子的事兒,他不好說太多,只不過眼下這家的情形有些不同,他心裡頭也著實是心疼這些個半大小子,當即低聲道:「三牛是你堂弟,有錢的話幫襯一下也是應該的,若是自己都吃不飽了,也沒道理砸鍋賣鐵去給他娶親。你們兄弟四個,將來也是要各自成家的,這地瞅著多,一分下來也沒多少,更何況還要給那小的備嫁妝。」

  趙立夏當即苦著臉道:「是啊,這地是我爹娘留給我的,這一年多來家裡連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我都沒賣,這會兒咋能去賣呢?讓我爹娘知道,還不活活給氣活了過來!」

  說到這事兒,里正想起前陣子村裡頭越傳越玄乎的話,忍不住問了句:「你真的看到你爹娘了?」

  趙立夏抿了抿唇,話在腦子裡過一趟,這才道:「不是見著,是夢到的,立秋立夏他們也都夢到了,我們心裡頭難過,所以披了孝服在家裡對著爹娘的靈位跪了幾天。」

  里正自然知道他們心裡難過什麼,不由歎了口氣:「也別太難過了,左右你們還都住在這趙家村,大家都看著的,你叔嬸想要白拿你家的田地也是不可能的。」

  趙立夏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瞧著趙立夏這樣一副悲傷的模樣,里正後頭的話突然就有點兒說不出來了,村裡頭最近的話傳的太難聽,都說方怡天不亮就往趙家跑,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都不見出來,你見過誰家訂了親了姑娘天天往人家漢子家裡跑,實是太沒羞沒躁了!可別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下作事兒喲!

  里正是相信趙立夏不會做那事兒的,他去過趙家幾次,每次方怡都是在忙前忙後,屋裡院子也比以前乾淨整齊多了,說明那丫頭是真的對趙家幾個小子很上心,更何況他也知道方辰每天都在教趙家幾個小子讀書識字,可這話他不能給人說啊,這一說還不得鬧翻天了去!

  思前想後,里正最終還是沒把提點的話說出口,他能咋滴說?讓方怡別去趙家了,那方怡不去了,方辰不也不去了麼?趙家這幾個小子白天在田裡累死累活,回家還要做飯洗衣,這不是白白的折磨人麼?

  趙立夏瞧著里正半天沒吭聲,忍不住道:「叔,有什麼事兒你說就是。」

  里正擺擺手:「也沒啥事兒,就是這陣子,族裡的幾個老人琢磨著把咱村裡的孩子,送幾個去隔壁村兒的老秀才那兒學點兒東西,我已經跟那邊村兒的人打了招呼,過兩天就要送人過去了,所以來問問你,要不把你家立年送去試試?」

  趙立夏想起當初方怡說的話,默默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立年還小,就讓他跟著辰辰認字兒吧。」

  里正道:「你是不是擔心束脩?不用幾個錢的,送點兒雞蛋什麼的都成。方辰是聰明,可畢竟還小,他爹又去的早,他能會多少呢?我瞅著立年是個聰明的,去跟著老秀才能也能多學點兒。」

  「叔,辰辰孝期未滿,我們家孝期也未滿,去不得的。」

  里正不死心,繼續勸道:「方辰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兒,他去不得,你家立年還是去得的,我已經替你問過了族裡的老人,他們也說了可以酌情考慮。」

  趙立夏心裡著實很感激里正替他做的這些,只是他是真的不想送趙立年去那老秀才那兒,雖然他不確定方怡說她懂的比那老秀才還多是真是假,但他卻更願意讓方怡來教趙立年,他也相信方怡能教好。

  心裡琢磨了半晌,趙立夏苦笑著搖頭:「叔,我家立年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皮的很,又很護短,跟著那群孩子,萬一聽到了什麼不中聽的,怕是要打起來的。」

  里正一曬,想起那些同意把孩子送去唸書的人家,確實多是看方怡不順眼的,大人在家裡嘮嗑兒,小孩兒可不就聽著了麼!再一想趙立年那小子,確實是個皮猴子,一點兒都不像是老趙家的人,瞅著小小年紀瘦瘦個兒,打起架來不管不顧,這要是真在老秀才那兒打起來,整個趙家村的臉都不好放了。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過了,等到傍晚回家的時候,趙立夏先往方怡裝雜物的小籃子裡瞄了一眼,看到裡頭靜靜躺著的頂針,眉眼頓時就彎了幾分,摸到在廚房裡跟方怡說了白天的事兒,方怡立刻笑瞇瞇地點頭:「不錯!這熱鬧咱不去湊,就村裡那些個成天到處瘋的笨頭笨腦的小傢伙們,學起東西來哪有咱們家孩子快!白白的去耽誤時間麼!」

  別說,這話還真被方怡給說著了,那些送到隔壁村兒的孩子們,學了半年,直到秋收的時候都沒幾個能寫出字兒來的。

  趁著這功夫,方怡道:「我跟你說個事兒,你看現在我們都有進賬了,這錢得算一算。」

  話音剛落,趙立夏的臉色就微微一變,嘴角都繃緊了,一雙濃眉皺起來:「不用算,你賺的你留著自己用,你家那二十畝地還在我這裡呢,當然要包養你們。」

  方怡嘴角一抽,原來她一直都處於被包養狀態麼?她咳嗽了一聲:「地是地,這錢是錢,既然賺了,當然是要……」

  「沒有當然,你抄書賺的錢你攢著做什麼都好,你和辰辰我養。」這是趙立夏第一次打斷方怡的話,語氣還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方怡抬眼一瞧,喲,這小臉兒板起來還挺有氣勢。

  趙立夏抿了抿唇,一字一句地說:「我能養活你們,你不用考慮這些,你只要……」

  方怡也板起臉:「你先聽我說!」

  趙立夏一頓,果然就抿了唇不做聲,墨黑的眼底卻透出一絲委屈的神情。

  方怡心一軟,聲音放柔了許多:「私房錢等以後日子好過了,我自然知道攢的,眼下最要緊的是給大傢伙兒養身體,不管是我賺的還是你賺的,都放到一起,拿來多買些肉之類的給大家補補,另外,再多請兩個人幫著干地裡的活兒。這樣成不成?」

  「哦。」趙立夏含糊地應了一聲,過了片刻,又道:「那錢就放在你那裡,你來保管,我要用跟你拿就是。」趙立夏記得,家裡以前就是他娘管錢的,他爹每回要用了都笑瞇瞇地跟娘拿。

  方怡想說不要,可對著那固執的小眼神兒,那張嚴肅的小臉兒,這話就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最後只得無奈地點點頭:「那好吧。」

  瞧見趙立夏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方怡默默回想了一遍剛才的對話,覺得自己完全沒說到點子上去啊!財產的收入狀況以及日後分配什麼的完全沒提到好麼!怎麼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把財政大權控制到手裡了?向來精明的方律師突然有種被人框了的感覺,這是錯覺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8 AM


第三十七章:來事兒了

  縱然村裡的流言滿天飛,卻都被死死地擋在了這村邊兒一隅的小片兒天空外,自從上次趙家老大顯靈事件以來,村裡的人都不大敢堵著趙立夏和方怡當面罵了,轉而換成了背後指指點點,偏生趙立夏對這些不在意,連帶的趙立秋和趙立冬也都不在意,他們已經被指點慣了,沒所謂了。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方怡和幾個小的就更不會知道了。

  不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三妞兒這丫頭在不知道忙活什麼忙活了一陣子之後再度上門了,同時還帶著一肚子的火氣,方怡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是要吐槽了,立刻拉著她去了後院兒,免得耽誤小孩子學習,也免得給他們聽到些不該聽的話,要知道,幾歲的孩子模渀能力可是最強的!

  三妞兒剛一坐定就拉著方怡道:「你說怎麼有那麼不要臉的人!你跟立夏哥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她們卻非把你們說的那麼難聽!」

  方怡毫不意外,這些個閒的蛋疼的村婦要不找點兒話題來說反倒不正常呢,抬眼問道:「她們又說什麼了?」

  三妞兒兒卻突然說不出口了,那些話太難聽了!而且楊嬸兒還特意叮囑過要她別多嘴,可她還是忍不住來找方怡了,當即撇了撇嘴角,不屑道:「還能說什麼!不就是那檔子破事兒唄!」

  方怡哪裡是那麼好糊弄的,從三妞兒剛剛那番話就已經猜出了幾分:「是說我一個大姑娘,成天往趙家跑吧?」

  「咦,你知道啊!」

  方怡笑了笑:「她們還能說出什麼別的來?」

  三妞兒兒氣哼哼道:「你知道這話是誰傳出來的不?是老趙家的那幾個不要臉的!自己成天想著霸佔親侄子家的家產田地,嘴裡還要說親侄子的不是,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方怡拍拍她的手:「愛怎麼說讓她們說去吧,清者自清。」

  三妞兒一臉著急:「可這樣也不行啊!你一個女兒家的,被說成那樣,以後可要怎麼過?」

  「什麼怎麼過?我又不跟她們過,我管她們說什麼,再說了,嘴長在她們身上,我想管也管不了,難道去跟她們叉著腰對罵?」

  三妞兒皺著臉,覺得方怡說的也對,可就這樣白白讓人壞了名聲,也太憋屈了,萬一趙立夏回頭嫌棄她了怎麼辦?

  方怡想的卻是另一茬兒,她不確定她一個姑娘家總是跑到趙家到底算不算犯法,當然,這個法不僅僅是國法,還有家法,族規,要是萬一族裡頭規定,沒結婚的丫頭小子們不能整天見面,那可就麻煩了。

  那老趙家的安靜了這麼些天就想出這爛法子?總要對他們有點兒實際的好處吧?不過想到昨兒趙立夏跟他說里正找過他的事兒,也不知道有沒有提過這茬兒,如果真的是犯了族規,沒道理不會提醒幾句,趙立夏也不會跟沒事兒人似的什麼都不做。

  想了一圈兒,方怡淡定了,只要不是犯了法,她怕誰啊,不就是風言風語麼?她一個現代人還會怕這玩意兒?再說了,她將來未必就在這小山村裡過一輩子了,管她們怎麼說!

  三妞兒被方怡這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給愁煞了,她覺得面前這小丫頭分明就是太天真,都意識不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在這村裡過日子,哪能不看別人的臉色,不顧別人說什麼呢?這以後的日子還不得難過死?

  方怡自個兒琢磨完,一轉眼,瞅見三妞兒那一臉糾結無奈的模樣,忍不住給逗笑了:「別氣別氣,等將來我跟立夏成親了,她們就不會再說什麼了,眼下我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哪有閒心去理他們?」這話說出來,連方怡自己都愣住了,她從什麼時候在潛意識裡就承認了自己「小未婚妻」的身份?還這麼自然的說出跟趙立夏成親的話!這不科學!

  三妞兒嘖了一聲:「你真不害羞!這話都說得出來!給人聽到又該說你了!」

  方怡抿了抿唇,沒吭聲。

  三妞兒笑話了方怡幾句,就把那事兒給擱後頭去了,方怡說的也有道理,等她跟立夏哥成親了不就沒事兒了麼!橫豎也就只有兩年的光景了。

  「哎,我跟你說,最近村裡頭都在琢磨把孩子送去唸書你知道不?」

  方怡又開始黏鞋底,嘴裡應道:「知道啊。」

  三妞兒撿著布一片片地遞給方怡:「你不知道,上回你家辰辰在祠堂裡被族長誇了好幾句,這回一聽是去學字兒,不少人家都想把孩子送過去呢,就是那老趙家的,居然還想把那老三家的孩子送去,也不看看他多大了,能學什麼呀?」

  方怡道:「活到老學到老,若是真心肯學,十幾歲正是讀書的好年紀。」

  三妞兒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老秀才也是這麼說的?」

  這回輪到方怡意外了:「老秀才?」

  「是啊,因為要去的孩子太多了,里正沒法子,就特意把老秀才請過來了一趟,讓他看看哪些能學哪些不合適,結果那老秀才還真挑了兩個十幾歲的呢!有一個就是那個三牛!依我看吶,那老秀才鐵定是眼花了,就他那個樣兒,哪裡像是個會讀書的!」

  方怡知道三妞兒是為了她抱不平,當即笑道:「還說我,你才是真敢說,這話跟我說說就行了,這人啊是說不准的,不學哪裡知道就一定不行呢?」

  三妞兒顯然沒聽出方怡這話的重點,點頭道:「就是!要不是你們孝期未過,哪裡輪得到他們得意!就辰辰往那老秀才面前一站,別的人統統都得掃邊兒!你是沒看到,那趙家二嬸兒那張嘴都快要吹上天了!好像她兒子跟老秀才學了幾天就能去給她考個狀元似的!」

  方怡是真心被逗樂了,這三妞兒的性子實在是可愛:「就讓她吹著吧,這會兒吹的越大,回頭牛皮破了的時候打的她臉就越疼。」

  「哎!你這話說的真是太合我心了!我聽她吹的時候就想啊,吹吧吹吧,別回頭連個童生都考不起就好笑了!到時候,一人一句都抽死她!」

  方怡笑著打趣:「你還知道童生啊?」

  三妞兒一臉得意:「可不是!我一早就知道了,這考了童生才能去考秀才呢!」

  ……

  有三妞兒陪著,這時間過的快多了,鞋子做起來也快多了,比起方怡這個半生手,三妞兒可就麻利的多,通過這陣子方怡堅持不懈的努力,家裡大部分人都穿上了新鞋子,剩下的就是方辰和趙苗苗了,趙立年很義氣的表示要等方辰的新鞋子做好了再一起穿,趙苗苗也眼巴巴地抱著方怡的腿姐姐姐姐的叫,惹得方怡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了,做個鞋子都這麼慢!

  傍晚的時候,趙立夏哥兒三個回來了,方怡想了想,還是把他叫到一邊,問了里正的話,確定里正只說了另外兩件事兒之後也就放下了心,既然里正沒說,那她這麼做也不算犯族規。趙立夏不明所以,看到方怡輕鬆的模樣也就沒繼續追問。

  這般又安安靜靜地過了兩天,村裡一共送了十二個孩子去隔壁村的老秀才那裡識字兒,最小的是里正的大孫子,才五歲,最大的是趙立夏的堂弟趙三牛,十六歲。

  聽到這確定消息的時候,方怡默默地想,這老趙家的怕是又要來事兒了。果不其然,不到三天,村裡頭就傳遍了三牛第三回定親的事兒了,第一家姑娘去了就不算了,第二家那婆媳兩個被方怡下了一通之後,獅子大開口要聘禮,原本還是老趙家的給他們陪臉,結果等到老秀才那番話之後,這立刻就倒過來了,成了那家人低聲下氣上門來找老趙家的了,原本這樣成了也算不錯,只可惜那趙家老二和他婆娘實在是臉大,硬說自家兒子是被老秀才看重的人才,娶了他們閨女這種窮人家出來的野丫頭實在是太可惜了。那戶人家也算是他們村裡頭說得上話的,哪裡受得了這般屈辱,當即就怒了。於是這門親事就這麼生生地給弄黃了。老趙家的卻絲毫不在意,轉眼就托媒婆再去給說親,結果還偏有不明就裡的人家兒,覺得趙三牛真是個人才,都十六歲了還被老秀才看重!眼巴巴地盼著把女兒嫁過去,保不準兒將來還能當個官太太!

  這事兒,就是連老秀才自己都沒想到,他當時只不過是看到那孩子被那麼多人笑話,再者也為了體現自己的親和,所以才隨口說了那麼幾句,再順手把那孩子給留下了,暗想著以後家裡頭有什麼事兒,有個大的使喚起來也方便,沒成想這孩子的父母家人竟是這樣的人,竟然把他都算計進去了。這趙三牛若是個懂事的還好,偏偏也跟他父母一個德性,上課的時候就知道打瞌睡,讓他做點事兒也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還指使別的小孩兒去做,沒兩天的功夫老秀才就後悔了,這村裡野慣了的孩子哪裡是讀書的料!

  方怡聽說三妞兒說了之後,撇了撇嘴角,暗想這家人可真是夠極品的,將來怕是塊甩不開的牛皮糖了,得趁早想法子才行。

  這頭方怡還沒琢磨完呢,那頭趙家二嬸兒居然又上門了,不過到底還是記得上回在這裡被嚇的那一場,只敢站在門外扯著嗓子喊:「我說小妮子,別怪嬸兒發達了就不記得你們了,我家三牛被老秀才看重,帶回去好好的教導去了,將來指不定能考個秀才舉人,混個官兒當呢。眼下給你們個討好的機會,讓立夏把這房子騰出來給三牛娶個親,回頭我讓三牛也點撥點撥你們家幾個小的,將來提攜一下也是可以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17 11:16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來自火星

  無知也是福啊!這樣天真無邪的話,換了別人那是打死都說不出來的吧!

  這一瞬間,方怡突然的生出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懊惱和悔恨,那一家子人很明顯就是火星來客啊!她居然還幾次三番正兒八經地跟他們慪氣鬥嘴,試圖找出他們內心所剩無幾的良心,這不明擺著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地球人的水平線以下麼?長此以往,那還了得?要知道,腦殘火星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先把你拉到他們的水平面,然後再用他們豐富的經驗來打敗你!

  三妞兒眼睜睜看著方怡的臉色從討厭到嚴肅再到慶幸,最後還露出一絲愉悅地笑容,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方怡莫不是給氣傻了吧?眼看方怡走向前院兒,她連忙跟了上去,萬一方怡氣傻了跟那婆娘打起來,她還能幫忙呢!

  方怡走到前院兒,先掃了一圈兒院子裡嚴肅以待的幾個小的,無聲地安撫了他們一下,這才笑瞇瞇地迎向趙家二嬸兒:「嬸兒,怎麼來了也不進屋呢,快進來坐。」

  面對方怡的慇勤,趙家二嬸兒心中警鈴大作,那雙腿更是灌了鉛似的一寸都不挪:「不了,也就幾句話的功夫,說完我就走,家裡頭還忙著呢,你三牛哥這回出息了,少不得有人上趕著來巴結討好,真是麻煩!」

  對待火星人士,方怡的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她一臉真誠地應和:「那是,您是大忙人,我就不留嬸兒您坐了。」

  方怡的討好讓趙家二嬸兒心裡頭舒坦極了,只覺得憋屈了許久的悶氣一掃而光,果然兒子爭氣比什麼都好啊!就連這沒教養的野丫頭都知道來巴結她了!當即抬著下巴驕傲道:「房子的事兒,回頭你跟立夏說說,指不定這個月就要用到了。」

  「嬸兒,這房子的事兒立夏哥上回不是就應了麼?只要按他說的來,啥時候借都行啊。」

  趙家二嬸兒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按他說的來?他那哪裡是娶親,那是守喪呢!」

  方怡不緊不慢道:「嬸兒,這屋子本來就是守孝的屋子,這屋裡頭本來就供奉著趙伯伯他們的靈位,孝期未過,這就是靈堂。三牛哥如今得老秀才賞識,就更應該謹守禮法,自古百行孝為先,就算是聖人天子都不敢違背的,您若是讓三牛哥在這裡娶親,我們倒是無所謂。只不過,等將來三牛哥考上了功名的時候,天子考察他的人品,然後發現他居然在自己嫡親大伯的靈堂上熱熱鬧鬧大肆操辦婚禮,到時候,做不了官是小,保不準兒還要全家掉腦袋的喲!」

  趙家二嬸兒一哆嗦,連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一會兒才喘過氣兒來,瞪著方怡就罵:「你這賤蹄子,你作死啊!」

  「嬸兒,您現在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這些粗鄙的話可不要再說了哦。」方怡繼續給趙家二嬸兒戴高帽灌迷魂湯:「三牛哥如今跟著老秀才唸書識字兒兒,將來是會有大出息的,假以時日他當了官兒,您可就是官太太了!這官太太可不說罵人的話呢,傳出去要給人笑話死的。」

  趙家二嬸兒一口氣又被堵在了嗓子眼兒,有心想再罵兩句,可聽到方怡這番話,又莫名地覺得心裡頭很熨燙,她可是要當官太太的人,哪裡跟一個黃毛丫頭計較!當即扭了扭腰,摸了把兩鬢的頭髮,想要做出一副端莊的模樣,卻活生生一個東施效顰,看得方怡憋笑都快要憋出內傷來了。

  「這事兒容我再考慮考慮,你們給我把屋子都收拾乾淨了,保不準兒什麼時候就要用上了!」說罷,一款一擺地走了。

  目送趙家二嬸兒走遠,方怡繃著臉一巴掌把門拍上,蹲在地上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果然腦殘什麼的火星人什麼的,那就是天生的樂子啊,天然雷可真是個稀罕物!難怪天涯貓撲總有那麼多人愛圍觀極品!

  三妞兒擔憂地看著方怡,她覺得方怡今兒太不對勁兒了,莫不是真的被氣傻了?幾個小的也圍過來,趙立年支支吾吾,方辰滿臉糾結,好半晌才終於忍不住小聲地問道:「姐姐,那三牛哥將來真的會很出息麼?」

  哎喲,方怡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要出來了,外頭一群天然雷,家裡頭還有個小天然呆啊,她摸摸方辰的小腦袋:「他出不出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絕對沒有你們出息。乖,姐姐剛是故意逗那趙二嬸兒玩兒的,沒看到她聽我說了之後,都不罵人了麼?」

  方怡這一說完,屋裡幾個人這才明白過來,三妞兒回想起剛才的情形,也哈哈笑了起來,方辰和趙立年眨巴著星星眼,崇拜地看著方怡:「姐姐(方怡姐),你真厲害!」就連什麼都沒弄懂的趙苗苗都抱著方怡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姐姐厲害。

  這一回,方怡渾身舒暢,她終於找到了對付那家極品的法子,而且完全不用擔心會壞了名聲,她如今只盼著那趙三牛真的有點兒悟性,在老秀才那兒多學幾天,她也好接著奉承的名義牽制住老趙家這群極品。

  話說趙家二嬸兒回家之後,把方怡的話換做自己的,跟家裡頭一說,頓時就獲取了趙老爺子和趙家老二老三的認可,這婚事暫時寒磣點兒沒關係,名聲可不能壞了啊!他們家三牛將來可是要當官兒的!唯獨趙家三嬸兒撇著嘴角,默默地在心裡酸著,還真想著當官吶!那官兒要那麼好當,豈不人人都去唸書去了?

  這回的事兒,方怡壓根兒就沒往心裡放,瞅著上次帶回來的書抄了一大半兒了,她開始琢磨畫繡樣的事兒,讓趙立夏去外頭摘了些楊柳枝兒回來,放到火裡燒黑,再在四周綁上三根細木棍子,一支簡易的炭筆就弄出來了,家裡的紙是現成的,方怡回想起在店裡看到的那些樣品,先挑了幾個簡單的花鳥魚蟲畫了,都是些簡筆畫,跟時下流行的樣式有些不同,簡單中帶了點兒別緻可愛的意味,瞧著倒還不錯。

  趙立夏看了幾回,也有點兒躍躍欲試,方怡瞧見之後,笑著跟他說了幾句,就讓他也試試,趙立夏猶豫半晌,最終拿著紙和方怡畫好的樣品一個人跑到裡屋畫去了。方怡暗自覺得好笑,卻也沒戳破陽光小少年那點兒好勝心,哪怕趙立夏一直沒拿自己的作品出來給她看她也不提。方怡這回只畫了十張,物以稀為貴,她要一口氣拿了幾十張去,那掌櫃的絕對不肯出實在價。

  眼看著大半月又要過去了,趙立夏挑了個大晴天,帶著趙立秋和趙立冬上了趟山,方怡這回沒跟著去,趙苗苗的鞋子就快要做好了,小傢伙整天地抱著她的腿軟糯糯的姐姐姐姐的叫著,她也想早點兒做好給她換上新鞋子。

  等到第二天去了城裡,那賣繡品的店舖的掌櫃的看到方怡遞給他的繡樣,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微妙,從失望到意外再到歡喜:「這些都是你家裡的?」

  方怡點點頭:「這些都是,其他的也有,不過我還畫不好。」

  掌櫃的看著繡樣,筆畫確實很稚嫩,不過卻又透著不同,明明是差不多的東西,卻明顯的生動了許多,倒還算別緻,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心裡琢磨片刻,看著小丫頭一臉期盼的模樣,他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你也看到了,你這些繡樣跟我家裡的區別不大,不過看在你小小年紀還想著補貼家用,這繡樣我收了,以後你可以繼續畫,我繼續收。」

  方怡高興道:「真的嗎?太好了,謝謝掌櫃的!那這些,掌櫃的您多少錢收呀?」到最後,語氣十分地忐忑。

  掌櫃的沉吟片刻,目光在繡樣和方怡之間轉了好幾趟,這才道:「我店裡這些都是一文一張收來的,看你年紀小小卻頗有孝心,這樣吧,我兩文一張跟你收,可好?」

  方怡連連點頭,忙不迭地發好人卡:「好的好的,掌櫃的您真好!」

  掌櫃的笑著數了二十個銅板給方怡,叮囑她有了新的就拿來,如果他不在的話給店小二就好,方怡自是連聲稱是。

  等在外面的趙立夏聽到方怡說那幾張簡簡單單的畫就賣了二十文錢,心下一動,果然這賺錢的法子處處都是,一時間說不出的滋味,覺得自己似乎不如方怡有用了。

  方怡倒是很滿意,又是一斤豬肉到嘴了,她上回就問了那買繡樣的姑娘,那繡樣是三文錢一張買的,方怡覺得自己剛拿去的那些應該能賣個四五文的樣子,再多也不行了,畢竟沒什麼大的特別,就圖個可愛別緻,還有新鮮。其實更複雜的她也能畫,不過暫時還沒必要,簡簡單單的幾筆賺個兩文,也不錯了。

  回頭又去了趟書店和白叔的店舖,書店掌櫃的不在,店小二也換了一個,不過卻知道方怡,看到她笑瞇瞇的,收了書給了錢,又換了四本。巧的是白叔也不在店裡,趙立夏也是從店小二那裡拿的錢就告辭了。

  「怎麼今兒都不在?」

  趙立夏道:「我聽那小二哥說,當朝大名士左穆前些日子回鄉祭祖,今兒是名紳世家給他擺踐行酒的日子,那書店掌櫃的和白叔都去了。」

  大名士?想不到這地界兒居然也能出位大名士,這古代的名士可都是些真人才啊,那可是能把現代那群所謂的專家名人甩n條街都不止的啊。

  方怡默默地想:如果能讓方辰拜他為師就好了!這古代,想要出人頭地,老師和出身是同等重要的存在。可惜,這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了。

  兩人剛回到家,就聽趙立秋道:「三牛哥娶親的日子定下了,五月初一。二嬸兒讓我們到時候早點兒過去幫忙。」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14 AM

第三十九章:吃餃子咯

  聽到這話,方怡和趙立夏同時鬆了口氣,過去幫忙,那就表示不會來打這房子的主意了吧?

  誰知趙立秋的話還沒說完:「二嬸兒還說,他們酒席辦的多,肉不夠多,讓咱們抓幾隻兔子和雞送過去,至於房子,他們就不借了。」

  方怡看著院子裡那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兔崽和小雞仔,都快被氣笑了:「咱家這些雞和兔子加起來也不夠一桌的肉吧,難不成她還指望我們把下崽用的大兔子和老母雞給他們送去?」

  趙立夏道:「不用理她,回頭咱們送些雞蛋過去就行了。」

  聽了這話,方怡放下身上的竹簍,道:「今晚咱們加餐,一人一個煎雞蛋!不能都便宜別人了。」

  幾個小的頓時一陣歡呼,雖然不太明白加餐是什麼意思,但是每次方怡這麼說了之後都會有好吃的,所以這個詞也成了他們最愛聽的話!

  方怡如今荷包漸漸鼓起來,肉也買的多了,這回去城裡,除了豬肉她還買了牛肉,那羊肉也是有的,不過眼下調料少,方怡怕弄出來有腥味,是以就沒買。以目前的生活條件來說,能多吃幾口肉就已經算是大補了,其他更貴的東西一時半會兒還買不起,再說了,這古代的牲口可是慢慢養起來的,就說那豬,一年到頭也就一百來斤,吃起來的味道可比現代要好多了,營養也更豐富一些。

  屠夫那兒還有一副豬下水,不過這回方怡卻沒買了,家裡的孩子都小,內臟什麼的還是少吃些比較好,把買回來的牛肉先洗了一下,然後涼水入鍋,放到灶上慢慢煮著,牛肉要緊一下水才好吃的。

  方怡這回買了兩斤牛肉,放在現代剛好夠燉一鍋,無論是用番茄還是土豆胡蘿蔔一起燉都是美味,哪怕是爆炒紅燒也不錯,只可惜眼下是吃不上了,番茄土豆蘿蔔什麼的就不提了,各種調料什麼的也都沒有啊,牛肉又不像豬下水可以單獨燉,怎麼才能做好吃些呢?這還真有點兒麻煩,方怡抱著手臂在廚房裡琢磨了好半天,直到鍋裡的水都開了,她連忙把牛肉塊兒撈起來。

  盯著牛肉塊兒,方怡終於給想到了一種吃法!她麻利地把牛肉塊兒拍鬆,切成細柳,最後堆了滿滿兩大海碗,方怡打算分兩頓炒,拿了個小盆子,又取了七個雞蛋,先敲出一個小孔,把裡頭的蛋清都放出來,然後才放到一邊,把切好的牛肉絲倒進盆裡,再加了些澱粉和鹽巴,一起仔細地捏均勻了。然後把鍋燒熱,牛肉倒進去,大力地翻炒,等到顏色變了,再扔了兩把大蔥段進去,再添點兒鹽巴,滴上幾滴白酒,還有上回翻出來的一小罐子糖也放了一勺子。

  方怡爆炒牛柳的時候,心裡頭很是得意,想著等會兒那群小子們又該吃撐了,忍不住就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來,結果等炒上來一看,方怡就覺得有點兒不對了,這大鍋大灶的還真不好控制火候,貌似剛剛炒的時間有點兒長了,她拿了雙筷子在碗裡撥了撥,發現有些牛肉絲已經燒焦了,有些卻還是半生不熟的,心裡頓時生出些許挫敗還有些心疼,怎麼就忘了呢!這類精細的炒菜得開小灶做了才好吃啊!結果白白浪費了一斤牛肉。

  被香氣吸引過來的一眾小子們瞧見方怡臉色不對,連忙偷偷地溜了,只剩下趙立夏走進去問:「怎麼了?」

  方怡悶悶地開口:「沒控制好火候,牛肉炒的不好吃。」

  「是嗎?」趙立夏看了眼那盤賣相俱佳的蔥爆牛柳,冷不丁伸手拈了一根到嘴裡:「我覺得挺好吃的啊。」

  方怡撥了根半生半熟的:「你那是炒好了的,你看這樣的就是還沒熟透的。」

  趙立夏又把那根也拿起來吃了:「這個比較有嚼勁,也不錯,挺好的。」

  方怡的心情好了那麼一米米,她看向趙立夏:「真的不錯?」

  趙立夏笑的燦爛:「很好吃,真的。」

  方怡推了推那盤蔥爆牛柳:「那你端出去吧,窩窩頭也快蒸好了。」

  趙立夏立刻乖乖地把牛柳端了出去,一屋子小的立刻圍了上來,乖乖地在桌邊坐好,眼巴巴地望著那盤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東西!卻沒一個人伸手去拿,趙立夏放下碗,看了眼屋外,低聲道:「一會兒不許說不好吃,聽到了沒?」

  五顆大小不一的腦袋同時點了點,趙立夏這才滿意了,先拈了一根遞到趙苗苗的嘴邊,然後才回去幫方怡端窩窩頭。

  一大盤子黃黃的窩窩頭,中間放一筷子牛肉絲和大蔥段子,再一口咬下去,那滋味真是美極了,至於那牛肉絲是炒焦了還是沒炒熟,有什麼重要的呢?多嚼吧兩下就是了,味道好就足夠了!更別提每人還有一碗蛋湯,邊吃邊喝是最幸福了。

  方怡先看著大家吃了會兒,這才舉了筷子,幸好,他們看起來都很喜歡吃的樣子,夾了兩根牛肉絲和大蔥到窩窩頭的小洞洞裡,再一口咬下去,方怡突然想起了牛肉的另一種吃法,她笑瞇瞇道:「明兒咱們包餃子吃!」

  大家一愣,隨即爆出更大的歡呼,餃子也!那可是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的東西呢!可好可好吃了!

  趙立夏也淺淺的笑著,並沒有阻止方怡這種「奢侈浪費」的行為,在他看來,既然有閒錢了,那給弟妹們吃好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把大家都養的白白胖胖的,那樣子才好呢!只是,這閒錢似乎都是方怡掙來的呢,就算那蘑菇也是方怡教了他們辨認才摘回來的。這麼一想,咱們的陽光小少年心情就頗有點兒微妙的糾結了,明明應該他養著方怡的,怎麼現在成了方怡養他了呢?

  於是,第二天就成了兩家的小節日了,這一天,所有的功課都停止了,只有趙立冬還念念不忘一大早爬起來打太極,自從半個月前他跟方怡學了太極之後,立刻就深深地迷戀上了,方怡只要求每人打一遍,他卻要打上三四遍才作罷,也幸虧太極這玩意兒是養身為主,多打幾遍問題也不大,方怡也就由著他去了。而且方怡發現,趙立冬背書識字兒反應有些慢,但是學太極卻是上手很快的,其他人最少的也學了四天才會,方辰更是學了十天才有了些摸樣,而趙立冬只兩天就會了,那架勢還有模有樣的。方怡覺得,這或許就是運動型跟動腦型的區別?

  在小節日的這天,方怡一大早起來就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開始忙活起來了,這倒不是她有多想吃餃子,而是考慮到這一大家子半大孩子們的食量,最少也要包個四五百個才行!另外還要送一些給楊嬸兒他們,這一家人都是極好的,有好吃的怎麼說也要給他們送點兒才行。這一算下來,方怡覺得如果光靠她自己一個人來的話,這一天的時間還真不一定夠。所幸趙立夏和趙立秋表示他們可以幫忙包餃子,至於其他幾個,看他們摸著腦袋,一副為什麼自己不會包餃子不能幫忙的可憐巴巴地小模樣,方怡覺得還是不要做指望的好。

  家裡頭的白麵有小半包,但是方怡可不捨得一頓就給吃光了,用黑麵和白麵混合著揉麵,整了一大盆子,兌上水就開始揉起面來,這種揉麵的功夫靠的是勁道,方怡的這幅小身板兒顯然是不夠看的,還沒折騰兩下就出了一身汗,連帶著胳膊都酸了。趙立夏在一旁看了會兒,見方怡有些吃力,立刻主動請纓:「這個我會,讓我來吧。」

  方怡默默地看了眼趙立夏,目光帶了點兒幽怨,既然你會為什麼不早說?害她這會兒手酸得不行。

  對此,趙立夏表示很無辜,他這不是看方怡一副幹勁十足地模樣才不好說的麼?以往在家的時候,他的娘親從來都不讓他爹插手這些,說這都是娘們做的事,輪不到漢子來!

  等三妞兒拎了一些豆腐例行來找方怡嘮嗑兒的時候,一推開門就瞅見一屋子小孩兒都圍在趙立夏四周,而趙立夏則是一上一下也不知道在幹什麼。瞅見趙立夏也在家,三妞兒的心裡頭就有了點兒退意,她可不是為了避嫌什麼的,而是覺得趙立夏好不容易在家裡閒了一天,應該跟方怡好好的親近親近,自己這一來,豈不是壞了人好事?不得不說,三妞兒這孩子的思維還真是很「前衛」!

  這三妞兒一來方怡就瞧見她了,連忙過去把她拉進來:「你來的正好,省的我等會兒還要往你們家跑一趟。我們今兒準備包餃子,你來給我幫忙,回頭我送你一大碗。」

  「包餃子?」三妞兒震驚了,趙家和方家的窘迫她是最清楚不過的,連飯都吃不飽了,方怡居然還折騰著包餃子!在三妞兒的心裡,早已經認定了這種事兒絕對是方怡折騰出來的,趙立夏那麼老實過日子的人,怎麼會做這種敗家的事兒來!

  回過神來的三妞兒一把把方怡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地咬耳朵:「你真糊塗!這包餃子得浪費多少麵啊,夠你們吃好幾天了!你怎麼這麼不知道過日子呀!」

  雖然挨了說,方怡心裡頭卻並沒有半點不悅,反而有些暖意,她拍了拍三妞兒的手,低聲道:「我心裡有數,我不是一直在抄書嗎?賺了不少銅板,所以想給大家打打牙祭,你看這些孩子,都餓的太苦了,我瞧著心疼。」

  聽到這話,三妞兒也露出些許心疼之色,又道:「有錢了多買些肉,每天吃幾片兒,可比這包餃子一頓就吃下去了要實惠得多。你呀,就是太不會過日子了!」

  方怡笑道:「好了好了,以後我少弄這些就是了,聽你的,多買肉吃。快來幫我包餃子。」

  三妞兒倒也沒推辭,她是知道這半大孩子的食量有多大,她家那個弟弟,每頓吃兩海碗還老嚷嚷著肚子餓呢!就是她自己一頓也能輕鬆吃上一海碗,光靠方怡一個人包,怕是天黑了也吃不上。

  方怡準備了兩種餡兒,一斤牛肉一斤豬肉,牛肉餡兒裡頭添了剁碎的薺菜和大蔥,再來一把生薑末兒,而豬肉餡兒的則是添了蘑菇丁兒和白菜,雖然都是菜多肉少,但是味道絕對不會差。三妞兒看到這兩大盤肉餡兒的時候,差點兒沒拿眼刀子刮死方怡,有她這麼不會過日子的麼!包餃子居然肉佔了三分之一!最少還要再各自加上兩斤菜才行啊!

  等揉好了麵,三妞兒一挽袖子,握著擀麵杖佔據了桌子一方,霸氣十足的擀起麵來,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三妞兒這一手擀麵的功夫還真是漂亮,只見那小小一團的麵團在她的手底下跟轉起了花兒似的,眨眼的功夫就是一張中間厚四面薄的滾圓的皮兒,她一個人擀麵,方怡和趙立夏趙立秋三個人包,愣是趕不上她的速度,不到一會兒工夫桌上就堆了厚厚一堆的面皮兒。

  三妞兒看了眼方怡包的餃子,小小巧巧的,兩邊各自有幾個小褶皺,瞧著是真精巧,她嘖嘖兩聲:「你這是打哪兒學來的手藝啊!都能拿去擺攤兒賣了。咱們自家人吃,別講那體面,速度才是最重要!你看我!」說著,三妞兒拿了一張餃子皮兒,往裡頭放了一些餡兒,然後兩手的拇指和食指攏住皮兒,一起往中間一捏,一個胖墩可愛的餃子就包好了。方怡看得目瞪口呆,再一看自己手裡的,果然是「精巧」的很!她剛看趙立夏和趙立秋跟她的不同還以為他們只是不會包而已,原來不會包的那個人是她!

  就在三妞兒言傳身教的時候,屋裡頭其他幾個小的也眨巴著眼很認真的聽著,躍躍欲試,方怡學著包了幾個,果然快多了!三妞兒幫著把那一疊餃子皮兒消滅了一些,又轉過去繼續擀皮兒了。

  這回,速度總算是堪堪持平,因為趙立冬也學會了,雖然不太好看,但至少都捏攏了,只要煮的時候不會破開就成了,至於剩下的三個學不會的小豆丁兒,方怡也給了他們任務,那就是把桌上的餃子都拿到一邊大大圓圓的畚箕上放整齊。方辰和趙立年立刻笑彎了眼,喜滋滋地跑來跑去,還企圖數個明白,方怡聽著他們數了一會兒,暗自思索,要不要把數學也提上學習日程。

  時間就這麼歡快而忙碌地流逝過去了,等到餃子餡兒全部包完,太陽已經偏西了,方怡本想留三妞兒吃了飯再回去,眼下是來不及了,當即給她的小竹籃裡裝了滿滿的一堆,快有一百來個了:「我也不留你在這兒吃飯了,這些你帶回去叔叔嬸兒他們嘗嘗,別說多了,這一百來個也就只夠你們嘗個鮮,你要不拿我們也不好意思再吃你家的豆腐了。」

  都說這話了,三妞兒也不好再推辭,她偷偷看了幾眼趙立夏的神色,見他沒有半點不滿,反而還想著再往籃子裡添幾個餃子,心下頓時覺得方怡跟趙立夏簡直是般配極了!笑瞇瞇地拎著一籃子的餃子回家了。

  送走三妞兒,方怡也開始煮餃子了,忙活了一天,大家早就餓了,再加上被餃子給饞的,只恨不得生的就咬一口,趙苗苗甚至連下午覺都沒去睡。

  鍋裡的水燒得沸騰了,一個個鼓著肚子的小胖墩被下進去,再用勺子拌一拌,蓋上鍋蓋讓它煮著,等到再次沸騰就往裡面倒一碗冷水繼續煮,等到了三回冷水之後,那些餃子就陸續都浮到了水面上,正想擁擠著想冒出頭,這就是熟了!

  到了這會兒,方怡才切實地體會到這個大廚房的好處來,不止做了兩個灶孔,還另外多加了一個專門用來放蒸籠的,這會兒可以三面同時開工,煮上兩大鍋,再蒸上一層,足夠大傢伙兒吃到下一輪了。

  方怡拿出六隻大海碗,往裡面放些鹽巴和蔥絲兒,心裡頭琢磨等下回去城裡,要記得買些調料回來,別的不說,這醬醋可不能少了。這兩大鍋的餃子,連湯帶水分到六隻海碗裡差不多剛好,剩下的則是給趙苗苗的,小傢伙還小,吃東西也慢,方怡不敢給她熱騰騰的湯水,怕燙著了。

  鍋裡還在繼續煮,大家已經在桌上吃得熱火朝天了,蒸出來的餃子其實沾點兒醋才好吃,不過眼下沒這個條件,大家也不挑剔,一口一個吃的可歡實了,剛開始的時候還總會燙著,等到涼了些就完全無顧慮了,方怡忍不住幾次地提醒大家吃慢點。

  「姐姐,這個真好吃!比昨兒那個還要好吃!」方辰趁著等下一鍋的功夫,努力地拍方怡的馬屁。

  趙立年也連連點頭:「方怡姐,這個餃子太好吃了!」

  趙苗苗剛咬下小碗裡最後那半個,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叫:「還要!」

  方怡心情大好:「以後咱們半個月就吃一回,好不好?」

  歡呼聲頓時快要掀翻了屋子。

  ……

  幾天時間眨眼而過,趙三牛的婚禮眼看就要到了,趙家二嬸兒又上了趟門,照例是為了要雞要兔子,方怡直接把院子大門給敞開了:「嬸兒,這雞和兔子真不是我不給,而是這家裡都只剩下兩隻了,這兔子還是跟白叔借的,等小兔子大點兒了就要還回去的。嬸兒,您是要當官太太的人了,忍心看著親侄子家連只下蛋的老母雞都沒有嗎?」

  最後,趙家二嬸兒當然是空著手回去的,只是這一回她隱約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可是哪兒不對勁兒呢?方怡一看到她老遠就笑了,甭提多親熱了,還邀請她進屋坐會兒,聽到她要抓雞和兔子也沒跳起來翻臉,反而還誇她是要當官太太的人了!這都沒不對啊!趙家二嬸兒琢磨了一會兒之後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沒有就沒有吧,反正她是要當官太太的人了,不能總盯著那幾隻畜生不放!

  等到五月初一的那天,趙立夏一大早就起來了,吃了方怡頭天晚上就準備好的麵餅和麵湯,然後帶著趙立秋過去老趙家幫忙去了。

  方怡在家裡慢吞吞地準備,瞅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讓趙立冬拎著那一籃子的白雞蛋,她自己也則拎了十個雞蛋,一起去了趟楊嬸兒家,跟著楊嬸兒一家去老趙家。

  趙家二嬸兒這回是真心的把自己當官太太了,她兒子娶親把整個村裡的人全打動了,這可比當年里正的兒子娶媳婦兒還要風光啊!這都是鄉里鄉親的,話都送到家門口了,能不去麼?於是,一些個不情不願的人家就拖了一家好幾口來吃酒席,至於禮,意思一下就行了!

  方怡他們一行去的時候,老趙家的外頭已經是裡三層外三層了,沒辦法,老趙家的房子小院子也不大,這幾乎全村兒的人都來了,別說坐了,就連站都站不下,就連酒席也基本上都在屋子外頭,華麗麗的一片空桌空凳子,偶爾就幾個調皮孩子在那兒鑽來鑽去的玩兒。

  一看這架勢,方怡就有點兒心疼來幫忙的趙立夏和趙立秋了,這麼多人,他們得累成什麼樣兒啊!她拍拍趙立冬的肩,衝裡面努努嘴:「先去把禮送了,記得機靈點兒,別給他們逮住幹活兒。」

  趙立冬點點頭,牽著方辰往人堆裡鑽,老遠就喊:「各位叔嬸兒,讓讓啊,麻煩讓讓,別把我這籃子雞蛋給撞碎了。」

  正伸長脖子往院子裡看熱鬧的人聽到聲音一扭頭,瞅見趙立冬手裡那一籃子雞蛋,紛紛嘖嘖嘴,這一籃子怕是得有好幾十個吧,這老趙家的這麼對他們,趙立夏還這麼實誠,真是個孝順的。比裡頭娶親的那個不知要強多少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18 AM

第四十章:這一家子

  屋裡頭趙家二嬸兒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本以為請了全村兒的人,鐵定會收到不少禮,卻沒想到大部分人家都只拿了一兩隻雞蛋過來,有的甚至就抓了幾把菜葉子,這也太小氣了!也不看看她家三牛是什麼人,那可是將來要當官老爺的!這一個個的居然就這麼厚著臉皮上門蹭吃蹭喝!卻忘了這些人都是她自己找上門來「蹭吃蹭喝」的。

  直到聽到趙立冬的聲音,趙家二嬸兒一眼望過去,瞅著他提得高高的那一籃子白雞蛋,頓時眼睛就亮了,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立冬啊,你怎麼現在才來?你大哥二哥在屋裡頭忙著呢,你要不要也進去瞧瞧?」

  趙立冬擺擺手:「還是不了,立年和苗苗還在外頭,我得去看著他們。」

  一聽趙立年和趙苗苗也跟來了,趙家二嬸兒的臉色頓時一變,另一邊方辰揚起小腦袋,把那一小籃子雞蛋舉起來:「嬸兒,這是我們家的禮。」

  趙家二嬸兒又笑開了,摸了摸方辰的腦袋:「哎喲,辰辰可真乖!你家姐姐呢?」

  方辰笑得甜甜的:「姐姐在外頭呢,人太多擠不進來,所以讓我跟著立冬哥來給你送禮。」

  趙家二嬸兒惦記著把這兩籃子雞蛋收起來,應了幾句就轉身進了廚房,趁著她轉身的功夫,趙立冬往堂屋那邊瞄了一眼,立刻牽著方辰溜走了,一出去就跟方怡嘀咕:「三牛哥的臉還真大,今天是他娶親的日子,一屋子人忙的要死,他在屋裡頭坐得穩噹噹的,真可憐我大哥二哥,估計得忙死!」

  方怡衝著趙立冬微微搖頭,示意他別多說,這種事沒法兒避免,堂弟結婚,做堂哥的當然要幫忙,幸虧時間也不長,累死就一天。

  瞅著酒席還沒開始,楊嬸兒把方怡拉到一邊,低聲問:「昨兒你們家包餃子,是你的主意還是立夏的主意?」

  方怡不解:「我提議的,立夏哥他也很贊同。嬸兒,怎麼了?」

  「你這孩子!」楊嬸兒有些無奈:「得虧遇到的是立夏,要換了別人,該怎麼得了!咱們窮人家的,也就過年才吃一頓餃子,平日裡誰會去包餃子?而且還放那麼多肉!那肉是你買的還是立夏買的?」

  方怡明白楊嬸兒的意思,想了想,這才道:「嬸兒,我也不瞞你,前些日子,趙伯伯的好友白叔來過一趟,帶了不少吃食過來,還給我們指了兩個賺錢的法子,就是去山裡摘蘑菇給他拿去賣,另外我幫他的朋友抄書,加起來也有一些進項了。這買肉是我跟立夏哥兩個人一起去的,白叔說,這錢可以慢慢賺,可身體得先顧著。所以我們才每個月買上兩回肉,孩子們先前都太苦了。」

  楊嬸兒聽了,這才把心按回了肚子裡,方怡嘴裡的那個白叔她是知道一些的,那可是個有能耐的人,在城裡還開了店舖的,有他照應著,這兩家子孩子也算是有個長輩可以依靠了。當即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叮囑道:「能有進項是好事,如今還不確定今年會咋樣,有錢了還是要攢起來才好,萬一以後有個什麼事兒,總不至於白白看著不是?你們都還小,嬸兒是過來人,聽嬸兒一句,若要補身子,每天蒸兩個雞蛋羹,往裡頭放幾滴豬油,再每人來幾塊肥點兒的肉片兒就成了,一斤肉省著點兒能吃上好些天,餃子什麼的還是少吃些,太浪費了。」

  方怡乖巧地點點頭:「我記著了,謝謝嬸兒。」至於聽沒聽進去,方怡表示,作為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女性,她真心不覺得拿出總收入的十分之一來改善伙食有什麼不對,要知道,她在現代那會兒,每個月的工資只有一半兒才是存起來的,那還是她省吃儉用的結果!比起現代那喝口水都要花錢的日子,眼下這種除了吃口飯就再也沒有別的開銷的生活實在是太省錢了!而且,對於一家子處於生長期的半大孩子們來說,多補充點兒營養那是必須的!

  楊嬸兒可不知道方怡的心思,她摸摸方怡的頭,暗自歎了口氣,這都是群好孩子啊,可惜老天爺不開眼,非得讓他們孤零零地在這世上,想了想,她又道:「從明兒起,你每天來我家一趟,我給你們留點兒豆漿。」

  豆漿倒是好東西啊!方怡卻知道楊嬸兒家磨出來的豆漿都是拿來做豆腐的,他們自個兒都喝得少,結果卻要留給他們,當即道:「不能白拿,該給多少錢,嬸兒你得收著,如今我們也是能賺錢的人了,不能再白吃白喝你們的。」

  楊嬸兒點了下她的腦袋:「賺了幾個小錢兒就在口袋蹦躂了是吧?不就幾口豆漿,要什麼錢?你這是寒蟬嬸兒呢?」

  方怡搖搖頭:「不是這麼說的,平日那些豆腐豆渣什麼的你給我們也就收了,可豆漿好東西,哪能這麼白給我們,白給的話,不但是我,立夏哥也不會要的。」

  楊嬸兒說不過她,只得道:「那也成,一個月給我個三五文錢就好。」

  一個月三五文?這跟白送有什麼區別?方怡嘟了嘟嘴:「嬸兒,你這是欺負我不懂行情呢!這回去城裡,我可是專門問過的,城裡頭一小碗兒的豆漿都要一文錢呢!」

  楊嬸兒從來沒賣過豆漿,還真不知道豆漿的價格,不過,一小碗就要一文錢,那也太貴了!到最後,兩人扯皮似的爭了半天,終於把價格定在了一個月十五文錢的位置,然後每天給方怡四大碗。

  說到底,其實還是方怡賺了,楊嬸兒的豆腐是出了名的好,磨出來的豆漿自然也是好的,半文錢買四大碗,怎麼都是賺翻了,她本有心多給點兒,無奈楊嬸兒死活不要。只不過在楊嬸兒眼裡,她家的黃豆是自家種的,又不用花錢,做豆腐前拿兩勺出來就是了,本是隨口一句話,結果還要收十幾文錢,這真是太大臉了!不行,回頭得跟趙立夏說說,這事兒不能這麼辦!

  到最後,楊嬸兒只道:「你這麼亂花錢,就不怕立夏不高興?」

  方怡笑了笑,還未徹底長開的眉宇間帶了些許說不出的得意:「他不會說我的,只要是為了孩子們好,他都不會說的。」

  楊嬸兒無奈地搖搖頭,那邊三妞兒等了半天,瞧見楊嬸兒似乎說完了,連忙過來找方怡說話:「明兒你有空沒?咱們去摘點兒艾草唄,再過兩天就是端午了。」

  這眨眼間就到端午了,這偏北方的地段兒,前些天才去了薄襖子,這會兒還穿著夾層衣服呢,還真沒意識到都快端午了。方怡點點頭,冷不丁想起在現代的時候每到端午前期,菜場超市就有不少賣艾草的,價格還不便宜,不知道這裡可不可行!農村艾草好找,可城裡頭總不好找吧?總要試試才知道。

  這一想,方怡有點兒坐不住了,扯了扯三妞兒的袖子,跟她咬耳朵:「要不,咱們現在就去唄,你看這回來吃酒的人這麼多,估計也沒啥子好吃的,咱們去多摘點兒艾草,我明兒帶到城裡去看能不能賣掉,回頭給你分錢。」

  三妞兒被最後那句話打動了,摘艾草去城裡賣,這個法子聽起來挺不錯啊!最近農忙過了,豆腐的需求量也不是很高,她還真覺得有點兒閒,當即就點頭:「好,我跟娘說一聲。」

  兩人跟楊嬸兒打了個招呼,又跟幾個小的說了一聲,囑咐他們跟好楊嬸兒,這才一溜煙跑了。三妞兒從小就是個坐不住的,哪裡有艾草她最熟悉不過了,當即回家背上大竹簍就拉著方怡直接朝著小溪邊兒走,艾草喜歡濕潤的壞境,一般在向陽而排水順暢的地方比較多,路邊雜草叢中也有不少,但是看著沒那麼討喜。

  方怡跟著三妞兒跑了好一段兒,突然聞到一股子淡淡的熟悉的氣味,那是艾草的香氣,不濃郁,卻很舒適的味道。

  ……

  里正大人心裡很是不滿,想他當了這麼多年里正,村裡頭哪回娶親不是請他在上座,結果這次沒有上座不說,旁邊還坐著那大大咧咧的趙三牛!這不是亂彈琴麼?誰家娶親的新郎跑到屋裡頭坐得跟個縣太爺似的?

  老秀才到底是趙三牛的師父,被請來當主婚人也是情有可原,縱然心裡頭十分的不甘願,也還是來了,可來了之後卻無比的後悔,當初到底是怎麼瞎了眼,居然收了這麼個徒弟?自家堂哥堂弟忙裡忙外,端茶倒水,他不幫忙不說,還一臉大爺的喝著堂哥遞給他的茶水,這真是胡鬧!連最起碼的長幼尊卑都不分,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

  這一家子的人也是些讓人無語的,有這麼幹的麼?請了一鄉之長的里正過來,結果讓人家坐在下頭,他們自己倒是佔了半邊主位!這還不說,那輩分最小的趙三牛居然還坐在里正身邊!看身邊兒趙老爺子那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老秀才只覺得額頭的青筋直冒,難怪這一大家子都是群糊塗的,原來就是上樑不正!

  讀聖賢書長大的老秀才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跟這麼一家人坐在這裡,簡直就是大不該!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覺得自己的名聲都快要被玷污了!結果就在老秀才開口要說走人的時候,那頭趙家二嬸兒喊了一句,開席了!

  得,這回走不了了!老秀才心下歎息,卻也只能無奈地被動的被請到桌上坐下,等到菜一上來,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這是什麼?開胃湯麼?一大盆子的湯水,完全感覺不到裡頭有東西的存在。

  趙立夏跟趙立秋忙前忙後地端菜,村裡頭差不多有一百來戶人家,老趙家的預計一家只來一個人,籠統給開了十一桌,結果這會兒完全不夠坐,大人小孩兒擠作一團,這菜偏生又都是湯水,端起來甭提又多辛苦了,每到一桌都能聽到有人嘟囔,他默默搖頭,只覺得自家二叔二嬸兒真是把老趙家的臉都丟光了。

  趙立夏跑了幾趟,等路過其中一桌的時候,冷不丁被趙立冬拉著衣袖,低聲說:「方怡姐先回去了,讓我跟你說,別在這邊吃飯,回頭家裡有好吃的。」聽到這話,趙立夏心裡一暖,覺得這大半天的勞累一點兒都不算什麼了,轉身碰到趙立秋的時候也跟他說了一聲,趙立秋咧嘴一笑,衝他眨眨眼,其中意味自是兄弟兩人才能懂的。

  忙前忙後折騰了快一個時辰,這最後一碗菜終於都上桌了,趙立夏只覺得一雙手都快要麻木了,他還是頭一回見著辦酒席的每一碗菜都是湯湯水水的,連青菜都不是用炒的,而是打的菜葉湯,滿滿一碗湯裡頭就飄著幾片零星的菜葉子,一眼就能瞧見碗底了。

  確認這是最後一碗菜了,喝了一肚子水的客人們也沒那麼好性子了,好脾氣的還進屋打個招呼,更多的甚至連招呼都沒打直接拖著嚷嚷著沒吃飽的孩子回家加餐去了。趙立夏聽著大傢伙兒嘟嘟囔囔的,說著那些不中聽的話,心裡頭沒有半點不悅,只想著大家早點兒都走了,他也好早點兒回家,忙了這麼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上,他可是真餓了。

  等人都走光了,趙家二嬸兒恨恨地往大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一群賤胚子,一個雞屁股一天恨不得摸三遍的老王八!還敢嫌棄酒水不好,也不看看都送的是些什麼東西過來,難不成還想老娘大魚大肉的伺候啊?」轉眼衝著廚房道,「人都走了,快,給主桌上好菜!」

  話音一落,就見趙家老三家的兒子趙大壯捧著一大碗油光水滑香噴噴的酸菜扣肉端上堂屋的那桌,上頭還坐著老秀才跟里正呢!這趙大壯先前一直被趙家三嬸兒留在廚房裡,是以那十一桌的飯菜全是趙立夏跟趙立年端的,這會兒給主桌上好菜了,就派他上去了。

  趙家二嬸兒一回頭,瞧見趙立夏和趙立秋在旁邊看著,當即指了指屋外的空桌子:「這天兒也不早了,嬸兒今兒忙,沒空招呼你們,你們把這些都收拾了就走吧。」

  這話說出來,主桌上有幾個人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了,一個是里正父子兩,一個是老秀才,只覺得這家子人真是愚昧自私到極點!人家兩個孩子忙裡忙外跑了一整天,這會兒連口飯都不給人家吃,連句謝謝都沒有,居然就趕人家走!

  趙立夏倒是不在意,只把打濕了的袖子捲起來,淡淡道:「二嬸兒,我娘從小就說,這收拾碗筷的事兒是女人幹的。沒什麼事兒,我跟立秋就先走了。」

  趙家二嬸兒臉一沉:「什麼是女人幹的?你們家裡頭現在有女人嗎?這事兒……」

  「誰說沒有?我娘每天都在呢?」趙立秋笑瞇瞇地打斷了趙家二嬸兒的話。

  趙家二嬸兒一哆嗦,想起那天的事,終於沒敢繼續說什麼,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快走吧走吧!」

  屋裡頭的老秀才再也忍不住,只覺得胃裡翻騰的慌,他放下筷子道:「老夫家裡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也不顧老趙家的眾人的挽留,態度堅決地要離去,趙老爺子衝趙大壯努了努嘴:「你替你哥把先生送回去。」

  趙家三嬸兒頓時不樂意了:「爹,這天都快黑了,大壯身子骨兒弱,這麼遠的你放心讓他一個人大晚上的走那麼遠嗎?」

  趙老爺子一想也是,目光一轉,看著已經走到門邊兒的趙立夏和趙立秋,立刻抬高了聲音:「立夏,你送先生回去。」

  里正嘴角一抽,再也忍不住要出聲,卻見老秀才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必了!老夫自己走!這兩個孩子一大早就來這裡幫忙,一整天都笑瞇瞇的,到頭來你們連口飯都不給他們吃,現在還讓他們大老遠的送老夫回家!」

  老趙家一家子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這老秀才怎麼就不高興了,好吃好喝地供了一天,還一大早把他接過來,這會兒還找人把他送回去,還有啥好說的啊?

  這會兒功夫,走到門口的趙立夏又折回來了,衝著老秀才彎腰行了一禮,笑道:「先生,我和二弟還不是很餓,您不嫌棄的話,就讓我們送您回去吧,回來有個伴兒也很快的。」

  面對趙立夏,老秀才的臉色頓時好了很多,面前的孩子雙眼如墨,目光清亮,模樣端正,即便受了不公正的對待也沒有絲毫怨憤之色,且言行舉止有禮有節,這樣的孩子才該是收來做徒弟的!

  老秀才正要開口應下,就聽里正道:「立夏立秋都忙了一天了,讓孩子們回去歇歇。先生如不嫌棄,就讓我兒子送先生回去吧,回頭套上牛車,也免得先生走的辛苦。」

  沉吟片刻,老秀才點頭應了。趙立夏拉著趙立秋跟老秀才和里正趙老爺子都告了個別,這才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雖然沒能跟老秀才套上近乎,不過也沒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兩人走到半路,路過楊嬸兒家的時候被守在門邊兒的楊嬸兒給攔住了,楊嬸兒把白天跟方怡的約定說了一遍,又道:「我當時也是糊塗了,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橫豎就是一瓢水的事兒,怎麼還能收你們的錢!你回去跟方怡說說,這豆漿啊,我少給點兒,這錢可不能要!」

  趙立夏不用想都知道方怡這豆漿是買來給誰喝的,當即道:「嬸兒,既然已經說定了,哪有隨便改的道理?更何況,如今豆子也不便宜,就是半文錢四大碗,我們也賺了很多呢。」

  趙立秋也在幫腔:「是啊,嬸兒,你要不肯收這錢,我哥和方怡姐肯定不會要,我可還想著喝嬸兒的豆漿呢!」

  楊嬸兒是個實誠人,做生意吵架什麼的或許不錯,但是對著這些個孩子她還真沒轍,說了半天都是白說了,還差點兒把那十五文錢往上漲幾個,嚇得她連忙住了嘴,得,回頭多給他們留點兒就是了。

  等回到家裡,推開院門,一股熟悉的艾草清香撲面而來,只見院子裡堆了不少艾草,方怡幾個正在整理,挑出一把把新鮮的艾草用長草捆一下,然後整齊地堆在一邊。看到他們兩回來,方怡放下東西起身就往廚房走:「我做了麵條,快來吃飯吧。」

  聞到食物的香氣兒,趙立夏和趙立秋立刻就亮了眼,這跑前跑後忙了大半天,哪能不餓啊,早就前胸貼後背了!端起碗就要加麵條,結果卻發現手抖得都要捏不住筷子了,最後沒辦法,也不夾了,直接就拿了一根往嘴裡撥。方怡看到了,心下一陣心疼,暗自慶幸為了照顧他們的胃,特意做了湯湯水水的麵條兒,不然只怕他們連口飯都吃不安生了。這老趙家的,真是好事沒有,壞事一堆!

  呼啦啦大半碗進了肚子,趙立秋這才有功夫說話,把今兒一天的事兒都跟倒豆子似的說了,說到老趙家的酒席都是一碗碗的清湯寡水,又說那新娘一點兒都不好看,最後還說了老秀才的事兒。

  方怡認真聽著,時不時地笑上幾聲,心下覺得,這老秀才倒是個不錯的人,並不是每個人在遇到不公平的事兒都會出頭說兩句的,更何況還是在這古代,沒瞧見連里正都沒開口麼?

  等說笑完了,趙立夏這才問:「你採這麼多艾草回來做什麼?」

  方怡道:「嗯,我在想,明兒咱們進程的時候帶點兒過去,看看有沒有人買,城裡頭的人應該沒地兒去摘這東西。」

  趙立夏點頭道:「有人買的,我前幾年跟我爹進城的時候瞧見過,咱們這樣新鮮水靈的應該能賣兩文錢。」

  聽趙立夏這麼說,方怡心下定了一半兒,覺得今天摘了這麼多一點兒都不虧,吃飽飯就回去繼續把艾草捆成一小束一小束的,挑的還都是新鮮的,老一點的不咋好看的另外包著。

  趙立夏和趙立秋手抖得厲害,想幫忙也幫不上,被方怡瞧見他們衣服上的水漬,被趕著去洗了個澡。倒是幾個小的,覺得自己終於有了大用場,一個個又挑又撿又是捆的,忙活得可起勁兒了,就連趙苗苗都拽著長長的草一個一個的遞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0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如此心思

  第二天一早,方怡正要去楊嬸兒家端豆漿呢,就見三妞兒拎著一隻小木桶站在門外:「哎,你起來了?我還當我來早了呢。喏,這是豆漿,我特意給你送來了。」

  方怡連忙接過小木桶,一拎之下發現沉得很,估摸著怕是裝了大半桶,她也沒多說什麼,轉身把三妞兒往屋裡帶,笑道:「你這是怕我偷偷去了城裡,把你忘了吧?」

  三妞兒笑瞇瞇的:「可不是,我昨兒一宿都沒睡著呢,我長這麼大,還從沒去過城裡呢!」

  方怡倒是不意外,她知道這些山裡人家對城市總有種莫名的敬畏,平日裡根本就不會想到要去城裡,哪怕是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請的赤腳醫生,所以當初趙立夏去城裡請大夫來給方怡看病才會被那麼多人說道,覺得他太敗家。

  想著要去城裡賣東西,方怡也沒磨蹭,麻利地做了一大鍋子的糊糊,想到下午不定什麼時候能回來,這糊糊做的就黏稠了些,另外還蒸了一籠窩窩頭。

  三妞兒在院子裡打量著方怡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艾草,突然覺得自己弄的那些真是太亂了,這才像是拿去賣錢的東西啊!她家那些簡直就是枯草堆!

  趙家三個大的都起床了,趙立冬照例去打太極拳,趙立夏吃了早飯,叮囑趙立秋在家裡帶著弟妹再去採點兒新鮮的艾草回來,路上注意安全。方怡把豆漿溫在鍋裡,讓他們渴了就喝,然後又包了幾個窩窩頭帶著路上吃。

  把艾草整理了一下,足足裝了兩大簍子還在上頭堆了老高,其他東西只能拎在手裡了,反正書本什麼的也不重,回頭路過三妞兒家的時候,三妞兒麻利地進屋背了一大簍子出來,上頭堆得老高,都用草繩捆好了。看著三妞兒手裡那一大把長草,方怡失笑,知道這小姑娘是嫌棄她自己的捆得不好看,準備回頭重新再捆呢。

  為了避免給人瞧出來,三人出村的時候繞了一腳,一路上只碰到了兩三個人,看到他們這架勢忍不住就問了,統統被趙立夏應付過去了,說是給城裡的白叔送去的,至於做什麼,他們也不知道。

  走了沒多久,方怡就有些吃不消了,背上的艾草重量可不輕,還走那麼快,這三妞兒,瞧著就是個健康寶寶,走起路來腳生風,哪裡是方怡這種弱雞身體能比得了的。三妞兒也察覺到方怡吃不消,嘿嘿笑了兩聲,再邁步時就慢了一些,可走了沒多久又一個人跑前面兒去了,這走慣了快路的人,要讓她小碎步小碎步的邁著,還真是太難為人了。

  不過三妞兒有的是打發的法子,她把長草往方怡手裡一塞,在路邊扯了把方怡認不出的籐條兒似的東西,邊走就邊編起東西來,方怡來了興致,也湊到她跟前去看,只見她手指靈活的翻轉,那籐條兒在她手裡頭彷彿有了生命一般,上下翻飛,這一邊隨手扯一邊編,不大一會兒功夫就編出了一個小籃子,方怡嘖嘖稱奇,放在手裡來回的看,這可真是個好手藝。

  趙立夏默默的跟在她們身旁,直到方怡興致勃勃地看著那小籃子,他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喜歡這東西?我也會編。」

  方怡傻眼了,這玩意兒趙立夏也會編?

  彷彿從方怡眼裡看出了類似懷疑的神情,趙立夏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把手裡拎著的東西遞給方怡,也去扯了把籐條兒,有模有樣地編起來。

  三妞兒正忙著手裡頭的活兒,沒看到方怡和趙立夏的神色,聽到他們說話,隨口道:「這小玩意兒村裡頭幾乎人人都會編的,可簡單了,你要學,回頭我教你啊。」

  方怡默默扭頭,心裡頭愈發的覺得古人在動手能力方面能甩現代人一條銀河那麼遠。

  這頭,三妞兒是為了打發時間編著玩兒,趙立夏卻只當方怡喜歡,也悶頭編個不停,結果等三人走到城裡的時候,方怡的手裡已經抱了疊起來好高一堆的小竹籃。

  三人對城裡都不是很熟,也不知道去哪裡賣這些東西比較好,所以決定還是先去白城山那兒問問,結果白城山聽了之後,直接往他家店舖門邊兒一指:「這個麼,就在這裡賣就好了,我去給你堆個攤子。」

  趙立夏連忙放下東西去幫忙,白城山瞧見他一個人跟進來了,笑瞇瞇地問:「這法子是誰想出來的?我都沒想到。」

  「嗯,是方怡,她問我能不能賣錢,我前兩年來城裡的時候看到有人賣過,所以我們就來了。」

  白城山點點頭:「不錯,雖然是些小錢兒,但也能給家裡補貼一些了,年輕人嘛,多操勞操勞應該的。」

  趙立夏笑著稱是,跟在白城山身後,看他跟夥計抬了塊板子,連忙跟著搬了兩條長凳子,在門口一架上,可不就有模有樣了起來。

  方怡手腳麻利地把捆好了的艾草拿出來,新鮮的好看的放了一邊,另一邊放著有些老的粗的,那些編好的籃子放在中間隔開。三妞兒嫌棄自己的艾草綁的不好看,非要先賣方怡的,等她重新綁好了再說,方怡只得由得她去。

  白城山看著幾個人忙活,最後才問:「你們打算怎麼賣?」

  趙立夏頓時有些猶豫,方怡看了眼趙立夏,又看了眼白城山,這才道:「白叔,我想這邊的賣二文錢一把,那邊的三文錢兩把。」

  白城山摸摸下巴,從屋裡頭端了盆子水來,往那艾草上彈了彈,道:「這嫩的四文一把,那邊的二文一把,這籃子三文一個。」

  趙立夏微微一愣:「這有些貴了吧,賣不掉咋辦?」

  白城山哈哈一笑,湊到他們身邊兒低聲道:「來這條街的都是口袋裡有點兒閒錢的,也不在乎這一文兩文的,你賣太便宜了,他們反倒會覺得東西不夠好。這籃子雖然在你們村裡是平常物,但這邊卻是要花錢買的,眼下端午送節,拿這小籃子裝幾個粽子送人,豈不比拎在手裡用油紙包了要好看得多?」

  方怡一聽,頓時就明白了,這白城山不愧是當商人的!很多人確實是這樣,總覺得便宜無好貨,好貨不便宜,其實有些東西,就算是頂好的也貴不到哪裡去,畢竟本身就不是什麼高檔東西不是?不過方怡可不會跟錢過不去,當即笑瞇瞇地應了。三妞兒自從進了城就很少說話了,一步一步緊緊地跟在方怡的身側,像是一不小心就會丟了似的,方怡能理解她這心情,這會兒看到她瞪圓了眼,一副吃驚的模樣,想問又不敢問,心下不由覺得好笑。

  白城山安置好他們,轉頭回店裡忙活去了,他的店舖也才剛開門呢。這條街算是比較繁華的「商業街」,來這裡逛的人一般也沒那麼早,方怡看著冷冷清清的街道,衝兩人道:「我先去一趟繡品鋪子,一會兒就回來。」

  趙立夏倒是沒意見,三妞兒有些膽怯,不過在看到趙立夏也留下之後就沒吭聲了,繼續悶頭整理她的那些艾草。

  方怡從包裡拿出那一疊繡樣,又抓了一把青艾,這才往繡品鋪子去了,剛一進門就被掌櫃的瞧見了,立刻招手讓她去裡頭,方怡笑瞇瞇地走過去,路過賣繡樣的那一片兒的時候掃了一眼,嗯,還是之前的那些,說明她上回送來的都賣掉了,不錯!

  還不等掌櫃的開口,方怡先是遞上了手裡的青艾,看得掌櫃的更加心喜,只覺得這小丫頭真是個懂事的!當下也不急著問繡樣的事了:「這青艾瞧著可真不錯,怕是剛摘下來的吧?這回好些天沒瞧見你來了,可是家裡頭有事?」

  方怡道:「是今兒早上的時候摘的,很新鮮的。托掌櫃的福,最近家裡都還好呢,所以我多畫了幾張,掌櫃的您看看。」

  這話可讓掌櫃的笑的更開心了,自從上回方怡送來的繡樣擺上去之後,沒兩天兒功夫就賣光了,比起那些老樣式,方怡送來的那些瞅著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可就是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可愛,繡出來的東西也透著那麼一股子靈氣兒,他也曾想過讓人臨摹,結果怎麼都達不到那種效果。

  方怡倒是不知道這些,不過若是知道了也只會一笑而過,這簡筆畫可是個大學問,看著簡簡單單的筆畫,要想畫出那股子靈動可愛的勁兒可不容易,更何況古人用慣了毛筆,又沒怎麼見過簡筆畫兒,哪裡那麼容易學的來?

  這回方怡除了花鳥魚蟲,又多畫了一些q版的小人兒,依舊是些筆畫簡單的,不過看在掌櫃的眼裡,卻是從未見過的繡樣。看了掌櫃的的神情,方怡抿唇一笑,覺得不用她多說什麼,掌櫃的應該就會給她加錢了。她就是要通過這種循序漸進的方式,牢牢地把握住這條生財之道,要知道不論古今,女人的錢都是最好賺的!胭脂香粉她弄不來,幾個繡樣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果然,最後那些q版的小人兒以四文錢一張敲定,而之前的那些則是漲到了二文半,最後算賬的時候更是又多給了六文給方怡湊了個一百文的整數。方怡覺得,能在這條「商業街」立足的店舖,果然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不過能一下子就遇到這些,也要多虧了白城山,對於這個白叔,方怡是打心眼裡感激的,以後若有機會,她定要好生的回報。

  等方怡回到白城山店舖的時候,老遠就瞧見三妞兒一臉激動的模樣,就連趙立夏的臉上也帶著笑意。這模樣瞧著,怕是小店開張了吧,等走過去一問,果然是賣了東西,還一下子賣了不少,一個竹籃兩把新嫩的青艾,一下子就有十一文進賬了,趙立夏還給人打了個折扣,只收了十文,結果旁邊一人瞧見,也跟著買了一樣的,也要給打折扣。

  也難怪三妞兒會激動成這樣,以往她跟楊嬸兒出去賣豆腐,雖然賣的也不慢,但那都是辛苦錢,哪裡像這回,只不過是採了些草走了些路,再順手編了幾個籃子,結果居然就能賣上錢,還能賣上這麼多!果然城裡頭都是有錢人吶!

  方怡聽著三妞兒小聲地讚歎,微微笑著,沒有跟她解釋之所以能賣這麼多完全就是托了白城山的福,這要換了菜市場那樣的地方,二文一把估計都會有人還價!

  等到日頭升天,這條街上的人才漸漸的多了起來,方怡讓趙立夏進去給白叔幫忙打打下手,她跟三妞兒兩個一邊賣青艾一邊整理三妞兒的那些,生意也漸漸好了起來,沒多久就覺得懷裡沉甸甸的,中途方怡進了趟店,把身上的銅錢都放到趙立夏那兒,讓他先串起來。白城山在一邊瞧著,等方怡又出去了才問道:「你們掙的錢都是怎麼分的?」

  對著白城山,趙立夏倒也沒隱瞞:「沒分,都是放在一起用的。方怡是跟我訂了親的,以後辰辰我也會養著,沒必要分。」

  白城山摸摸下巴,又問:「這是你的主意,還是方怡的?」

  趙立夏道:「是我們一起商量的,方怡說,眼下先把日子過好了再說,別的不急。」

  聽了這話,白城山不由點頭,方怡這丫頭倒是個明理的,腦子機靈還肯幹活兒,是個當得起家的,他們這一家子的孩子,能有個這樣的長嫂,倒是不錯。

  趙立夏想起另一回事,小聲道:「白叔,上回我來的時候,聽小二哥說,你去給左穆大名士踐行了。」

  白城山心頭一動,不動聲色道:「嗯,是有這回事,不過這會兒已經離開了,怎麼?」

  趙立夏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那他還會回來麼?」

  「他那樣身份的人,雖然雖看著平易近人,其實卻很難結交,要對上他的胃口才行。」

  趙立夏道:「我也曾聽方叔提過,左穆大名士的性子很隨意,若有人想要上門請教,他大都不會拒絕,就算本人沒空,也會讓學生接待,而且,如果遇到合眼緣的,不論出身如何他都會收為徒弟。我,我就是想,將來有沒有機會讓辰辰和立年也是去試試。」

  白城山沒想到趙立夏居然會想那麼遠,更沒想到他的心思居然會那麼大,居然想要讓趙立年和方辰去求左穆為師。不過,就衝他能說得出口,而且並不是漫天海口,這份膽量這份魄力,他喜歡!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當年趙立夏的父親就是個有遠見的人,只可惜命不夠好,而且愚忠,白白困在那村裡一生,沒想到他的兒子倒是個不錯的!也不枉費他費心幫他們一回。

  趙家幾個小子和方辰都是白城山見過的,心性那是沒的說,有這樣的兄長看著,將來也必不會差了去,至於學識,畢竟還小,所學有限,暫時還瞧不出什麼。再來,他不是讀書人,也看不出什麼來,得找個機會讓對面書店那小子瞧瞧。

  心裡想了一圈兒,白城山這才開口道:「也並無不可,這左名士是個孝子,每年都要回來祭祖,想要求見也並不太難,到時候我也可以幫忙周旋一二。不過,這事兒急不來,至少要等你們孝期過了再說,而且,立年和辰辰還小,就憑他們會背幾句三字經,是決計入不了左名士的眼的。」

  聽到這話,趙立夏鬆了口氣,連聲道:「這我知道,我也沒想現在就去,我只是問問,心裡也好有個估量,若是有希望那就先不急著送他們去拜別的先生了。」

  白城山一挑眉:「這事兒是你的主意還是方怡的?」

  趙立夏搖搖頭:「是我自個兒琢磨的,沒跟人提過,叔,你也被跟人說。」

  「你這小子,還當叔跟你似的?」白城山敲了敲桌子:「這樣吧,今晚你把我的馬車駕回去,明兒把大家都帶過來,我請你們吃一頓,另外我再找人幫忙瞅瞅立年和辰辰咋樣,然後再做打算。」

  趙立夏站起身,衝著白城山磕了一個頭:「白叔大恩,必當永記於心!」

  白城山認真地受了這一拜,這一刻,他突然有點想看看,趙家的這些個孩子將來到底會有怎樣的出息,在他的幫助下,他們又能走到哪一步。左穆大名士啊,若是立年和辰辰真的能得了他的眼緣,那前途真真是無可限量啊。

  這頭,方怡也在納悶,怎麼平日裡早早就開了門的書店,今兒靜悄悄的呢?難道關門了?應該不會吧!那書生氣的掌櫃的看著很貴氣啊,不像是會破產的人啊!更何況,書店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倒閉吧?

  三妞兒很糾結,她覺得自個兒剛剛在路上的時候怎麼就沒多編幾個籃子呢?才小半天兒的功夫就賣光了,真是肉疼!有種眼睜睜看著成堆的銅板飛走掉的感覺。

  這裡的青艾果然賣的很快,而且大多數人都是買的青嫩的一邊,而相對老一些的則乏人問津,果然就如白城山所言,這條街的買家們都是只選貴的!其實,若是煮雞蛋的話,用相對老一點的艾草煮還要香一些,這青嫩的則是用來做艾糍還差不多,想到艾糍,方怡琢磨著得去買點兒糯米粉回去,嗯,糯米也要買一些,粽子也是必不可少的,怎麼說也是過節,當然要弄點兒好吃的了。

  想到這兒,方怡忍不住跟三妞兒說起吃的來,各種口味的粽子,還有艾糍。結果三妞兒卻一臉茫然地問:「艾糍是什麼?吃的嗎?」

  方怡一愣:「就是用這艾草的嫩葉子做的糍粑,圓圓的,跟包子大小,是鸀色的,裡面有甜餡兒,你沒吃過嗎?」

  三妞兒搖搖頭:「艾草還能做糍粑?沒聽說過。」

  哎?難道那是南方的食物?

  跟著趙立夏出來的白城山接過話頭:「你說的那個我倒是嘗過,味道還不錯,可惜不知道怎麼做,只聽人說是用艾草的嫩葉子做的。這邊倒是沒人做過,南邊兒才有。」

  果然如此,方怡心下一動,抬頭問道:「白叔,你說我若是做這個來賣,會有人買麼?」

  白城山哈哈一笑,覺得方怡越來越對他胃口了:「做起來麻不麻煩?」

  方怡搖頭:「不麻煩,就是這東西得吃熱的才好,要擱在蒸籠裡頭賣才行。」

  白城山道:「這個好說,我這後院兒平日裡都是小二賬房住著,有現成的東西。」

  方怡笑瞇瞇道:「那成,我明兒就開始做這個賣。」

  白城山笑道:「這想到就做的性子,倒是跟我有幾分相似。明兒我讓你嬸兒也過來給你打下手!這艾糍算我一份兒,需要啥材料我來出,掙的錢咱們對半分。」

  方怡眨了眨眼,模樣有些俏皮:「白叔,這我可賺大發了,這艾糍可是用糯米粉和艾草嫩葉做的,餡兒還要紅豆或是花生白糖等甜食呢,這些都不便宜吧?」

  「喲,這還替我著想呢!放心做吧,白叔我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三妞兒眨巴著眼,有些難以置信,就這麼會兒功夫,方怡又找到了個賺錢的法子?不過也要多虧白叔,這白叔可真是大好人!

  趙立夏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心裡卻在琢磨今晚回去多編幾個籃子,那畫兒也要再好好學學。照這樣下去,他可真要被方怡包養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2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1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萬事俱備

  方怡提筆寫下了各種需要的東西和食材,心裡又琢磨了半天,最後才開口問一旁的白城山:「白叔,這艾糍是要走高端路線,還是走平民路線呢?」

  白城山饒有興致地問:「何謂高端路線?何謂平民路線?」

  方怡道:「這高端路線,就是咱們用料都選上好的,這樣可提升口感,然後再在外型上花些心思,弄好看一點,那價格自然就貴一些。至於平民路線,就是選用中等用料,份量上也有所降低,價格便宜些,平常人家也都能買些來吃的。」

  白城山哈哈大笑,道:「你若是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那自然是走這高端路線的好。須知物以稀為貴,這稀物若還是樣漂亮又好吃的東西,還用愁沒人來買麼?」

  這白城山果然是個有商業頭腦的!方怡笑瞇瞇地點點頭,這才把手裡的紙遞給白城山:「明兒我先做一些給白叔嘗嘗,你若是覺得味道還不錯,咱們就走高端路線,若是味道適中,咱們就隨便做些賣賣好了。」

  「如此甚好!」

  看到方怡雀躍離去的背影,白城山摸摸下巴,心裡頭對方怡是愈發的滿意起來,這小丫頭還真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

  大半天兒的功夫,三人帶來的新嫩的艾草就已經賣得差不多的,倒是那些老一些的基本沒怎麼賣掉,方怡看了一會兒,扭頭又回屋找白城山去了:「白叔,我覺得既然已經打算賣艾糍了,不如再用那艾草煮點兒雞蛋賣?」

  白城山哈哈大笑,只覺得這小丫頭真是順和他的心意:「嗯,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只是這雞蛋可要你們去村裡收才好,另外還可以再煮些茶葉蛋。」

  方怡點頭道:「村裡大多數人家都存了些雞蛋的,只是我不知道這雞蛋的價格是多少。」

  白城山道:「你一文錢一個收來,回頭賣三文錢兩個,這價格應該算是公道。」

  這一說好,白城山就打發他們先回去了,省的回頭天黑,很多事情不好做。看著趙立夏從白城山手裡接過馬車,方怡和三妞兒都瞪圓了眼,他還會架馬車?

  趙立夏抿了抿唇角:「以前就學過,應該還算穩當。」

  白城山聽到這話,笑著拍了趙立夏一下:「這小子,什麼叫還算穩當,他十歲的時候就跟我學過駕馬車了,當時還趁著我在屋裡跟他爹吃酒,偷偷地駕了出去,回來還挨了好一頓打。」

  這陳年舊事被提出來,趙立夏不由有些羞赧,臉上又泛起了淺淺的紅暈。方怡看的稀奇,想不到這陽光小少年居然還有這麼調皮的時候?

  三人告別了白叔,駕著馬車出了城,三妞兒在車裡東摸摸西摸摸,嘴裡嘖嘖稱讚:「我還是第一回坐這馬車呢!」

  方怡笑道:「以後機會多著呢,明兒不就又要再坐一回了?」

  三妞兒扭頭看向方怡,眼睛亮晶晶的:「明兒你還帶我來?」

  「當然,那艾糍我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白叔說讓嬸兒來幫忙,可我哪好意思使喚她啊,當然是要找你才穩當嘛!」

  三妞兒一聽,翹了翹下巴:「那可不是,要說到幹活兒啊,我可絕對是個好幫手!我娘都誇過我好多回了。」

  方怡被她這模樣給逗樂了:「那是,所以明兒你還得跟我來,若是這艾糍賣得好啊,你得天天兒地跟我來。」

  「那敢情好,我可以天天進城了,最近家裡頭也沒啥事兒。」

  方怡看著三妞兒單純的模樣,心裡很是歡喜,這姑娘是真心的把她當朋友看的,百分百的信任,只想幫忙,這樣的朋友讓人怎麼不感動?今兒一整天,三妞兒提都沒提過錢的事兒,之前趙立夏說要對半分,她也連連擺手不肯要,只說是跟來漲漲見識的。不過方怡和趙立夏肯定不會這麼算了,只打算回頭直接跟楊嬸兒他們說。

  馬車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趙立夏轉身道:「要不要去扯些籐草來,橫豎是無事,多編幾個籃子也好。」

  三妞兒一拍手:「哎呀,我咋滴把這事兒給忘了呢!剛剛明明記得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風風火火地跳下馬車扯籐草去了,方怡頗為無語。

  馬車跑起路來還是很快的,短短功夫就回到了村裡,這回趙立夏沒避著村裡人,直接從村口那條大路上駛了進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各個兒都一臉驚訝的看著馬車上的趙立夏。

  趙立夏頗有風範地衝他們笑了笑,稍稍放慢了速度往家裡趕,路過楊嬸兒家門口的時候停下了馬車,三妞兒跳下馬車,還不忘抓一把籐條兒:「晚上我在屋裡再編點兒。」

  方怡和趙立夏都下了馬車,跟著三妞兒一起進屋,楊嬸兒和她家漢子都在屋裡忙活著,看到他們來立刻招呼起來。兩人也沒繞圈子,趙立夏直接把今兒做買賣的事兒說了一遍,最後拿出一半兒的數量遞過去。

  楊嬸兒兩口子被這一大串子錢給嚇了一跳:「就幾把艾草幾個籃子就賣了這麼多?」這少說也有一兩百文吧,這還只是一半兒的錢!城裡人果然有錢啊!

  方怡笑道:「其實是因為有白叔的店舖在那兒,很多都是他的熟客,再加上那一片兒比較熱鬧,人多所以就賣上了好價錢,這艾草是三妞兒帶著我去摘得,籃子也是她編的多,這對半兒分,說起來還是我們佔了便宜。」

  楊嬸兒兩口子雖然還糊塗著呢,但一聽到錢就立刻搖起頭來:「你們肯帶三妞兒去城里長長見識已經很不錯了,哪兒還能要這錢,我家閨女我還能不知道啊?在家裡橫的很,出了門就跟那兔子似的,哪裡做的了生意?還不都是你們賣出去的!」

  這番話完全就在方怡的預料之中,當即律師氣場全開,那巧如舌簧的口才哪裡是這老實村民能應付得了的,到最後,楊嬸兒一咬牙:「要我們收錢也成,不過不能拿一半兒,你們兩個人加三妞兒一起是三個,得分三份,你們仨一人一份!」

  方怡看了眼趙立夏,隨即笑瞇瞇地應了,把賺來的錢都拿出來,平均分了三份,多出來的兩文歸方怡,然後一人拿一份。

  這事兒算是過了,方怡又說起要做賣艾糍的事兒來,想讓三妞兒繼續跟著去幫忙,楊嬸兒兩口子自然是滿口應下了。到最後,方怡才又說了雞蛋的事兒:「嬸兒,你別太聲張,找些平日裡相熟的人家兒,偷偷幫我們買一些,至於價格,你掂量著辦,不要超過一文就成。」

  楊嬸兒自是一口應下:「就一個雞蛋哪裡要的了一文!這事兒包在嬸兒身上!保管給你們弄得妥妥的。」

  一直沒出聲的趙立夏這會兒開口道:「嬸兒,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是白叔托我們買的,具體做啥我們也不知道。」

  「這事兒嬸兒省得,你們的嘴也都放嚴實點兒,這賺錢的買賣,眼紅的人多著呢!你們還都是群孩子,可不能讓人知道你們有錢了,知道嗎?」楊嬸兒忍不住地叮囑,心想若是老趙家的那群人知道了,還不得把這群孩子的皮都給刮了去!

  方怡認真地應了,心裡只覺得暖暖的,能遇到這樣一家子真心相待的人,真是幸事。

  等到趙立夏和方怡駕著馬車走遠,楊嬸兒回過頭一臉嚴肅地叮囑三妞兒:「你明兒跟著方怡去做艾糍,記得機靈點兒,別總瞅著她看,不該問的不要問,也不要跟人提,這艾糍既然是南邊兒才有的東西,那這邊兒會做的人估計是沒有的。這種獨門的手藝,方怡既然沒有防著咱們,咱們也不能做那對不起人的事兒,你把嘴給我閉緊了!」

  三妞兒認真道:「娘,我省得!我誰都不會說的!」

  ……

  從楊嬸兒家出來,趙立夏和方怡的心情都輕鬆了不少,立刻就往家裡趕,這才剛敲開門兒呢,就被堆得滿滿噹噹的院子給嚇了一跳:「喲,你們這是做什麼呢!把山都給搬回來了?」

  趙立秋抬起腦袋,臉上全是細密的汗水,他指指院子裡的東西,笑道:「方怡姐,我琢磨著,這青艾若是能賣錢,那粽葉不也能賣錢麼?所以我就每樣多摘了些回來。」

  方怡嘖嘖稱歎,她居然都沒想到呢!看來這趙立秋也是個有經濟頭腦的,她笑著湊過去:「不錯!做得好,知道咱們今兒的青艾賣了多少銀子嗎?足足有三百多文錢呢!」

  院子裡幾個小傢伙們先是瞪圓了眼,隨即高興地歡呼起來,三百多文是多少,他們還沒有具體的概念,不過聽起來感覺都很多的樣子!方怡姐應該又會弄些好吃的了吧?

  方怡瞅著這一個個彷彿從泥巴堆裡滾出來的小傢伙們,難得地沒有立馬趕他們去洗澡,而是笑瞇瞇地一人摸了一腦袋:「白叔讓你們立夏哥把馬車駕回來了,明兒咱們一起去城裡。」

  這話一出,院子裡頓時鬧翻了天,正在後院兒把馬車和馬兒都安排妥當的趙立夏聽著那一陣陣的歡呼聲,也不禁翹著嘴角。

  方怡教著兩個大點兒的把艾草最嫩的部分給留到一邊兒,其他的再跟昨兒一樣小把的捆起來,至於那粽葉,暫時先不動,方怡怕割著小傢伙們的手,還是等吃了飯她自己來吧。

  晚飯方怡弄得比較簡單,就是疙瘩湯,不過肉片兒和油稍稍放的多了一些,吃得孩子們嗷嗷叫喚。等吃過飯,方怡收拾好廚房,架起大鍋就燒起熱水來。

  這北方的粽葉和南方的粽葉並不相同,南方的粽葉是長在水邊的,是蘆葦葉,而北方的粽葉則是從山上摘下來的,是箬葉。這也是為什麼方怡一早沒想到可以賣粽葉,因為這趙家村兒附近只有溪水,那是長不出粽葉的!

  這古代沒有空氣污染,新採回來的葉子翠鸀翠鸀的,幾乎沒多少灰塵,看著就很討喜,方怡跟趙立夏兩人把那些粽葉都疊整齊了,再拿草繩鬆鬆的綁著,反正有馬車,也不必綁得太緊傷了葉子。

  那邊兒趙立秋挑著最嫩的葉兒往邊上放,趙立年和方辰則跟在他邊上撿著剩下的也比較新嫩的部分,等攢了一把之後就遞給旁邊兒的趙立冬給綁起來,趙苗苗就在邊上負責提供長草,有時候看到趙立冬放歪了青艾她還能伸手挪一挪,甭提多懂事兒了!

  等到楊嬸兒帶著三妞兒上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屋子的半大孩子們忙的熱火朝天的景象,她的鼻子莫名的有些泛酸,並不是替這些孩子難過,而是覺得感動和欣慰。人窮不要緊,但要不怕窮,踏實肯幹才是。這屋裡的幾個孩子,再苦再難都沒見他們吭過聲兒,如今竟然也能掙錢了,還是不少錢!雖說是搭了那白叔的福,可若不是他們本身就是群爭氣的,那白叔哪裡會這麼的幫襯著?換了老趙家的那幾個來試試!

  大傢伙兒都在忙著,還真沒人發現門口的楊嬸兒和三妞兒,最後還是趙苗苗瞧見了,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嬸兒,三兒姐姐。」這小丫頭說話還不是太利索,三妞兒幾個字總說不清白,最後就自己精簡成三兒了,對此,三妞兒倒是覺得沒什麼,方怡第一回聽的時候,差點兒沒噴出來,幸虧喊的不是小三兒姐姐!

  楊嬸兒走進屋,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竹簍放下來,裡面堆了不少枯草,白嫩嫩的雞蛋就放在這些枯草中,別提多可愛了。

  方怡暗自佩服楊嬸兒的行動力,問道:「嬸兒,這些是多少個?」

  「我只走了四家兒,加上我自家的,有兩百多個了,我想著你們明兒還要大老遠帶去城裡,所以給你們多墊了些草,省得撞破了。也不知道你總共要多少,所以就先送來了,要不夠我再去別家兒。」

  這一問倒是把方怡給問住了,她也估不準兒一天能賣多少,按照今兒賣青艾的架勢來看,應該能賣上一兩百個,大不了先少煮一點,生意不好就直接賣生雞蛋。於是正要開口,卻聽趙立夏道:「嬸兒,要是還有平日走得近的人家那就再收點兒,不賣熟的賣生的也是能賺些錢的。」

  一聽到能賺錢,楊嬸兒立刻道:「能賺錢當然要再收些!把你們家的竹簍再給我兩個。」

  這說話的功夫,趙立秋已經跑去後院兒拿了兩個竹簍來,楊嬸兒背起竹簍,又看了眼還亂著的院子,帶著三妞兒離開了。過了一會兒,院門被敲了兩下,一個跟趙立秋差不多大的孩子探進頭來:「立夏哥,我娘讓我過來幫忙。」來的正是楊嬸兒的兒子小虎,趙立夏一面感慨楊嬸兒的細心,一面招手讓小虎進來。

  這一忙就直忙到天黑,楊嬸兒總共收了七百六十五個雞蛋,才花了五百八十文錢,這一下子就節約了一百八十五文錢,能買快十來斤肉呢!方怡數了六百文錢給楊嬸兒,結果立刻就被退了二十文錢回來,還連帶一頓數落,方怡一臉知錯的神情老老實實收回了那二十文錢。

  說起來這數量真有點兒超乎方怡的預算,問了楊嬸兒才知道原來是大傢伙兒都攢著準備這兩天去換些過節的東西。這附近的村子時常會有一些集會,大家缺些什麼都能在集會裡換到或是買到,這集會是輪流在幾個大點兒的村裡舉行,今年輪到隔壁的楊家村兒了,所以方怡一直沒聽說。

  等到院子裡都收拾妥當了,楊嬸兒這才帶著兩個孩子離開,等他們走遠了,趙立冬瞅著屋裡一筐筐的雞蛋,頓時有點兒發愁:「這麼多的雞蛋要是賣不完怎麼辦?」

  趙立秋一本正經地逗他:「賣不完咱們分了吃。」

  沒成想居然還真唬住了幾個小的,連方辰都忍不住皺起眉毛,一臉糾結:「那不是會撐壞肚子?」

  趙立夏笑著捏了捏方辰鼓起來的臉頰:「不會的,這些全部都能賣掉。」

  這下子,趙立年又陷入了另一種糾結:「全賣掉嗎?那我們不是沒的吃了?」

  趙苗苗也摟著方怡的脖子撒嬌:「姐姐,雞蛋好吃。」

  方怡被這一屋子可愛的小正太給逗樂了:「不會都賣掉的!咱們只帶七百五十個去,留十五個咱們自己吃。」

  「哦哦哦!」

  最後,眾人被方怡趕去洗了個澡,懷著對明天美好的期盼睡覺去了。

  ……

  第二天天還沒亮方怡就醒了,她昨晚基本上沒怎麼睡好,一直在琢磨著該怎麼把這艾糍做出特色來,口味方面是沒什麼大的改進了,畢竟她的製作方式是從現代學來的,那可是經歷了好多年的優勝劣汰,既然這麼多年還是那個口味,那就說明這艾糍還這就只能是那個味兒了。

  不過,現代的那些高端食品從來都不僅僅是由口感決定價格的,同時還取決於包裝!同樣的食品,你用街邊賣包子的方式和用賣進口巧克力的方式來處理,那價格可不是一兩倍那麼簡單,就是一二十倍都不是神話。只不過,這古代能包裝的法子還真不多!現代的那些完全用不上啊!

  不過這些念頭在方怡起床之後就都按捺下去了,還是先做好艾糍看能不能走高端路線再說吧。

  照例是幾個大的醒得早,不聲不響地把雞蛋先搬到馬車裡,然後再在上面堆一些艾草,剩下的都給綁到馬車後面,至於那一大堆的粽葉就全部固定在了馬車頂上,遠遠看去,這車子一片鸀瑩瑩的。等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了馬車,方怡暗自驚歎,這看著不太大的車子還真能裝啊!

  幾個小的昨晚太興奮,這會兒還迷迷糊糊的,方怡也沒叫醒他們,直接烙了幾張餅子準備回頭路上餓了再吃,反正等會兒她還要做艾糍,正好讓他們嘗嘗鮮。

  整理好之後再去楊嬸兒家接三妞兒,沒成想他們家居然也有不少東西,原來三妞兒昨兒去城裡之前也叮囑了她弟弟沒事兒再摘些艾草,再加上昨晚現編出來的那一大堆的小籃子,方怡有點兒發愁了。

  然而,事實證明,不僅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車子的裝載力也是無限的!趙立秋和趙立冬都到外頭去跟趙立夏擠著去了,趙立年和方辰一左一右靠在方怡身上繼續打盹兒,方怡抱著趙苗苗坐在車裡,看著這被塞得滿滿噹噹的小空間,心裡頭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了。若不是肺裡頭全是一股子艾草的清香,方怡真的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春運火車上!偏生三妞兒還沒停著,繼續在那兒搗鼓小籃子,給這原本就沒多少空間的馬車裡再增加一樣兒。

  ……

  不出方怡所料,這輛馬車進城的時候,雖然天才剛擦亮,街上的人還不多,卻依然無法阻止這輛馬車受到的洗禮,那百分百的回頭率實在是太讓人汗顏了,趙立冬有點兒頂不住了,忍不住側了側身子,扭過頭,身旁的趙立秋瞌睡還沒醒呢,前面兒趙立夏正在牽著馬往前走,看背影依然很挺拔淡定,趙立冬摸了摸腦袋,心裡對這兩位兄長又多了一絲敬佩。

  白城山的店舖一般沒那麼早開,不過猜到今兒趙立夏他們會早來,就早早地打開了半邊兒,結果剛開了門,就看到空曠的路上正過來一輛,「馬車」?這一刻,饒是見多識廣如白城山都忍不住震驚了,好傢伙!這樣車子都沒垮,真是運氣!

  趙立夏堅持了一路的淡定在看到白城山的表情之後,終於土崩瓦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紅透了臉頰:「叔,好,好像東西有點兒多。」

  白城山很快收拾好了表情,幫忙著把馬車拉到後門邊兒,瞅著似乎進不去院門,最終決定還是先卸東西再說。等白城山拉開車門的簾子,那張臉再度失去了控制,車裡頭不僅是地上,連上邊兒都沒了空隙,坐在裡頭的四個人,除了趙苗苗以外,其他的全部都只能看到一張臉,那臉還被遮著了,就那一雙雙眼睛倒是明亮的出奇。白城山再也忍不住,顧不得一眾晚輩還在看著,當即哈哈大笑起來。

  等到馬車上的東西終於全部都卸了下來,白城山特意空出來的大半個院子登時就被塞得滿滿當當,他從不知道自己那馬車居然能裝得下這麼多的東西!也許下次出行可以考慮直接帶這馬車出去?

  到了此刻,方怡才覺得事情好像大條了,這麼誇張地搬山似的搬了這麼多東西來,要是到頭來做出來的艾糍不好吃,這可真要笑死人了!這時候廚房裡出來一個女人,個頭不大,模樣倒是不錯,看著三十出頭的樣子,面上沒什麼神情,不過目光卻是柔和的,許是白城山的老婆。

  這會兒,白城山剛好把馬車停在別家回來,看到那女人,當即笑了笑:「來,這是你們白嬸兒,至於你們的名字,自個兒跟白嬸兒說。」

  趙立夏當前一步,彎腰行了一禮:「嬸兒,我是趙立夏,打擾了。」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地行禮,自報名字。那女人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帶著些許長輩的威嚴,讓這些孩子們下意識的安靜下來。不過方怡卻並不覺得怎樣,這世上的人,並非對你笑就是喜歡你,有一類人,生來就是面冷心熱的,這白嬸兒雖然神情很淡,但是眼神卻不淡,方怡覺得她跟自己以前很像。

  果然,見過禮以後,白嬸兒就指著院子裡那張大方桌讓大家坐,自己去廚房給他們一人端了一碗麵條,不是方怡在家做的那種摻了黑麵雜麵的,而是用白麵做的,裡面還有不少肉片兒,最上面還放著一個煎得兩邊泛黃焦脆的雞蛋。一桌子的孩子都在默默地嚥口水,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子。

  白嬸兒見狀,淡淡一笑:「既然你們叫我一句嬸兒,嬸兒給的東西還不吃?」

  孩子們依然沒動,目光帶著些許期盼望向趙立夏,直到趙立夏開口道:「謝謝叔,嬸兒。」孩子們才歡快地謝了白叔白嬸兒,然後才拿起筷子,小口地吃起來。

  白嬸兒臉上的神情更柔和了幾分。白城山則是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還一時興起,從方怡懷裡抱起趙苗苗,親自餵了起來。趙苗苗倒是不怕生,小嘴兒甜甜的,惹得白嬸兒也站不住了,上前抱走趙苗苗,把白城山往邊上一推:「去忙你的。」

  方怡這是穿到這裡來第一回吃到這麼正宗的白麵麵條兒,忍不住有些懷念,同時也按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多賺錢,讓大家頓頓都吃白米白麵!

  這吃飽喝足就該幹活兒了,方怡心裡頭惦記那艾糍,白嬸兒也是個實在的,直接就把她往廚房裡帶:「我去外面收拾一下。」

  方怡連忙叫住了她:「嬸兒,這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幫幫我麼。」

  白嬸兒一愣,看了方怡好幾眼,這才笑道:「好。」

  方怡又把在外頭磨蹭著不進廚房的三妞兒也拉進來,然後才開始做艾糍。先把昨晚挑出來的嫩葉嫩莖都用清水洗了兩三遍,然後放到燒開的水裡煮。趁著這功夫,方怡又去準備餡兒,把花生米和芝麻白糖都分別炒熟,然後碾碎了混在一起,放到一邊備用。那邊艾草煮了一刻鐘的樣子,方怡撈起來看了看,估摸著差不多了,全都撈出來,再放到冷水裡漂洗一下,再全部搗爛。

  搗爛的艾葉瞧著並不太好看,從三妞兒的表情就能瞧出來,方怡抿了抿唇,拿了些精細的糯米粉,用開水沖進去,做成熟粉漿後,再加到艾草糊糊裡去,然後再加上適量的糯米粉,又抓了些黏米粉進去,揉成麵團。

  到這會兒,看著那鸀鸀的粉糰子,三妞兒的神色終於是好看起來了,又多了些興致,方怡笑了笑,道:「接下來才是重點,這艾糍的外衣很難包。」

  就見方怡拿了一塊小麵團,雙手同時用拇指按麵團中間,四指同時在外轉,不斷翻動,按出內圍包餡,最後按出一個過半圓的外衣,再小心地加餡封頂,再放到一片柚子葉上,最後連葉子一起放入蒸籠裡。

  做完這些,方怡道:「接下來,等蒸熟就好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

  白嬸兒點點頭,也伸手拿了塊小麵團,開始學著方怡的樣子加餡兒,三妞兒則暗自糾結了一會兒,今早上來之前楊嬸兒又叮囑過一次,不能看方怡做艾糍,結果她好不容易壓住了好奇心打算不看的,卻又被方怡拉進來一點點地教著,這,這可怎麼辦?

  方怡哪裡知道三妞兒的心思,只當她還在激動中,當即也沒理會,先教白嬸兒做:「咱們先做甜的,鹹的等會兒再看。」

  幾個人在廚房裡忙活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學會,蒸籠裡基本上都是方怡的成品,這艾糍最難的就是最後這一趟,白嬸兒倒是個有耐心的,不急不躁,慢吞吞地學著,三妞兒自個兒彆扭了一通之後決定先拋下不管,大不了她不告訴她娘她會就是了!結果到頭來,三妞兒反倒是先學會,不過她平日裡是跟著楊嬸兒做豆腐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巧字。

  忙活了半天,這艾糍終於是熟了幾個,方怡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效果,當即就去把白城山給拉過來了:「白叔,您快給嘗嘗!」

  白城山還沒進廚房就覺得一股子獨特的清香撲鼻而來,接過方怡遞過來的小碟子,打量著上頭那光滑圓潤的可愛小糰子,還沒吃就覺得這味道必不會差,等到咬一口,只覺滿口清香,軟糯甘甜,胃口大開。

  「叔,成不?」方怡眨巴著眼,期盼地望著白城山,雖說從他的表情就看出一二,但方怡還是不敢確定,只想聽他親自說才好。

  白城山不緊不慢地嚥下這一口,看著方怡著急的模樣,還想再賣賣關子,冷不丁被一旁的白嬸兒瞪了一眼,當即哈哈一笑:「不錯,相當不錯!咱們的高端路線走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30 AM


第四十三章:營銷策略

  聽到這話,方怡的一顆心終於回到了肚子裡,昨晚的那些計劃一窩蜂地湧進了腦海裡,鬧得她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三妞兒瞧見白城山吃的有滋有味,也忍不住拿了一個,咬了一口,燙的直哆嗦,一邊呵氣一邊點頭:「真好吃!」

  廚房外頭突然探出來兩顆小腦袋,一顆是趙立年的,一顆是趙苗苗的,趙苗苗被趙立年偷偷捏了捏小手,好一會兒才怯生生地開口:「白叔,三兒姐姐,你們在吃什麼呀!」

  屋裡幾個人一瞧,喲,都堵在門邊兒了呢,兩個打頭陣的後頭可不還有好幾顆腦袋麼!到底還顧及著是在外頭,沒跟家裡似的全堵在廚房門口。白城山不由樂了,招招手讓他們進來,一人給分了一個,數量剛剛好。

  方怡自己也吃了一個,味道竟然比她在現代做的還要好,心下不由納悶,難道是這古代的食材純淨無污染無添加,所以味道才會更好?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沒所謂了!只要能賣錢,那就足夠了!

  白城山最先吃完手裡的,一邊幫趙苗苗拿著艾糍餵她,一邊問道:「這高端路線要怎麼走,你們可有什麼想法?」這一問,本是隨口說說而已,想要看看這些孩子們還能不能想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來,白城山自己心裡頭早就已經琢磨出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方怡早已經想了一宿,不過沒有什麼實際的成效,只道:「如今距離端午不過三天的功夫,時間很緊迫,我們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做最大的宣傳,讓盡可能多的人知道這艾糍的存在!至於這高端路線怎麼走,我想在艾糍上做點兒功夫,盡量弄得精美獨特一點,你看那些招牌點心不都弄的很好看嗎?不過具體要怎麼樣做,我還沒想好。」

  小小的廚房裡擠了十來號人,此刻卻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皺著眉努力地思索,就連完全不在狀態的趙苗苗也跟著擰起了小細眉,一時間,只聽得到柴火辟啪的聲音,最先接話的是趙立夏:「這艾糍還能做出其他的花樣嗎?」

  聽到這話,方怡忍不住衝趙立夏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神情,不愧是陽光小少年,腦子就是好使喚,一聽就明白了!不過這新花樣,方怡苦笑著搖頭:「這艾糍的做法只有這一種,做不出別的花樣,不過餡兒有甜的和鹹的兩種。」

  趙立秋此刻也回過神來,提議道:「這艾糍看著就很討喜,聞起來也香,咱們只要把蒸籠往外頭一放,肯定能吸引人來買!」

  趙立夏道:「若是他們擔心不好吃,我們可以切碎一個,分點兒讓大家嘗嘗,這味道,嘗過肯定會想買的。」

  「對!可惜就是做不出多餘的花樣來,不然就更好了。」趙立秋的言語間有些遺憾。

  白嬸兒突然開口道:「其實很多招牌糕點也沒多少花樣,就是味道不同罷了,顏色也會有些差異。」

  方怡搖頭:「這艾糍的原料簡單,顏色沒法兒改變的,變了顏色也就不是艾糍了。」

  趙立夏心下一動,道:「我們可以試試在上面畫些簡單的圖畫。」

  畫畫?方怡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一拍手:「我知道了!可以在上面畫些表情!」說著,方怡用小指沾了些麵粉,在剛剛做好還沒來得及蒸的艾糍上畫了個類似「^_^」的笑臉,這玩意兒在現代實在是普遍得不能再普遍了,你上網聊天不會發幾個賣萌的小臉兒,那是要被嘲笑out了的!

  方怡一口氣畫了好幾個表情,那原本就討喜的鸀色小糰子瞬間像是活過來了似的,雖是寥寥數筆,卻憨態可掬,簡直可愛極了!

  白城山默默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自己那一句話問的實在是太對了!沒想到這些小傢伙還真給他帶來了驚喜!他咳嗽了一聲,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了:「嗯,那就這樣,等會做好之後,用小籃子裝上一些,我拿去給朋友一人送一份,回頭若是他們覺得不錯,肯定也會來買了送人,如此口口相傳,才是最快的。」

  方怡覺得白城山不穿越去現代實在是太可惜了,這頭腦,嘖嘖!

  趙立夏盯著那些畫了小臉兒的艾糍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道:「這些表情好像不一樣,有的開心有的愁苦,不如這畫畫的顏色也換一換?」

  方怡只覺得這小少年也十分的有創新意識!她想了想,道:「那就開心的用白色表情,難過的用黑色?」說完,突然又想到一點,她笑瞇瞇道,「另外還有一種特別的,得用紅色的畫才行。」

  白嬸兒道:「白色和黑色都好說,把芝麻碾成粉末沾上去就好,還能增加香氣兒。至於這紅色,就用山楂熬點兒果醬吧。」

  方怡點頭:「嗯,如此最好。不過,一個個的手畫太慢了,我先用油紙剪出幾個樣子來,然後直接放在糰子上,用小刷子沾了粉末往空擋的地方刷,這樣一來,能省下不少功夫。」

  白城山摸摸下巴,又道:「不若這艾糍索性也換個名字吧?」

  這一提議,立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這是他們一起想出來的東西,當然要有個獨特的名字!

  只是,直到這一籠籠的艾糍都熟了,在院子裡爭論的眾人還沒得出個好結論,大的小的各個兒爭得面紅耳赤,特別是趙立冬和趙立年和方辰三個,他們覺得在剛剛那一輪的討論中,他們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是以這會兒卯足了勁兒想要讓自己想出來的名字被認可。

  最後,這艾糍的名字被定為「開心糍」。對此,方怡十分無語,在聽慣了現代那些千奇百怪的名字之後,開心糍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有槽點了!不過方怡並沒有表示反對,畢竟這裡是古代,真正的本土人士想出來的名字才能更容易被大眾接受!

  在這期間,方怡又把之前的思路重新整理了一下,所有表示開心的表情裡面都是用的甜餡兒,而表示各種無奈的則是鹹餡兒,最後紅色的則是兩種混雜的,有種碰運氣的感覺,而那上面那個大大的「囧」字,也讓方怡得意了好一會兒。想到本想吃甜餡兒的結果一口咬下去卻是個鹹的,那心情可不就是一個囧字了得!不過,人生本就是一場囧途嘛,誰都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不過,充滿了無知的未來有時候才更有趣不是嗎?

  趙立夏對於往艾糍上塗表情十分的熱衷,已經趁著其他人爭論的功夫不聲不響偷偷刷了好幾籠的表情了!等到其他人也想起來的時候,已經買法子從他手裡搶走刷子了。

  白嬸兒看著跟著群半大孩子鬧成一團的白城山,額頭青筋直冒:「你跟著瞎參合什麼?這天都亮了老半天了,還不快去收拾店舖!」

  這一開口,老的小的都老實了,白城山端起臉:「立夏立秋跟我去把攤子架起來,立冬,你來塗這個,立年辰辰照顧苗苗,廚房外頭搭了灶檯子的,別亂跑磕著碰著了啊。」這個分配讓好幾個人撅起小嘴兒來,唯獨趙立冬笑瞇瞇的,結果被自家兩個哥哥一人賞了兩個小眼神兒。

  聽到要架攤子了,方怡這才想起一事來:「嬸兒,我帶來的那好幾百個雞蛋還沒煮呢!」

  白嬸兒也是一愣:「瞧我,也給忙忘了,茶葉熱水什麼的我都準備好了,就等著艾草和雞蛋了,快拿來煮吧。」

  這下子,趙立年和方辰有事做了,方怡讓他們兩個負責拿雞蛋,三妞兒繼續包艾糍,白嬸兒調料,方怡負責把雞蛋用水衝一沖去掉上面沾著的枯草碎屑然後放進鍋裡煮。茶葉蛋的話要先把雞蛋的外殼輕輕敲兩下,艾草煮的雞蛋則就不用了,兩者一個更講究口感,另一個更注重食療,做法自然就不一樣了。

  這艾糍的製作工序簡單,製作週期短,幾乎不用人費心看著,自從方怡做了示例之後,這搗碎艾葉和和面的功夫都被白嬸兒和三妞兒接手了,方怡只要悶頭包餡兒就行了。

  考慮到等會兒要放比較重的東西,白城山直接搬了張狹窄的長桌出來,把店門口堪堪擋住了一大半兒,不過相對的,上頭能放的東西也多了很多。從那頭往這邊,先是擺上新鮮的艾草,然後是粽葉,小籃子也擺了一些,空出來的部分就等著等會兒放艾糍和雞蛋了。這會兒才辰時,街上的人並不是很多,不過陸陸續續也有些生意。昨兒買回去的艾草新鮮的很,打開一看,從裡到外愣是找不出一根老的,這麼細心實誠的賣家可不雜多,今兒再來,可不就要再看兩眼,瞧見又有了新鮮的粽葉,那不得買兩把回去!一般端午送節也就那麼兩天的功夫,這粽子也要剛包好的送人才好看。

  白城山拿了兩個小木箱子,上了鎖,上面兒各自挖了一個小孔:「這個給你們裝銅錢的,那些個艾草籃子雞蛋什麼的你們裝一個,開心糍單獨裝一個。」

  等街上的人稍稍多了些,白城山這才回到後院兒,端了一籠子蒸好的開心糍出來,這蓋子剛掀開一條縫兒,那清香誘人的味道一下子就散了開去。

  中國人吃東西向來精巧,講究一個色香味,其實,對於擺在街上賣的熟食來說,這個香氣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想想看,走在路上,那必然是先聞到一股子香氣兒,肚子裡的饞蟲被勾出來了,然後才會循著香氣兒找到攤位,再一看,東西也挺不錯,這可不就要吃上一回了麼?

  所以這蓋子剛一掀開,四周的人群就有不少被吸引了過來,再一看蒸籠裡頭露出來的小巧可愛的鸀糰子,還有那奇怪的線條兒,當下就有人好奇地問了:「掌櫃的,這是什麼?」

  趙立秋見狀,笑瞇瞇地說:「這叫開心糍,是我們家祖傳的手藝,味道軟糯香甜,包您喜歡吃!」

  趙立秋長的很討喜,他的眉毛不濃,雙目明亮,眼角有些微微的上挑,跟那上翹的嘴角相得益彰,平日裡不開口就彷彿帶著三分的笑意,瞧著十分的舒服,更別提這會兒笑得眉眼彎彎,讓周圍的人覺得,這真是開心的少年來賣開心糍。

  又有人問:「這多少一個?」

  「六文一個。」趙立秋報出了白城山定下的價格,這個價格可不便宜。

  果不其然,當即就有人想要離開,趙立秋連忙道:「各位大哥們別急著走嘛,要不我切一塊兒給你們嘗嘗,要是覺得划算,你們再買,不買也沒關係的。」

  看著原本開心的少年因為他們露出些許急切渴求的神情,幾個想要離開的人又默默收回了腳步,當然,那句免費嘗嘗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趙立夏雖然一直都沒出聲,卻沒閒著,早在有人要走的時候他就已經拿了一個出來,用小刀子切成了八小塊兒,每塊不過拇指一半兒大小,卻足夠人嘗出味道來。等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就已經有好幾雙手迫不及待的伸過來想要試試味道了。

  趙立秋笑瞇瞇地問:「怎麼樣?好吃吧?我這開心糍可都是用上好的食材做成的,用量十成十的足,包管您不虧。」

  有幾個一開始就沒打算買,只想嘗嘗不要錢的東西的人,當即就撇了撇嘴角:「也不怎麼樣麼,吃起來就是一股子糯米的味道。」

  「嗯,太甜了,不要不要。」

  「……」

  趙立秋抿了抿唇角,眼底有些受傷,為他們辛辛苦苦弄出來的東西卻被人故意嫌棄而難過,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捏了捏,他扭過頭,看到趙立夏衝他輕輕搖搖頭,趙立秋的心裡的憤懣被這細微的舉動安撫了,是了,這些都是不相干的人,不值得為不相干的人生氣。

  這時,有一個聲音打斷了那些人的話,是一開始出聲問價錢的那位:「這開心糍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味道真是不錯,就是有些貴了,給我包三個吧,那個小籃子也給我來一個,就裝這個。」

  「好的!」趙立秋把蒸籠上的蓋子整個兒揭開,露出裡面表情各異的艾糍:「大哥,您要哪幾種?這白色的是甜餡兒的,這黑色的是鹹餡兒的,這紅色的就說不准了,得您嘗過了才知道。」

  那人一聽,又來了些興致,一邊打量著開心糍一邊問:「喲,還有這多的花樣。這上面奇怪的線條是什麼?還有這紅色的是什麼?」

  「這白色的白芝麻磨成的粉末,都是開心的笑臉,不開心的時候吃一個,包管心情能變好,這黑色的是黑芝麻磨成的粉末,是受了氣的臉,開心的時候吃一個,心情能更好。這紅色的是囧字,意味各種可能的意思。」

  小小少年的聲音清亮,一字一句吐詞清晰,再加上內容有趣,不知不覺,又有幾個新路過的被他給吸引過來了。

  那人聽完,笑道:「這開心糍原來是這樣來的,那就每樣給我來兩個好了!要給我挑不一樣的臉哦。」

  趙立夏掃了一眼四周,衝那人道:「你是我們第一位客人,這個籃子三文錢一個,就當是我們的開張禮,只收你六個開心糍的錢就好了。」

  有便宜占誰能不高興?那人自然是笑瞇瞇的掏錢付款。這一下,周圍就有人忍不住了:「哎,這小哥兒,我原本也打算買的,只是被他搶了先,又聽這小哥兒說的有趣,一下子就給忘了!這不是……」

  先前那人把錢往趙立夏手裡一放,轉頭樂呵呵道:「我跟這小弟都貨錢兩訖了,你就別想跟我搶這籃子了。」

  「人家開心糍還沒給你呢!」

  眼看著還要吵起來,趙立夏笑道:「你們都是我們的開張客,只要你也買六個,我還送你一個籃子。」

  這下後來那人不鬧了,連忙開始掏腰包。這一來,又有幾個人也跟著要買,有便宜不佔是傻子!更何況這開心糍的味道確實不錯。

  白城山在一旁看了會兒,覺得這兩小子做起生意來還真是像模像樣的!瞅著那一籠快賣光了,他又轉身去屋裡再抱了一籠出來,考慮到這東西要賣熱的,白城山就沒準備太大的蒸籠,橫豎就是跑幾步的事兒,太大了回頭沒賣掉冷了就不好了。

  後院兒的幾個人瞧見白城山沒多大功夫又回來端開心糍,有些吃驚:「這麼快就賣掉了?」

  白城山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可不是,兩小子倒是個機靈的,說是開張客,買六個就送一個竹籃子,一下子就賣出去好幾批,都是要六個的。」

  廚房裡的三人面面相覷,白嬸兒喃喃道:「我咋覺得,他們就是衝著那個籃子去的呢?」

  方怡悶笑不語,真想不到,那兩小子還有這天賦,居然這麼快就想到了送贈品這一經典營銷策略!這人吶,可不就是這樣麼,只要看到有免費贈送的,那絕對是要買的!便宜不佔白不佔!卻不知,羊毛始終是出在羊身上,這免費的贈品當然也是因為把價格都算在了賣品裡頭撒!不過想到前世裡,每回去超市,只要有打折,她也忍不住會多花錢,這會兒倒也沒好意思嘲笑那些古人。不過,這倒是給方怡提了個醒兒,把前世裡見過的各種營銷的法子都套上!就不信這些古人不上當!

  那頭開心糍賣了一籠半以後,攤子前也漸漸冷清了下來,偶爾有人過來也是買艾草和粽葉的,說來也是,畢竟開心糍這麼高的價格擺在那裡,哪有那麼多人會輕易買呢。不過,光是這些,也足夠兩兄弟樂呵了。剛剛那一會兒功夫,可賣了有四五十個呢,那裝銅錢的木箱子都重了不少!

  白城山看了看天色,跟來遲了的店小二叮囑了幾句,轉身去了後院兒,拿著小籃子比划了一會兒,最終每個裡頭裝了五個開心糍,一連裝了二十幾個籃子,這才讓幾個小的幫他拎到寄放到隔壁的馬車上去,又拎了大包小包的別的東西,出門送節去了。

  不得不說,白城山的這種看似送禮實則打廣告的行為很快就取得了成效,白叔送節的對象可不是普通老百姓,那都是些跟縣太爺打交道的人,白叔自己雖然沒跟那位新來的縣太爺搭上話,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孝敬縣太爺手底下的人,再借他們的手繼續往上孝敬,反正對他來說,誰當縣太爺差別都不大。

  這端午節年年都有,送禮的東西年年也都是差不多的,這縣太爺家的粽子已經多到看著粽子就飽了的地步,如今終於有了一樣新鮮又美味的東西!最關鍵的是,這開心糍可是南邊兒的東西!而如今新來的縣太爺正是土生土長的南邊兒人!於是,這些下屬們在嘗過了白城山送來的開心糍後,心裡只歎白城山雪中送炭。這不,嘴裡的還沒吃完呢,就已經揣著錢去白城山的鋪子買去了,這送禮當然越趕早越好!

  這頭的趙立夏和趙立秋並不知道這一層,只是覺得這生意突然間就好了起來,還是一口氣買幾十個的,弄得他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剛剛有大戶人家的丫鬟管家之類的來買過了,然後這會兒覺得不錯,就差人繼續來買。

  方怡在後頭其實也有些心不在焉,想必每個第一回做生意的人都會這樣,患得患失,擔心東西賣不出去,又覺得自家東西是最好的,又覺得價格是不是太貴,又覺得成本再加上勞務費這個價格也不貴啊,總之是各種七上八下。

  不過,這種忐忑隨著一籠籠的開心糍被賣出去而漸漸消失,方怡的幹勁兒也更足了,忍不住開始繼續琢磨還有什麼可以用上的。

  白城山是正午過了才趕回來的,臉上笑意盈盈,剛從後院兒一進門就問:「咋樣?」

  白嬸兒也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賣了有十幾籠了,就剛剛那會兒功夫,一籠接一籠地往外搬呢。」

  白城山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才剛開始呢,不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32 AM


第四十四章:促進消費

  過節送禮自古從來都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給家人的給親人的給同事的給朋友的給上司的,這些都是各不相同的,也都是有不同的不成文的規矩,給家人的更注重實在,給親人的除了實在還要講究一份體面,至於朋友那又要分遠近親疏,要說最費神的,那當屬給上司送禮莫屬了,錢是必然要送的,只是這怎麼送也是個學問,不是說直接包個紅包遞上去就行了的,更不是說光送錢就行了的!更何況端午這種以食為主的節日。

  如今的縣令年方四十,來到這城裡不過一年有餘,卻深感此地與家鄉的差異,不說這冬天冷得刺骨,但是那吃食,也都大不相同,家鄉那邊的風味小吃,這邊十之八九都是沒有的,偶爾想起不由十分感慨。身在外鄉的遊子,每逢佳節倍思親吶,這思的,除了親人,更多的是家鄉每逢節日那股子味道啊。

  原本今年也以為就是吃吃粽子就過了的,卻沒想居然收到了意外的驚喜,記憶裡那淡淡的混雜了艾草的清香和糯米的甜軟的香氣在四周飄散,縣令頓時精神一震,對那送禮的人也和顏悅色了不少,兩人相談片刻,那人就放下了手裡的一堆禮物,起身告辭。

  等人走了,縣令起身查看禮物,一眼就瞧見了那可愛的小鸀糰子,靜靜地躺在一片柚子葉上,份外的討喜,縣令拿手一摸,還是溫熱的,當即就咬了一口,忍不住就瞇起眼來。端午時節,果然要吃上艾糍才是啊!

  縣令一連吃了三個才意猶未盡,想起家中的妻兒,連忙就把剩下的讓人給送了回去。那接了這差事兒的人也是個精明的,立刻就明白這玩意兒怕是入了縣令的眼,當即一路小跑著把這點心給送了過去,轉身就去跟那送禮的人打聽了一番,得知花錢就能買到的,立刻就往那巷子趕了過去。

  這一小籃子的艾糍在縣令家引起了怎樣的波動暫且不提,再說店裡那忙得熱火朝天的眾人,自從下午又端了茶葉蛋和青艾煮的雞蛋出去之後,那生意就更好了,三文錢兩個的雞蛋,賣起來很快,古人終究還是節約的,不太樂意為了吃幾個雞蛋就去買一堆醬料茶葉來煮茶葉蛋,不過,買上幾個過節吃倒是願意的。

  趙立夏和趙立秋忙的腳不沾地,額上儘是細密的汗珠,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減少半點,哪怕對方只是買一把艾草,他們也是十分歡喜熱情的,鬧得有些個人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又多買了幾個雞蛋。如此一來,銅錢如流水般叮咚叮咚地往箱子裡掉,兩人的嗓子都有些啞了,白城山特意去買了胖大海泡了茶給他們潤嗓子,只是生意實在太好,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的。

  到後來,趁著趙苗苗睡覺的功夫,趙立年和方辰兩個比較閒的小傢伙摸到了前邊兒,幫著數銅錢,遞艾草和籃子,方辰靦腆,說不出什麼話來,只是抿著唇衝著買東西的人笑,那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唇邊可愛的小酒窩,瞧得人心裡頭軟乎乎的,忍不住就想摸一摸他的腦袋,問問多大了。另一邊兒,趙立年可就活潑多了,那小嘴兒一張,叔叔嬸兒哥哥姐姐的叫的可甜了,再說一句,這艾草是今兒一大早起來摘的呢,這雞蛋也是昨晚才從村裡頭買來的呢!這下子,可不就又多拉了一些生意麼?本來就快過節了,再加上來這條街上逛的,都是日子過得還算舒坦的,多買兩把艾草幾個雞蛋,還真算不上什麼。

  白城山在一邊兒忙著撈雞蛋再包好給人遞過去,偷空瞄一眼身旁的幾個小子,忍不住地感慨,這些個孩子,瞧著哪裡像是從村裡頭出來的?就是城裡頭長大的孩子也未必有這股子機靈膽大的勁兒!

  後院兒裡,方怡她們三個也忙得很,那手上的活兒基本就沒停過,三妞兒跟著楊嬸兒做豆腐早就習慣了手上功夫,白嬸兒也還好,只有方怡的身子最弱,早早就覺得手臂發酸了,只是眼下正是掙錢的時候,她哪裡會說累,自然是咬著牙繼續堅持,還是白嬸兒瞧見她偷偷甩手的動作,讓她去前邊兒喊白叔過來說有事兒。

  方怡的手已經快沒了知覺,聽了這話也沒懷疑,洗洗手就去前邊兒了,結果一看,白城山也在忙著賣東西呢,自然而然就頂替了他的位置,比起一刻不停的捏麵團,這撈雞蛋收錢還是能稍微輕鬆些的,至少動作多了,也有利於血液流通不是?

  說起來,方怡還真沒想到生意會這麼好,早上跟搬家似的拖過來的那些東西,這會兒居然賣掉了大半兒了,也就雞蛋因為是下午才煮好拿出來賣的,所以這會兒還剩的比較多。

  看到方怡過來,趙立秋笑得更燦爛了,還帶了些得意:「方怡姐,生意可真好!」

  方怡笑道:「是你比較會做生意。」

  這話給周圍的人聽見,當下就有人應和:「可不是,這小哥兒的嘴可真甜!本來只打算買三個開心糍嘗嘗鮮的,結果一下子就成買六個了!」

  「我瞧著這兩個小的也可愛,忍不住就多買了好幾樣,不過家裡頭總用得上。」

  方怡笑瞇瞇的,只覺得胳膊上的酸痛也減輕了不少,就算再包上一天的艾糍也完全沒問題!

  話說白城山去了後院兒,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糯米粉芝麻什麼的快要沒了,原來早先的時候,白城山不確定方怡的手藝怎麼樣,一下子也沒買太多,今天一直忙著,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他也是真沒想到生意會這般好!

  「我這就去再買些回來!還缺什麼別的東西不?我一趟全買了。」

  白嬸兒想了想:「那肉也買些吧,家裡的蘿蔔乾不太多了,看到好的也買些來。」

  白城山應了一聲,從後門出去了,不多時就有人來敲後院兒的門,原來是糧鋪的夥計,來送糯米粉來了,白嬸兒讓趙立冬把刷笑臉的東西全部都端到廚房裡去,這才去開了門,指著門邊兒的空地,讓他們放那兒就行了。

  趙立冬摸了摸腦門兒,覺得不愧是白嬸兒,考慮得真周到!趁著這功夫,三妞兒甩了甩手臂,來回走動了幾步。又過了沒多久,白城山也拎了不少東西回來。

  方怡估摸著差不多快到傍晚了,轉身去後院兒讓白嬸兒她們別再做艾糍了,兩人都有些不解,這天兒不還早著麼?有馬車他們也不必急著回去。

  「就是要讓人知道,咱們這艾糍很緊俏,而且做起來也不容易,不趁早買就會沒有的!這樣一來,他們明兒一早就會來買了。」

  聽了方怡的話,白嬸兒不由笑起來:「這說的倒是有理,那就不做了吧,三妞兒也跟著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休息,我給你們做晚飯。」

  方怡忙道:「嬸兒,晚飯就別做了,我們回家去吃,你也忙了一天了,快歇著吧。」三妞兒也急的擺手,早上已經吃了那一大碗的牛肉雞蛋白麵麵條兒,哪裡還能再吃晚飯啊!

  那頭白城山放下手裡的東西,笑道:「晚飯當然要在這兒吃,幾個小的還是頭一回來叔這裡,哪有讓你們餓著肚子回家的道理?三妞兒,你跟方怡是好姐妹,也喊我一聲叔,留下來一起吃,可別再推辭了。而且,吃完飯,咱還要算賬呢!」

  這下子,方怡說不出別的了,幫著勸了三妞兒幾句,然後又去前邊兒幫忙去了,三妞兒是個閒不住的,瞅著沒事兒,又抓了把籐條兒編起籃子來,瞅著早上還堆了滿滿一院子的青青草草,這會兒已經空出大片來,心裡頭不由有些得意。

  等到最後一籠開心糍端出去,趙立秋立刻招呼開了,有人忍不住就問:「這天還早著呢,怎麼就沒了?」

  趙立秋笑道:「這開心糍做起來可不容易,就今天賣的這些,可是從昨兒晚上就開始準備了,再加上今兒大半天,到這會兒想要再做可來不及了!不過您要想吃,明兒再來就是!不過要趕早點兒。」

  這好吃的東西當然要限量!要排隊買來的東西才是好東西!等到開心糍賣光了,陸續又有人來問,有不少是早上買了一兩個回去嘗嘗鮮,覺得不錯又想來買的,有不少是聽人說了過來的,沒想到居然賣光了,當下更是懊惱,怎的就沒早點兒來呢?還有些人,即便是聽到明兒還有的賣也沒覺得開心,心裡頭掛念的居然是那被趙立夏當做贈品的小籃子!

  「那小哥兒,我今兒也已經來過了,是你們沒的賣了,要是明兒我再來,這小籃子還送不?」

  除了方怡,其他幾個人心裡頓時有些無語,這小籃子也才三文錢一個呢,六個開心糍可是要三六文錢呢!這人不惦記開心糍,居然就記著那小籃子了!

  趙立秋不由看了眼趙立夏,今天起初會送籃子是為了留住客人,結果咬著牙送了一天,他們可心疼著呢,一個籃子三文錢吶!明兒還送?趙立夏心裡也有點兒拿不准,他倒不是心疼籃子,他只是覺得,今兒送籃子是因為開張第一天,明兒還送的話,豈不就成了沒信譽了?可萬一不送的話,這人不來買了怎麼辦?

  正琢磨著該怎麼回答比較好,就聽方怡的聲音傳來:「明兒也會送呢,不過會跟今天有點兒區別,不一定是籃子,也不一定是買六個就送,具體的要您明兒來看了才知道。」

  聽到還有的送,那人鬆了口氣:「好好,明兒一定來,早早的來!那給我來四個雞蛋吧。」

  方怡笑著給那人包了四個雞蛋。

  等那人走遠,趙立秋忍不住嘀咕:「這人真奇怪,倒像是為了籃子來買東西似的。」

  方怡笑瞇瞇地想,可不就是為了籃子來的麼!

  沒了開心糍,這籠子卻還放在那兒,明明白白的告訴來人,這裡曾經有好東西,但是如今賣光了!

  桌子上依然滿噹噹的,不過東西確實是賣出去了很多,因為艾草和粽葉籃子都是一邊賣一邊往上擺的,只有雞蛋是拿大瓦罐子裝的,賣一個少一個。方怡跟店小二把趙立夏和趙立秋換下去喝口水歇會兒,剩下的東西比較好賣。

  等到後頭白嬸兒做好了飯菜,白城山手一揮,收攤了,結果又來了好幾撥要買開心糍的,看穿著打扮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兒的,白城山見了,按住了趙立秋,自己走過去,等回來時,臉上笑瞇瞇的,等著人問了,才慢悠悠道:「咱們的開心糍怕是要火一陣子了。」

  看到眾人露出不解的表情,白城山又道:「也該是你們運氣好,這新來的縣太爺是南邊兒的人,平日就喜歡吃糯米,這開心糍可合了他的胃口,不僅如此,連他們那一家子人都喜歡吃,剛剛來的有一位就是他們府裡的人,直接就預定了五十個。」

  眾人頓時高興起來,方怡卻有些擔憂,忍不住低聲問:「這五十個,他們會給錢麼?」

  白城山抬手敲了方怡一腦子:「你這丫頭,這種話能隨便說麼?這縣太爺是個好心的,手底下的人也比較乾淨,不會少你錢的。」

  方怡摸了摸頭,這不是怕被吃霸王餐麼!五十個,可要包好一會兒呢!白白給人貪了去,能不憋屈麼?而且這可不是一回就過了的,真愛吃糯米的人,就是天天兒的吃那也是不膩的,到時候每天五十個的,不是要鬱悶死?

  白城山又道:「這消息今晚就會傳出去,這城裡的大戶人家兒怕也是要跟著吃幾天的,所以咱們這開心糍還能賺上一陣子的錢!」

  白嬸兒歎了口氣:「可惜這開心糍要青嫩的艾草才能做,不然或許還真能做成一道招牌。」

  做成一道招牌麼?或許可以一試!做任何事,想要成功,除了實力和自身的努力以外,運氣也是相當重要的。運氣來了,各種機會不停地往你手邊兒撞,只要你有實力能力,稍微抓一把就能輕而易舉的成功。而如果沒運氣的話,那就是當你開始養雞賣的時候,全國發雞瘟!當你開始養豬的時候,發大水衝了豬圈!你當你做海鹽生意的時候,發生日本核洩露!這種情形下,若還能成功的,那絕對就是真能人!

  眼下的情形,就是前一種的真實寫照,白城山的意思方怡一下子就懂了,在這城裡頭,最大的是誰?那當然就是縣令了,當縣令家都開始吃開心糍了,其他的世家大戶你能不吃嗎?那些個跟他們有聯繫的能不吃嗎?一層層地傳下來,一圈圈兒的擴散開來,所謂的流行不就是這麼來的嗎?縣令一家絕對是有這個資本引燃一個小小甜點的風暴的!

  既然這東西一定會有人來買,那最需要思考的,就是怎麼樣才能讓他們買更多,再吸引更多的人來買呢?這個問題若是放到現代,那絕對會讓一眾商家困擾,但若是放在這古代,還是由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來思考,那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飯,方怡迫不及待開始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咱們明天應該繼續送東西!不過不能跟今天一樣,明天咱們可以適當調整一下,也不必局限於一個數量,比如,買五個開心糍就送一個雞蛋,買八個開心糍才送一個籃子,買十個的話就送一把艾草,買十五個就送一把粽葉!」

  「另外,咱們還可以舉辦一個抽獎活動,所謂抽獎,也類似於抓鬮,可以做一些小紙片,在上面點上不同的點點,然後捏成團,一個點點表示一等獎,兩個點點表示二等獎,三個點點表示三等獎,然後五個點點就表示安慰獎。當然,一二三個點點的竹片咱們要少做點,最多的是安慰獎。」

  「這獎品也是從貴到便宜,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好,咱們可以再商量。至於這抽獎條件,一次性在我們攤位上買了一定數額的東西,就獲取一次抽獎的機會。這個數額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大概一兩百文就差不多了。」

  方怡一口氣說完,屋子裡再度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她,臉上的神情各異,白城山夫婦和趙家兩個大的是震驚,其他的則是佩服,至於最小的趙苗苗,完全就是聽不懂覺得方怡好厲害!

  「妙啊!這法子真是妙!」回過神的白城山一拍桌子,猛地出聲,把人都嚇了一跳:「你是怎麼想出這些的?真是妙!」

  趙立秋眨著星星眼:「方怡姐,你真是太厲害了!」

  方怡羞澀地笑了笑,把一早想好的說辭搬了出來:「其實也不是我想的,昨晚我想了大半宿才睡著,結果迷迷糊糊做了個夢,這些都是我在夢裡看到的。本來沒想說的,但是今兒看到立夏哥送了人籃子之後果然生意就好了,剛剛甚至還有人不問開心糍就問籃子的,我才覺得或許可行。」

  這話若是放在現在,肯定是蒙不過,但是在古人眼裡,夢是比較神奇甚至是神聖的存在,一時間,白城山甚至在想,這會不會是冥冥之中趙老哥在提示他們?

  這計劃就這麼敲定了,一群人又開始琢磨細節問題。首先是用來抽獎的東西,小紙片捏成團不好,用過一次就不好再繼續再用了,咱們本來人手就不夠,豈不是還要額外再騰出個人來做紙片?

  最後是白嬸兒提議,不如用類似籤文的法子?削一些細長的竹片,在一頭頂端畫上幾條黑線,一條就是一等獎,兩條就是二等獎,如此類推,然後把畫了黑線的一段放在竹筒裡頭,空白的一段放在外面,這樣不用擔心有人看到,也不會讓人覺得咱們作假,最重要的是,省時省事兒,能重複使用無數次!

  這個點子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至於這獎品,有點兒不好訂,太便宜了大家沒什麼興趣,太貴了他們也虧,得用精巧又實在的東西才好。

  方怡默默地回想現代的獎品,嗯,最多的是洗衣粉、紙巾、牙膏牙刷毛經之類,古代完全沒有!再不然就是各種小型電器,也沒有!另外就是油和傘了,這玩意兒移動聯通最愛送!每年都要來幾回。要不,就油和油紙傘?

  事實證明,想像力這玩意兒,還真是年齡越小越靠譜兒。大人想來想去就那麼幾樣,卻聽趙苗苗眨巴著眼睛聽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吃雞!」

  「哎,這個好,一籠子可以關好幾隻!過節殺雞吃也不錯!苗苗真聰明!」白城山親了趙苗苗一口,趙苗苗立刻笑開了,覺得自己終於幫上忙了。

  趙立年立刻道:「菜刀!」你小子是想到殺雞去了吧?

  三妞兒突然小小聲地開口:「布料可不可以?」

  「嗯,這個不錯,買匹上好的鮮艷料子放在上面,保管吸引人。」

  方怡:「……」白叔,您可真不愧是奸商!這還沒開始呢,你就想著吊人胃口了!

  都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裡頭有十來號人呢,沒多久就全商量好了,這天也快要暗下來了,白城山當著大傢伙兒的面,把裝賣開心糍的錢的那個箱子打開,正要數一數,卻見趙立夏把另外一個箱子推到他面前:「叔,這天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去,這錢就辛苦你數一回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站起身,白城山一愣:「這可不行,親兄弟明算賬,當著大家的面數清楚的好。」

  趙立夏笑道:「這買賣才剛開始呢,回頭再一起算吧,也省的天天算怪麻煩的。再說,這買賣能做成,也全靠了叔和嬸兒幫忙,我自然是相信你們的。」

  這話說的貼心,白城山也沒跟這些孩子們耍心眼兒,當即把箱子一合:「那成,我先送你們回去。這一箱子是你們自己的錢,帶回去慢慢數。」

  其實另外那個箱子裡的錢,也有白城山的份兒,畢竟煮茶葉蛋和艾草雞蛋的材料可都是他們出的,白嬸兒還幫忙煮了呢,不過此時,不論趙立夏還是方怡都沒有提這一茬兒。有些人的好意是不動聲色的,這時候,接受就是最好的,再好好的記在心裡,回頭一併報答。

  之後,白城山不顧趙立夏方怡一眾人的勸阻,非要說天兒晚了,要親自送他們回家,趙立夏沒法子,只得由著他了,卻不想,這一回,還真是幸虧白城山堅持送了這一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36 AM


第四十五章:這般無恥

  雖然楊嬸兒收雞蛋的時候一再地叮囑人不要說出去,可這人長了嘴可不就是要說話的麼?不能對外人說,那就對自己人說唄,跟著親近的人說兩句感慨一下不是挺正常?這個跟親近的人說幾句,親近的人又跟另外親近的人說幾句,這事兒可不就這麼傳開了!這整個趙家村兒要真算起來,可都是有些攀親帶故的。

  這轉來轉去,話就傳到了趙家兩個嬸兒的耳朵裡,因著之前辦酒席的事兒,大傢伙兒對這老趙家的實在是不感冒,可是碰上了卻還是願意陪個笑臉兒,畢竟人家兒子可是老秀才看重的學生呢,這將來保不準就真出息了呢?

  於是,趁著在塘邊洗衣服的功夫,就有人問了:「我說他二嬸兒,你這回可撈著一筆了吧?你們家立夏可真出息了,一晚上的功夫就買了好幾十籮筐的雞蛋!可不得有好幾兩銀子!」

  「哎,可惜我家的雞蛋前兒被我拿去換了東西,不然賣個十幾二十文的該多好!」

  趙家二嬸兒被說得一愣:「什麼買雞蛋?我咋滴不知道?」

  這下子,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立刻就鼓動上了:「你還不知道啊?這立夏沒跟你家買嗎?我還當你們家才辦過喜事,該有很多雞蛋拿去賣呢!」

  「哎喲,我聽說昨晚是那楊嬸兒出面去買的,一晚上跑了好幾家呢,一筐一筐地往那青磚大瓦房裡搬,我當時就納悶,咋滴不是你們去呢?」

  「是啊,好歹你們才是他嫡親的嬸兒哩,怎麼反倒信了外人來呢?」

  「難怪那三妞兒成天兒的往方怡那兒跑,感情還能撈著這好差事,我聽人說啊,那城裡人可大方著哩,幫著他們收雞蛋,指不定還能撈多少油水!」

  「哎,跟你這麼一說,我那些雞蛋不是賣便宜了?六個才四文錢哩!」

  「放咱們這兒那是不少,不過那城裡人買肯定不是這個價,一個一文錢肯定是有的吧!」

  ……

  眾人越說越起勁兒,沒賣上雞蛋的一邊兒眼紅一邊兒可著勁兒給人添堵,那賣上了雞蛋的又患得患失覺得自己才賺了個小頭,結果大頭都讓跑腿的那人賺了去,就走那麼幾趟路,嘴一張,一下子就是好幾十文到了手,這一比可不膈應的慌麼!心裡頭暗罵那楊嬸兒不厚道!

  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的臉色已經黑的跟那鍋底沒兩樣了,好個趙立夏!有這樣的好事兒居然不想著自家人,反倒讓外人去撈油水,他們家才剛辦過喜事,家裡頭的雞蛋足有兩百多個,這要全賣了,可不就是一筆大進賬!

  兩人板著臉聽了一會兒,衣服也顧不得洗了,拿上東西就氣沖沖地走了,也不回家,直接就往趙立夏的家裡去,砰砰砰地拍著門,沒想到居然沒人應門,她們只當是屋裡幾個小的聽了大的話,不給她們開門裝不在,當下東西一放,叉起腰就對著門大罵起來。

  楊嬸兒是真沒料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到頭來還會被人這樣說道,背後裡說了不夠,甚至還有上門來罵她不要臉,賺錢都賺到自己人頭上了的,可把她氣了一頓好,只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當即怒道:「罵夠了沒?罵夠了就給老娘滾!回頭老娘就把你們的雞蛋給你們送回去,給老娘把錢一分不少的準備好了!你嫌便宜,還不知道多少人想著要賣呢!你就留著你家那些個雞蛋等著變金蛋吧!」說完,舉著扁擔把人都趕出去了。

  要說這人就是賤骨頭,先前覺得自己虧了,找上門來罵,結果這會兒人家不買了,要退貨拿錢,又覺得不捨得,六個雞蛋四文錢可真不是個小數目,這附近十里八鄉,誰家沒養幾隻老母雞?誰家會缺幾個雞蛋?拿去賣還真賣不出啥好價錢,城裡頭是賣得貴,可問題是那城裡是那麼好進的嗎?這祖祖輩輩的人絕大部分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都沒踏進過城裡一步,哪裡會為了賣幾個雞蛋就去的?

  於是,這些個人也沒走,就在門口繼續地自說自話,說什麼好歹老姐妹一場,就算吃了這一回的虧,那也就吃了,讓你賺一回就是了,只是下回可不能這麼不仗義。聽得屋裡頭的楊嬸兒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來。

  白城山就是這會兒進的村子,馬車趕到楊嬸兒門外的時候,還有兩個人沒走,看到馬車立刻住了嘴,吶吶地往旁邊兒掃,三妞兒從馬車上跳出來的時候瞧見她們,還親熱的喊了兩聲嬸兒,卻見院門被打開,楊嬸兒沉著臉道:「別喊嬸兒,她們瞧不上咱們呢!」

  三妞兒心情正好,被楊嬸兒這麼一說,忍不住問道:「娘,咋地了?」

  楊嬸兒哼了一聲:「咱們好心買了她們的雞蛋,到頭來人家還嫌棄咱們賺了她的錢!上門來罵我來了!正好立夏也在,今晚就把她們那幾十個雞蛋還回去,咱不買她們家的雞蛋了,明兒我去集會上買!要多少有多少,還用受人這閒氣!」

  「哎,老姐兒,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們不就是說說麼!也沒真覺得你咋滴了!」

  「我們這不是聽了那碎嘴的挑撥麼,這才腦子一熱就來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啊,咱們幾十年的老姐們,我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楊嬸兒道:「我還真不知道!我是瞎了眼了才會覺得你們好,才會想著也讓你們賺點兒小錢,我這真是心給狗吃了。」

  方怡從車裡跳出來:「嬸兒,昨晚那些雞蛋還有兩筐子裝不下,我都擱在屋裡了,讓三妞兒跟我去拿來還給她們吧,明兒咱們去集市買。」

  楊嬸兒這才笑了:「這才是。你們兩個回家把錢都數清楚了,雞蛋我一個都不會少你的,你們一個子兒也別少我的!」

  兩人還想說話,卻到底礙著還有城裡人在呢,撒潑的那一套不敢用,最後只悶悶地往回走,心裡頭想著等會兒該怎麼才好!

  白城山等到人走了才下了馬車,從裡頭拿了一籃子的開心糍和兩包東西,說是帶著趙立夏給楊嬸兒送個節,謝謝她平日裡的照顧。

  楊嬸兒急的直擺手,最後還是收下了東西,又道:「我想著你們都去了城裡,等回來怕是晚了,所以今兒就順手幫你們摘了些,粽葉我也一併摘了。」

  眾人看著院子裡那滿滿一堆,這哪裡是順手,分明是花了整天的功夫,白城山暗道,這楊嬸兒確實是個實在人,難怪教出來的女兒也是個實在的。

  瞅著天色也不早了,白城山跟楊嬸兒一家說好回頭他把雞蛋裝過來,再把這些艾草粽葉先裝回城裡去,就帶著小傢伙們回家了。

  話說那趙家二嬸兒三嬸兒在門口罵了大半天,結果裡頭愣是沒人應,這門板結實,牆院又堆的高,這心裡頭的火氣越憋越大,直到了晚飯時間才恨恨地回家,把事情這麼一說,一屋子的人都怒了,這趙立夏也太不孝順了!這種好事兒居然不想著自家人,偏要外人去做,這還了得?當即趙老爺子就指著老二老三,讓他們這當叔叔的好好去教訓一下那一家不孝順的侄子們。

  結果這趙家老二就帶著自家婆娘和老三兩口子一起過來了,剛好就跟白城山打了個碰面,趙家幾個人看到白城山手裡的那一筐子雞蛋,臉色頓時就變了。那趙家老二和老三顧忌著白城山,一時間沒開口,趙家二嬸兒可就沒那麼好耐性了,她本來罵了一天就火了,這會兒指著那雞蛋問道:「立夏,這雞蛋是哪兒來的?」

  趙立夏老老實實地回道:「是跟別人買來的。」

  「買來的!」趙家二嬸兒瞬間就爆了:「你這吃裡扒外的小兔崽子,我們那麼疼你,啊,這有好買賣的事兒你就咋就想不到我們?你不知道我們家成堆的雞蛋賣不出去!你情願便宜了那姓楊的一家你都不願意幫襯你親叔一把啊!」

  白城山頓時皺了皺眉,這女人罵的可真難聽!不過他到底忍著了沒出聲。趙立夏看了眼白城山,衝趙家二嬸兒道:「嬸兒,我這雞蛋也是幫白叔買的,昨兒天太晚我就沒去打擾你們,你家有多少雞蛋,都拿來吧,趁著白叔在這兒,回頭正好帶回去。」

  趙家二嬸兒這才滿意了,臉色稍稍好看了點兒:「成,我這就回家拿去。」說完,拉著趙家三嬸兒高高興興地回家撿雞蛋去了。趙家老二有心說趙立夏幾句,卻在看到白城山的臉色之後又默默把話嚥了回去,這男人在面對比自己更有勢的人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生出些許卑微的心裡,這訓人的話也就不容易說出口了。

  趙立夏先幫著白叔把雞蛋放到馬車上去,然後把人都請回了院子裡,不多時,那趙家二嬸兒三嬸兒就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才幾天功夫沒見,那趙三牛的臉色更倨傲了,好像天上地下唯我獨大,方怡看在眼裡,心裡只默默地感慨:做人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這趙家二嬸兒一進屋就拉著她那兒子,衝著白城山道:「白兄弟,這是我兒子,趙三牛,他是老秀才最看重的學生!三牛,這是白叔,快喊叔。」

  趙三牛極沒有禮貌地掃了眼白城山,懶洋洋地叫了句:「白叔。」

  那頭趙家三嬸兒也連忙把自家兒子推出來:「大壯,快叫叔。」

  趙大壯顯然就要老實多了,乖乖地小小聲地叫了句:「白叔。」

  白城山略微勾了勾嘴角,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不錯。」

  這趙家二嬸兒看著白城山不太熱絡的模樣,還想著再誇一誇自己的兒子,卻聽一旁的趙立夏道:「嬸兒,天色不早了,白叔還要趕著回城裡去呢,還是快些把雞蛋數了吧。」

  趙家二嬸兒暗惱趙立夏多嘴!這小崽子,是怕白城山看中趙三牛就不器重他了吧!心裡暗火,換了個由頭罵道:「今兒你是去哪兒了?我敲你們家的門也沒人應一聲,有把長輩關在外頭這麼不孝順的嗎?」

  白城山淡淡道:「今兒他們都去城裡幫我做事去了,不在家裡,讓你白跑一趟,對不住了。」

  趙家二嬸兒還想說什麼,卻被趙家老二踢了一腳,只聽那老二問道:「你帶他們去城裡是做什麼事?我們做長輩的,總要問清楚的好。」

  白城山道:「我鋪子裡最近生意好,缺幾個幫手,所以讓他們搭把手。」

  趙老二問:「白白幫你們幹活兒?」

  白城山道:「我按天付工錢。」

  「多少錢一天?」

  白城山似笑非笑:「我既然讓他們叫我一聲白叔,自然是不會虧待了他們,按規矩,這工錢可不是隨便能問的。」

  趙家老二被這麼一嗆,神情頓時有些訕訕的:「這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能幫上什麼忙?你跟我們老大是朋友,要是有啥事兒,說一聲我們去做就好了,可不比這半大的孩子要強。」

  這話可真是無恥到極點了,當著侄子的面兒就開始搶事兒做了,方怡真是歎為觀止,心裡頭卻暗暗等著看笑話。

  白城山道:「也不是什麼多大的事兒,遞遞東西,收收銀兩,半大的孩子才幹的好。更何況,趙大哥臨了的時候托過我照顧這些孩子,我若不做點兒什麼,趙大哥在天有靈也不會安息!」

  屋裡幾個人卻是真真羨慕了,這白城山在城裡頭開了鋪子,還讓趙立夏他們去收銀子!這可真是個好差事啊,隨便藏點兒到袖子裡也夠吃了!

  趙家三嬸兒忙不迭掐了把自家男人,趙家老三回過神來,把自家兒子往前一推:「只是收銀子的話,我家大柱也會的,白兄弟你看成不成?」

  白城山這回算是明白為何趙立夏會忍不住想要脫離趙家了,他壓根懶得搭理這些人,只衝趙立夏他們幾個道:「把雞蛋數了吧,裝好我也該回去了。」

  方怡早就已經開始幫著趙立夏數雞蛋兼裝雞蛋了,楊嬸兒昨天都給他們裝好了,不過趙老家的這些人可都是直接堆著放的,這要就這麼裝到城裡去,半路就給全顛簸碎了!

  老趙家的這些人討了個沒趣兒,暗自撇了撇嘴角,那趙三牛兒更是一臉鄙視,先生說了,這經商的是最低賤的人,真不明白他爹娘幹嘛非要把他拉過來喊這種低賤的人叔,回頭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耽誤他考功名!

  方怡仔細地一層枯草一層雞蛋,把一些裂了縫的都挑出來了,這種雞蛋保不準兒已經壞掉了,可不能拿去賣!到最後,一共有一百七十個雞蛋,還有十八個裂了的。

  那頭趙家二嬸兒一看方怡還剩了十八個,頓時不樂意了:「這不都是好的麼?幹啥子不要?」

  「嬸兒,這些都裂了縫了,拿去賣沒人買的。」

  趙家二嬸兒啐了一口,低聲咒罵道:「就你多事!」

  白城山道:「六個雞蛋四文錢,這六十個就是四十文錢,一二十個就是八十文錢,一百七十個算十一五文錢吧。」說完,從懷裡取了一串銅錢數著。

  那頭趙家二嬸兒碰了碰趙家老二,趙家老二道:「我聽說城裡頭的雞蛋都是一文錢一個。」

  白城山道:「你可以讓說那話的人幫你們把雞蛋帶過去賣,我也不缺這一百來個。」

  趙家老二一曬:「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這,一百五十文就一百五十文吧。」

  有白城山盯著,老趙家的幾個人只得悻悻地回家去了,等回到屋裡,自然是狠狠地把白城山連帶趙立夏方怡他們兩家子全給罵了一頓。

  趙老爺子聽著他們說完,開口道:「改明兒給趙立夏再找個媳婦,方怡是個禍害,我們趙家要不得!」

  趙家二嬸兒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這個好說,我娘家還有好幾個侄女沒說人家兒呢!回頭我就去打聽打聽,保管挑個爹你滿意的!」

  趙家三嬸兒也不甘示弱:「我娘那頭也有不少親戚家的姑娘沒說人家,趕明兒我也問問去。」

  新嫁過來的陳氏低著頭默默地坐在屋子一角,心裡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雖然嫁過來才短短時日,卻覺得這一家子人當真就群冷情的,時時刻刻都不忘霸佔那趙家老大的家產。

  方怡這頭可不知道老趙家的那一家子人已經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累了一天,等送走了白城山之後她就帶著方辰回屋休息去了,等到了這會兒,才發覺渾身都是酸的,兩條胳膊一雙腿,連帶著腰都有些僵直,匆匆衝了個澡就爬上炕頭睡覺去了。

  話說這白城山回城之後,瞧見白嬸兒還在屋裡等著他,當即忍不住就把老趙家的那些破事兒給說了,聽得白嬸兒都變了臉色:「他們真的這般無恥?」

  白城山綴綴道:「當著我這個外人的面兒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擠兌立夏他們了,可想而知平日裡又是怎樣的一副嘴臉。當日立夏來找我,說想要脫離了那趙家,我還罵他不孝順,如今我真是後悔!」

  「真是群可憐的孩子,瞧著一個個的多乖巧多懂事!以後定然會是些出息的!怎麼就攤上這麼群狠心的親人!」白嬸兒說著,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兒。

  白城山道:「我本還想從中勸和勸和他們,如今看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白嬸兒不由問道:「你可有什麼法子能幫到這些孩子的?」

  「法子是有,不過眼下還不行,要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白嬸兒歎了口氣:「那是最好不過了。」

第二天一早,白城山天不亮就出城了,他知道那些孩子起得早,得趕早點兒去接才行,等到了村裡,果然不少人家都已經起了,白城山瞅著拎著農具往地裡走的人,突然想到趙立夏家的那幾十畝田地,這些日子沒人管怕是會影響收成,當即趕著去了趙立夏家,拉著他一起去了趟里正屋裡,把禮節送上,然後又說了讓趙立夏和方怡兩家子去城裡過節順帶幫他看著點兒買賣的事兒。

  里正本來就有事兒要找趙立夏,只是最近幾天忙著,地裡也沒瞧見他,所以就給耽擱了,這會兒聽到白城山的話,不住地稱好,不說別的,光是能去城裡見識見識那也總是好的,這白城山倒真是個仗義的,心裡頭的話也不急著現在提,等節過完了再說也不遲。

  瞧見里正的態度,白城山又說起地裡的事兒,留了些銀兩委託里正找幾個實在的短工幫著看一陣子,估摸著的有一個月,每天的兩頓飯讓他們自個兒安排,工錢多出一些就是了。里正一拍胸脯只說這事兒包在他身上,白城山這才踏實了,他還真怕老趙家的那些人趁著趙立夏他們不在,跑去他們地裡搗鼓幾下,然後就說幫了忙,跟去年一樣要往家裡拖糧食了!

  饒是昨晚白城山已經拖了一車子的東西回去,今兒馬車裡也還是塞了個滿滿當當,另外還有楊嬸兒送的那許多豆腐,說是回禮,白城山也沒推辭,笑著應了,又拜託楊嬸兒幫著再收些雞蛋,艾草若是摘不過來,可以請村裡人去摘了,然後再買來,這樣也能省不少事兒,那籃子也是一樣的道理,一文錢一個的收,保管有的是人樂意編著。

  楊嬸兒昨晚就聽三妞兒說做那點心要許多的嫩艾草,早就上了心,心裡頭決定先把地裡的活兒停兩天,幫著他們多摘些艾草才好,這會兒聽白城山一說,心裡明白,許是這量需要的比較大,怕他們一家子忙不過來吧,當即點頭道:「這樣也好,回頭我就去問問,保管不讓你們賣斷了貨。」

  ……

  等一行人回到那鋪子,白嬸兒又是一人一大碗的麵條兒加雞蛋,連帶著那麵團子都和了不少,就等方怡他們來了,弄得方怡十分地不好意思:「嬸兒,真是辛苦你了。」

  白嬸兒伸手摸了摸方怡的腦袋,微笑道:「這有什麼辛苦的。」

  等到吃飽喝足,眾人幹勁兒十足,白城山明確分工,白嬸兒和方怡三妞兒照例是做開心糍,趙立冬照例刷表情,看攤子的當然是趙立夏和趙立秋,趙立年和方辰打下手,店小二負責換崗,今兒連趙苗苗都被派上了新用場,那就是舉著那裝了抽獎的竹籤讓客人抽,充當吉祥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39 AM


第四十六章:人心不足

  等到白城山打開店門,發覺外頭已經有好些個人在那兒等著了,有幾位的衣著瞧著還挺光鮮,看到白城山開了門,齊齊鬆了口氣,問道:「白掌櫃的,今兒還賣那開心糍嗎?」

  這幾個人白城山都認了個臉熟,往日裡也沒少來他的店舖買東西,這會兒笑道:「自然是有的,剛剛才蒸熟了一批,我這不就開門來了。」

  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趙立夏和趙立秋跟那店小二一道,手腳麻利地把那小長桌抬了出去,在店門口擺好,趙立年和方辰則是幫著把那捆好的艾草一把把的往外搬,沒幾趟就把小臉兒給跑紅了,趙苗苗緊緊地抱著那裝了竹籤的竹筒子,亦步亦趨地跟在趙立夏的後頭,她今兒也要給哥哥們幫忙呢!

  這擺攤子的事兒,一回生二回熟,幾個年輕小伙子們幾下子就把攤子給擺好了,就剩下開心糍和雞蛋沒端上來了。正在一旁跟那些管事兒們聊天地白城山見狀,立刻就跟他們一道去了,這開心糍還好說,裝雞蛋的大瓦罐可是又沉又燙的,還是他親自來比較妥當。

  瞅著外頭人還有點兒多,趙立夏直接就搬了三籠子的開心糍出去,趙立秋笑瞇瞇地跟大傢伙兒熱情地介紹今兒的好處:買六個開心糍就送一個雞蛋,賣九個開心糍就送一個籃子,買十二個的話就送一把艾草,買十六個就送一把粽葉,若是一次買上二十個開心糍,不僅能任選前頭那四樣禮物中的兩樣,還能另外再抽一回簽,若是能抽到一等簽,那就能獲得一匹時下最流行的上等布料!看,布料就在店裡頭放著呢!這除了一等簽,還有其他的二三四等呢,每一等都有不同的禮物,就當是我們送給大傢伙兒的禮節!

  這買個吃食居然就有這多的東西送,還能抽籤,那可不就跟抓鬮似的!瞧著還挺新鮮吶!不過要一次買上二十個開心糍,實在是有些多了,一下子就是一百多文錢呢!

  趙立秋剛說完,立刻就有人上前,開口道:「給我包二十個。禮物就選兩個籃子吧。」這人正是之前跟白城山寒暄的人之一,看年紀不過三十來歲,瞧著卻十分地沉穩幹練,看氣質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兒。

  「好勒!」趙立秋和趙立夏托起用那小鍋鏟子把開心糍一個個的剷起來放到籃子裡裝著,每十個裝一個籃子,這也是方怡特意要求的,說是比起用手抓,用小鍋鏟子鏟會讓人覺得這開心糍很乾淨。

  「苗苗,來讓叔叔抽籤。」

  趙苗苗在白城山的示意下,小心地從趙立夏的身邊兒走到那人的面前,努力地舉起手裡的竹筒,嫩聲嫩氣地說:「叔,抽籤吧!」

  那人微微一笑,神情溫柔地俯身摸了摸趙苗苗的頭:「真乖。」另一隻手很快地從中抽了一支,拿在手裡好奇的打量,只見竹籤的另一頭上畫了三道紅槓槓,不由扭頭去看白城山:「這是何意?」

  白城山瞪圓眼,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你可真是好手氣,居然一來就抽中了個三等簽!」

  那人輕笑出聲,又摸了摸趙苗苗的頭:「是苗苗這個小福星給了我好手氣,話說,白掌櫃,這三等簽是何禮物?」

  店小二已經麻利地從一旁的雞籠子裡抓了一隻雞出來,捆好了翅膀遞給白城山,白城山笑道:「這三等簽就是一隻老母雞!正好帶回家燉了過節吃!」

  周圍的人頓時一陣低呼,二十個開心糍送了兩個籃子,還能再送一隻老母雞,這可真是賺大發了!雖說來這條巷子買東西的人都不缺那一隻雞的錢,但是,這自己花錢買來的跟別人白白送的,吃起來味道可不一樣!

  那人的心情也很好,倒不是為了一隻雞,而是一大早趕過來等著店舖開門買點心,本來心底是有些不甘願的,但是這份不甘願被這抽中三等簽的好運道給衝散了,他想了想,取出一個做工精緻的小荷包:「苗苗乖,這個是叔叔獎勵你的。」

  趙苗苗還是第一回瞧見這麼漂亮的小玩意兒,不由看了好幾眼,悄悄嚥了嚥口水,仰起頭來去看趙立夏。

  白城山見狀,笑道:「接著吧,快謝謝劉叔叔。」

  趙苗苗卻沒動,固執地等趙立夏出聲應了,這才高興且小心翼翼地捏著那小荷包,那雙眼睛都笑成了一彎小月亮。

  劉管事不由再次看了眼面前的幾個孩子,心下多少有些明白白城山的心思,當即笑了笑就離去了。

  在劉管事之後又有兩家的管事買了二十個開心糍回去,不過都只抽中了四等獎,一人得了一包鹽巴,這鹽巴也就是今天的安慰獎,一包鹽巴小半斤兒,其實也就幾文錢的事兒,但是擱在別人眼裡,那就是實在啊!

  有了這麼個開頭,接下來的生意也意外的好了起來,誰都想要不要錢的老母雞!再說了,就算抽不中那老母雞,能抽到一小包子鹽巴也不錯啊!不也是不要錢的麼!再一想,這買十個開心餈跟買二十個其實也沒太大區別,家里頭一人兩三個也就沒了。趙苗苗忙的沒功夫看小荷包,想了想,轉身抱住白城山的腿,細聲細氣地撒嬌︰「叔,幫苗苗收著。」

  白城山笑著捏了捏趙苗苗的小臉兒:「成,叔先給你收著,等忙完了再給你帶回家!」

  眼瞅著買開心糍的人越來越多,趙立秋這顆心終於是又放回去了,剛剛那劉管事一來就抽中了一隻雞,可把他給嚇得,要是人人都有這麼好的手氣,那可怎麼得了!一隻老母雞這會兒賣可要二三十來文呢!

  趙立夏把趙立秋的神情看在眼裡,等到沒人的時候,才低聲說道:「做事要沉得住氣,即便人人都抽中一隻老母雞,咱們也是不虧的,何必平白讓人覺得咱們小氣?」

  趙立秋臉上一紅,也覺得自己剛剛的想法太小家子氣了,當即乖乖點了頭:「我記得了。」跟他一樣心態的,還有趙立年和方辰,不過兩個小傢伙卻不是心疼買老母雞的那錢,而是心疼飛走的老母雞!白叔可說了,這幾十隻老母雞,回頭要是沒抽完,剩下的就給他們帶回家去養著慢慢吃!這要一下子就被人給全抽走了,他們可真要心疼死了!

  所幸運氣這玩意兒,不是說有就能有的,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接下來的人,幾乎都是四等簽,甚至還有抽到了五等簽的,那就純粹是人品不濟了,這五等簽比三等簽還稀有,居然還能被人抽中,獎勵是兩個雞蛋!一個茶葉的,一個艾草的!

  隨著日上高頭,昨兒來晚了沒買上的那些人今兒都來了,一聽到今天要買九個雞蛋才送籃子,頓時捶足頓胸,覺得虧大發了,平白多出了三個開心糍的錢!可隨即又聽說可以抽籤,立刻就來了精神,這難得過節,買上二十個開心糍也不算過分。

  方怡在後院,看著那一籠籠往外端的開心糍,心裡十分地得意,抽獎這種事兒,對於從沒接觸過的人來說,那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的,她始終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看到大型抽獎活動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深深渴望,甚至不惜花掉了自己辛辛苦苦攢了一年的零用錢!即便是後來長大了,見得到越來越多了,卻還是會忍不住一次次的去抽獎,那種明知道絕對不會中最後卻依然拜倒在那一絲微弱的僥倖心理下,一次次地花錢一次次的失望卻有覺得理所當然本該如此,於是等到下一回,又再度重複著那種猶豫的心理,若是偶爾能中一點兒小東西都歡喜若狂的感覺,實在是太吸引人了!眼下的古人,能抗拒得了這種誘惑嗎?

  答案是不能!

  到最後,趙苗苗舉得整個小胳膊都酸了,這端著簽的事兒就交到了方辰手裡,趙苗苗卻不肯走,拽著方辰的衣角站在他身旁。

  趙立夏他們沒想到這個抽籤會有這樣火爆的反應,有些人明明上午已經來過了,結果一轉身,下午又來了,這一百二十文可不算是小數目,買那麼多開心糍萬一吃膩了怎麼辦?

  正午過後,白城山給大家打了個招呼,拎著五十個開心糍出門去了,這是昨晚就跟那縣太爺家的管事兒說好的,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白城山怎麼會放過,當然是要主動把這開心糍送到管事兒的手裡頭才好啊。

  白城山出門之後,白嬸兒就讓方怡去前頭招呼著,也好順便能鬆鬆手,這一隻都在掐餡兒,她那瘦胳膊吃不消的。方怡點點頭,剛走到前邊兒就聽到那頭傳來不小的動靜,一個人正扯著嗓子喊:「我說你們這是唬人的吧?咋滴都是些四等簽,五等簽,我這都抽了三回了,連個雞毛都沒摸著!你們莫不是做這假的簽來糊弄我們吧?」

  趙立秋連忙道:「這位大哥,小店哪裡會做這等事,這裡頭從一等簽到五等簽都有的,而且數量都不算少,剛剛也有不少人抽中了的。」

  「誰知道那些抽中了的人是不是你們一夥兒的!大傢伙兒你們都瞧見有幾個人抽中了麼?咋地我認識的一個都不中,中的全是我不認識的咧?」

  這一說,周圍那些個沒抽中的人也紛紛應和,不管認不認識一律搖頭,都覺得不是自己運氣不好,而是這簽有問題!所以他們才抽不到!

  「就是,你們這是做套子給我們鑽吶?」

  「每回都是鹽巴鹽巴,我說你們該不會是給人銷贓的吧?不然哪來那麼多的鹽巴給我們?」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不過好歹都是些城裡人,還是寫比較體面地,沒多少罵人的話,只不過,這人性的陰暗還真是半點沒分別!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本來就都是不要錢的東西,結果鹽巴拿了兩回就想要老母雞了,等老母雞拿了兩回就該想要拿那匹布料了吧!

  趙立夏幾個人連帶那店小二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明明他們都拿了白送的東西,怎麼到頭來就成了他們做套子了?有做套子做的光是自己白出東西的麼?

  趙立秋急紅了臉,方辰更是紅著眼圈兒,捧著竹筒不住地解釋:「不是的,這裡面每樣籤文都有的。」趙苗苗也嚇得撇了嘴角啜泣起來。

  人心是最善變的,剛剛還口口聲聲誇著這些孩子天真可愛,這會兒翻臉無情,說起話來好不殘忍,有個離攤子近的,更是伸出手來似乎想要去搶方辰手裡的竹筒,以證明他們的懷疑是有根據的。

  眼看著那人的手就要抓到方辰跟前,趙立夏一個箭步過去,一把把方辰和趙苗苗抱住往後退。

  這時,一雙手從後面伸出來,抽走了方辰手裡的竹筒,同時一個瘦弱的身影擋在了他們的面前,昂首看著面前這群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難道你們想要當眾行兇?」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44 AM


第四十七章:殺雞儆猴

  這句話總算是讓漸漸開始混亂起來的場面稍稍得到了些控制,那些人好歹是不再往前面擠了,方怡見狀,心下暗自慶幸,幸虧古人大都比較奉公守法,這要換了現代,哪怕是110來了估計都沒用。

  人是不往前擠了,可嘴上卻沒停,依然在不依不饒地控訴方怡他們騙人,方怡心下無語,有些後悔自己弄出這抽獎的法子,直接跟昨天那樣滿多少就送豈不更好?

  「既然你們都覺得被騙了,那這簽不抽也罷。」方怡大喊一聲,壓過了那些喋喋不休的爭論,眾人沒料到她一開口居然就是取消這抽籤,一時間面面相覷,倒是說不出話來,方怡朗聲道:「凡事要講理,你們說我們騙了你們,那我想問一句,你們被騙了什麼?你們過來,本就是為了來買開心糍的,我們是看著眼下正是端午,所以想給大家添點綵頭,這才想出了這個多買多送的法子,這些雞蛋,艾草,籃子,都是我們親手一樣樣挑出來的,都是大老遠跑到鄉間去買來的,即便不送給你們,我們拿來賣錢豈不是更好?」

  「再說這抽籤,你們可有花過一分錢?你們有誰抽了簽最後沒有白白拿到東西的?我們為了給你們添點兒綵頭,勒緊腰帶變著法兒想著給你們送點兒小禮物過節,這抽籤本就是看天意,老天爺讓你中你就能中,老天爺不讓你中誰都沒法子!結果呢?你們居然因為自己不得老天偏愛抽不到最貴的東西而跑來罵我們是騙子!這天底下有你們這樣不講理的嗎?白拿的東西居然還嫌棄東西太便宜!難道我們的東西就是大風刮來的?」

  眾人默然不語,方怡又將手裡的竹筒舉起:「你們自己看看,這簽每一支都一樣長短寬窄,一樣色澤,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哪一支是一等簽哪一支是五等簽!」說著,又將那些竹籤抽出,「這裡一共二百支籤,其中一等籤文五支,二等籤文二十支,三等籤文五十支,四等籤文一百支,五等籤文二十五支。也就是說,其中每三支籤裡面就有一支是你們眼中所謂的沒有騙人的好東西!這樣還不夠多嗎?難道要我們全部放上一等簽讓你們抽?從早上到現在,二等籤文和三等籤文一共有十三個人抽中,為什麼他們能抽中,你們卻抽不中?這種事難道你們不該捫心自問,想想自己是否做過什麼事被老天爺看在了眼裡,所以才讓你們抽不中嗎?」

  方怡說完,把籤文往一個籃子裡一丟,隨手放在一邊:「既然你們連白送的東西都覺得不好,那我們也沒必要拿熱臉貼你們的冷屁股,這簽不抽也罷,立秋,把禮物都收回去吧,咱們老老實實賣開心糍就好。開心糍裡頭也不怎麼多了,每人一回最多只賣十五個。」

  趙立秋連聲應了,一旁的店小二也幫著他一起把原本放在店門旁邊的雞籠子什麼和裝鹽巴的筐子都給搬到後頭去了。

  等白嬸兒在後頭聽到風聲一臉焦急地趕過來的時候,前面兒已經靜悄悄地,一些臉皮兒薄的或是真做了虧心事被方怡說中了的,早就不聲不響地走了,剩下的倒是有幾個還在轉悠,剛剛也就是沒抽著好東西,聽到別人喊也跟著瞎起哄,這會兒聽方怡這麼一說,卻又開始捨不得了,就算沒抽著貴的,這鹽巴和雞蛋可不也是好東西麼!也值當好幾文錢啊!這下好,全都沒了!

  白嬸兒眼睛轉了一圈兒,瞧見被趙立夏抱著的方辰和趙苗苗紅著眼圈兒似乎哭過,連忙過去把他們抱到後院兒,聽著方辰抽抽搭搭地把事情說了,心裡頭不由也是一陣怒火,這都叫什麼事兒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白送的東西居然還嫌棄不好!

  等到白城山回來時,門口剛剛那鬧事兒的一批人已經散了去,他聽說了之後,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那些人之所以敢鬧,無非也是看到門口賣東西的都是群半大的孩子,不然他在的時候怎的沒人來鬧?幸好也就這麼一回了,明兒起,他一早就把開心糍給縣令家的管事兒送過去。他倒是要看看,誰敢來他的店舖鬧事。

  方怡看到白城山,頗有些沮喪道:「白叔,是我不好,不該想出這法子,平白的招人怨恨。」

  白城山擺擺手:「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太貪心,你今兒做的不錯,這簽不抽也罷,每人只賣十五個,且讓他們心裡頭折騰去。」

  有了白城山在一旁,趙立夏他們才真正安下心來,說到底他們只是外來人,對著這些城裡人,實在是不知如何應對,更何況他們生來就不是個擅長與人爭辯的,剛剛若不是方怡出了頭,怕是這攤子都要被人掀了去。

  後頭的人有不少是聽了風聲過來的,還有想要抽籤的,卻被趙立秋笑著回了話,說是今兒開心糍不多了,所以一人只給賣十五個,當即就有人不滿了,正要爭辯卻被人扯了袖子,當即有些訕訕的,更有幾個,一聽沒的簽可抽,一甩袖子乾脆的走人了。這回,趙立秋倒是不心疼了,橫豎這些開心糍不怕賣不掉,走幾個客人也沒所謂,像之前那些,得了好處還要鬧騰的最好都不要來了!

  這天只有這麼一小段插曲兒,之後的生意都很順利,也很火爆,這開心糍確實是比較受人喜歡的,讓眾人意外的是,這幾種顏色的臉型中,以紅色的「囧」字臉最為好賣,不少人都喜歡點名要那種,一來那個囧字瞧著獨特,二來這每回咬下去之前都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味道的感覺,倒是真不錯。方怡對此十分地意外,她本來就是隨便的試一試,卻沒想還有這效果,當下只覺得古人的思維也挺新潮的!

  讓方怡有些不解的是對面的書店連著好幾天都沒開張了,期間她忍不住問了白城山,卻得到十分肯定的回復,那掌櫃的是回家過端午去了,過兩天就會回來,方怡這才鬆了口氣,這抄書的錢雖然不是很多,但也算是一筆較為穩定的收入了,這賣開心糍只能算是外快,這一陣子過後就沒得賺了,所以這抄書和畫繡樣的事兒決計不能斷了。

  想到明兒就是端午節了,今天的攤子收的比較晚,直到太陽都偏西了才停止了製作開心糍,饒是如此,還是有些人沒趕上,對此,白城山也只能表示遺憾,幾個賣東西的嗓子都有些沙啞了,屋裡做開心糍的也累得不行,錢是賺不完的,身體也很重要。

  三妞兒有些不捨,在她看來,這開心糍也就端午這幾天能賣了,明兒就是端午節了,不趁著今兒多賣些,回頭可就沒人買著吃了。聽了她的擔憂,白城山笑道:「不會的,城裡人可不比你們村裡,只逢年過節才吃些好東西,不然那些點心鋪子都該關門大吉了。」

  方怡不免也歎了口氣:「即便如此,也頂多只能賣一個月,可惜這艾草不是常年都有的長,不然多好!」

  趙立夏勸道:「到時候還會有別的賺錢的法子的。」

  「正是這個理兒,這賺錢的法子多的去,只看能不能想到而已。」白城山笑道:「好啦,先不說這事兒,來吃飯,忙了一天,也該累了,苗苗今天最乖了,明兒叫嬸兒燒雞給你吃!好不好?」

  趙苗苗到底還太小,自從被那些鬧事的人嚇了一回之後,神情就一直有些懨懨的,這讓幾個大的心裡十分自責,這會兒聽到有雞吃,小傢伙總算是高興起來了,小眼睛閃著亮光:「好!謝謝叔。」

  「乖!」白城山本就喜歡小孩兒,自家兩個孩兒前陣子送去老家過節去了,他一直都惦記著,眼下看到幾個小的,總忍不住捏一捏抱一抱,過過癮。

  等吃過飯,天邊兒只剩下一線微弱的紅光了,白嬸兒道:「你送他們回去,就在那邊歇著吧,大晚上的別跑來跑去了。」

  白城山一想也是:「那你自己在家也小心些。」

  白嬸兒點點頭,送他們離開,轉身又把院子裡收拾了一下,把鮮嫩的艾草葉兒挑出來放在一邊,又煮了兩大鍋的雞蛋。

  ……

  白城山他們回到村裡時,天已經黑透了,先把三妞兒送回家,楊嬸兒指了指滿噹噹的院子,讓他們明早過來再搬,白城山誠心感激了一番,當即跟楊叔楊嬸兒兩口子把花費算了一下,另外又提到了三妞兒幫忙賣開心糍的錢,因為開心糍還能再賣上一陣子,等回頭一起算了再分錢。楊嬸兒兩口子聽了,自然又是一番推辭感激。

  路上的時候趙苗苗和方辰趙立年三個都睡著了,顯然是白天累著了,就連趙立東都不住地打盹兒,白城山跟趙立夏從楊嬸兒家裡出來,靜悄悄的牽著馬車往家裡走,路上也沒說話,等快要到家的時候,白城山的臉色微微一變,只見兩個人影兒正在往方怡那矮舊的牆頭上爬,他一把抓住趙立夏,伸手往那邊指了指。

  趙立夏一看,臉上頓時一驚,轉身到馬車裡,把趙立秋給拉出來了,方怡察覺到不對,把趙苗苗放到趙立冬的懷裡,叮囑他別出聲,也跟著下去了,一眼就瞧見了自家牆頭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白城山把幾個人拉到一邊,低聲道:「等會兒我跟立秋去後院兒堵著,方怡跟立夏去在前面,先別急著開門,弄出點兒動靜來,把他們嚇到後院兒去。」

  方怡和趙立夏點點頭,等到白城山和趙立秋的身影拐到後院兒牆壁那邊,他們才出聲:「今兒你也累了,早些回去睡著吧,辰辰就讓他睡我家好了。」

  「嗯,明兒一早我再過去找你。」方怡說著,一面側著耳朵聽門裡頭的動靜,一面伸手在門上弄出動靜。

  趙立夏又道:「你和辰辰總不在家,銀子放在我那兒會比較安全。」

  方怡一愣,怎的突然說出這話來,這不是在告訴那些小偷,我家裡有錢,快來偷吧!轉念一想,又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如果真有人想偷他們的東西,聽了這話,肯定就會把目標放到趙立夏他們家。方怡的心裡有些軟,又有些火,這小子怎麼做事這麼沒輕沒重!哪有把賊往家裡引的道理!

  兩人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後頭傳來了聲音,方怡一把推開門,隨手撈了把鋤頭就往後院兒跑,剛剛瞧見了兩個人影進了院子,也不知道之前有沒有人已經進來了,後頭只有白城山和趙立秋,怕是會吃虧。

  結果等兩人跑過去,白城山已經搞定了那兩個賊,趙立秋一眼就認出他們:「這是趙麻子和趙癩子!村裡頭有名的潑皮!」

  方怡的記憶裡對這兩個人也有印象,只是樣貌很模糊,這會兒一打量,果然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佝僂著身軀蜷縮在地上哎喲喲的叫,模樣看不清,其中一個還長了一頭的癩子,白一塊黑一塊兒的,看起來髒極了,方怡這種輕微潔癖的人完全沒法兒忍受,正要後退卻見面前一黑,原來是趙立夏擋在了她的前面兒。

  白城山讓方怡去屋裡拿了繩子過來把那兩人綁起來,冷哼道:「你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膽子倒是不小!連人家孤兒都不放過!」

  那趙麻子和趙癩子平日裡無所事事,整天的東家混到西家,這家摸到那家,只不過好歹是村裡長大的人,也沒幹過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兒,是以大傢伙兒一直都是睜隻眼閉只眼,頂多抓到了打幾下罵一頓出出氣。這兩人原本並沒有打這方家的主意,只是這兩天想要撈點兒過節的東西,結果被人給抓了,好一頓罵,又聽到對方開口閉口提到趙家和方家,說他們現在都跟著城裡人做起生意來了,銀子多的事,他們這才起了心思,那趙家畢竟有趙立夏和趙立秋兩個半大的孩子,瞧著也壯士,而且那趙家的院門也做得高大,他們沒膽子進去,所以就選了方怡這小門小院兒,卻沒想才爬進來就聽到他們回來了,剛想從後院兒逃走,一開門就被人給踹翻了,他們平日裡也挨過打,但是從沒跟這回這般,只一腳就痛的冒冷汗,連話都說不清了。

  白城山綁了兩人,讓方怡帶幾個小的先去趙家安置他們睡了,自己則帶著趙立夏和趙立秋拖著那兩個潑皮去了里正家裡,按理說這大過節的,實在不好拿這事兒去勞煩人家里正,只是這事兒可不小,若不殺雞儆猴,回頭人人都想著來這兩家摸一把,那些孩子們不用過日子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白城山這心裡是越想越後怕,若是他今兒沒送他們回來,東西被偷是小,方怡的名節都有可能不保!聽那兩潑皮的意思,是村裡人嫉妒這兩家孩子,話裡話外全是他們發了財的意思,可以想見,若是這兩潑皮得手了,回頭又會有多少人回來打這些孩子的主意!

  趙立夏也聽到了潑皮的話,垂在身側的手握得緊緊的,今兒若不是白城山在這兒,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只要一想到方怡和方辰被那樣的人欺負了,他就覺得身子一陣陣的發熱,只想把面前這兩人再揍一頓!

  於是,等到了里正屋裡,還不等白城山說話,趙立夏倒是先開口了:「里正叔,今天這事兒你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里正早在瞧見那趙麻子和趙癩子的時候就已經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等到聽趙立夏一說,忍不住就想罵人,你說這兩潑皮,整個趙家村兒近百戶的人家兒,選誰家不好,偏偏要去打那兩家孤兒的主意!

  白城山冷聲道:「今兒若不是我剛巧瞧見了他們翻進方怡的院子,那方怡的名聲就要徹底地沒了!這不是明擺著在欺負他們孤兒沒有靠山嗎?這事兒我絕不善了!否則,明兒一早我就帶他們去城裡見官!」

  里正是知道這白城山的本事的,知道他說話算話,連忙道:「這事兒,我一定會給一個公道!你且在這兒等等,我去去就來。」

  於是,這一晚,原本已經鑽進了被窩的趙家村兒人再度被叫了起來,連夜被叫起來去趙家祠堂,十歲以下的小孩兒不用去,十歲以上全部要到!

  白城山並不是真的要把人帶回城裡見官,他只是以此來威脅里正,身為里正,雖然是由村裡族人推選的,卻也是要去城裡登記入案的,任誰都不想自家管理下的村子出官司,還是這種丟人的官司,不止里正不想,連帶著趙家那一眾老人也是不想的!

  那兩個潑皮本就是個沒膽量的,一聽要進祠堂,當即嚇得嚎叫起來,在這夜晚最安靜的時候,分外的嚇人,一些人知道這兩潑皮白天順東西被人罵的事兒,心底下暗自猜測,該不會真的去那兩家了吧?難道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等眾人到了祠堂外頭,老遠就看到那祠堂門口的空地上坐著幾個人,還有那站在里正旁邊兒的白城山,再一看黑著臉的趙立夏,心裡頭頓時就明白了幾分,忍不住就開始去找方怡,這一眼就找到了,因為她就站在趙立夏的旁邊兒,看神色十分地平靜,不像是出了什麼事兒的樣子。讓不少想要看熱鬧的人撲了個空。

  這回的事跟之前趙陳氏不一樣,加上又有外人在場,所以就在祠堂門口的空地上審訊。

  白城山走南闖北多年,自然知道怎樣才是最嚇唬的人,整個審訊期間他都冷著臉,一言不發,卻讓人覺得,若是不能讓他滿意了,那下場會很慘。

  那兩個潑皮平日裡小偷小摸慣了,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里正才剛問了一句,他們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白天的事兒都說了,一口咬定是村裡人說他們發了大財,讓他們去偷的,情急之下竟然連人的名字都報了一大串。

  那些被點了名的幾乎都是婦人,聽到這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礙於族長都在場,愣是沒一個人敢開口辯解,心裡卻恨不得把這兩人的嘴給縫起來!

  里正心裡頭更是怒火中燒,這兩個蠢驢!若是一口認了要去偷東西,頂多挨上幾板子痛一陣子也就過了,這會兒偏偏說出這樣的話來,豈不是直往白城山身上撞!誰不知道帶著那兩家孩子進城的就是白城山!

  白城山冷眼看著里正怒斥那兩個潑皮,最後那老族長顫巍巍地站起來,宣佈按照族規打三十大板,直到里正看向他的時候,這才微微緩和了臉色。

  三十大板並不好挨,更何況眼下是五月,身上的衣衫都是單層的,擋都沒的擋,才一下就打的那兩人哭爹喊娘,鬼哭狼嚎,在這寂靜的夜晚分外的滲人。圍在周圍的人生生打了個冷顫,只眼睜睜看著那一板子又一板子地打下去,那兩人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到最後,只有抽噎的份兒。

  那原本想著要看熱鬧的人,此刻再也沒了一星半點兒的心思,而那些也蠢蠢欲動想要打那兩家孩子主意的人,也不由一陣後怕,就連那老趙家的一群人,也不自禁心虛起來,雖然口口聲聲說老大家的產業就是他們老趙家的,也就是他們的,但是其實在心底,誰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唯一不清楚的,當屬趙老爺子了,他暗惱趙立夏跟著那白城山親近,不想著幫襯一把自家堂弟,卻一心想著外人,這會兒甚至還讓白城山替方怡出頭,真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白城山看了一圈兒,心知這殺雞儆猴的效果是起到了,想來短期內是不會有人再去招惹這兩家孩子了。

  直到散場,偌大的空地都再沒有一絲聲響,這般嚴厲的執行族規,已經是很多年都沒見到過了,相比之下,上一回趙陳氏的動靜可就小太多了,到底是顧忌這陳家村兒的顏面。

  這麼一鬧騰,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方怡對之前的事兒完全沒上心,沾著枕頭就睡著了,趙立夏卻有些輾轉,白城山瞧出他睡不著,拍拍他的肩把他喊出去,好好的開導了一番。

  至於這一晚,白城山到底說了些什麼,除了他們兩,再沒別的人知道,而趙立夏的心裡有了怎樣的決斷,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47 AM

第四十八章:以暴制暴

  家裡遭了賊的事幾個小的並不知道,白天太累,晚上睡得太熟,而知情的幾個人又都對此閉口不談,等到天亮時分,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這一天還是端午節!

  方怡一大早就起來燒了幾大鍋的熱水,讓每個人都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這才跟著白城山上了馬車。白城山看著這些孩子們衣服上較為明顯的縫補痕跡,心下有些歎息,這針線活兒一看就是不大熟練的,顯然是自己摸索著縫補起來的吧,沒個大人在身邊的孩子,日子實在是苦啊。

  不過這些孩子們可沒有白城山這樣的憂慮,笑嘻嘻地擠上馬車,飽飽睡了一覺的他們,這會兒是滿狀態原地復活啊,趙苗苗還捏著昨兒那個管事送給她的荷包,撲到方怡懷裡,奶聲奶氣地說:「姐姐,給你。」

  方怡有些意外,心裡卻突然湧起一股酸酸軟軟的說不出的滋味,彷彿父親節母親節時,那些年輕的父母們意外地收到來自稚嫩的孩子們的小禮物時的心情。有驚喜,但更多的是感動,那種付出了心血卻意外收到了回報的感覺,真是世間最美妙的滋味了。

  吸了吸鼻子,壓下那股子想要流淚的衝動,方怡抱起趙苗苗親了親:「真乖,這荷包真漂亮,我給苗苗帶起來好不好?」

  趙苗苗心裡很喜歡這個荷包,但是又想送給方怡,聽了方怡的話,頓時陷入了糾結中,不過,在皺起小眉毛想了想之後,還是搖搖頭,把荷包又往方怡的面前遞了遞:「姐姐帶。」

  「姐姐是大人,帶這麼小的荷包不好看,苗苗帶最好看了,來,姐姐給苗苗帶上。」方怡說著,接過荷包,把口子那邊的細繩子拉出來,在趙苗苗的腰帶上繫了層蝴蝶結,「來,讓哥哥們看看,好不好看?」

  馬車裡其他幾個人立刻笑瞇瞇地稱讚好看,把趙苗苗誇得開心極了,忍不住就拿小手指輕輕地撥弄著腰間的小荷包,在前邊兒趕車的白城山和趙立夏一直都聽著裡面的對話,這會兒也探進頭來誇了幾句,白城山還特意獎勵了兩個銅板給趙苗苗壓荷包,可把小傢伙給高興地,小臉兒都漲紅了。

  一夥人說說笑笑到了楊嬸兒家裡,楊嬸兒他們正在院子裡打包那些艾草呢,想著今兒就是端午了,楊嬸兒昨兒並沒有摘太多的粽葉,想必該買的早就已經買了,這會兒也賣不出去多少。倒是艾草摘了許多,還都是些鮮嫩的,老一點兒的都沒有,那頭雞蛋也有幾籮筐,都是她從隔壁村兒那大集市上買來的,還有那疊成了老高的籃子。幸虧白城山這馬車比較大,不然還真不一定裝的下去。

  等裝好東西,馬車裡又是擠成一團,三妞兒正要繼續往裡擠,卻被白城山攔住了:「今兒是過節,三妞兒在家好好過個節,明兒再去。」

  楊叔擺擺手:「不過是個端午,又不是過年,這有啥的,我們晚上等她回來吃個團圓飯就成了。」

  見狀,白城山笑道:「那成,今兒早點兒收攤,天黑前保管給你把閨女送回來。」

  等到馬車走遠,楊嬸兒感慨了一聲:「這白叔倒是個實誠的好人,立夏他們有他幫襯著,日子該好過多了。」

  楊叔深有同感:「是啊,昨晚要不是他送那些孩子回來,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兒呢!」

  「好人有好報,那些好孩子能遇到白叔這樣的,也是老天爺開了眼啊。」

  ……

  白城山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村裡人,不過比起之前那略帶羨慕的眼神,這會兒卻多了一份畏懼,大都只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移開了視線,白城山自然明白這是何故,心裡不由又多出一份疑慮,昨晚那陣仗,固然是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但是也讓村裡人對趙家方家這些孩子多了一分排斥吧,這對他們來說,未必是好事啊。不過,依著這些孩子的心性兒,將來就未必會一直在這村裡頭過日子,他直覺這些孩子是群扶的起的,若是他們想,他也不介意幫他們一把,帶他們去城裡,只要踏實肯幹,哪裡都是能過好日子的!

  等到了城裡,白嬸兒照例給大家準備了豐盛地早飯,比起前幾天,這回桌上還多了一大盤子的粽子,也不知道白嬸兒是什麼時候包的,甜的鹹的都有,夾在白膩的糯米中間,一口咬去,香香甜甜軟軟糯糯,跟開心糍是完全不同的口感味道。

  到最後,每個人都挺著微微鼓起來的肚子開始幹活兒,白城山一早就說了,今兒只做半天的生意,然後關門一起去街上逛逛,進城這麼久,還沒好好的逛過呢。眾人一聽,熱情暴漲,有什麼比上午掙錢,下午去逛街更幸福呢?

  上午的生意比昨兒個還要好,更多的都是買三五個的,過節回家嘗嘗鮮就好,也有問抽籤的事,卻一律被只賣十五個給擋了回去,偶爾有大戶人家的管事過來買,卻也沒提抽籤的事兒,直接十五個一回,買了幾回就是。

  臨近中午的時候,白城山被喊去後院兒幫忙殺老母雞去了,前頭照例就只剩下了幾個半大的小伙兒。

  這會兒的生意很好,趙立夏和趙立秋不停地給客人們包開心糍,順帶還要招呼新來的客人,店小二則是兼顧著其他幾樣生意,趙立年和方辰在那裡悶頭數銅板,他們會數的數兒不多,但是方怡姐教了他們一個法子,遇到有人買開心糍,只管六個銅板數一回,買幾個就數幾回,這樣就不用擔心數目太大數錯了。至於其他的東西,雞蛋就三個數一回,艾草就四個數一回,以此類推。

  這時候,攤子前來了個模樣有些輕佻的年輕人:「喂,把這個什麼什麼糍的,給我來二十個,順便把簽拿出來,小爺我抽一個。」

  趙立秋正要應話,卻被趙立夏碰了碰,只聽趙立夏道:「不好意思,今兒是端午,買的人多,一人最多只給買十五個開心糍,省的後頭來了的人買不到。」那人眉頭一挑,衝著趙立夏橫著眼道:「一人只給買十五個?我怎麼看到有人買了好幾籃子?你這是看不起小爺我是吧?」

  趙立夏陪笑道:「剛剛那是昨兒大戶人家的管事兒特意來訂了的。」說這話的時候,趙立夏輕輕推了推剛剛跑到他身後的趙苗苗,小傢伙躲在趙立夏的後頭,怯怯地看了眼那個年輕人,沒來由地覺得害怕,轉身就晃著小身子往後院兒走,想要去叫白叔來。機靈的店小二挨過去,擋在了趙立夏的另一邊,讓外頭的人看不到趙苗苗的動作。

  「喲呵,你這是拿人家壓我呢,感情看小爺我不是大戶人家的人,所以就不給我買吧?」那人說了這話,四周的人群漸漸散開了去,隨即凸顯出另外幾個,同樣是神色不善的人,看年紀都不算大,卻各個兒仰著臉,斜著眼,一副我是大爺的痞子模樣。

  趙立夏忙到:「不是這個意思,大哥你想買多少,我給你包。」

  另外一個人嘴裡叼著跟竹籤,冷哼道:「誰稀罕你這爛東西啊,我們兄弟幾個可是特意聽說可以抽籤才來你們這兒的,還想抽兩匹新料子做身新衣服過節呢,怎麼?居然不給抽了?」

  到這會兒,趙立秋就是再傻也看出對方這是找茬兒來了,他把嚇得小臉兒煞白的方辰和趙立年都拉到身後去,然後靜靜地站在趙立夏的身旁,看著攤子面前圍過來的四個人。

  趙立夏道:「幾位大哥,有事好商量,我們也是賺個手藝錢,更何況今兒是端午。」

  「有你這話就成,我們幾個也不貪心,把你們那拿來抽獎的新料子給我們兄弟幾個一人來一匹,再給我們來四隻老母雞打打牙祭。」

  四匹新布料還要四隻老母雞,這人還真開的了這個口!那布料可是好幾百文錢一匹的!趙立夏的笑容有些淡了,原本他想著,若是這幾個人只想要百來文,給了他們息事寧人也好,卻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麼黑心,一兩多的銀子,任誰都不可能拿出來白白送人的,他道:「你們這是訛詐。」

  那人一巴掌拍到桌上:「訛詐?我們這是給大傢伙兒討個公道!你們打著抽籤的幌子,騙了那麼多人來買你們家這爛東西,結果就用兩個雞蛋一小包鹽巴把人給打發了!我們這是替天行道!」

  「還跟他們說那麼多做什麼,趁早拆了這攤子,也省得他們再繼續騙更多的人!」

  趙立夏和趙立秋連忙伸手按住桌子,那人伸手想要掀桌子,卻沒掀起來,當即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把那些蒸籠推到地上。

  這時,一隻手突然從趙立夏和趙立秋的中間伸出來,一把掐住了那半空中的手,拇指正正捏住了那關節的地方,那人頓時哀嚎一聲。

  「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有能耐,想要拆我家的攤子。」白城山冷冷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幾個鬧事的人頓時有些傻眼,這白城山不是出門去了?他們特意等了一個多時辰,就等著白城山不在的時候來鬧,沒想到他居然還在!他們這種常年在城裡混的痞子,心裡頭也是有一本賬的,這上頭記的,自然不會是錢財,而是哪家的商舖背景雄厚惹不得,而哪家的商舖無權無勢能欺負,這條街上的鋪子,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拿得到的,十之八九都是有點兒背景人脈的,痞子們平日裡並不會來這邊。

  然而這白城山的店舖,卻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他的店舖確實是沒有什麼背景的,跟城裡各大家族都扯不上任何關係,跟縣太爺也沾不上邊兒,賣的是最讓人眼紅的東西,都是南邊兒的乾貨!饒是如此,卻沒有人會來找他的茬兒,至少從來沒聽說過有誰找過他的茬兒,沒人知道原因,只是口口相傳,痞子們也是有自己的一個圈子,圈子裡類似不要招惹誰的話最好還是要聽一聽的。

  這回他們四個也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說那賣開心糍的並不是白城山本人,而是他的遠房侄子,掙的錢也都是他們自己得了,所以這四個人才打算走一趟,趁著白城山不在店裡,跟那些鄉下孩子訛一筆,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又想只要不動白城山的東西,就算事後他要追究也無從說起。

  哪成想居然被抓了個現行,而且一照面就被捏住了關節,瞧著那人的神情,是真覺得疼了,一起混了真麼多年,一眼就能看出來,當即也有些熱血上腦:「你這是想做什麼?打人嗎?」

  白城山捏著那人的手腕,慢吞吞繞過桌子,走到路中央,那個被捏了手腕的人疼的滿臉滿冷汗,哆嗦著嘴唇道:「白掌櫃的,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大量,放過我這一回吧。」

  「放過你這一回?你剛剛掀我攤子的時候,怎的不說放過我店舖的夥計們一回?」

  另外一個痞子問道:「你,你想怎麼樣!」

  白城山道:「不是要買開心糍?還不快去買。」

  幾個痞子互相看了兩眼,再一看還被抓在手裡的那個,一咬牙,掏了把銅板就去買開心糍。

  趙立夏收了錢,正要包開心糍,卻又聽到白城山的聲音:「不用包了。給了錢,你們可以走了。」說著,鬆開了手。

  幾個痞子愣住了,從來只有他們訛別人的,沒想到居然還有被訛的一天,這口氣他們怎麼嚥得下去,眼看著白城山已經轉身往店裡走,當即面上露出陰沉的表情,抬起腳就往白城山背後踹。

  「小心!」趙立夏和趙立秋失聲大喊,人已經衝了出去,卻已經來不及了,似乎可以預見白城山的下場。

  眼看著那一腳就要踢中,白城山突然身子一轉,抬手一拳打過去,正打在那人的小腿上,離得最近的幾人聽到一聲細微的清脆的聲響,下一刻,那人已經摔倒在地,抱著腿,哀嚎不已。

  白城山看也不看,飛起腿,一腳將身旁另一個人踹飛,接著上前一步,一把拉住第三個痞子的手臂,一個過肩摔,直接將那人摔了出去。

  趙立夏和趙立秋動作停在一半,目瞪口呆,就連後面聽到動靜的方怡幾個跑出來,剛好看到白城山那幾下子,頓時瞪圓了眼,好傢伙!這白城山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吧!

  白城山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倒在地的四個痞子,冷哼一聲:「就這點兒本事,也敢來踢我白某人的場子。」

  「喲,白老哥這是怎麼了?」一個爽朗的聲音傳過來,隨即有兩個腰間挎著大刀的捕快模樣的人走過來。

  白城山看到來人,頓時笑道:「沒什麼,這幾個痞子來我店裡訛錢,教訓一頓罷了。」

  那兩人掃了眼躺在地上哼唧的痞子,頓時叫他們噤了聲,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溜走了。

  這天之後,整個城裡的年輕痞子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之前那條警告了,白城山之所以沒有背景,是因為他不需要。能在那條巷子裡開店的,有誰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方怡看得嘖嘖稱奇,以暴制暴,果然是對付流氓混混最好的法子!她還想再看一會兒,卻被三妞兒強硬地拉回後院兒了,還低聲數落:「瞎看什麼!那捕快老爺哪裡是我們能看的!」

  鬧了這茬兒過後,攤子的生意又漸漸地恢復了,白城山送走那兩位捕快,走到後院兒讓方怡她們都歇著別做了,等賣完這幾籠咱就收攤兒,回頭吃個團圓飯,再去街上逛逛。

  倒是趙立冬忍不住偷偷問白城山:「白叔,你剛剛那幾下子是從哪兒學來的啊?」這小子跟著方怡學了一陣子太極,這會兒倒是對白城山的身手感興趣起來了。

  白城山哈哈一笑:「你叔我當年可是跟人走鏢的人!這幾下功夫都沒有,還怎麼混?」

  走鏢!一屋子的孩子們頓時亮起了星星眼,這走鏢對他們而言就如同那傳說中的人物一般,那可是大能耐的人才能走的啊!難怪白城山身手那麼好,三兩下就把那幾個混混給解決了!

  就連方怡也有些意外,隨即又覺得理所當然,白城山這家店舖賣的都是南邊兒的各種特產,除非自己能親自往那邊跑一趟,否則光是進貨的錢就該有不少了。

  白嬸兒看著白城山在一群孩子面前吹噓自己當年的本事,不由暗自無奈地搖搖頭,眼底卻流露出溫柔地神色。

  吃過飯,白城山領著大傢伙兒去街上轉悠去了,雖說是端午,城裡頭卻沒多少店舖關門,街上的人也不少,這一大行人在街上晃晃悠悠的,倒也不怎麼顯眼,趙立夏懷裡揣著銅錢,讓弟妹們喜歡什麼就說。方怡瞧著他這模樣,忍不住輕笑,她身旁的三妞兒還是第一回在城裡逛著,只覺得一雙眼睛都不夠看了。

  其實這逛街也就是圖個熱鬧,逛多了瞅著都差不多,方怡一路都在找點心鋪子,心裡惦記著上回白城山買給他們的點心,她記得孩子們當時那歡喜的表情,如今掙了錢,她想再買些回去給他們嘗嘗。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身為孤兒更是懂事,幾個孩子一路過來並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哪怕他們的眼睛都盯在某些東西上了,卻也從沒開過口。趙立夏顯然是瞭解自家弟妹的,一路上買了好幾樣小玩意兒,有晶瑩剔透的可愛糖葫蘆,還有大風車,還買了幾個糖人兒,都是一兩文錢的小東西,卻讓孩子們笑開了花,就連趙立秋也多出了一分孩子氣,一口一口舔著糖葫蘆上的蔗糖。

  白城山看著趙立夏搶著出錢的模樣,搖頭失笑,沒有點破他的那點兒小心思,直等到了一家賣布匹衣服的店舖,他帶著孩子們走進去,衝著那老闆笑道:「就是他們了,一人給做兩套新衣服,一套這時候穿的,一套薄一點兒的夏天穿。」

  那掌櫃的笑著應下了,指了兩個夥計來量尺寸。

  白城山看到趙立夏的神情,拍拍他的肩,打斷了他還沒出口的話:「別說什麼使不得的話,也不是多貴的東西,這掌櫃的跟我是至交,不會多賺我的。」

  掌櫃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圓圓的臉,笑瞇瞇地:「是啊,只管量吧,你們白叔給你們選的是棉布,穿著舒服,也不貴,花不了多少錢的,就是長輩的一個心意,你們只管收著就是了。」

  聽了這話,趙立夏抿了抿唇,乖乖地應了,招呼著幾個弟妹齊齊說了謝謝,聽得那布店老闆不住地稱讚:「這些孩子可真乖巧。」

  白城山笑道:「可不是,我之前送給你的那開心糍,可就是他們做的。」

  「哎,那可真不錯。」

  一屋子的人,就屬三妞兒最為彆扭,特別是那店小二也拿了尺子要給她量尺寸的時候,只覺得今兒真是不該跟來,這些天她已經跟著賺了不少錢了,如今還要平白收人新衣服,這可怎麼行!連連擺手,說什麼都不肯量。

  白城山倒是也沒勉強,跟著那布店掌櫃的開始選料子,想到孩子們還住在村裡,這料子可不能太新鮮,顏色暗一點兒的好,最後選了一樣藏青色,一樣深藍色,至於方怡和趙苗苗的布料則是方怡自己選的,選的都是較深的顏色。雖然方怡知道夏天穿淺色肯定是要涼快些,但是淺色衣服太扎眼,她可不能讓村裡人瞧出他們有錢了。

  等量好尺寸,跟掌櫃的約了取衣服的時間,眾人這才離開,白城山又帶著他們去了幾家較為有名的點心鋪子,其中有一家是專門賣滷肉的,味道也好的很,讓方怡意外的是居然有還鳳爪雞翅,當即忍不住就要了一些,在現代的時候,她可最愛吃這類東西了,這滷肉的價格可不便宜,趙立夏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很乾脆地付了錢。不多時,所有人的手裡都大包小包的拎著,真真是滿載而歸。

  瞅著太陽快要偏西了,白城山拉出馬車送他們回家,白嬸兒又裝了一籃子的粽子給他們帶回家去晚上餓了打牙祭。

  一連忙了三天,早出晚歸的,眾人覺得已經很久沒有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了,家裡養著的雞仔和兔子們都是早晚各自餵一頓,這會兒在白天冷不丁的一瞧,發現竟然長大了不少,幾個小的當即就忙活著挖蚯蚓抓草餵它們去了。

  等送走白城山,趙立夏跟方怡道:「白叔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們總要有些表示才好,不然也太不知好歹了。

  方怡明白趙立夏的意思,想了想,道:「說的也是,不過買東西送的話,我估計他們會生氣,畢竟他們這麼幫我們也不是想我們亂花錢的。不如回頭我給白叔和嬸兒一人做一雙鞋吧,雖說這禮物輕了些,但好歹是我們的心意,以我們眼下的條件,這已經是最合適的禮物了。」

  這番話跟趙立夏心裡想的相差無幾,只不過想到做鞋子,那不是又成了方怡一個人的事兒了,這一來,豈不是顯得他更加的無用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48 AM

第四十九章:求問

第二天一大早,趙立夏手裡拿著幾張紙,幾番猶豫才遞到了方怡的面前:「這是我畫的繡樣,你看看。」

  方怡從進門起就瞧見這陽光小少年的糾結了,只當沒看見,自顧餵了雞和兔子,又去後院兒牛棚給母牛餵足了摻了麩皮的草,轉身就瞧見趙立夏杵在她跟前。

  自從很早以前方怡教過趙立夏簡筆畫之後,他就一直在偷偷練習畫畫,一般都是照著方怡的那些繡樣畫,一直也沒給方怡看過,對此,方怡倒也沒在意,十六歲的少年正是青春敏感期,自尊心強,想要畫好了再給她看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在方怡的心裡頭多少是有些期待的,這會兒終於等到趙立夏肯給她看了,當即接過那幾張紙認真地看起來。

  趙立夏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些許孩子氣,抿著唇,小臉兒繃得緊緊的,那雙清亮的眼底透著絲絲緊張的情緒,雙手無意識地背在身後,這模樣,讓方怡想起了學校裡被老師檢查作業的乖乖學生。

  輕輕咳嗽了一聲,方怡開始點評:「畫的很好,線條很流暢自然,看著很可愛,咦?這是你自己想的?」

  趙立夏有些侷促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耳朵尖兒也泛起可疑的紅潤,從方怡的角度看過去,更覺得可愛。

  「畫的真好,我倒是沒想到把開心糍畫出來當繡樣!」圓圓的饅頭似的小圓球,上面畫上一個笑臉,下面再來一片小鸀葉,寥寥幾筆,將開心糍圓潤可愛的形象盡顯出來,方怡覺得那掌櫃的一定會喜歡這個的!

  得到方怡的肯定,趙立夏不自禁露出個開心的笑容,轉身又回到屋裡拿了一大疊出來:「你看這些怎麼樣。」

  方怡一張張地看過去,心裡有些詫異,趙立夏並不是單純的模渀,還自創了很多,特別是前陣子她畫的小人圖,她當時只畫了那麼幾種,但是趙立夏這裡卻有幾十張,有一些甚至自發的融合了開心糍上的那些表情。這對於從沒有接觸過簡筆畫的人來說,真的是很難得了。

  最後,方怡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抬頭問道:「這些,你都是什麼時候畫的?」這麼厚厚一疊,可要費不少功夫的,更別提那些沒被趙立夏選中的,方怡相信那絕對不是小數目。以前還好說,最近他們幾個可是一直都很忙的,他哪裡來的功夫畫開心糍的繡樣?

  趙立夏微微一愣,有些支吾:「嗯,晚上和早上畫的。」

  方怡微微皺眉,他們每天都是天黑了才睡覺,天剛沒亮就起,他哪裡來的時間畫?而且,黑漆漆的,他怎麼畫?

  被方怡追問,趙立夏更加的不自在了:「晚上也不是很黑,可以看見的。」

  方怡正色道:「以後不許這樣了!就月亮星星那點兒光亮,你畫畫會把眼睛弄傷的!得不償失。」

  趙立夏動了動嘴角,好半天才低聲道:「其實很亮的。」

  「那是因為你在黑暗裡呆久了,所以覺得亮,這點兒亮只夠我們模模糊糊地看清楚東西,哪裡能畫畫?你每次畫久了不會覺得眼睛不舒服嗎?」

  趙立夏不說話了,聳拉著肩膀,垂著腦袋,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狗一般。

  方怡頓時生出一絲罪惡感,不由自主地放軟了語氣道:「你要是喜歡畫畫,以後白天畫就好,這繡樣不是多緊缺的東西,不著急的,更何況,我們也不能一次給多了,給多了就不值錢了。你是老大,我們所有人都要靠著你的,你可不能為了畫畫把眼睛給弄傷了,知道了嗎?」

  趙立夏的聲音悶悶的:「知道了。」

  這下子更像是個大男孩兒了,方怡下意識就想摸摸他的腦袋好好安慰安慰,可看到兩人的身高差距,默默地把這念頭壓了下去。本著對孩子要多多鼓勵的原則,方怡又道:「你畫的很好,比我的還要好了,要是你喜歡的話,以後白天可以多畫畫,看到什麼都可以畫下來試試的。」

  聽到這裡,趙立夏的眼裡才再度有了光彩,他起初是為了看試試,能不能也畫出來賣錢,但是後來是真的喜歡畫畫了,覺得很有趣,這會兒被方怡誇獎,心裡有種很滿足的感覺,只覺得每天花了那麼多時間去畫是值得的,以後還想繼續。既然方怡說晚上不能畫,那就白天再畫吧,反正時間擠擠總會有的。

  兩人說話這會兒,趙立秋和趙立冬已經把幾個小的都喊起來了,方怡認真地從那一疊畫裡挑了三十張出來,想了想,又把開心糍的再挑了十張,剩下的,重新放到箱子裡放好,等著下回再拿去賣。趙立夏對此沒任何意見,只要能幫上方怡的忙,他就覺得很滿足了。

  等到了城裡,方怡便拿著那繡樣和三個開心糍去找那掌櫃的去了,那掌櫃的看到她笑瞇瞇地,在得知開心糍居然是她做的的時候,更是意外,更加在心裡坐實了方怡是來自江南的猜測。這掌櫃的也沒少買那開心糍,不過都是打發小二去買的,自然知道這開心糍的價格,想到她一面做開心糍一面還不忘畫繡樣,心裡又有些感慨,這年歲不好,連孩子也懂事多了。當即把方怡這些繡樣全給收了去,那開心糍的繡樣則是直接按照小人兒的價格收的。自從有了方怡這造型獨特的繡樣,他店裡的生意也連帶著好了不少,這掌櫃的不是傻子,更加不會虧待了方怡。

  ……

  端午一過,粽葉和艾草基本上就沒人會去買了,不過開心糍還是能賣一陣子的,畢竟這點心的味道確實是很不錯的,當然銷量是不能跟端午那兩天比的,所以楊嬸兒一家的工作量相對要小很多了,只需要採摘鮮嫩的艾草就好,另外還要再準備些籃子。

  大家湊在一起商量了之後,重新調整了一下贈品,過節之後,再來買開心糍的應該都是一些有錢人了,單純就是為了開心糍的味道來的,購買數量也不會很多,所以買幾個送贈品,這個數量得適當降低。

  等到攤子架起來,大家才發現,之前的擔心實在是有點兒多餘,來買開心糍的人依然有不少,原來是縣令夫人跟世家夫人小姐們聚會的時候隨口提了一句,這開心糍啊也只有這端午前後有的吃,等過了就沒有了。稍後眾人一琢磨,可不是麼,這開心糍裡頭有艾草的香氣兒啊,艾草也就清明前後才有了,其他時間可沒這麼鮮嫩清香,於是,這事兒就慢慢傳開了,喜歡開心糍的人也就想著趁著還有的買就多吃幾回。

  不過,白城山此刻的心思都落到了對面的書店上,這端午剛過,書店那位溫文儒雅的掌櫃的就搖著扇子慢悠悠地晃過來了,跟在他身後的兩個書僮苦著臉,身上手裡大包小包的。

  一瞧見那人,白城山立刻去後院兒裝了一籃子熱乎乎剛出爐的開心糍,又往上放了幾個雞蛋,上門去了。

  那掌櫃的才從外地趕回來的,臉上還帶了點兒風塵疲憊之色,不過眉宇間卻是清朗,看到白城山笑道:「幾日不見,白老哥又有了新買賣啊。」

  白城山把籃子往他面前一遞:「先嘗一個試試。」

  那掌櫃的拿了一個在手裡,仔細瞧了瞧,露出些許興致:「我還當為何這普普通通的艾糍能賣得如此紅火,原來蹊蹺在這裡,白老哥的心思真是越來越玲瓏了。」

  白城山笑道:「劉老弟見多識廣,自然是不會覺得稀奇,咱們城裡頭可沒人賣過這艾糍。至於這笑臉,你猜是誰想的?」

  那掌櫃的正咬了一口艾糍,一時間沒出聲,等到嚥下去,這才道:「是那小丫頭,還是那小子?」

  白城山歎了口氣:「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劉老弟你。」

  那掌櫃的笑了笑,也不多言,把那開心糍吃完之後,又拿了個雞蛋剝起來,道:「無事獻慇勤,白老哥這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白城山也不繞圈子:「我想讓劉老弟你幫我瞅瞅那幾個孩子,看看心性品德如何。」

  那掌櫃的似笑非笑地瞅著白城山:「心性品德白老哥你還看不出來?」

  白城山正色道:「這做人的心性品德我能看,但讀書的心性品德我可就看不出了。不瞞劉老弟,這幾個孩子實在是入了我的眼,所以才想要好好扶持一把,還請劉老弟幫個忙吶。」

  那掌櫃的咬了口雞蛋,沒理會白城山,瞇起眼看向門外,斜對面就是那幾個小子,兩個大的一個沉穩一個討喜,兩個小的一個斯文靦腆一個活潑可愛,難怪白城山會這麼上心。

  白城山也不急,順著那掌櫃的目光看過去,微笑道:「立夏到底是老大,立秋倒是個做生意的好料子,逢人三分笑,立年是個皮孩子,辰辰最是漂亮乖巧。」

  那掌櫃的慢悠悠的吃完一個雞蛋,又拿了個開心糍,直到肚子填了個七分飽,這才道:「既然白老哥開了口,那便帶過來我瞧瞧,只是這話我先放在這兒,回頭看走眼了可別來怪我。」

  白城山心下一鬆,笑道:「劉老弟的本事,別人不知,老哥我還能不知?」

  那掌櫃的搖著扇子,微笑不語,神色間隱約有幾分淡淡地傲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50 AM


第五十章:良師難覓

  趁著那掌櫃的點頭,白城山立刻回到店裡,把趙立年和方辰連同趙立冬一起帶到對面書店裡,接受檢閱。三個小的一頭霧水,卻乖乖地聽了白城山的話站在那裡,小身子挺得筆直。

  少了趙立冬畫表情,方怡立刻就把這活兒搶去了,倒也沒在意白城山帶那幾個小的去哪兒了。直到大半個時辰後,看到趙立冬苦著臉垂頭喪氣地回來,方怡才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剛剛白叔帶你們去哪兒了?」

  趙立冬撇了撇嘴角,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白叔帶我們去了對面書店,有位先生考我們,結果我全都不記得了!」

  方怡微微一愣,想起那位書生模樣的掌櫃的,難道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可是,古代讀書人不是不讓經商嗎?難道開書店不算經商?看到趙立冬一臉沮喪的模樣,方怡忍不住安慰道:「這幾天我們都忙著做買賣了,也沒怎麼溫習功課,你忘了一些也是正常的。」

  趙立冬這次並沒有被安撫:「不只是背不出來,也說不出來那些典故,先生問的,辰辰全部都回答出來了,立年也基本上能回答出來,只有我,半天才想起一句。還有字,我的字也寫得不好。」

  對此,方怡也有些無奈:「那先生說你了嗎?」

  「沒有,先生說我是啟蒙晚了的緣故,多學學就好了,可是我比辰辰立年還要大了三歲呢。」

  聽起來,那掌櫃的人還不錯,小孩子的自尊心是需要好好維護的,方怡笑道:「既然先生都這麼說了,那說明這不是你的問題,雖然你比辰辰大了三歲,但是辰辰自幼就被父親教導,你是最近才開始學,這區別可大了。至於立年,他比你小,腦子正是記東西的時候,所以比你記得快也是正常的。」

  好一番安慰之後,趙立冬這才稍稍寬了心,相信了方怡的說辭,暗自決定以後要多花點時間在背書認字上,太極拳就少打兩套好了,不,還是少打一套吧!

  書店裡,打發走小傢伙們後,白城山迫不及待地看向那掌櫃的:「如何?」

  那掌櫃的慢悠悠地搖了搖手裡的紙扇:「立冬的資質平庸,啟蒙太晚,耐心教導或有小成;立年聰穎,心性活潑,若有良師指導,考取功名並非難事;至於方辰,倒是一塊璞玉,若是有人悉心雕琢,必成大器。」

  白城山喜形於色:「當真如此?那真是老天開眼!」

  那掌櫃的斜眼看白城山,似笑非笑:「別高興太早,立冬還好說,城裡隨便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就能教導;這立年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住的,偏生他還口齒伶俐,哪怕是背著書眼睛也在四處打轉,可見將來會有多頑皮,若沒選對了老師,只怕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反而學不到什麼。至於方辰,當真是需要一位良師,否則就太可惜了,我可有好些年沒見過這般既聰慧又靜心的孩子了。」

  「這靜心是何意?我看辰辰平日裡跟立年也沒太大差別,只是有些認生,在熟人面前,也並不是那麼安靜。」

  那掌櫃的搖搖頭:「這靜心,是指做事的心態,做一事,是一事,他如今才五歲,正是貪玩的年紀,可無論背書答話還是寫字,他無一不是認認真真,全心全意,這樣的人,學起東西才快,再加上他又有顆聰明的小腦袋,若是有一位好先生,可以想見他日後會有怎樣的學識。天生聰慧的孩子有不少,成大器的卻並不多,關鍵就在這老師身上,好的學生,更需要好的老師教導才是。」

  白城山沉吟許久,這才道:「劉老弟,老哥我有句冒昧的話,想問一問劉老弟。」

  「白老哥既稱我一句老弟,這話自然是問得的。」

  白城山正色道:「實不相瞞,在此之前,我曾想過替辰辰給左大名士投拜帖,只是後來一想,辰辰畢竟還小,更何況也沒學多少東西,貿然求見恐被人笑話。今日聽劉老弟這番話,我這心裡又有了些期盼,我知道劉老弟跟左大名士相熟,所以想問一句,這事可有幾成希望?」

  那掌櫃的瞇起眼微微笑起來:「左大名士啊,那希望還真不小,他向來就喜歡乖巧可愛的小娃兒,特別是笑起來有小酒窩的,我當年就是因為笑起來沒酒窩,被他嫌棄了,只旁聽了他幾回課就給趕走了。」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白城山聽著也不由細細琢磨,他是知道這劉掌櫃的身份不凡,跟那左穆也是說的上話的,上回他能去給左穆踐行,就是托他的福,卻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一層。可他說左穆會因為他笑起來沒酒窩就嫌棄了他,不肯收他當徒弟,這就有點兒,有點兒太難以置信,畢竟在他眼裡,左穆大名士雖然平易近人,可那也是高高在上的,挑選徒弟自然是要精挑細選的,怎麼會是這般草率的!

  不過白城山都是成精的人了,自然不會露出半分懷疑的神色:「有劉老弟這話,我可就真的安心了!依劉老弟看,我該請哪位先生來給他們啟蒙呢?」

  那掌櫃的拿扇子點點下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白城山這回是真真的意外了,幾乎脫口而出:「劉老弟不是素來不收徒弟的嗎?」說完就後悔了,暗罵自己愚蠢,應該趁著這機會立刻把人叫來拜了師啊!跟著眼前這位,無論是讀書識字還是將來引薦左穆大名士,那都是天大的好處啊!

  那掌櫃的搖著扇子:「我何時說要收他們當徒弟了?」

  白城山苦著臉:「劉老弟,是老哥我說錯話了,你這都說出口了的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那掌櫃的笑瞇瞇道:「我不收徒弟,卻可以教他們啟蒙。既然你想讓方辰拜左大名士為師,又豈能另給他找師父?左大名士可從來不收別人的學生。」

  白城山一拍腦袋,自己這糊塗的,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左穆確實從來不收拜過其他先生的學生,只因「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師父豈能是天天換的!

  白城山起身,衝著那掌櫃的一拜:「劉老弟,這等大恩,老哥真是無以為報,將來若有任何差遣,老弟一句話,老哥萬死不辭!」

  那掌櫃的連忙偏了偏身子避開了這一拜:「白老哥你這是作甚?我不過是覺得日子過得太過乏味,才想要找幾個小子打發打發時間,你這般認真,倒叫我慚愧了。」

  白城山笑道:「我只是心裡頭高興,自從劉老弟在這裡開店,三年來,光我見到的就有二三十位想要來拜師的了,都被劉老弟退了回去,此番居然肯紆尊降貴教導那幾個小子,真真是他們莫大的福氣了!」

  一直站在他們後頭伺候的書僮皺著一張秀氣的小臉兒,糾結到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住了,插嘴道:「白掌櫃,您快別說了,我家公子明明就是嫌徒弟是累贅,所以才全推了的!他想教那幾個弟弟,真的是嫌棄日子過的太無聊,我剛剛都聽見他說了!」

  白城山笑而不語,那掌櫃的收攏扇子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那書僮的腦袋:「你這小子!越來越沒了規矩,這開心糍和雞蛋今兒就別想了。」

  那書僮抱著頭,委屈地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公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當你的面說了!可別不給我飯吃!」

  那掌櫃的都給氣笑了:「還想著以後背著我說是吧?我又說不給飯你吃麼?只是不給你開心糍和雞蛋而已,飯你自己去蒸了吃,吃多少我都不說你。」

  說說笑笑間,這事兒就這麼給訂了,白城山心情大好,他不明白劉掌櫃的這麼做是何用意,不過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這劉掌櫃的是個值得信任的,而且學問好得很,去年有位新中的舉人,聽人誇獎城裡最有學問的是在這巷子裡開書店的劉掌櫃的,心下不服氣,大搖大擺地跑過來踢場子,定下文鬥,結果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輸得一敗塗地。白城山不明白劉掌櫃的為什麼不去考科舉,不過如今全國上下名士風氣正盛,不少有學問的都不屑去考科舉,倒也不算稀奇。

  等到白城山回了店裡把這事兒跟趙立夏還有方怡一說,兩人目瞪口呆,有種走在路上被一包金元寶砸到的感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51 AM


第五十一章:花開兩枝

  趙立夏因為一早就跟白城山提過這些,是以並不是很意外,只是有些驚訝白城山居然請一位書店掌櫃的來給幾個小的當啟蒙老師,應該不會沒什麼不妥吧?

  方怡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忍不住問道:「白叔,那掌櫃的不是開店的嗎?這開店的人能收徒?」

  白城山也沒想瞞著他們,當即把劉掌櫃的的事大致說了一番,最後道:「他素來不收學生,這回也只是教立冬辰辰他們啟蒙而已,並非正式收他們為徒,說起來,還是我們賺大了。」

  聽到這話,方怡才暗自鬆了口氣,白城山的為人她是信得過的,況且那位掌櫃的也確實是位儒雅的人,若是當真如白城山所言,那必然是有真才實學的,畢竟古代的舉人可不好考,那位掌櫃的又立志要做名士不屑科舉,想必也不會給辰辰灌輸愚忠愚孝的思想,有這樣一位啟蒙老師,倒是真心不錯!

  見兩人滿心歡喜並無異議,白城山也覺得高興得緊。

  趙立夏高興過後,又問:「白叔,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些禮物?畢竟先生是要教立冬辰辰他們啟蒙的,就算不是正式拜師,也不能怠慢了先生才是。」

  白城山道:「這個我已經想過了,等會兒我去準備些吃食,明兒你們隨我一道去一趟,好生謝謝一番。」

  「只是些吃食夠嗎?我聽說城裡請先生都是要給束脩的。」

  白城山笑著搖搖頭:「他既然已經說了,只是閒暇之餘教導教導,若是我們再提束脩的話,或許反而會讓他心生不快,劉掌櫃的是個好吃的人,回頭多給他做些好吃的點心,比給錢要管用得多。」

  這話倒也有理,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幸好端午已過,如今再來買開心糍的人也少了一些,少三個小的也能忙得過來。

  之後白城山就出門去了,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兩條小狗:「這兩條狗回頭你們帶回家養著,有它們看著,再有人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你們也能早早有個防備。」

  趙立夏不由感激白城山的細心,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想怎麼才能防止再被人惦記,思來想去,甚至連把方怡的泥房子推了重建都想過了,卻獨獨沒想過收養一條小狗,有了這小東西在,任何風吹草動,只要一叫,他在隔壁立刻就能聽到,倒是安全許多。

  方怡看著那兩條純黑的小狗,心下十分地歡喜,她對這些毛茸茸的動物沒什麼抵抗力,之前住在高樓大廈,沒有養寵物的條件,這會兒能養上一兩隻倒也不錯。兩隻小狗年齡不大,烏溜溜的眼睛透著一股子天真無辜的意味,起初還因為方怡的靠近警惕般地叫了幾聲,等被餵上兩塊吃剩的骨頭,再摸摸頭順順毛,立刻就被收買了。

  孩子們平日裡沒有多少玩伴,也沒有什麼玩具,連小雞小兔子都能當寶貝似的,更別提眼下這兩隻小狗,趙立年和方辰一人佔著一隻,挨得緊緊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狗狗,小心翼翼地給狗狗順毛,就連情緒不高的趙立冬也樂顛顛地跑來湊熱鬧了。狗狗趁著啃骨頭地空擋抬頭看了他們幾眼,隨即又低下頭去繼續啃。動物能夠本能的區分出善意和惡意,對於這些孩子歡喜的觸碰,它們倒是並沒有太排斥,才小半天的功夫就混熟了,追著幾個小的跑得可歡實了。

  等到第二天,白城山帶著趙立夏和方怡兩家人,鄭重其事地把三個小的送到了那掌櫃的面前,趙立夏堅持道,雖然三個小的並沒有被正式收為徒弟,行不得師徒禮,但是磕幾個頭還是應該的。

  那掌櫃的這回倒是沒有拒絕,笑瞇瞇的受了這兩家子人的磕頭,末了才道:「往後,你們就叫我柳叔吧,不必來太早。」

  眾人立刻喊了一聲:「柳叔!」

  於是,趙立冬和趙立年以及方辰就這麼被留在了那掌櫃的身邊學習,白天跟趙立夏和方怡他們一起過來,等天亮了,柳叔起了,三個人就帶上開心糍和雞蛋豆漿過去孝敬,完了就開始學習了。

  對此,趙立年和方辰還是比較開心的,柳叔的教導方式很合他們的胃口,各種典故講的很有趣,再加上他們本來腦子就好,基本上每天都能學到不少東西,至於趙立冬就有些糾結了,對比一般剛啟蒙的孩子來說,他並不算差,可是偏偏他身邊的兩個都是聰明的,這一對比,就生生將他本就不多的自信心打擊地更渺小了。

  方怡每晚都會詢問一番他們白天的功課,只覺得趙立冬的信心越來越不足,心下不由有些擔憂,她以前也認識一些老師,知道小孩子在剛開始接觸系統教育的時候,都是需要不斷重複溫習教導才能記住的,當然,極為聰明的孩子例外,而趙立冬則屬於大眾的孩子,而趙立年和方辰則是那群極為聰明的例外,他們三個一起學習,可想而知,趙立冬會有多吃力,偏生他又比較年長,心思正是最細膩的時候,很容易傷了自尊,到時候,只怕是事倍功半。

  然而,就在方怡捉摸著要不要跟白城山婉轉的提一提,那邊柳叔已經改變了教育方式,最初的五天過後,原本一起上課的三個人被分開了,所學的內容也各不相同,趙立冬依然在背三字經,其他時間基本上就是練字,並不是一個字練很多遍,而是寫三字經,背的了多少就寫多少,邊背邊寫。而趙立年除了三字經外,也開始學習聲律啟蒙,練字的要求卻是跟趙立冬全然相反,同樣的字最少寫五十遍才能換下一個字。至於方辰,居然還學詩經了!方怡在聽到方辰搖頭晃腦地背出那幾句耳熟能詳的詩詞時,差點兒拿針扎到手,喂喂喂,沒搞錯吧!詩經不屬於啟蒙讀物吧!這麼早就教給方辰真的沒問題嗎?剛剛才感慨完柳叔的因材施教,這會兒就要吐槽他的不靠譜兒了嗎?

  不過,方怡到底也沒多說什麼,她這個教育系統地門外漢還是少說為妙,而且,她看得出來,三個孩子都很開心,就連那趙立冬也自信多了,要知道,邊寫邊背可是最能鞏固記憶的法子,雖然笨拙了些,但是效果那是槓槓的!有時候店裡生意少的時候,趙立秋和趙立夏也會被輪流叫過去,學點東西,練練字,看得出來,那柳叔是真的對他們上了心,三個孩子寫字兒用的毛筆和紙張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趙立夏曾經拿了錢上門,結果被柳叔冷著臉似笑非笑地給打發走了,白城山聽了之後,帶著趙立夏去買了幾包滷肉鳳爪之類的讓他送過去,果然就見柳叔眉開眼笑。自那以後,趙立夏便再也不提錢的事了。

  又過了幾天,方怡終於做好了幾雙鞋子,讓趙立夏拿去給白城山白嬸兒和柳叔,連那柳叔的兩個書僮也沒落下,對此,趙立夏很是心疼,卻也沒法兒多說,這鞋子確實是他們目前能拿得出來最有心意的禮物了。收到鞋子的幾個人都是意外的高興,雖說不是什麼多好的東西,甚至說不上手巧,卻到底是這些孩子們的一番心意,整天地忙著做開心糍賣,居然還能做出這幾雙鞋子,可見是真真地上了心。

  ……

  花開兩枝,且不提這邊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再說這村裡頭,里正原本以為那買賣只是幾天的功夫,卻沒想如今都大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趙立夏他們居然還在城裡頭忙活,心下不由有些懊惱,早知道上回就該把那話給說了,這拖得久了,老秀才若是一個不高興,覺得自己被怠慢了,豈不是害得趙立夏他們白白失去了大好機會?

  另一邊老趙家的同樣不平靜,自從端午過後,那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卯著勁兒地給趙立夏物色新媳婦,跟著趙老爺子面前是各種吹噓,恨不得立刻就把娘家侄女給塞進那青磚大瓦房。

  趙老爺子這回是真的上了心,鐵了心要給趙立夏選一個乖巧聽話好拿捏的媳婦,更重要的是要夠漂亮,能夠哄得了趙立夏的歡心,回頭也能幫著這些叔叔嬸嬸們吹吹枕頭風!別跟那方怡似的,成天變著法兒地氣他們這些長輩!

  說起來,趙立夏的媳婦比趙二牛的要好找的多,畢竟他的家產擺在那兒,而且父母也早亡,雖說兄弟多,但是田地也多啊,再說了,趙立夏可是老大,所謂長嫂如母,嫁過去就是一家之母了,還怕回頭能寒蟬了去?更別提趙立夏本身的模樣就長得好,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熬過了去年那場瘟疫,以後可不就是個好命的!就算是斷掌,可男人斷掌那是好事兒啊!

  趙老爺子精挑細選了大半個月,終於選中了兩家,之所以是兩家,他琢磨著趙立秋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回頭一起辦了,還能省不少錢呢!

  這萬事俱備,趙老爺子就開始找趙立夏了,指了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上門去叫趙立夏過來,結果去了幾趟都跑了個空,回過神兒了才明白那幾個小子都去城裡給白城山的鋪子幫忙去了!想到這一茬兒,一屋裡的人忍不住又是一陣磨牙,怎麼好事兒全給他們佔了去!

  最後,趙老爺子沒耐心了,一杵枴杖,在某天下午,吃過晚飯後,親自去了趙立夏的家裡,他就不信了,他們難道還能不回來睡覺?那正好,屋裡的雞啊兔子啊,後院兒的母牛啊,都可以讓他們代替照顧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53 AM


第五十二章:我不後悔


  趙老爺子帶著趙家老二來到趙立夏家的時候,他們才剛回來不久,正在忙著燒水餵雞餵兔子,連門都沒關上,這也是白城山教他們的,若是方怡和方辰在趙家的話,就不要關著門,以免落人口實。

  兩隻小狗正趴在一邊,烏溜溜的眼睛來回地望著忙來忙去的眾人,突然察覺有外人過來,瞬間繃緊了身子,衝到門邊朝著來人狂吠,奈何個頭太小,以至於氣勢上打了不少折扣。

  趙老爺子沒防備,冷不丁被兩條小狗攔住,心裡跳了好幾下,等看清面前的兩隻是小狗,頓時又板起臉:「小畜生!是誰教你們對著我叫的?」

  方怡皺著眉,只覺得這老頭兒實在是太討厭了。趙立夏連忙迎上去:「爺爺,二叔,你們怎麼來了?」

  趙老爺子杵了杵枴杖,瞪了趙立夏一眼:「怎麼?我連我兒子的家都來不得了?」

  趙立夏心知趙老爺子怕是又要折騰什麼事兒了,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趙老爺子和趙家二叔請進了屋,他自己則是乖乖站在一邊:「爺爺,二叔,我們也是剛到家,這個,水還在灶上燒著……」

  「行了,我也不是來你們家喝茶的。」趙老爺子打斷趙立夏的話,不滿地看了眼院子裡的方怡和方辰,努了努嘴:「我要跟自家孫子說說話,不相干的人就回自己家去吧。」

  方怡不願意看趙立夏為難的模樣,衝他微微搖頭,轉身牽了方辰就離開了,兩隻小狗望了望屋裡的人,也乖乖地跟著方怡跑了。

  等門關上,趙老爺子也沒繞圈子,開門見山道:「我給你和立秋相中了兩戶人家,找個時間跟我去見見他們家裡的人,把親給定了。」

  這下子,不只是趙立夏,連趙立秋都愣住了,定親?不是吧!給他定親還說得過去,可趙立夏已經跟方怡訂了親啊,哪裡還能再跟別人定親?

  趙立夏穩了穩心神,道:「爺爺,我已經跟方怡訂了親,再跟別人定親不合適,至於立秋,他才十三,況且還有兩年多孝期在身,也不該這時候定親。」

  趙老爺子臉一沉:「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連我這個當爺爺的都不知道,你跟方怡算哪門子定親?如今你父母已經不在,婚事自然是由我做主,我給你們找的那兩門,都是好人家,那姑娘的模樣也配得上你們,比方怡不知道強了多少去!」

  趙立夏沒有絲毫退讓,抬眼正色道:「爺爺,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方怡的親事是我們雙方爹娘在世的時候就說好的,後來更是請了里正來做這媒人,連訂親文書也都有了。我不可能做那背信棄義的事!」

  趙老爺子還是頭一回被趙立夏堵話,還說的這麼不客氣,當下氣得滿臉通紅,舉起枴杖就要往趙立夏的身上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居然敢頂撞我,看我不打死你!」

  趙家二叔假惺惺地扶著趙老爺子,也板起臉訓斥:「立夏!你怎麼能這樣跟你爺爺說話!你是跟誰學會了頂撞長輩?方怡那丫頭是外人,不孝順你爺爺也就罷了,你這個親孫子怎麼也能這樣不孝!」

  這話明裡暗裡都是在挑撥離間,果然,趙老爺子聽了之後,火氣更大了,揮著枴杖不住地往趙立夏身上招呼。

  眼下已經是夏天了,身上都只穿著單衣,這要挨一下可疼得很,趙立夏躲閃著不讓自己被打著,卻又不敢轉身跑開,這拉拉扯扯間挨了好幾下,看得屋子裡其他幾個孩子眼睛都紅了。

  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里正的聲音,沒被關嚴實的院門隨即被推開,里正一眼就看到屋裡的情形,連忙快步走過去,半擋在趙立夏身前,嘴裡勸道:「老趙家的,你這是做什麼喲!你都一大把年紀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這要是閃了腰可怎麼了得!趙家老二你咋的也不攔著你爹!」

  當著里正的面兒,趙老爺子也不好再打,當即重重哼了一聲:「這不孝子就該打!居然敢頂撞我!」

  里正哪裡會不知道老趙家的是什麼德行,心裡自然是偏向趙立夏的,不過面上還是要做做樣子,他沉著臉轉向趙立夏:「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趙立夏一臉委屈,抽噎著道:「里正叔,爺爺找了兩戶人家,要給我和立秋定親,我跟方怡已經訂了親了,立秋還在孝期,暫時也不宜定親。」

  多餘的話趙立夏沒有多說,里正卻是能明白的,當即黑了臉,這是什麼意思?這村裡頭誰不知道趙立夏和方怡的親事是他做媒人,親眼見證訂親的!這老趙家的這麼做,不是公然打他的臉嗎?

  不過,里正到底是里正,面上不動聲色道:「趙老爺子,立夏跟方怡已經訂了親,再去跟別人家定親,怕是說不過去吧。」

  趙老爺子鼻孔朝天,又哼了一聲:「定親連我這個當爺爺的都沒請,算什麼定親!我不認,這門親事就不算!」

  里正的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這已經不是打臉了,這是直接拿巴掌往他臉上甩呢,合著他這個里正出面見證的定親還不能算數的是吧?

  趙家老二到底還是有點兒腦子,瞧見里正不高興了,想起趙立夏和方怡的親事好像是他見證的,當即扯了扯趙老爺子的衣袖,想要勸趙老爺子下回再說。卻不料趙老爺子誤解了這意思,當即又丟下一句:「明兒別去城裡了,我帶你去瞧瞧那兩戶人家,讓你自己先見了面,省得回頭埋怨了我私自給你做了主!」

  若是方怡在這兒,怕是又要無語了,這趙老爺子的臉皮該是有多厚,才會睜眼說瞎話啊,他這跟私自做主有什麼兩樣?

  趙立夏委屈的看向里正,眼裡是滿滿地請求,里正拍拍他的手,轉頭道:「趙老爺子,這事兒怕是由不得你了。立夏跟方怡是有訂親文書的,可不是跟其他人家那樣只是定親而已,要是你們反悔,方怡是可以拿著文書去城裡告你們趙家的。」

  一聽這話,趙老爺子頓時就沒了底氣,沒來由就覺得去城裡告狀這種事方怡是肯定做得出來的!趙家老二急忙拉扯趙老爺子的衣袖,恨不得直接把人拖回去,他想的可不是趙家會怎麼樣,而是擔心若是真鬧大了,方怡真去城裡告狀了,回頭影響了他兒子的名聲怎麼辦!

  最後,趙老爺子還是被趙家老二強拉硬拽地給勸走了,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等到他們離開,里正看著一屋子要哭不哭的半大孩子,默默歎了口氣,拍拍趙立夏:「立夏,你跟方怡的親事,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叔給你撐腰!」

  趙立夏搖頭道:「叔,我不後悔,方怡是真心對我和弟妹們好,我絕不會後悔。」

  想到方怡,里正也沒多說:「趙老爺子要是再提,你就來找我,好歹你們的訂親文書上還有我的手印,只要你們不後悔,誰都不能毀了這婚。」

  趙立夏這才定下心來,心裡突然明白為何當時方怡的娘親不要楊嬸兒而是請里正來做這個媒人,還不顧病怏怏的身子,親筆寫了訂親文書。若沒有這一層,恐怕他跟方怡的親事就真的要被拆散了。

  又勸了幾句,問了一番在城裡的境況如何,里正這才想起來意,他把趙立夏拉到後院兒,低聲道:「你還記得上回二牛娶親那天的事嗎?那老先生回去的時候,誇了你好幾回,我就順帶幫你說了說,老先生說只要你願意,可以隨時去他那兒,就算帶立年辰辰他們去都可以,若是顧著家裡的田地,也可以隔天再去。」

  趙立夏心下一暖:「叔,謝謝你。」

  里正笑得慈祥:「你這孩子。看老先生的意思,還是很看好你的,要不你再琢磨琢磨?這樣的機會,丟了就太可惜了。」

  到了這會兒,趙立夏再也忍不住,低聲道:「叔,這事兒我不想瞞你,其實,這些日子,我們在城裡,每天都跟著白叔的朋友啟蒙,立冬立年和辰辰整日都在讀書識字,我和立秋則是輪流過去。」

  里正是真意外了,沒想到白城山居然會這般仗義,居然還給他們請了先生!難怪他們每天都是一屋子人往城裡跑。當即又問了幾句,得知那位先生只教了他們幾個,心下又是一番感慨。

  「這樣也好,老秀才那邊兒我去過了,有差不多三十來個孩子,去了他也未必顧得過來,既然那白叔給你們請了先生,就要好好的學,將來若是出息了,你們爹娘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趙立夏就送里正離開了,回頭想了想,還是敲開了方怡的家門,把剛剛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方怡聽了過後,也不由暗自慶幸,幸虧方怡的母親是個聰明的,若是沒寫那訂親文書,保不準兒她跟趙立夏還真會被趙老爺子給分開,這個老傢伙,成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就琢磨怎麼欺負趙立夏這一群孤兒,實在是太不要臉了!話說,這種被棒打鴛鴦的憤怒是從哪裡冒出來啊!

  聽到趙立夏勸慰的話,方怡沒出聲,直覺這事兒還沒完,依著老趙家的那群人的折騰勁兒,怕是沒那麼容易就放棄,更何況,她跟趙立夏有訂親文書,可趙立秋還沒有啊,要是趙老爺子死咬著趙立秋不放怎麼辦!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55 AM


第五十三章:買下人


  只是這一回,就算是方怡也有點兒沒招了,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姑娘家,又在這封建的古代,萬一不小心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兒,最後被抓去浸了豬籠,那可就真是虧大發了。上次因為頂撞了趙老爺子幾句結果被扣上了大不孝的罪名,讓方怡如今做任何事都要多想幾遍,就怕不小心又犯了古人的忌諱。

  趙立夏對於自家那群親戚也有很深刻的認識,輾轉反側了一宿都沒想出什麼法子來,第二天頂著一雙黑眼圈去了城裡,趁著鋪子還沒開,迫不及待就跟白城山說了這事兒,想要討教一下看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白城山聽了之後,忍不住道:「趙老爺子怎麼越老越糊塗了,這種事也做的出!」

  趙立夏苦著臉:「我昨晚不過說了句我跟方怡已有婚約,就被爺爺罵做是不孝,頂撞長輩,實在是為難的很,我怕這樣下去,我和立秋的婚事都要被爺爺做主了。叔,你可有什麼法子?」

  白城山沉吟半晌,道:「你且不要著急,這事兒其實不要緊,趙老爺子也不能把你們怎麼樣,只要你咬定了孝期在身,婚事暫不考慮,趙老爺子就不能往你頭上扣不孝的帽子。只要孝期一過,那時候,如若你還是想要脫離趙家,我可以幫你。」

  趙立夏一愣,難以置信地問:「你能幫我們脫離趙家?」

  「我能。」既然提到這事兒,白城山就索性都跟趙立夏說了:「立夏,自古只有父棄子,不能子棄父,我能幫你脫離趙家,並非因為趙老爺子對你的苛刻,而是因為你爹早就被趙老爺子送給了我的小叔。當年,你爺爺本想把你爹賣給人家當下人,半路上遇到我小叔,我小叔也是命苦之人,對你爹心生憐惜,攔住了你爺爺,兩人商議過後,你爹就成了我小叔的徒弟,而你爺爺當時也簽了份文書,文書上寫著把你爹給了我小叔當兒子。」

  「當年我小叔之所以寫了這份文書,也是為了防止你爺爺中途變卦,又把你爹給賣了出去。我小叔命犯孤寡,是以也從未想過要讓你爹當他的兒子,一直也沒對外人提過,你爹也依然是趙老爺子的長子,若非此番看到你們一群孤兒被人欺負,我也斷不會提到此事。」

  「若是兩年之後,你依然還鐵了心要脫離趙家,我可以憑著這份文書到趙家,把你爹過繼到我們白家,如此一來,你們也就能脫離了趙老爺子一家。只是,此事畢竟是大事,對你們一家的聲譽也會有影響,你要認認真真的考慮過後,再來決定。」

  趙立夏一直都知道趙老爺子不喜歡他爹,不喜歡他們一家,卻沒想到居然不喜歡到這種地步,不喜歡到甚至不惜要掉親兒子!他一直以為趙老爺子只不過是把他爹半賣半送給了那老獵戶,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一層!連一個外人都看不過去了,可見趙老爺子當年做的事是有多狠心!居然要賣給別人當下人!那一輩子就是奴籍了啊!連帶兒子都沒法兒再翻身了!這種事他怎麼做得出來!

  就在這一刻,趙立夏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脫離趙家!他沒辦法對著一個想要賣掉他爹的人畢恭畢敬,他更不願意對著那樣一個人喊爺爺,那個狠心的人根本就不配!

  白城山看著趙立夏此刻的神色就已經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不由暗自歎了口氣,他之所以一直忍著沒說,就是不願意看到趙立夏為了當年的事而悲傷憤怒。可事情到了這一步,老趙家的那群人已經徹底地沒了良心,繼續拖下去,他們遲早要把這群半大的孩子拆吃入腹,連骨頭渣兒都不剩了!

  若是以前,白城山還會猶豫,但是在聽了劉掌櫃的對這群孩子的評價之後,他心底就已經下了決心,老趙家的人必須要徹底解決,不然這群孩子將來遲早要被他們坑死!

  好一會兒過後,趙立夏才抹了把臉,露出一個帶著哭意的笑臉:「叔,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一切,等我爹娘的孝期過了再說吧,我不想他們走得不安寧。」

  白城山拍拍趙立夏的肩:「好孩子,別難過了,人這一輩子,總會有各種不如意的事,咬咬牙,熬一熬就過去了,以後會好的。」

  趙立夏緩緩點頭:「會好起來的。」

  ……

  方怡正在後院兒跟白嬸兒和三妞兒一起準備做開心糍,看到趙立夏跟著白城山從旁邊的屋裡走出來,整個人似乎變了一些,不由有些納悶,白城山跟他說什麼了?

  不知不覺間,這開心糍也賣了快有一個月了,眼瞅著天氣越來越熱,這生意也大不如前,差不多是時候收攤兒了,況且,那些艾草也都長老了,新嫩的艾葉兒是越來越少,方怡尋了個空擋,趁著大家都在的時候,把這事兒提了一下。

  所有人都是一愣,心裡又湧起一絲失落來,對於趙家方家這些半大的孩子來說,這開心糍的買賣可是一筆不小的進賬,雖然這帳還沒有徹底地算清楚,但是聽白城山的意思,賺了不少呢,這會兒突然就要停下了,又要回到以前的苦日子了麼?

  眼瞅著面前一張張沉下去的小臉兒,白城山咳了一聲,笑道:「停下也好,天氣熱了,再圍著蒸籠做開心糍也辛苦,咱們回頭再想別的法子。別皺著臉了,快吃飯,等吃完了,咱們一起算算賬!」

  聽到算賬,小傢伙們的精神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立刻大口大口地扒拉著碗裡的食物。

  吃過早飯,方怡和白嬸兒三妞兒清點了一下剩下的糯米粉,算計著還夠用三天的樣子,做餡兒的材料都是當天買的。白城山拖了兩袋子的錢,讓幾個小的一起數。頭一回見到這麼多的銅板兒,小傢伙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哪裡還有半點沮喪的模樣!

  白城山笑瞇瞇地在旁邊瞧著幾個小的數銅錢,再用細繩串起來,八十0枚銅錢串一串,那兩大袋子的銅板兒最後串了二十來串,這可就是二十多兩啊!聽到這個數字,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一個月的時間光賣開心糍居然就賣了二十多兩!

  方怡聽到這個數字也驚了一驚,要知道村裡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二兩銀子的樣子,他們一個月就賺了好幾年的口糧!隨即不免感慨,果然高端路線就是來錢快啊!可惜這玩意兒不能一年四季的做!回頭一定要再想一些這裡暫時還沒有的吃食來!

  到手的銀子有二十多兩,還要扣除材料的錢才行,這糯米粉和那些調餡兒的東西加起來也有好幾兩,最後一算,純收入有十五兩半,這還不算未來三天的!這可真是個嚇人的數字,就連白城山自己都有些意外了,沒想到區區一個吃食,居然都快趕上他出一趟門所賺的錢了!

  無論何時,錢始終還是個令人愉快的存在,一屋子的人各個都笑開了懷,白城山瞅著天色不早了,把趙立冬和趙立年方辰趕去對面學習,然後開始商量這錢要怎麼分。

  方怡看了眼趙立夏,趙立夏道:「叔,這不是早就說好的麼,咱們一人一半兒。」

  白城山笑了笑:「起初只是隨口說說,如今也要適當變通一下才是,你看,三妞兒跟著我們忙了一個月,連帶著他們家裡也幫著忙了一個月,怎麼說也要分一份才是。」

  還沉靜在一個月就賺了這一大堆錢的震驚中的三妞兒聽到自己的名字,頗有些迷茫地抬起頭,聽到要分錢給自己,連忙擺擺手:「白叔,我只是來給方怡幫忙的,哪裡用得著分給我,你們分就是了。」

  方怡拉下三妞兒的手,笑道:「就算幫忙也沒有白幫的道理,更何況又不只你一個人幫了忙,楊嬸兒楊樹還有你弟弟不也天天忙著幫我們採艾草麼?哪能算了。不過這錢從我們這一份裡扣就好了。」

  趙立夏也點頭:「白叔,開心糍能賣那麼好,你才是最辛苦的,分一半已經是我們討了便宜,楊叔一家回頭我們再去跟他們商量就好。」

  這些話聽起來別提有多貼心了,白城山心下高興,拍板道:「都別爭了,三妞兒分兩成,咱們一人四成,橫豎這銀子賺得多,也不在乎這一點了。」

  聽到這話,眾人乖乖應了,唯獨三妞兒憋紅著一張臉,卻說不出話來,心裡著急得不行,怎麼能這樣呢!她學了方怡的獨門手藝不說,這會兒還平白的分了那麼多錢,這可萬萬不行啊!不過白城山也沒打算把錢給她,是以她也沒機會繼續拒絕,只皺著一張臉心不在焉地忙了一天。

  這天晚上,白城山照例跑了一趟趙家村兒,先去了趟楊叔楊嬸兒家裡,給錢的時候跟打架似的,那兩位樸實的好人死活不肯要那三兩銀子,推拒了半天才收了二兩,饒是白城山也有些無奈,最終只得依了他們,心裡頭卻是將這一家人又看重了幾分。

  等送了孩子們回家,白城山又去了趟里正屋裡,好生感激了一番他替趙立夏出頭的事,聽得里正心下忐忑,這白城山話裡話外以趙立夏的叔叔自居,看樣子,是真的想要把趙立夏他們帶出趙家啊!不過再一想老趙家的做的那些事兒,忍不住又是一番歎氣,真是作孽啊!

  這般又過了兩天,眼瞅著這攤子就要收了,白城山突然把趙立夏和方怡叫道一邊:「前兩天我聽捕快說,去年南邊兒遭災嚴重,不少流民過不下去,想要賣身為奴。我琢磨著,你們到底都是群半大的孩子,守著那一百畝地,與其總是請短工,倒不如乾脆買幾個下人,平日裡也好照應照應。」

  趙立夏想了想,道:「買幾個下人倒是可以,只不過,我怕遇到品性不好的,反倒是麻煩。」

  白城山道:「這個有我在,自會幫你選幾個品性好的,這幾天我托人幫我看過了,有幾個還不錯,你若是同意,我這就去跟那頭說。」

  趙立夏想著,如果能買兩個下人,方怡也不至於那麼辛苦了,地裡的活兒也能輕鬆些,他和立秋也好騰出些時間來讀讀書,這樣倒是不錯,於是他點點頭:「好吧。」

  方怡聽著,心裡突然難過起來,說不出的緣由,在古代,窮人家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只因為遭遇了一場天災人禍,結果就要把自己給賣出去!到這一刻,方怡才深刻的體會到古代生活的殘酷無情!如果不是她運氣好遇到了趙立夏他們一家,等著她的,是不是也將會是淒涼的生活?就算她有頭腦,可在兩眼一抹黑的地方,她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又能做什麼?

  ……

  白城山的動作很快,當即就去了趟衙門,結果卻領了六個人回來,面對趙立夏詫異的目光,他道:「我這裡也缺人手。」

  方怡打量著那五個人,三男兩女還有一個半大的孩子,他們衣衫襤褸,頭髮蓬亂,個頭雖然不小,卻都很瘦弱,面色枯黃,咋一看,跟乞丐並無二致,方怡的鼻子有些發酸,想要給他們送點兒食物,卻想起這裡並不是她的家,她做不了主。

  白城山並沒有苛責這些人,帶回來之後,先給了他們一身衣服,讓他們洗個澡,又給他們吃了一頓飽飯,然後才把他們帶到屋裡,不用想也知道是給他們訓話了。

  等出來之後,白城山喊來趙立夏和方怡,指了三個人給他們看:「這兩人是一對夫妻,這個是他的弟弟,以後就跟著你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57 AM


第五十四章:立規矩

  趙立夏嚴肅地打量了那三個人一番,直到他們露出些許擔憂忐忑的神情,這才開口道:「謝謝叔。」

  白城山點點頭,叮囑道:「回頭若有人問起,只說是我幫你們請的長工就是。」

  對此,趙立夏和方怡沒有任何意見,若是讓人知道這三人是他們買來的下人,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事兒呢,至少老趙家的那群人絕對是要上門來搶錢了。

  話都說完,白城山讓那三個人先去休息,等人走了才道:「買下這三個人一共花了八兩銀子。」

  方怡忍不住道:「三個人才八兩?」

  看著面前兩人露出的複雜神情,白城山歎了口氣,道:「災年難過,這已經不算多了,剛剛那個孩子才一兩半錢。我已經跟他們說過話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我瞅著他們都是些實誠的,這三人原本是好大一家子,到現在就只剩下他們三個,老人孩子都沒保住,回頭你們對他們好些就是了,但也要留個心眼兒,錢財之物要收好,別輕易就漏了底兒,人心隔肚皮。」

  趙立夏點頭應道:「叔,我記住了。」

  於是,這三個人當晚就跟著他們回家了,回去的馬車上,幾個小的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突然多出來的「下人」。那三個人明明是最大的個子,卻努力的縮著身子,躲避著孩子們好奇探究的目光,方怡看著他們侷促地模樣,忍不住輕聲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三個人低著頭,囁嚅道:「王滿倉,王來銀,劉三娘。」

  方怡轉頭吩咐一眾小傢伙們:「叫王大哥,王二哥,王嫂子。」

  小傢伙們立刻乖乖叫了,清脆稚嫩的嗓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不帶一絲輕視,把那三個人著實嚇了一跳,若非走投無路,他們也不想賣身,誰願意放著好端端的自由身不要,而去當別人家的下人呢!可流浪在異鄉,身無分文,又無田地,除了賣身已經沒有其他的退路了。每天在衙門裡等著人來挑選,就像是關在欄裡待賣的牲口一樣,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從起初的尷尬羞澀到冰冷麻木再到卑微的企盼,不是親身經歷根本無法明白那種絕望。

  直到白城山的到來,他們才終於得以離開那陰濕潮冷的地方,看著面前那薄薄的一紙文書,即便是不識字的他們也明白,這手印按下去,他們就再也不是自由身,永遠都要低人一等了。可是,此刻的他們已經沒有了那份會為自己悲哀的自尊,顫抖著手,緩慢卻沒有絲毫猶豫地在上面按上鮮紅的一塊。

  簽賣身契的時候,衙役笑著說他們交了好運,遇上白城山這樣的好東家,幾個人只跟著笑了笑,那笑比哭還難看,再好的東家,也無法抹滅他們心中的忐忑不安。直到被帶回家裡,換了新衣服又吃了頓飽飯,冰冷的心才稍稍有了些暖意,聽著白城山訓話,最後得知他們三個是被另外兩家半大的孩子給買了去的。

  聽完訓話,三個人稍稍鬆了口氣,東家吩咐的事兒就跟他們以前一樣,種地幹活兒就好,這些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接著又見了兩位小東家,果然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模樣生的很好看,一點都不像是村裡的孩子。

  坐上馬車的時候,三個人心裡又漸漸不安起來,不知自己會被帶到何方,又會面臨怎樣的境況,直到被小東家詢問名字,又被稱作哥哥嫂子,心裡說不出的滋味,鼻尖竟然有些酸澀,似乎有想要哭出來衝動。有多久沒有被人這般乖巧地稱呼過了?有多久沒有被人這般平靜和善的注視過了?

  方怡看著他們無錯慌亂的神情,語氣更加的柔和起來:「我們的父母都在去年過世了,以後還要勞煩大哥嫂子們的照顧了。」

  三個人紅著眼,劉三娘更是已經輕輕啜泣起來,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馬車裡的氣氛頓時僵硬起來,幾個小傢伙面面相覷,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居然惹得他們哭起來了,趙苗苗在方怡的鼓勵下,搖搖晃晃地走到他們面前,軟糯糯地說:「王嫂子,不哭不哭。」

  這乖巧懂事的模樣,讓劉三娘忍不住想起自己早逝的孩兒,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抱著趙苗苗痛哭了起來。

  在外面趕車的趙立夏聽到動靜,探過頭來:「怎麼了?」

  方怡抹了抹眼角,搖搖頭:「沒事,王嫂子心裡頭難過,讓她哭會兒吧。」

  趙立夏看了那三人一圈兒,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繼續趕路去了。

  等到了家門口停下馬車,三個人走下車,看到面前的青磚大瓦房頓時愣住了,只吶吶地跟著他們走進院子,就看到那群半大的孩子們飛快地散開,各自忙碌著,有的餵雞有的餵兔子有的清掃地面有的去廚房燒水,最先回過神的是劉三娘,她上前幾步,伸手就要去接趙立秋手裡的掃帚,低聲道:「我來吧。」

  趙立秋頓了頓,把掃帚給了劉三娘:「嗯,謝謝王嫂子,屋裡都是乾淨的,只掃下院子就好,糞便都放到那邊的小坑裡去。」

  劉三娘開了個頭,王滿倉和王來銀兄弟兩個也回過神來,四處望著想要找點事做,趙立秋見狀,忙道:「不著急,等會兒還要清理屋子呢,你們先歇會兒。」

  等趙立夏去後院兒餵了牛和馬回來,開始安排三個人晚上睡覺的地方了,所幸當初蓋房子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家裡孩子多,所以房間也多,加起來足足有五間,但是做了炕的卻只有三間,畢竟孩子們都還小,如今趙立夏一家五個都是擠在同一間房裡睡的,趙父趙母的房間之前供奉著牌位,如今也一直都是空著的,剩下的就只有一間是有炕的,顯然不太夠。

  方怡想了想道:「要不然讓王嬸兒先去我那裡擠兩天,等砌了炕再搬回來。」

  王滿倉動了動嘴角,裝著膽子說了句:「我們之前也是擠著睡的,這炕夠大了。」

  趙立夏和方怡都有些默然,明白王滿倉說的都是實情,連命都快顧不上了,哪裡還顧得了其他?

  私心裡,趙立夏也不願意劉三娘跟方怡和方辰一起睡,說不出的原因。最後,他道:「那就擠兩天吧,我明兒就去找人來砌炕頭。」

  許是察覺到小東家很好說話,王滿倉又說了一句:「不用找人了,我們就會。」

  趙立夏有些意外,笑道:「那成,明兒你們就在家裡把炕給砌了吧,讓立秋給你們打下手。」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等水燒開,眾人又去沖個澡,那三人搶著要給趙立夏他們收拾澡盆,卻被趙立夏按住了,他同意買這三個人回來的理由有很多,卻獨獨沒有讓他們當下人這一條,等洗過澡,打發幾個小的去睡覺,趙立夏帶著方怡趙立秋坐在那三人的房裡,正色道:「你們是第一天來我們家,有些話我就先挑明了說。雖說我手裡有你們的賣身契,但我並不想要下人,你們就把自己當做是長工就好,另外再幫著把家裡拾掇拾掇,平日裡的吃穿用度我不會少了你們,每年秋收過後我也會分些工錢給你們。」

  「但是,我有幾點要求:第一,不能多嘴多事;第二,不要手腳不乾淨;第三,有事可以直說,不要背地裡折騰。這三點如果你們做不到,我會把你們送還給白叔。」

  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更何況每年還能拿到工錢,這是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哪裡還有不應的道理,當即連連點頭。

  趙立夏見狀,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轉頭看了趙立秋一眼,趙立秋上前兩步,神態很是親熱:「王大哥,王二哥,王嬸兒,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們爹娘去的突然,家裡連個長輩都沒有,很多事我們都不懂,白白讓人看了笑話,你們來了正好不過了。」

  方怡在一邊看著,心下默默的感慨,真瞧不出,這陽光小少年居然還有這心思,居然懂得一顆棗兒一下棒槌的道理,這一個唱白臉一個扮黑臉,配合得還挺默契,虧她剛剛還打了草稿,準備適當時候來個下馬威呢,雖然心裡很是同情這三個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規矩該立的還是要立!誰讓他們目前還屬於孤兒弱勢群體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5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2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新的安排

  第二天天不亮那三人就都起來了,在屋裡坐了半天,想要出去找些活兒干,卻又怕做不好惹得小東家不高興,更怕笨手笨腳吵醒了小東家,猶豫了好半天,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卻依稀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心下頓時一驚,難道小東家已經起來了?那他們在房裡磨蹭這麼久,會不會讓小東家覺得他們貪睡?

  三個人急急忙忙地循著聲音走到後院兒,果然就看到三個小東家在院子裡慢吞吞地比劃著,只是那姿勢瞅著有些奇怪,不過那三人也沒心思多想,滿腦子就著急小東家可千萬別覺得他們懶就好。

  看到三人,趙立夏連忙收了招式,道:「你們起了?天還早著呢,可以再睡會兒。」

  趙立夏這話本是好意,如今是都快六月了,天亮的早,完全可以再睡會兒,只不過這話聽在那三人的耳朵裡卻又是另一番滋味,那三人苦著臉,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低聲道:「是我們起晚了。」

  趙立秋見狀,連忙笑道:「不晚不晚,是我們習慣了早起,打兩套拳精神精神。」

  那三人的心中依舊很不安,趙立夏沉吟片刻,才道:「我們家事情不多,你們也不必起太早,如今已經入夏,等天亮再起也行的,不必非要比我們起的早。」

  聽到這話,那三人才稍稍定了心,又道:「有哪些事要我們做的,東家只管吩咐就是。」

  趙立夏道:「你們都比我年長,叫我立夏就好。事情不多,早上起來從井裡打些水上來,裝滿水缸就好,水井就在那個小屋子裡。另外再去摘些草來餵兔子,廚房裡的火升起來,燒些熱水,早飯方怡會過來做。其他的就沒什麼了,所以你們也不必起太早。」

  三人認真地聽著,末了才點點頭,這事兒確實不多,三人猶豫了片刻,試探般地建議:「這院子這麼大,空著怪可惜的,要不要種些菜?」

  趙立夏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屋裡還有不少去年留下的種子,回頭我找給你們,我們原本也想種的,只是沒那個精力,只有方怡在家整了一塊兒。」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三人心裡也有些滿足起來,覺得自己有點兒用處了,劉三娘小聲地問:「這附近有洗衣服的地方嗎?」

  趙立夏道:「有的,村裡頭有條山裡流下來的小溪,村裡的大嬸兒們一般都是在村子中央那一塊兒洗衣服,你出了門就順著門口筆直往東走就是,方怡一般都去後門出去,往上游那邊走的。」

  劉三娘立刻道:「那我去上游那邊洗。」

  對於劉三娘的自覺,趙立夏很滿意,正說話的功夫,方怡過來了,照例先來後院兒看了一眼,瞧見他們都在,當即笑了笑:「都起的好早,我先去做飯了。」

  劉三娘立刻跟在方怡的身後往廚房走。方怡也沒多說什麼,直接把家裡的存糧指給劉三娘看了:「這些白麵是白叔送來的,留著特別的日子再吃,這些紅薯麵玉米面也不太多,我都是摻著黑麵煮的,家裡頭最多的是黑麵。平日裡做飯的時候我會多放些油,若是以後我沒空讓嫂子做飯的話,油水不必太省了,屋裡的孩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缺了油水對身體不好。」

  「嗯,我知道了。」雖然心裡頭覺得浪費,但是劉三娘也沒多說什麼,住得起青磚大瓦房又有一百畝田地,還買得起下人的,顯然也是個富戶,多吃些油水說得過去。

  方怡倒是不知道劉三娘的心思,自顧取了些黑麵混了紅薯麵,揉成麵餅,再切成一段一段的麵條,下到鍋裡去,又把青菜切成絲加進去,做了半鍋,最後才往裡頭加了油。劉三娘在一旁看著,心裡頭直覺得肉疼,這油也放的太多了吧!如今又不是農忙的時候,哪裡需要這麼多油水,都快有小半勺子了!

  劉三娘哪裡知道這還是方怡省了的,這陣子天天都是在白城山那兒吃的飯,家裡頭除了先前熬的豬油,並沒有其他的東西,不然方怡還得往裡頭加兩片兒肉呢。

  趁著做飯的功夫,方怡看了眼劉三娘,道:「我們兩家去年都遭了災,家裡頭沒多少存糧,銀子也都拿去給爹娘治病了,如今全靠白叔接濟,只等著秋收過後才能還了這錢。」

  劉三娘沒有太多的心思,不知道方怡說這番話的用意,只吶吶地點頭。

  方怡又道:「如今是災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在別人眼裡,我們一群孤兒,收著這樣的家產,想必是舒坦的很,只有我們自己明白這日子有多難熬,白叔沒來那會兒,我們連黑麵都吃不飽,孩子們瘦的只剩一把皮包骨了,偌大的田地,立夏和立秋沒日沒夜的忙著,連立冬都要去幫忙,他才八歲。」

  這些話讓劉三娘想起自家的淒慘,忍不住紅了眼圈兒:「熬熬就過去了。」

  方怡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是啊,白叔也這麼說,連帶著幫了我們許多,你不知道,那會兒差點兒就把苗苗給送出去了。」

  兩人沒有再說什麼,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等到麵條煮好了,方怡拿了四個海碗,盛了滿滿四大碗,跟劉三娘一道端了出去,隨即招呼人來吃飯,到這會兒,那三人才知道方怡是特意給他們做的早飯,心裡十分地感動,甚至有些惶恐,這小東家對他們實在是太好了!特別是劉三娘,在得知他們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之後,再看到這滿是油水份量十足的麵條,忍不住又想哭了。

  吃過飯,趙立秋果然被留在了家裡,給那三人打下手砌炕頭,其他人則是跟著趙立夏進城,今天是開心糍最後一天的買賣了,等做完這一天就能好好的輕鬆一下了,雖說開心糍很賺錢,但是方怡真心覺得有些累了,她還從來沒有如此高負荷地持續工作一個月過,更別提她現在還是一副營養不良的小身板兒。

  今天的生意比前些天又好了許多,因為早在三天前就已經開始放出風聲今天是最後一天賣開心糍了,等過了今天,再想吃就要等明年了,是以不少人家都來買了一些,有些人瞅著趙立秋不在,還關切地詢問了一番,顯然對這個嘴甜討喜的小少年有了好印象。

  等到所有的材料都用盡,這一年的開心糍也終於落下了帷幕,有些來晚的人沒買到,也只能遺憾地離去了。不過大傢伙兒卻是很高興的,攤子一收,開始悶頭數錢了,最後這些天的生意不是太好,三妞兒也就沒過來,這會兒白城山跟趙立夏和方怡一起把賬目都核對了一邊,方怡看著賬本裡整頁整頁的字,著實有些頭大,看慣了現代的阿拉伯數字,冷不丁看著這些大寫的數字,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再加上手裡沒有炭筆,算盤又不會用,到最後只能眼巴巴看著白城山算。

  辛苦了一個月,盈利足足有十八兩之多,去掉給了楊嬸兒的二兩,剩下的十六兩兩邊一邊八兩,正好是那三個人的買身錢,白城山卻搖搖頭,把錢推到趙立夏和方怡的面前:「買身錢不急,等秋收過後你們再還我也不遲。」

  這回,趙立夏卻是死活不依了,之前是沒錢才一直接受白城山的接濟,如今都賺了銀兩了,哪能還這麼厚著臉皮白蹭呢,他抿了抿唇角,神態很是認真:「叔,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但是這回,我不能聽你的,這銀子,我無論如何是不會拿回去的。」

  白城山心裡對趙立夏是越發的歡喜,聽了這話不由笑道:「這樣吧,你先還五兩給我,另外三兩你帶回去,忙活了一個月,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趙立夏微微皺眉,還想再說,卻被方怡拉了拉衣袖,聽她道:「既是叔的好意,心領了就是,家裡留些錢總是好的。」

  白嬸兒也在一旁道:「就是這個道理。」

  趙立夏這才點了頭,把那三兩銀子收下了,轉而說起另外的事來:「叔,這開心糍的攤子收了,我也要回去忙活地裡的事兒,那立冬辰辰他們怎麼辦?」

  白城山道:「這事兒我已經跟劉老弟提過了,如今這天兒漸漸熱起來了,讓立冬辰辰他們三五天來一回就好,平日裡自己在家溫習練字。」

  趙立夏道:「如此也好,辛苦柳叔了。」

  稍後,趙立夏和方怡又買了些點心去跟劉掌櫃的好好的謝了一番,約好了下回來的時間,然後才把三個小的領回來,順帶還抱了一堆「廢紙」。

  瞅著天色還早,白城山駕著馬車送他們回去了,路上還買了幾斤牛肉豬肉,那玉米面和紅薯麵也各買了一大包。等把他們送回家,白城山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看著那三人正忙著砌炕頭,屋子被收拾的很整齊,後院兒也開了兩塊兒地出來,心下很是滿意,又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

  到了這會兒,方怡整個人都輕鬆下來,終於回到了家裡,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了!

  然而,還不等方怡喘口氣呢,院門突然被推開,三妞兒紅著眼圈兒跑了進來:「方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00 AM


第五十六章:退親

  方怡連忙起身迎上去:「怎麼了?」

  三妞兒哭得嗓子都啞了:「方怡。」

  方怡看了眼院子裡其他人,扶著三妞兒往外走:「去我屋裡滿滿說。」

  趙苗苗顛著小短腿兒想跟上去,卻被趙立夏一把抱住了:「苗苗乖,姐姐有事要說,你跟哥哥玩。」

  「哦。」趙苗苗點點小腦袋,又晃悠到趙立年和方辰的身邊去了,看他們抓蚯蚓餵雞也是很好玩的。

  趙立夏看了眼門口的方向,眼底透出些許擔憂,想了想,他去屋裡跟趙立秋說了句,拎了一包從城裡帶回來的點心往楊嬸兒家去了。

  三妞兒被方怡扶著進屋,當即趴在她懷裡大哭了一場,聲音嘶啞,聽起來十分的悲傷。方怡一面輕拍她的後背無聲的安慰著她,一面猜測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應該不會是楊嬸兒他們出了什麼事,不然她也沒功夫安心在這裡哭,難道是跟楊嬸兒吵架了?應該也不會,三妞兒跟楊嬸兒的感情還是挺好的,而且她很孝順。那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麼呢?方怡實在是有些想不出來了,要是放到現代社會,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哭鼻子的原因那真是太多了,隨便都能數出十來條來,可在這窮人孩子早當家的古代,哭鼻子可不常見。

  方怡耐心地等著三妞兒把心裡頭憋的這股子氣給哭了出來,這才輕聲勸著:「怎麼了?跟我說說,嗓子都啞了,別哭了啊。」

  三妞兒抽抽噎噎地,好半天才說清一句話:「他們家要退親。」

  方怡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三妞兒要被退親了?為什麼!怎麼會這樣!這古代的姑娘要是被退了親,名聲可就要壞了!放著三妞兒這麼好的姑娘不要,那家子人發什麼瘋!

  「為什麼退親?他們總要拿得出個說法來吧!」

  三妞兒斷斷續續地說:「他們說,說我天天跟你們去城裡,不知道是做什麼去了,一個大姑娘的,整天的跟著一群小哥兒擠在一起……嗚嗚嗚……」

  到最後,三妞兒說不下去了,方怡的臉色頓時鐵青,就為了這個?又是流言蜚語!這群吃飽了撐的閒的沒事做的八婆,不背後亂嚼舌根會死嗎?那家子人居然就為了這憑空捏造的謠言就要來退親?方怡忍不住罵了句靠,問道:「你們定親的時候有立婚書嗎?」

  三妞兒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搖搖頭:「沒有,只是收了禮錢,請了親戚。」

  方怡心裡堵著一口氣,難道就只能憑白無故地這麼認了?那也太便宜那家人了吧!

  「那楊叔楊嬸兒是怎麼說的?」

  三妞兒忍不住又哭出聲:「我娘跟他們差點兒打起來了,這親是肯定要退了的。」

  方怡見狀,安撫道:「別哭,他們退了你家的親,絕對是他們的損失,要哭也是他們哭,你行得正坐得直,憑什麼要為了那些渣人哭?」

  三妞兒吸了吸鼻子:「被退了親,我以後可咋辦?會找不到婆家的。」

  方怡很想說,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麼?可看著三妞兒這傷心欲絕的模樣,再一想此刻身處的地方,這話就這麼卡在了嗓子裡,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真說起來,若不是她拉著三妞兒去城裡幫忙,她也不會遭遇這種事。

  到最後,方怡只能乾巴巴地勸著:「放心,你這麼好的姑娘,怎麼會找不到婆家?」

  三妞兒聽了,果然依舊哭得很傷心,過了會兒,她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剛剛是突然跑出來的,我爹我娘該擔心了。」

  方怡也跟著起身:「走,我送你回去。」

  三妞兒心神不定,點點頭任由方怡牽著一起往回走。兩人回到楊嬸兒家的時候,那些退親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只有楊嬸兒坐在那裡抹眼淚,楊叔直歎氣,虎子氣得不行,趙立夏正默默陪在一邊。

  這種情形,就連方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退親這種事在現代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在這古代,那就是天大的事了,好好的姑娘家,因為定親之後跟別的男人來往太親密而被退了親,這種事要是傳了開去,名聲就徹底地壞掉了。

  楊嬸兒看到他們,硬是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方怡勸了幾句,就跟著趙立夏回家了。

  兩人走在路上,心情十分地沉重,方怡低聲道:「是我不好,我不該拉著她去城裡的。」

  趙立夏轉頭看著方怡道:「不是你的錯,你原本也是好心,想讓她也跟著賺些錢。」

  方怡歎了口氣:「不管是不是好心,卻終究辦了壞事,如果不是跟著我們去城裡,別人就算想說什麼也無從說起。」

  「是那家人的錯,三妞兒是個好姑娘,他卻不知道珍惜。」趙立夏說著,又道:「我是絕不會退親的。」

  方怡微微一愣,抬眼看向趙立夏。

  趙立夏深深地望進方怡的眼底,一字一句道:「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退親的,等孝期一過,我們就成親。」

  這一刻,方怡彷彿有種置身教堂的神聖幸福感,漂浮在半空的心似乎落在了實處,一種說不出的滿足而踏實的感覺充斥在心間,原來,早在不經意間,她的心底深處就已經開始對未來不安了嗎?是從趙老爺子說要讓趙立夏退親的那一刻起的嗎?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依賴面前這位陽光小少年了呢?難道穿越到這種地方,身體變小了,連心理年齡都變小了嗎?不然她堂堂大律師,怎麼會有依賴別人的一天?

  方怡呆愣的模樣讓趙立夏有些不安,他忍不住伸出手,晴晴地碰了碰方怡的手,又像是被燙到一般極快地縮了回去:「方怡,怎麼了?」

  回過神的方怡迅速地轉開了視線:「沒什麼,現在說的是三妞兒,你扯到那裡去了。」

  被方怡這麼一說,剛剛還一副沉穩模樣的趙立夏立刻尷尬了,紅暈迅速地爬上了臉頰,目光再也不敢往方怡身上瞟了,怎麼就說出來了呢!明明一直都是放在心裡的,看到方怡悶悶不樂的樣子,還以為她想到了自己,所以一時衝動就說出口了,居然連結婚什麼的都說出口了,真是……

  趙立夏侷促害羞的情緒很快就傳染給了方怡,連帶著她的臉頰也有些發燙,這不科學!

  兩人就這麼侷促地回到了家中,趙立秋和趙立冬立刻圍了上來,關切地問:「三妞姐怎麼了?」

  趙立夏搖搖頭,低聲道:「那邊人要退親。」

  趙立秋驚訝地張著嘴:「怎麼會!」

  「這事兒你們心裡知道就行了,別多說了。」

  ……

  三妞兒被退親的消息迅速地傳了開去,聽說劉寡婦是以三妞兒行為不檢的理由退的親,之前那些眼紅她能坐馬車去城裡的人都不做聲了,那些個傳了流言的人也消停了幾天,她們雖然嘴裡頭說的起勁兒,其實也都是人云亦云,聽人說了,立刻就跟著說了,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這番話會帶來怎樣的影響,只顧著自己說了心裡頭舒坦了那就夠了!

  「哎,那劉寡婦也真做得出來,三妞兒多好的丫頭啊,居然說退親就給退親了!」

  「可不是,不就是跟著去城裡幹了幾天活兒麼,能去城裡掙錢那是多體面地事兒啊,她倒還嫌棄了。」

  「所以說啊,這寡婦家的媳婦不好當啊!一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看做天大的事兒。」

  ……

  聽到村裡新傳出來的話題,方怡只想出去把這些人臭罵一頓,之前要不是她們說三妞兒成天跟男人去城裡,那劉寡婦會退親嗎?本來寡婦門前就是非多,這些人還成天的把人家訂了親的媳婦掛在嘴邊,她能好想嗎?

  不過方怡到底是忍住了這股子衝動,跟這群無知八婆們沒啥子好講的,說到最後沒準兒還會把自己給氣一頓,不值當!可三妞兒的事難道就要這麼地忍了?方怡嚥不下這口氣。三妞兒是她來帶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好朋友,更何況那個丫頭是那麼天真善良,怎麼能憑白無故被人欺負了!

  方怡悶著頭怒氣沖沖地穿過大半個村子,直走到那劉寡婦的門前停下,伸手敲了敲院門,她都打聽好了,這種時候,劉寡婦家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的兒子這會兒都在地裡忙活。

  不多時,院門被打開,一個黑瘦黑瘦的老婦人站在那裡,打量了方怡一番,並沒有讓她進門的打算:「你來有什麼事?」

  方怡的臉色說不上好,卻到底記得自己的來意,也沒太給臉色:「我來是想跟你解釋一下,三妞兒去城裡做的事。趙立夏有個叔叔在城裡開店,最近端午時節,他們店裡就做了一種吃食去賣,因為只有那嬸嬸一個人會做,忙不過來,所以就讓我和三妞兒去幫忙,我們從始至終都是在廚房裡做點心,只有趙立夏和趙立秋才在外面擺攤子,根本就不是村裡人說的那樣,你誤會三妞兒了。」

  老婦人聽了方怡的這番話,意外地沒有多說什麼,只轉過身淡淡道:「進來說吧。」

  方怡抬腳進門,跟著老婦人走進屋裡,坐在她對面,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行為不檢,很可能會讓三妞兒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老婦人沒有怪罪方怡的無禮,她點點頭:「我知道。」

  方怡皺眉:「知道你還這麼做!」

  「為了我兒子,我不得不這麼做!」老婦人的語速有些慢,但帶著某種堅定:「我把瓦兒拉扯到這麼大,吃了多少苦頭已經記不清了,更是不知道被人說了多少次,我不能讓我的兒子也被人指指點點,所以只能退了這親!」

  方怡忍不住道:「你明知道三妞兒是無辜的,你明知道那些人只是信口開河,胡編亂造,你居然還這麼做!什麼叫為了你兒子?你兒子是跟三妞兒過日子,還是跟那群婦人過日子?」

  老婦人終於皺起眉來:「你胡說什麼!」

  「你既然知道人言可畏,你就不該讓三妞兒赴你的後塵,你還有兒子可以陪著你,三妞兒呢?她才十四歲!她還是個孩子,她那麼單純善良,你怎麼忍心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以為你說她一句行為不檢又退了親,村裡人就不會對你兒子指指點點了嗎?你真是天真,她們會說你兒子是個沒用的傢伙,娶個媳婦還沒過門就退親了!會說你是個沒眼光的娘,連個媳婦都不會挑!」

  老婦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亂說什麼!我兒子怎麼會沒用!」

  方怡望著她:「劉嬸兒,你被人說了一輩子,難道都不明白,對付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理會,等時間長了,自然不攻自破。你若是不理會那些人胡說,等到三妞兒跟你兒子成了親,兩人夫唱婦隨,你們日子越過越好,來年再添個大胖孫子,那些人眼紅都來不及,誰還會記得當初說了什麼!你倒好,一聽到這些話就立刻退了親,白白送了把柄讓她們來嘲笑你們母子。你以為退了親,就徹底地撇乾淨了嗎?你出去逛一逛,聽一聽,看看她們到底是怎麼說的吧!如今全村的人都在同情三妞兒,所有人都在說你們的不是!」

  老婦人的嘴角微微顫抖,她用力抿了抿,才道:「我不管她們說什麼,就像你說的,等過些日子,我給我兒子再找一門親事,這事兒就過去了。倒是你,方怡,你父母全無,做事之前要多想想。今天我念在你是為了三妞兒出頭,不計較你的無禮,只不過,趙立夏的家裡還有不少長輩都在,你要對誰都這麼不客氣的話,保不準兒什麼時候也要被休了。」

  方怡淡淡道:「我的事就不勞劉嬸兒操心了。不是誰都跟你們一樣,認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0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2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不如接親

  方怡來之前本想著要好好的跟劉寡婦解釋一番,看能不能勸她不要退了這門親,三妞兒是個好姑娘,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可是聽了劉寡婦的一番話之後,方怡立刻打消了這念頭,這樣的人家就算三妞兒嫁進來也是個悲劇,將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從劉寡婦家裡出來,方怡的情緒十分地低落,難道三妞兒的事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想到那個可愛的丫頭以後都要委屈的低頭過日子,方怡就覺得很心疼,隱約還有些自責。

  再度來到楊嬸兒家的時候,之間一貫開朗的楊嬸兒這會兒也皺著臉,時不時地歎一口氣,三妞兒跟著楊叔下地幹活兒去了,心情不好找些事做也省得整天在家裡瞎想。

  方怡道:「嬸兒,這事兒該怎麼辦呢?」

  楊嬸兒歎了口氣:「還能怎麼辦,這親肯定是要退的,現在就算他們不退我也要退的,我不能看著三妞兒去他們家裡受罪。」

  方怡沒料到楊嬸兒居然這般開明,換了別人,怕是會低聲下氣想方設法先保住這門親事保住女兒和他們的名聲吧,她低聲道:「嬸兒,都是我不好,沒想到那麼多,害了三妞兒。」

  楊嬸兒抹了把眼淚:「別瞎說,怎麼能怪你?你當嬸兒也是糊塗人麼!這事兒怨不得別人,只怪我當初瞎了眼,居然找了這樣的人來接親。」

  方怡道:「嬸兒,這事兒不怪你,起初你也不知道他們是那樣的人啊。三妞兒是個好姑娘,一定會找到好人家的。」

  「哎,話是這麼說,可這退親的消息一傳出去,那些好點兒的人家誰還會跟我們接親呢。」

  方怡抿了抿唇,想起昨晚趙立夏跟她商量的話,半晌才道:「嬸兒,立夏哥讓我來問問你,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讓立秋跟三妞兒定親,兩年後再成親。」

  楊嬸兒一愣:「這咋行!」

  既然話都說出口了,方怡也沒了顧忌,當即勸道:「有什麼不行呢?雖然三妞兒比立秋大了一歲,但是古人都說,女大三,抱金磚。這大了一歲,怎麼也能抱個銀磚吧。而且立秋和三妞兒都是彼此相熟的,兩人的性子也都很好,肯定是能過到一起去的。還是說,嬸兒你信不過立秋?」

  楊嬸兒卻絲毫不為所動,態度很堅決:「這不行。我是瞧著你們長大的,你們什麼性子我還能不清楚?怎麼會信不過?只是這事兒不成,三妞兒是因為跟你們去城裡才被人說閒話的,如今若是再跟立秋定親,那這閒話就給坐實了,那我們三家人這輩子都別想在趙家村兒再抬起頭來!嬸兒知道你們是好心,但這事兒做不得!」

  方怡道:「別人愛說讓別人說去!我們不在乎!反正也不會掉塊肉,等將來孩子們出息了,誰還敢再低頭看我們?」

  楊嬸兒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丫頭,我們祖祖輩輩的根都在這裡,怎麼能不管別人的看法?趙家村兒這麼大,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活生生的淹死人。更何況,立年辰辰他們將來是要有出息的,那就更不能招惹這樣的流言了。」

  方怡不做聲了,細細地想著楊嬸兒的話,她也不確定楊嬸兒這話是對還是錯,她終究是現代人,從骨子裡就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日子是要自己過的,管別人說那麼多做什麼,只要自己出息了,別人巴結都來不及哪裡還會說什麼,自古而今都是如此。可是楊嬸兒的話也有她的道理,人言可畏,這並不是空穴來風,三妞兒的親事就因為幾句流言而被告吹,若是她跟立秋當真訂了親,那在別人眼裡,確實就是坐實了流言,將來會說成怎樣,方怡甚至都能預見到,她是能扛得住,但是三妞兒扛得住嗎?趙家那一群孩子們扛得住嗎?趙立夏又能扛得住嗎?

  楊嬸兒又道:「你回去好好跟立夏說說,這種話以後提都不要提了,三妞兒的親事不著急,等過兩年風頭過去了再找人家也是來得及的,你們都是好孩子,不能腦子一熱就做出糊塗事來,立秋是個好孩子,有那白叔幫襯著,將來保不準還能討一個城裡的媳婦,嬸兒不能害了你們。」

  方怡悶悶地點頭,等回到家裡,把楊嬸兒這一番話都轉給趙立夏聽了,趙立夏沉默良久,才道:「既然楊嬸兒這麼說了,那這事兒我們就別再提了,也別讓立秋知道。」

  「嗯。」方怡輕輕應了聲,又問:「若是楊嬸兒回頭又想通了,願意讓立秋跟三妞兒定親,那些流言你怕嗎?」

  趙立夏看著方怡,墨黑的眼分外的明亮:「比起流言,我更怕失去親近的人。」

  方怡迎著他的目光,輕輕地笑了。

  ……

  隨著定親物品的退回,劉寡婦和楊嬸兒的這門親事算是徹底地告吹了,短短幾日,三妞兒整整瘦了一圈兒,原本圓潤的臉頰如今都露出尖尖的下巴了,天真爛漫的笑顏也不知不覺消散,行為不檢這頂大帽子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所幸她的家人都不錯,時常地勸慰她,不然方怡沒法兒想像三妞兒會變成什麼樣兒。

  這幾天方怡沒有再去楊嬸兒家,作為朋友,她很想每天都去關心三妞兒的,但是想到三妞兒被退親的原因,方怡有些退縮,她知道自己的名聲在村裡頭已經很不好了,不確定她若是再去找三妞兒,會不會給她帶來更壞的影響。至少村裡頭已經有流言傳出,說三妞兒之所以會這樣都是被她帶壞的,對此,方怡嗤之以鼻,卻終究還是沒有再去給楊嬸兒一家添麻煩。

  心情不好的方怡整天的悶在家裡,絕大部分家務事都被劉三娘接手了,方怡無所事事,心裡愈發地沉悶起來,之前抄書的活兒因為掌櫃的給孩子們授課而停止了,畫繡樣的活兒已經被趙立夏攬過去了,方怡在家裡轉了幾圈兒,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幾個小的身上。

  於是,這一天,除了去地裡幹活兒的趙立夏和趙立秋,剩下的幾個都慘遭蹂躪,各種突擊檢查不說,背不出來還被義正言辭的教訓。等到趙立夏回到家裡,迎面而來的就是幾張苦哈哈的小臉兒,就連方辰都露出了委屈的神情,趙立夏看了眼在廚房裡忙碌的方怡,小聲地安撫了幾個小的一番,最後道:「你們三妞兒姐被人退了親,方怡姐心情不好,你們要聽話些,讓她說幾回就好了。」

  幾個小的立刻乖巧地點點腦袋,原來是因為三妞兒姐的緣故,不是因為他們功課沒做好,幾顆小玻璃心就這麼被修補如初。

  趙立夏去後院兒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這才走到廚房裡,劉三娘早在他們回來的時候就出去收拾東西了,這會兒廚房裡只有方怡一個人在忙碌。趙立夏看了會兒,才道:「我今天看到楊嬸兒他們了,三妞兒看起來還好,你別太擔心了。」

  方怡的動作一頓,轉過頭看了趙立夏一眼:「是嗎?那就好。」

  趙立夏換了個話題:「明天一早,我送立年辰辰他們去城裡,你要去嗎?」

  方怡搖搖頭:「我就不去了,你們路上小心點兒。」

  「嗯,你在家休息也好,前些日子太辛苦了。」趙立夏說完,見方怡沒什麼反應,又問:「你有沒有想買的東西?回頭我買了帶回來。」

  這笨拙的討人開心的法子讓方怡心裡一暖,又生出些許好笑的意味來,她故意板起臉,訓斥道:「好不容易掙點兒錢,別總想著花出去!」

  看著那陽光小少年紅著臉落荒而逃,方怡心底的沉悶頓時散了許多。

  ……

  第二天一早,趙立夏套了牛車,帶著一家子小孩兒去了城裡,只留了方怡和趙苗苗跟那三個人在家。牛車的速度自是比不上馬車的,但是有趙立夏在前頭牽著,那速度也不算太慢,等到了白城山的店裡,正好是以往去書店的時間,趙立夏讓趙立秋帶著幾個小的去找柳叔,他自己則是跟白城山說了會兒話。

  白城山把趙立夏帶到後屋,問道:「方怡這回怎麼沒來?」

  趙立夏道:「三妞兒被退了親,她心裡難過,我就讓她在家裡休息了。」

  白城山一臉驚訝:「三妞兒被退親?這是怎麼回事?」

  趙立夏把事情大致說了一番,聽得白城山一陣無言:「就為了這事兒,那家就退了親?」

  「可不是麼。」趙立夏歎了口氣:「我本想讓立秋跟三妞兒定親的,只是楊嬸兒說什麼都不同意,我也就作罷了,三妞兒是個好姑娘,卻因為我們遇到這種事。」

  白城山皺眉道:「那樣的人家不要也罷,嫁過去也過不上好日子!你去楊家提親了?」

  「那倒沒有,只是讓方怡去跟楊嬸兒提了一下,楊嬸兒反應很大,死活不同意,還不許我們再提。」

  白城山暗自鬆了口氣:「楊嬸兒是對的,你真是糊塗!怎麼能在這風尖兒浪口的去提婚事!三妞兒就是因為跟你們走得近了才被人說,你還在她退親之後去提親,豈不是平白落人口實!這流言蜚語,有些可以不在意,但這類跟品性有關的你就不得不在意!」

  趙立夏微微垂下頭:「叔,我知道錯了,當時不是心急麼,三妞兒多好的姑娘,被人這樣退了親,以後再想要找個好婆家怕是難了。」

  想到那個單純的丫頭,白城山也不由歎了口氣:「這事兒只能等著風聲過去,你們也避避嫌,短時間別往他們家跑。」

  趙立夏悶悶道:「嗯,我知道了。」

  白城山琢磨了一會兒,又道:「三妞兒這姑娘確實是個好性子的,回頭我和你嬸兒也幫著瞅瞅吧,看能不能給她說個好點兒的人家。」

  趙立夏眼睛一亮:「謝謝叔。」

  白城山笑著敲了他一下:「你啊,別急著給立秋找媳婦,他才十三歲,你們孝期都還沒過,你急什麼?」

  趙立夏道:「我也不想的,只是爺爺那邊,我實在是擔心,立秋自己也不踏實,他不想要爺爺給他找媳婦。」

  「這個我不是早就說了嗎?你就說孝期未過,他也不能硬揪著讓立秋去定親不是?再說了,你們現在都跟著柳叔啟蒙,你們三個大的暫且不提,那立年和辰辰總是聰明的,等過兩年看看情況,保不準兒能考上個童生呢?到時候你還操心找不到弟媳婦?」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03 AM


第五十八章:好消息

  被白城山這麼一說,趙立夏也覺得自己太欠考慮了,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笑了兩聲。

  白城山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問道:「那三人如何?手腳勤快嗎?幹活兒利索不利索?」

  趙立夏點點頭:「都是些實誠的,王嫂子每天都把家裡拾掇的很乾淨,還在後面種了兩片菜地,本來想下地的,我沒讓,王大哥和王二哥幹活兒是個好把式,不比我爹差了。」

  聽到趙立夏對那三人的稱呼,白城山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什麼,這樣也好,遇上這樣一群孩子,也是那三個人的福氣,只希望他們能懂得投桃報李,別對這些孩子玩什麼花樣兒。

  「那就好,里正之前幫你們請的那些個短工,若是他們還想繼續幹,你就繼續請,左右也花不了多少錢,有時間自己也多看看書,柳叔說你的資質不錯,多讀些書總是好的。」

  趙立夏乖乖應了,除了讀書,他如今還喜歡畫畫,方怡教他的那種畫畫的法子,實在是太有趣了,而且還能給家裡補貼家用,多好!

  白城山又跟他說了會兒話,便把他送到書店去了。

  柳叔先考了幾個小傢伙一把,沒成想效果比預期的要好很多,想來他吩咐的作業被很好的完成了,心裡頭不由覺得很熨燙,只覺得這些孩子實在是討喜,不論古今,再沒有比努力學習天天向上的聰明乖學生更能討得老師的歡喜了!

  那頭幾個小的悄悄鬆了口氣,心裡頭十分地慶幸,幸虧昨天方怡姐已經考過一回了,不然今兒該要挨先生的罵了!雖然柳叔沒有正式收他們為徒,但是在孩子們的眼裡,柳叔就是他們的先生。卻不知,若是柳叔知曉他們此刻心裡的想法,會不會氣自己白白高興一場。

  這一天的教導結束後,柳叔照例佈置了不少課業,最後把趙立夏叫道跟前,給了他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這裡面是幾本佛經,讓方怡把佛經抄到卷軸上去,抄寫之前要沐浴更衣,抄寫的時候要誠心,這是幫家族裡的夫人們抄的,回頭要拿到寺廟裡去供奉的,不可輕慢了。」

  趙立夏認真地應了,雙手接過盒子。

  柳叔點點頭,又道:「告訴方怡,這可比抄書要賺得多。」

  瞅著剛剛還一本正經一心向佛的人突然說起錢的事,趙立夏還真有點兒無言,只默默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柳叔大方地一揮手,放他們回去了。

  方怡這一整天在家裡也沒閒著,沒了小傢伙們可以逗弄,她只能找別的事來分散注意力了,在自家後院兒裡逛了一圈兒,瞅著之前種的那些菜都熟了,當即全摘了下來,只留下一小部分燒菜吃,剩下的正好拿來做泡菜。

  劉三娘聽到方怡說要做泡菜,也跟著忙活起來,能做點兒泡菜打打牙祭最好不過了,到時候也有理由不吃那些肉了。這些小東家吃飯沒有避著他們,所有人都是吃的一樣的東西,劉三娘他們三個心裡頭總有些愧疚,只覺得這些孩子對他們是真心的好,明明自家還欠著那白城山的錢,卻沒有剋扣過他們的口糧,每天都有幾片肉可以吃,比起他們以前的日子,實在是差太多了。

  方怡可不知道劉三娘心裡的感慨,她只是瞅著這天氣漸漸熱起來了,弄點兒泡菜能增加食慾。先裝了半鍋子水,然後加了不少干花椒和薑蒜進去,再倒些白酒,最後放幾勺子鹽巴,蓋上鍋蓋讓它慢慢煮著。

  劉三娘在一旁看了會兒,瞧著跟她的做法差不多,當即就轉身洗菜去了,白菜要一片片的洗乾淨,攤開了晾乾水分,豇豆要切成兩段,還有那茄子黃瓜,得切成長條兒。

  等鍋裡的水燒開了,再倒進盆子裡等著涼透。然後把晾乾了水分的蔬菜都放進瓦罐子裡,把涼透的泡菜水慢慢地倒進去,泡菜水不能少了,要把那些蔬菜全部都淹沒,然後再封住瓦罐的口子,等幾天就可以吃了。

  這頭剛忙活完,趙立夏他們就回來了,方怡看著他們額上被太陽曬出來的細密汗珠,不由有些心疼,連忙招呼他們進屋,一人端上一大碗菊花茶,這小菊花是方怡兩個月前採的野菊花,曬了不少,平日裡每天都要泡上一大鍋來喝。

  趙立夏沒顧著喝茶,先把手裡的小箱子交給方怡,轉述了柳叔的話,果然就見她笑了起來,這才跟著彎起嘴角,端了碗茶一口氣就喝了大半進肚子。

  有了賺錢的新門路,方怡終於不再糾結三妞兒的事,再加上抄寫的是佛經,更能平心靜氣,每天方怡做完早飯之後就會回自己屋裡,沐浴更衣,然後開始抄寫佛經,這佛經跟書不同,是要抄寫在專門的緞子上的,更加容不得一點兒閃失,方怡不得不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村裡頭有關三妞兒親事的流言終於漸漸淡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戶人家裡的醜事。到這時候,方怡才算是真真鬆了口氣,少了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楊嬸兒一家的日子應該能好過一些了吧,三妞兒瘦了那麼多,也該補補了。

  不知不覺就進了伏,天氣也漸漸變得潮濕而悶熱,幸虧這是偏北方的地段兒,熱起來沒那麼恐怖,若是換了方怡在現代的城市,怕是要熱死人了,即便如此,方怡還是覺得難熬,因為古代可沒有清涼短袖的衣服可以穿!哪怕是三伏天,你也要全身上下都得裹得緊緊的,哪怕是挽袖子你也不能挽太高了!實在是太苦逼了,就連抄寫佛經都沒法兒靜心了。

  家裡的幾個孩子從三天去一趟城裡變為五天去一趟,等柳叔不忍心,想要再延長時間,卻被趙立夏婉拒了,時間再長的話怕是頭一回學到的東西第二回來就全忘光了。方怡嘴上是贊同趙立夏的做法,心裡卻是心疼的,這麼大熱天的在太陽底下暴曬,等到了城裡早就濕透了衣襟,實在是太傷身了,白城山也看不過去,把自家的馬車半強迫地借給了趙立夏,好歹能節省不少時間,也有個遮陽的地方。

  到這時候,王滿倉他們三個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從南邊兒過來的人,對於這邊的熱天還真不怎麼在意,雖然也是揮汗如土,但是精神氣兒一直都是很好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萎靡,只是吃飯的時候卻不肯再吃肉了,說是膩得慌,還不如泡菜呢,酸脆酸脆的,格外爽口。

  方怡知道他們是在變著法兒的替他們節約,也不戳破,只是做飯的時候,那黑麵摻得少了一些,玉米麵和紅薯麵放的多了些,劉三娘看在眼裡,只覺得心窩子暖烘烘的,轉身說給了自家漢子和小叔子聽了,三個人幹起活兒來也愈發的賣力。

  這一天,趙立夏帶著幾個小的從城裡回來,臉上都帶著抑制不住地欣喜,馬車還沒停穩當呢就迫不及待地往下跳,嘴裡叫著:「方怡姐!方怡姐!」

  原本懶洋洋的方怡也忍不住來了精神:「瞧你們高興的,什麼事兒啊?」

  幾個小的卻齊齊看了趙立夏一眼,紛紛捂著嘴巴,一副我就不說的模樣,方怡抬起頭,挑著眉看向趙立夏。趙立夏笑道:「來後院兒我跟你說。」

  喲,這還秘密上了!方怡故作凶狠地瞪了幾個小的一眼,轉身跟著趙立夏去了後院兒,趙立秋嘿嘿一笑,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麻利地抱起趙苗苗,把幾個小的都趕進屋,這麼大的太陽,站在院子也不怕曬!

  方怡看著趙立夏解下馬車,把馬牽到棚子裡,餵了把草料,那慢吞吞地架勢實在是有些磨人,她忍不住問道:「什麼事兒讓你們樂成這樣?」

  趙立夏輕笑了一聲:「白叔給三妞兒物色了一個人,是位衙役大哥,人還不錯的。」

  方怡一激動,下意識就抓緊了趙立夏的手臂,激動地問:「真的嗎?」

  趙立夏極快地掃了眼手臂,耳朵尖兒有些微微的泛紅,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不過白叔讓我們暫時別提,等過陣子他親自來跟楊叔楊嬸兒他們說。」

  方怡頓時笑開了,真是太好了!三妞兒嫁給衙役的話,村裡頭的人就再也不會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忍不住又問道:「那衙役多大了,性子怎麼樣?凶不凶?」

  趙立夏立刻詳細地說了:「他今年十八了,人很好,是個孝順的,不過是個孤兒,先前為了給他娘治病,借了不少錢,這兩年還了不少,之前也來過店裡的,當時三妞兒正好往外端開心糍,給他瞧見了。前兩天跟白叔喝酒的時候無意間說起來的,就想讓白叔給做個媒。他娘去世才兩年,還有大半年的孝期,想等孝期過了再說親事。」

  聽到這話,方怡放心了不少:「真是太好了!果然好人有好報!楊嬸兒他們一家子人都那麼好,三妞兒自然也能找個好丈夫!」

  趙立夏望著面前的人開心的笑臉,心裡也是極高興的,自從三妞兒被退親,方怡就再也沒笑得這麼開心過了,如今終於能放下心裡這塊石頭,那真是最好不過了。

  方怡恨不得馬上就飛奔去楊嬸兒家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不過想到趙立夏的叮囑,只得生生壓下了這股子激動,不過整個人都顯得輕快起來了。

  眼睜睜看著那雙手離開自己的手臂,趙立夏抿了抿唇角,壓下想要抓住的衝動,心裡有些微微的失落,什麼時候能光明正大的握著那雙手啊。

  等吃過飯,趙立夏笑道:「山裡的葡萄這會兒該熟了,明兒我跟立秋上山一趟,給你們摘些葡萄回來吃。」

  小傢伙們頓時歡呼起來:「哦哦,吃葡萄!吃葡萄!」

  趙立冬撅了撅嘴:「大哥,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

  趙立夏道:「你帶著立年和辰辰去小溪邊抓些魚回來,咱們晚上也好加餐。」

  趙立冬立刻笑了:「好!」

  方怡拍拍手:「那明兒咱們就休息一天!再包一頓餃子吃!」

  屋裡頓時鬧翻了天,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趙立秋看了王滿倉三人一眼,笑道:「王大哥跟王二哥明兒跟我們一起去山上把,讓王嫂子跟方怡姐在家裡包餃子就好。」

  三人一愣,沒想到自己也有份,張了張嘴想要推辭,卻被趙立夏打斷了:「那就這麼說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0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3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怎麼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就連趙苗苗都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小嘴兒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嘀咕什麼,趙立夏看得好笑,拍拍她的背心想要哄她再睡一會兒,結果卻越拍越清醒,到最後,趙苗苗眨巴著黑溜溜的眼睛:「大哥,吃葡萄,包餃子。」

  趙立夏見狀,把她抱起來,給她穿好衣服,笑道:「好,大哥這就去山上摘葡萄給苗苗吃,再讓方怡姐包餃子給苗苗吃。」

  趙苗苗笑彎了眼,摟著趙立夏的脖子咯咯笑道:「好。」

  方怡的太極拳才打了一半,方辰就爬起來了,眼巴巴的望著她,那毫不掩飾的無聲的期待,讓方怡無端的生出些許罪惡感來,覺得自己要是在這樣的眼神下繼續打完這套太極拳的話那就太不應該了!

  最終,方怡還是無奈地妥協了,草草收了招式,牽著方辰招呼那兩隻小黑狗去了趙立夏的屋裡,還沒進門呢,遠遠就聽到裡頭傳來的說話聲,方怡笑著搖搖頭,推開虛掩著的院門。

  院子裡真是熱鬧極了,讓方怡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猶自灰濛濛的天色,這會兒不是早上而是傍晚吧!

  趙立夏和趙立秋已經準備好了上山的行頭,劉三娘正在廚房裡做早飯,方怡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和麵糊糊,準備做疙瘩湯,這是趙立秋點名要吃的,看到方怡過來,劉三娘連忙笑了笑:「他們趕著上山,所以我就先做了。」

  方怡笑道:「沒事,疙瘩湯你做的比我做的要好吃,我來切菜。」

  劉三娘放下心來,繼續攪拌麵糊糊,等麵糊糊都弄均勻了,鍋裡的水也燒開了,劉三娘拿筷子挑了一塊兒麵糊糊丟進水裡去,麵糊糊遇到沸水,外面一圈兒面立刻就給燙熟了,變得圓潤光滑,看起來就像個小疙瘩,很快沉到水底下去了,劉三娘就這麼一筷子一筷子的挑著,時不時攪拌一下,省得麵糊糊都黏在鍋底下,等那一大盆子的麵糊糊都下進去了,方怡這邊的青菜也切好了,全都加了進去,回頭擦乾淨手,又去瓦罐裡撈了些泡菜出來,這天氣越來越熱,家裡頭的人對泡菜是越發的喜愛了,這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地開胃。

  等吃過早飯,趙立夏他們四個整裝待發,臨出門前,方怡問道:「這山裡的野葡萄多麼?」

  趙立秋笑瞇瞇地點頭:「可多了!而且都很甜,放心吧方怡姐,保管夠吃。」

  方怡頓了頓,又道:「嗯,那就多摘點兒,回頭我釀些葡萄酒。」

  趙立秋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那感情好!我一定多摘些回來!」

  方怡笑道:「也別太多,用不了多少的,你們注意安全。」

  目送那四人離去,方怡剛轉身就對上了趙立夏亮晶晶的眼神兒:「方怡姐,趁著天還沒亮,我去撈點兒魚蝦回來吧!回頭該有人來搶了。」

  之前因為天氣涼,村裡頭的孩子們都給家裡管住了,所以趙立夏和趙立秋每回都能撈到不少魚蝦回來,隨著天氣漸漸炎熱,孩子們也都被放出來了,那條小溪是他們最喜歡呆的地方,又涼快又能撈點兒魚蝦打牙祭。趙立夏之前也去過兩回,卻每次都碰上不少孩子,他臉皮薄,不願意跟小孩子搶,只能是回家去了。

  所以趙立冬這會兒才想要早早的去,早早的回,免得碰上那些小子們,不然又要聽到一些難聽的話了,孩子們都是單純無知的,在家裡聽到爹娘說了什麼話,都會無意識的記在心裡,回頭看到話題對象,就會學著爹娘們的語氣說出來,根本不知道這些話能不能說,會不會傷到人。

  方怡哪裡不知道趙立冬的心思,當下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心裡並不是很擔心,小溪不算深,就算整個人摔進去也不會淹著,只是要防備腿抽筋。趙立冬連連點頭,等方怡說完,立刻一溜煙跑到後院兒,把一早就準備好的工具拎出來。

  趙立年和方辰瞅著趙立冬的身影,心下著急,尚顯稚嫩的嗓音討好地叫著:「方怡姐,我們去給立冬哥幫忙吧!」

  方怡也沒逗他們,大方地揮手放行:「別玩太久,撈不到就算了,早點兒回來幫忙包餃子。」

  話還沒說完,那三個人影就已經溜出老遠,隱約傳來「知道了」的聲音。方怡笑著搖搖頭,抱起腳邊的趙苗苗,笑道:「苗苗今天不跟哥哥們去撈魚了?」

  趙苗苗搖搖頭:「我幫姐姐包餃子。」

  呵,這小傢伙倒是意志堅定!方怡笑著親了趙苗苗一口,轉身往屋裡走:「那好,我先幫你梳個可愛的辮子,咱們就來包餃子。」

  因為之前營養沒跟上,又缺乏細心的照料,趙苗苗的頭髮有些枯黃,髮質卻很柔軟。通過這兩個多月以來的食補,她那原本稀疏的頭髮漸漸濃密了一些,這讓方怡放心不少,每天給她梳頭的時候都是萬分地輕柔。

  趙苗苗可喜歡方怡姐給她梳頭了,一點兒都不疼,比大哥要厲害多了!

  方怡把趙苗苗的頭髮分成兩股,扎得高高的,然後又編了一小段,捲成一個小鼓包,剩下的小半截兒就讓她垂著,飄來飄去的倒也可愛,而且不會掃到脖子上。

  等梳好頭,劉三娘也打理好了後院兒,除了給那兩塊地的菜整一整外,還要給母牛餵食,如今的母牛可不是一個人了,肚子裡還有小牛寶寶,一家子人對它的照顧十分地上心,畢竟這是它第一次懷胎,趙立夏牽她回來的時候還特意問了別人該怎麼照顧,不過自從劉三娘他們來了之後,這個問題就得到了很好的解決,劉三娘他們家以前也有養牛,照顧起來順手多了。

  劉三娘洗乾淨手回到廚房的時候,方怡已經在往盆子裡拿麵了,之前一直好好收著的白麵統統被拿了出來,全部倒在那木盆裡,劉三娘看得一陣肉疼。對於包餃子吃的行為,她覺得這實在是太浪費了!她家以前的時候都是一年才吃的上一兩頓呢,哪有大熱天的包餃子吃的?這些孩子到底還是些孩子啊!明明已經經歷過了天災人禍,卻還不知道攢錢的道理,今年是個什麼光景還不知道呢!哪能這麼浪費啊!

  不過劉三娘到底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這些話不敢直接就說出來,睡覺的時候倒是跟王滿倉嘀咕了幾句,不過王滿倉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跟咱們不一樣,我覺得這些孩子將來肯定會有出息的,而且立夏和方怡都是有主見的,咱們只管聽話就是,這種事兒別多嘴。」

  劉三娘想起來這裡的第一天趙立夏說的話,立刻抿緊了唇角,再也不敢想浪費不浪費的事了。

  就在劉三娘愣神兒的功夫,方怡已經摻了一大盆的麵粉,正準備和麵了,她抬頭看到劉三娘正在發呆,不由喊了聲:「王嫂子,怎麼了?」

  劉三娘回過神,連忙走過去:「沒,沒什麼,我勁兒大,讓我來和麵吧。」

  方怡拿葫蘆瓢拿了一瓢水:「那我給你加水。」

  「好。」

  等到趙立冬趙立年和方辰回來的時候,這邊剛揉好麵團擺開架勢,正要開始擀皮兒包餃子了,正好放下東西來幫忙。

  方怡瞅了眼那小簍子:「喲,撈了不少嘛。」

  趙立冬挺了挺小胸脯,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嗯,我特意往山腳那邊兒走了幾步,可不就撈著了麼!」

  方怡笑道:「真厲害!」三張小臉兒立刻笑成了三朵小花兒。

  雖然有了三個小的加盟,但這包餃子的速度還是不算快,劉三娘一人又是擀皮兒又是包餃子,忙的不亦樂乎。直到日頭偏西,幾個人才終於把所有的餡兒都包完了,餃子皮兒倒是多了一些,不過不礙事,回頭削成面片兒下進湯裡也很好吃的。

  方怡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有些擔心,以往這時候,趙立夏早就下山回來了啊,怎麼這回這麼久還沒回來,剛想著,耳邊就聽到劉三娘略帶擔憂的聲音:「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這種時候,分外不能多想,一想就心驚肉跳,可方怡卻控制不住,腦子裡一瞬間閃過許多的畫面,無一不是血腥的。方怡努力的深呼吸,告訴自己別亂想,他們有四個人呢,不會有事的!

  趙立冬也覺得有些不對了,他倒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當即道:「我去看看,或許是葡萄摘得太多,拿不動了!」

  方怡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趙立冬跑了出去,她匆匆叮囑了一句也跟了上去:「立年辰辰你們看家。」

  剛一跨出門就瞧見了趙立夏他們滿身是血的模樣,去的時候有四個人,這會兒卻只有三個人回來,有一個還是被攙扶著的,方怡只覺兩眼一陣發黑,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喘了口氣,狠狠掐了下手心,再開口時聲音都顫抖了:「你們這是怎麼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06 AM


第六十章:打擊

  趙立夏抬起袖子抹了把臉,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沒事兒,剛下山時遇到一頭野豬,被我們給殺死了,王大哥的腳傷著了,我們就先送他回來,王二哥還在山腳那邊守著東西。」

  方怡這才發現他衣服上的血漬是沾上去的,這會兒已經乾了,心裡頓時一鬆,側過身子衝他們招招手:「快進屋,腳傷的嚴重不?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王滿倉擺擺手:「沒事兒,只是不小心崴了一下,回頭讓老二給我揉兩下就成。」

  方怡這才看到王滿倉的手上也滿是鮮血:「你的手怎麼了?」

  「殺野豬的時候給震得,那畜生一身的蠻力……」

  劉三娘在屋裡聽到動靜跑出來,一眼就看到王滿倉一身血跡斑斑的模樣,當即軟在地上,哀嚎了一聲:「我的娘哎,你這是怎麼了!」

  原本還沒明白是咋回事的趙立年和方辰冷不丁被這麼一喊,再一看面前三人身上沾滿了血,當即就嚇哭出來了,眾人又是一番手忙腳亂。等把王滿倉扶到屋裡坐著,又把幾個小的安撫了一番,趙立夏立刻帶著趙立秋和趙立冬拖著板車往外趕,王二哥還等著呢。

  方怡不放心,也跟著去了,四個人急匆匆地往山腳一路小跑,期間,方怡問道:「你們兩個有沒有哪裡傷著了?」

  趙立夏立刻搖搖頭,趙立秋卻道:「我一直都在邊上射箭,沒啥事兒,不過大哥好像擦了一下。」聽到這話,趙立夏暗惱,轉頭瞪了趙立秋一眼。

  方怡暗自記在心裡,這會兒也沒多說,等到了山腳下的地方看到那頭野豬,她頓時抽了口氣,這野豬可真恐怖!灰色的軀體十分健壯,四肢粗短,身上披著厚厚的針毛,看著就覺得扎手,身子雖然大,腦袋卻很小,跟家豬肉呼呼的蒲扇耳全然不同,耳朵尖尖的豎起,吻部突出似圓錐體。這是方怡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野豬,這樣恐怖的傢伙他們四個居然搞定了!想想都覺得後怕啊!

  其他幾個人的神經顯然要比方怡要粗得多,這會兒正興致勃勃地圍著那頭野豬,捉摸著該怎麼弄到板車上去,方怡在一旁看得十分地無語。

  等把那頭野豬弄到板車上去,趙立秋才想起被丟在一旁的幾筐野葡萄,連忙指給方怡看:「方怡姐,你看,我們摘了四大筐!夠不夠?」

  方怡看著完完整整的四筐葡萄,惱怒地瞪著他,惡狠狠地問:「你們就是為了摘野葡萄所以才遇著這頭野豬的?」

  趙立秋的笑臉頓時垮了,心虛地移開目光,偷偷瞟向趙立夏,無聲地求救,趙立夏看了眼方怡生氣的小臉兒,默默地偏過頭,十分沒有兄弟愛地無視了弟弟的呼救信號。

  方怡也不會真的跟他們生氣,瞪了一會兒之後又自己恢復了平靜,走過去想要搬那些野葡萄,一旁的三人見狀,立刻慇勤地湊過去,搶在方怡動手之前就把大竹簍背在了身上,剩下的那一筐則是被放在了板車上,葡萄可不比蘑菇野菜,滿滿一筐子背起來可不輕鬆。

  四個人慢吞吞地回到家裡,一路上,方怡聽了王二哥的話,跟在後面用土蓋住地上野豬身上滴下來的血跡,再踩結實了,直到野豬被拉進後院兒,這才作罷。

  這會兒功夫,劉三娘已經平復了情緒,廚房裡也已經開始煮餃子了,另外還燒了大鍋的熱水,那只野豬肯定是要今晚就處理掉的,不然這大熱天兒的該臭掉了。

  三個人先去洗了個澡,換下身上帶血的衣服,方怡看到趙立夏,直接招招手讓他進屋,趙立夏不明所以地走進房裡。方怡挑眉:「把衣服脫了,我看看哪兒被擦到了。」

  轟的一聲,趙立夏的臉頓時紅成了蒸熟的龍蝦,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啊,那,那個不,不,不要脫,脫了吧。我沒,沒,沒事。真的!」

  方怡心裡掛念趙立夏身上的傷,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看他這模樣,只當他害羞了,當即把門一關:「好了,他們看不見的,快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可憐的陽光小少年趙立夏同學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他已經被震驚地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這,這,這光天化日的,居然要他當著未來媳婦的面脫光衣服,這實在是太羞人了!

  方怡等了會兒,見他還別彆扭扭的,當即皺著眉故作凶狠地威脅:「你要不脫我可就要幫你脫了!」

  ……

  外頭趙立秋洗完澡出來,也想幫著看看趙立夏身上的傷,卻左看右看沒瞧見自家大哥,當即問一直呆在屋裡的趙立年和方辰:「大哥呢?」

  方辰和趙立年紛紛低下頭不做聲,唯獨趙苗苗很乖,伸出小手指了指其中一間屋子,趙立秋只當趙立夏自己躲在屋裡查看傷口,幾步走過去伸手就要推門,卻被趙立年拉住了衣袖,他納悶地低下頭,卻聽趙立年小小聲地說:「方怡姐叫大哥進去的。」

  趙立秋何等機靈,當即就想通了其中緣由,嘿嘿偷笑了兩聲,轉身抱起趙苗苗,帶著兩個弟弟去後院兒洗葡萄吃,還不忘叮囑他們別告訴別人。三個小的連連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趙立秋手裡紅得發紫的葡萄,都快要饞死了。

  屋裡,趙立夏都快要哭出來了,方怡無奈,好生勸了半天,才終於讓他解開了衣襟,方怡一眼就瞧見了他肋骨側面那一塊兒烏青,當即伸手就去摸:「是這裡嗎?疼得厲害嗎?裡面骨頭疼不疼?」

  趙立夏下意識就想躲閃,卻在看到方怡眼底的心疼之後,生生頓住了,一股說不出的酥麻酸軟的感覺漸漸瀰漫在心間,蓋過了那漫天的羞恥,被方怡輕輕碰觸的地方有些疼,又有些癢,連帶著整顆心都在發軟。趙立夏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卻莫名地覺得很歡喜,被喜歡的人這樣關心著的感覺真好!雖然,嗯,雖然這樣有些不對,但是他受傷了啊,方怡是為了照顧他的傷勢,嗯,就是這樣!

  得不到趙立夏的回答,方怡皺眉,抬起頭正要再問一遍,卻被趙立夏的眼神燙了一燙,那樣直白濃烈的情愫就這麼攤開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如同一張大網將她整個人都罩住了,方怡從沒被人用這樣認真而炙熱的目光注視過,心跳一下接著一下,速度越來越快,心底深處滋生出一股子溫暖而愉悅的感覺,這感覺來的十分迅猛,只片刻的功夫就溢滿了整個心間,方怡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趙立夏無意識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方怡的手,兩手交疊的瞬間,一股子酥麻的感覺從指尖出現,驚得兩人同時退開了一步。

  方怡最先回過神,臉頰不由有些發燙,這是怎麼回事!她居然跟這個小嫩草來電了!她一個快奔三的人了,居然跟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少年來電了!天吶!來道雷劈死她這吃嫩草的坑貨吧!

  趙立夏也察覺到自己剛剛做了多麼「驚世駭俗」的事,他居然伸手去握方怡的手!他們都還沒有成親,他居然就握了她的手!方怡會不會覺得他很輕浮孟浪?會不會怪他?如果方怡自此開始討厭他了,要退親怎麼辦!(喂喂,小嫩草同學,你真的想多了!)

  方怡輕咳了一聲,目光有些游離:「你這裡疼的厲害嗎?裡面的骨頭疼不疼?」

  見方怡還關切著自己的傷勢,趙立夏正在迅速崩塌的世界終於有了一個新的支撐,他搖搖頭,很認真地回答:「當時野豬突然衝過來,我往旁邊躲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樹上,骨頭不疼,沒事的。」

  方怡點點頭:「那身上其他地方還有傷嗎?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話題又轉回到了原來的起點,不過這會兒趙立夏顧不得害羞,乖乖地聽著方怡的話把衣服脫了,露出瘦弱卻結實的身軀。

  方怡繞著他仔細看了一圈兒,確定是真的沒有其他的傷口了,這才放下心來:「穿上吧,等明兒晚上用熱水敷一下,能好得快一些。」

  趙立夏趕緊穿上衣服,目光時不時瞟向方怡,想要看出她心底的情緒。

  方怡卻已經轉身離開了屋子,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崩壞,跟小了自己十來歲的陽光小嫩草產出「愛情的電火花」對方怡的打擊有點兒大,之前她還能自欺欺人地說因為方怡一早就已經跟趙立夏訂了親,她現在佔著方怡的身體,當然要替她「負責」,可到了這會兒,已經完全徹底地騙不下去了啊!

  趙立夏亦步亦趨地跟在方怡的後頭,滿面的糾結,心裡十分地忐忑,怎麼辦!方怡是不是在考慮要不要退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08 AM


第六十一章:宰豬咯

  王來銀身上也有不少淤青,不過對於他來說,這點兒傷算不得什麼,仔細看了看發現沒破皮之後就讓他去了,隨即又去了王滿倉的屋裡查看他的傷勢,他們兩人是對付野豬的主力,但是出力最多的還是王滿倉,給了野豬致命一擊的也是他,所以他身上的傷也最多。算起來也算他們幸運,那只野豬的腿本來就受了傷,所以跑起來不快,不然他們可別想這麼輕鬆的回來。

  趙立夏一路跟著方怡,瞧著她似乎打算去看王滿倉,連忙攔住她:「王大哥我去看就好,你去幫王嫂子吧。」

  方怡挑了挑眉,卻也想到自己去確實不妥,當即點點頭,繞道去廚房了,趙立夏目送她離去,收拾了一下心情,回房裡找了瓶跌打酒給王滿倉送過去,今兒要不是有這兄弟兩個在,他和立秋怕是都不一定回得來了,這份救命的恩情要好好記著才行。

  對於趙立夏這位小東家的感激,王滿倉和王來銀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這算不得什麼,我們在家鄉的時候,每年秋收都要打野豬,都已經習慣了。」

  趙立夏不由問:「秋收的時候打野豬?為什麼?」

  「我們那兒也是靠著山的,每年玉米熟了的時候,那些個畜生就循了味兒下來吃,還都是成群結隊的,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糧食。」

  趙立夏聽的稀奇:「我們這裡倒是沒有這樣的事。」

  那兩人笑道:「沒有是好事,那些畜生可不好對付。」

  趙立夏今兒算是切身體會過,木棍子打下去跟打到鐵塊兒似的,虎口震得生疼,他湊過去看著王來銀給王滿倉揉腳,瞧見王滿倉滿頭的汗珠,咬緊了牙關,似乎很疼的模樣,關切問道:「王大哥,你這腳真的沒事嗎?都腫成這樣了,要不明兒我們去趟城裡請個大夫瞧瞧吧,這要落了病根可就麻煩了。」

  王滿倉擺擺手:「真不用,只是崴了一下,不礙事的,你別看這會兒腫的高,等用了這藥酒揉一下,明兒就能消腫了。」

  趙立夏點點頭,暗自琢磨,若是明兒起來還腫這麼高那就去城裡,要是消了腫不疼了就隨他們吧,王滿倉的腳也確實不是被那野豬給踹的,是最後的時候踩到個小坑給崴了。

  沒過多久,趙立秋就探進頭來招呼:「大哥,王大哥,王二哥,快來吃餃子咯!」

  趙立夏起身往外走:「我去給你端一碗進來。」

  王滿倉忙道:「不用了,我能走的。」

  王來銀放下藥酒,攙扶著王滿倉,一拐一拐地走出去,趙立夏也扶著他另一邊。

  桌上已經放了好幾碗餃子,熱氣騰騰的,中間是兩大盤子的窩窩頭,旁邊還有一大碗泡菜,夾一筷子泡菜放到窩窩頭裡面的小洞裡,再一口咬下去,味道好極了,這是方怡教的吃法,家裡大的小的都喜歡。

  從最初的驚嚇恢復過來之後,孩子們顯然更開心了,除了有餃子有葡萄,後院兒還有一頭大野豬呢!又有好多好多的肉肉可以吃了!

  圍坐在桌前的孩子們眼巴巴地等到王滿倉坐好,這才高高興興地抓起筷子,開始吃飯了。劉三娘又端了幾碗餃子上來之後就退去了廚房,她向來是不上桌吃飯的,任憑方怡和趙立夏怎麼說都不肯,分外的堅持。對此方怡也很無奈,她知道幾乎所有的人家裡,女人都是不准上桌的,就連最初在白城山家裡吃飯,白嬸兒都是不上桌的,還是後來看到方怡,不過她可不願意委屈自己,況且趙立夏也沒說過不讓她上桌的話。

  不得不說,大熱天的吃餃子,並不是件多幸福的事兒,還沒吃兩口呢,就渾身都冒出汗來了,方怡本想弄蒸餃的,可惜家裡頭的醬油醋都不太多了,沾著吃估計不大夠,所以只能繼續煮著吃了。

  等到吃飽喝足,所有人都是滿頭滿腦一身汗,臉上紅撲撲的,跟喝了酒似的,不過瞧著卻都是十分的饜足。

  等到幾個小的去院子裡玩兒去了,王來銀道:「野豬要趁早處理了,不然要臭掉,等會兒把門都關嚴實了,省得腥味兒傳過來。」

  趙立夏點點頭:「我和立秋給你幫忙。」

  王滿倉道:「你們沒弄過,還是我跟老二去弄吧。」

  趙立秋笑道:「就是沒弄過所以才要跟你們學麼。」

  那頭劉三娘已經燒了兩大鍋的熱水,方怡幫著她把沸水倒進木桶裡,又換上新的繼續燒,方怡沒見過殺豬,不過想來也是件麻煩事兒,光看那頭野豬身上的硬毛就覺得慎得慌。

  看著劉三娘麻利地拎著那兩桶熱水往後院兒走,方怡也要跟上去,卻被過來拿刀子的趙立夏給攔住了:「後院兒味道太重,你別去,幫忙燒水就好。」

  對著趙立夏,方怡心裡頭還是有點兒小彆扭,當下垂著頭點了點,悶悶地應了聲。

  看在趙立夏的眼裡,卻是方怡不願意見他了,心裡頭又有些難過起來,只匆匆留下一句話就跑了:「等弄好了我再來叫你。」

  方怡沒察覺趙立夏的不對勁兒,歎了口氣,老老實實轉身回廚房了。

  後院兒裡忙的熱火朝天,先抬出個桌子,再拿了盆子水往那野豬身上淋了一趟,把它身上雜七雜八地塵土野草根之類的給衝散了,幾個人合力把那頭大野豬給抬到桌子上去,王來銀把燒得滾燙的開水往那野豬身上一倒,然後舉著大刀往那野豬身上招呼,刮著那又長又硬的毛刺兒,聲音聽著有些刺耳,趙立夏和趙立秋幫不上忙,只乖乖在一旁看著。

  王來銀刮了一會兒就累得直喘氣,不得不停下來歇歇,王滿倉有心想要幫忙,卻使不上力,這刮豬毛的活計是要全身都用上力道的,他拐了一隻腳,著實不方便。趙立夏和趙立秋想要試試,卻被王來銀搖頭推開了,這種又累又髒的活兒哪能讓小東家干呢!

  就這麼刮刮停停,中間又倒了兩回沸水,這才把整頭豬給刮乾淨了,沒了毛刺兒的野豬頓時白淨多了,不去看頭的話,瞅著跟家豬也沒啥子兩樣。刮完毛,接下來就該開膛破肚了,劉三娘早已經備好了大木桶,就等著接豬下水,王來銀看了眼趙立夏和趙立秋,勸道:「要不你們先進屋吧,這野豬啥都吃,肚子裡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噁心的很。」

  趙立夏道:「立秋進屋去,我在這裡。」

  趙立秋微微挺了挺胸:「不就是頭野豬麼,這有啥子。」

  王來銀沒法子,只得繼續幹活兒,當窄長的刀子切入野豬腹部的時候,一股子異味頓時瀰漫開來,比之前的騷臭味更加濃郁,趙立秋頓時就皺了眉,默默將視線落在野豬的蹄子上。

  當肚子被徹底切開,豬下水全部都湧出來之後,趙立秋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直接從後門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吐去了。趙立夏那一雙濃眉皺得死緊,努力地跟翻滾的胃部做鬥爭。

  牛棚裡的母牛和馬匹都被這味道給刺激得暴躁了起來,不住的打著響鼻叫喚著,趙立夏連忙過去,把母牛和馬兒都牽到了外面,跟趙立秋兩個帶著它們走遠了些。

  王來銀他們三個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他們往年總會遇上這種情況,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劉三娘撥弄著那些髒臭的豬下水,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等到豬下水全流出來,劉三娘拎著那一大桶就在院子的角落裡處理起來,這野豬的內臟可比家豬的內臟髒多了,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過了一會兒,趙立秋和趙立夏就回來了,滿臉菜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看起來是很想說要幫忙的,可是這味道實在是太腥臭了!

  王來銀熟練地給那頭野豬分屍,王滿倉在一旁搭把手,總算是在天黑前把這這頭豬給搞定了。

  等到屋後頭的門打開的時候,前院兒的方怡幾個人還是聞到了那股子怪味兒,幾個小的紛紛捂著鼻子,方怡也忍不住皺起眉,卻還是壓著反胃的衝動走過去瞧了瞧,趙立夏正在那兒鏟土,把地上的血跡什麼的都剷起來,準備拉出去挖個深坑埋了,劉三娘正忙著揉搓豬腸子,王來銀和王滿倉坐在那兒剝骨頭上的肉。方怡瞅著那滿院子的肉,突然開始擔憂起儲存的問題了,大熱天的醃肉會不會壞掉?

  方怡瞅了會兒,沒找到自己能插手的活兒,於是果斷拿了些豬油洗乾淨了拿去熬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趙家卻一片忙碌,幾個小的看著那擺滿了大半個後院兒的肉,高興地快要蹦上天了,幾個大的則是忙忙碌碌。內臟被劉三娘洗乾淨之後,立刻就被方怡拿去鹵著了,幸虧這廚房夠大,一口鍋一直在熬豬油,另外一口滷肉,那原本放著蒸籠的也被換下來燒熱水了。

  方怡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只得問劉三娘:「王嬸兒,這麼多的肉該咋辦呢?這大熱天兒的,不能醃起來吧?」

  不料,劉三娘笑道:「我有法子,可以醃的,只是麻煩些。」

  方怡頓時高興起來:「麻煩些沒事兒,我給你幫忙。」

  趙立夏忙完之後,跑來跟方怡商量:「我想明兒進城一趟,給白叔柳叔送些肉去,這麼多咱們也吃不完,怕是會壞掉。」

  方怡心情好,也忘了之前的尷尬,笑瞇瞇道:「不會,王嫂子知道怎麼醃肉,明兒去城裡多買些鹽巴回來就成!」

  看到方怡還願意對他笑,趙立夏原本死寂了的心頓時又活了回來,眼底也染上了笑意:「那好,明兒一早我就進城去。」

  方怡又道:「趁著天黑,給楊嬸兒他們也送些過去吧,三妞兒這陣子都消瘦了。」

  趙立夏一口應下:「我去切些肉來。」

  方怡想起另一人,問道:「那里正的家裡要不要也送些過去?」

  趙立夏道:「這個我也摸不準兒,畢竟人多口雜,萬一傳了出去,我怕憑白惹了麻煩來。」

  方怡想了想,道:「不如這樣,你明兒從城裡回來之後給他送些過去,就說是白叔給咱們的。」

  趙立夏笑道:「還是你聰明,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簡簡單單那一句誇獎,卻讓方怡的臉上有些發燒,情不自禁偏過頭,沒法兒再去看那雙黑亮的眼。一旁的趙立秋瞧見這情形,咧了咧嘴露出個無聲的笑容,大哥跟方怡姐的感情越來越好了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4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釀葡萄酒


  等趙立夏拎著肉送到楊嬸兒家裡去的時候,可把他們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趙立夏笑道:「今兒上山遇到一頭受傷的野豬,被我們給弄回來了,才剛收拾好,就來送點兒肉給你們嘗嘗。」

  楊嬸兒焦急地問:「哎喲,那可是個凶狠的,你們沒傷著吧?」

  「沒呢,王大哥和王二哥跟我們一起去的,也是我們運氣好,那野豬瘸了一條腿,跑不快,被我們給磨死的。」

  楊嬸兒這才鬆了口氣,再看看趙立夏送來的那些肉,怕是有好幾斤,又想要推回去:「那就好,不過這也太多了,我們哪裡吃的了這麼多!你快帶些回去。」

  趙立夏道:「嬸兒,家裡頭還有好多呢,你不要我拿回去也吃不完啊,放臭了就太可惜了。」

  楊叔道:「那就收下吧,我去給他們裝點兒豆腐。」

  楊嬸兒抹了下眼角:「立夏,嬸兒對不住你們啊。」

  趙立夏明白楊嬸兒的意思,認真道:「嬸兒,這是什麼話,三妞兒出了這事兒,咱們避避嫌是應該的,你們的好我們都記著呢。」

  楊嬸兒的眼圈兒泛紅,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只連連點頭:「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楊叔給趙立夏裝了一大半籃子的豆腐和豆乾之類的:「天氣熱,我們也沒做多,這些先拿去吃吧。」

  趙立夏拎著籃子,想了想,又道:「三妞兒是個好姑娘,一定會找到更好的婆家的。」

  從楊嬸兒家裡出來,趙立夏快步趕回了家,這些豆腐留不長久,得盡快掛到井裡去涼著。

  劉三娘正在後院兒裡,就著月光切肉,這天氣熱,醃肉的肉條要切薄一點,然後兩邊抹上鹽巴,放到木盆裡,放在通風的地方醃漬,只過個兩三天就要拿出來曬。

  方怡看到趙立夏拎著大半籃子的豆腐回來,絲毫不意外,幫著他把籃子吊到井裡去,再蓋住井口,就跟冰箱似的,能放住好幾天呢。

  瞅著已經很晚了,劉三娘把趙立夏和方怡都趕去睡覺去了,她跟王來銀在後院兒忙活了大半夜。

  第二天天不亮趙立夏就起來了,想趁著太陽還沒出來,把肉送到城裡去,省得回頭給烘臭了,幾個小的昨晚都太興奮,這會兒睡得呼嚕嚕的,一點兒醒來的跡象都沒有,趙立夏也由得他們去,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後院兒的那一攤子肉全部都收拾妥當了,地上也已經清理乾淨了,還剩下的一條豬後腿一條豬前腿準備送去給白城山和柳叔的。

  趙立夏給馬兒餵了些草,把兩條豬腿搬到馬車上,正要去廚房找幾個窩窩頭帶在路上吃,卻見趙立秋不知何時也起來了,已經準備好了早飯,除了窩窩頭和泡菜,還有兩碗清湯,湯是昨晚方怡拿了骨頭熬的。

  兄弟兩對看一眼,默契地笑起來,一起吃過飯,又一起坐上馬車朝著城裡去了,趙立夏有時候會想,如果沒有趙立秋和幾個小的,他是不是真的能這樣熬過來。爹娘剛走的時候,他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如果不是一屋子的孩子拉著他的衣袖,抽抽噎噎地哭著,他或許也會活不下去的吧,那時候,他是真的想就這麼跟著爹娘一起去了。等到後來,方怡的爹娘也都去了,看著那姐弟兩軟弱無助的模樣,趙立夏覺得自己既然已經擔起了一個家,那麼再擔一個也沒所謂了,更何況,方怡還是跟他訂了親的。

  也是從那時候起,趙立夏沒有再去想「死」這個字眼,他也沒時間沒精力去想,他開始清點自家的全部財產,開始算計該怎麼樣安排這些糧食和銀子才能撐到秋收,可是怎麼算都不夠!那時候的趙立夏卻意外的沒有感到絕望,甚至在有人建議他把弟妹們送出去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開始控制每個人的飯量,每天只能吃個五分飽,這樣的話,勉強能夠的,如果那時候再不夠,也差不多到秋收了,可以跟人借些糧食再熬過去。所幸這些孩子們都是懂事的,並沒有哭鬧著喊肚子餓,而是乖巧地幫著自家大哥做著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日子過的雖然清苦,卻終究還是慢慢地一天一天的熬過去了。

  趙立夏本以為這一年都會這樣過去,是什麼時候發生改變的呢?似乎是從方怡大病的那一場開始,好運似乎接二連三地降臨了,對於方怡的巨大變化,趙立夏並不驚訝,甚至是感同身受,因為他自己也是在決定扛起整個家的那一剎那成長起來的,方怡的成長只是來得晚了點兒,並不稀奇。而且,他也更喜歡現在的方怡。

  正想著,肩膀突然一沉,趙立夏側過頭,原來是趙立秋耐不住睏倦睡著了。看著這個弟弟,趙立夏的眉眼十分地溫柔,沒有人能明白趙立秋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恐怕連找趙立秋自己都不知道,在最艱難地時候有一個最親近的人始終站在你的身邊,那彷彿就給了你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希望。

  等到了城裡,天才剛亮,白城山看到他們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兒,畢竟前天才來過的,後來一聽是來送豬腿的,這才笑道:「這大熱天的居然也能給你們碰上野豬,還是個受了傷的,可真是好運氣。沒傷著吧?」

  趙立夏也笑起來:「沒,只是王大哥的腳崴了一下,今兒已經消了腫,所以就沒過來。這兩條豬腿是給你和柳叔的。」

  白城山看著那兩隻壯碩的豬腿,怕是有好幾十斤,嘖了一聲:「這麼多我哪裡吃的完,柳叔家裡也就他跟那兩個書僮,這種天兒兩天就要壞掉了。」

  趙立夏道:「家裡頭還有一大半兒呢,我們也吃不完。叔要覺得多,可以給朋友送些去嘗嘗麼。」

  白城山失笑:「你倒是想得遠,這東西送人多可惜!等會兒我去酒樓問問去,看他們收不收,這可算是野味兒了,比尋常豬肉要貴許多。」

  聽到這話,趙立秋一臉肉痛:「哎呀!早知道就讓王嫂子別醃漬了,全拖來賣了多好,回頭再去買家豬的肉吃也好啊。」

  白城山哈哈大笑:「全拖來又太多了,野豬該有一百多斤肉吧,能醃還是醃了慢慢吃的好,吃了對身體好。再說我也就認識兩三家兒酒樓的掌櫃的,這種天氣他們也要不了太多,一二十斤差不多了,這不剛剛好。」

  趙立夏道:「這咋行,叔你留著自己慢慢吃。」

  「沒事兒,我留個蹄膀就好了,給你們柳叔也留個,多餘的他也吃不了,剩下的都賣了去。」白城山說完,轉頭就吩咐了店小二幾句,那店小二目光掃了眼那兩條豬腿,露出眼饞的神色,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趙立夏心下著急,大老遠的跑來,就送個豬蹄膀給柳叔,會不會太寒蟬了?不過等到他真拎著那豬蹄膀上門去的時候,柳叔頓時笑彎了眼,手裡那柄描摹山水畫的扇子扇得愈發的歡快:「我這幾天正沒胃口呢,這蹄膀來的正好!來來,跟我去你們白叔店裡,要說這蹄膀啊,還是你們白叔燒的好吃!色澤誘人,味鮮鬆軟,一口咬下去,嘖嘖,實在是美味啊!」

  就這樣,趙立夏很快又被柳叔給推回到白城山跟前,手裡的豬蹄膀都還沒放下呢。白城山一臉的我就知道是如此的神色,笑道:「我就說只要一個豬蹄膀就夠了吧,這兩孩子還給你割了一整條豬腿過來。」

  柳叔笑得滿面春風:「這孝心我領了,這多餘的肉拿去賣了吧,大熱天的,也吃不下多少,別浪費了。」

  正說著,那頭被店小二通知了的酒樓掌櫃的冒著汗趕了過來,一眼就瞧見趙立夏手裡的豬蹄膀,眼睛立刻就亮了:「哎呀,蹄膀真不錯,我要了!」

  白城山還沒開口呢,柳叔就急了,一把把趙立夏往身後一拉:「這蹄膀是我的,你想要,喏,那頭還有好多呢。」

  那掌櫃的一看,可不是,兩大條豬腿都擺在那兒呢,只是蹄膀都被剁了去,頓時一陣肉疼,這蹄膀才是好東西啊!

  白城山笑道:「這可是野豬腿,是我侄子特意送來孝順我的,我是瞅著太多了才想要賣你些,不然你可連豬腿都沒的了。」

  那掌櫃的瞪了白城山一眼,佯怒道:「你這是知道我沒侄子誠心地來氣我!」

  「我哪敢啊,這不是實話實說嘛!我侄子孝順,還不許我誇兩句啊。」

  兩人說說笑笑,那掌櫃的最終前腿後腿各自買了十斤回去,臉上還有些肉疼,像是很想要把這兩條豬腿全給買回去,只可惜天氣實在太熱,放不長久。送走了這位,很快又來了兩位,兩條豬腿都被分了個乾淨,白城山把那七百多個銅板兒放到趙立夏手裡,拎著那兩個大蹄膀就往後頭走,嘴裡叮囑道:「我這就去燒蹄膀,你們也吃了再走。」

  柳叔搖著扇子:「我先回屋裡呆著去,等會兒你們來喊我一聲。」

  趙立夏連連點頭,等到人都走了,他才顛了顛手裡的銅板,露出一絲欣喜。趙立秋小聲地感慨道:「沒想到兩條豬腿都能賣這麼多!比豬肉要貴多了。」

  「嗯,這是野味兒,能賣貴些也是正常。」趙立夏把銅錢收進懷裡:「光憑我們也賣不了那麼多,是白叔的人脈好。」

  趙立秋道:「這個我知道。」

  兩人也沒閒著,幫著那店小二收拾鋪子裡的東西,天氣太熱,生意也不好做,外頭街上都沒瞧見幾個人,但是貨品還是要整理的,不能讓人瞅著蒙了灰似的。

  過了不多時,白嬸兒拎了些菜過來,看到趙立夏兩人笑了笑,去後院兒給白城山幫忙去了。白城山平日裡下廚不多,只會做幾個拿手菜,其他的一概不會。

  等燒好蹄膀,白城山就從廚房裡退出來了,外頭這會兒正大太陽,把桌子搬到通風的堂屋裡,招呼趙立夏去把柳叔叫來,順便給了他一小碟子的蹄膀,讓拿去給那兩個書僮。

  不多時,柳叔就晃悠悠地過來了,手裡還拎著一罈子酒,看到桌上那一大盤子蹄膀,兩眼直放光,卻到底還是忍著沒動筷子:「嫂子也來了吧。」

  白城山正往外頭端菜,笑道:「沒事兒,咱們先吃,早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吃飯的時候,柳叔還要趙立夏也喝兩盅,卻被白城山給攔住了:「立夏等會兒還要駕馬車回去,喝酒不安全。」

  柳叔卻道:「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這回就算了,下回可要喝兩盅!」

  趙立夏暗自記在心裡,琢磨著家裡頭還有爹爹留下來的兩罈子酒,找時間可以試試。

  白城山的蹄膀確實燒得好,滿滿的兩大盤子,他們幾個人啃得滿臉油光,趙立秋本來還想著少吃些,到最後完全忍不住,直接拿手抓著吃。白城山笑道:「不急,後頭還有呢,只管放開了肚皮吃。」

  等吃過飯,已經是正午時分了,趙立夏記掛著家裡,帶著趙立秋就要告辭,白城山要給他們包剩下的蹄膀,趙立夏愣是沒要:「叔,我家裡還有兩隻呢,你這些帶回去也不夠他們吃,你留著還能再吃一頓好的。」

  白城山笑了笑:「那成,你們早點兒回去,路上小心些。」

  從白城山家裡出來,趙立夏又去買了些鹽巴和糖,想到家裡頭的存糧也不太多了,又買了些玉米麵紅薯麵回去,想了想,又拿了一小袋子白麵。懷裡還沒揣熱乎的銅錢又出去了不少,不過趙立夏倒是不心疼,以前是沒辦法才給弟妹們省著餓著,如今有錢了,當然要讓他們吃飽吃好些。中途趙立夏還在一個小攤子上停了會兒,趙立秋探頭好奇地瞧著,過了會兒,捂著嘴偷笑。

  回到村裡的時候,最熱的功夫已經過了,不少人都無精打採地扛著農具從家裡晃出來,準備去地裡幹活兒了,看到趙立夏的馬車噠噠噠地駛回來,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心裡頭還在感慨,到底是年輕啊,這麼熱的天兒還去城裡。

  等回到家的時候,方怡正在把洗乾淨的葡萄放到竹篩子上晾乾,看到他們帶了這麼多回來有些吃驚:「白叔又給了這麼多東西?」

  趙立秋搶著開口:「不是,方怡姐你猜猜看!」

  方怡想了會兒,笑道:「是不是白叔把你們送過去的豬肉給賣掉了,然後你們買了東西回來?」

  趙立秋瞪圓了眼:「方怡姐你這都能猜到!」

  方怡輕笑:「你們就帶了幾十個銅板過去,若不是白叔送的,那自然就是賣了野豬肉的錢,又不難猜。」心裡頭卻有些意外,原來古代的野味也值錢啊!早知道該多帶些過去賣了,賣了錢回頭再買肉吃也划算啊。

  趙立夏把懷裡剩下的幾百個銅板遞給方怡:「野豬肉賣了七百五十文,我買東西花了二百七十八文,這是剩下的,你收著。」

  方怡很自然地接過來:「糖買了嗎?釀葡萄酒可要用上不少糖。」

  「買了十斤,不夠下回再去買。」趙立夏看著院子裡那幾個放滿了葡萄的竹篩子:「這些都是準備拿來釀酒的?」

  方怡點點頭:「等皮上的水都吹乾了就可以開始了。」

  趙立夏看了眼屋裡的方向,叫住正要離開的趙立秋:「立秋,過來幫我把這些都搬到隔壁去,釀酒還是在人少的院子裡釀比較好,省得不小心給弄壞了。」

  方怡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趙立夏的意思,不由暗惱自己疏忽,這葡萄酒在古代可不是人人都會釀的,雖說那三人目前看來都是很老實的,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技術專利這種來錢的活計!

  等把那些葡萄和其他工具材料都搬到方怡院子裡,方怡開始著手準備了,這葡萄酒其實釀起來很容易,她在現代的時候每年都要釀上一回。把先前就洗乾淨晾乾了的陶罐子拿過來,把洗乾淨晾乾了水的葡萄抓在手裡,細細捏碎,等鋪上一層之後再往裡面撒點糖,然後再鋪葡萄,再撒糖,這葡萄和糖的比例最少也要五比一,如果喜歡更甜點兒,可以適當多加些糖,不過也不要太多了。等到陶罐子裡裝了三分之二的時候就可以停止了。

  被方怡留下的趙立夏心情很好,認真地看著方怡忙活,在一旁捧著糖罐子按照方怡的要求往裡頭放糖。等到方怡說好了,立刻把那罐子拿去封口,他以前幫著爹釀過酒,知道怎麼封口子。

  家裡頭的罈罈罐罐著實有不少,等到把這些野葡萄全部搞定之後,院子裡已經擺了一片,方怡反手捶了捶腰:「好了,這些罈子要放到陰涼的地方,等半個月就能喝了。」

  趙立夏道:「那就放到地窖裡去吧。」

  這邊兒正忙著,那頭趙立秋跑過來,只看到方怡,沒瞧見趙立夏,連忙道:「方怡姐,大哥呢?趙家出事了,三牛哥被秀才先生給趕回來了,這會兒正鬧著呢,里正叔讓大哥趕緊過去。」

  趙立夏正在地窖裡擺酒罈子,聽到聲音探頭道:「我在這裡,等我把罈子擺好了就去,你也來幫忙。」

  趙立秋心裡頭也不著急,聽到這話,連忙也鑽進了地窖裡,看到這麼多封了口的罈子,不由道:「這麼多啊,回頭要是味道好的話又可以拿去賣錢了。」

  趙立夏笑道:「可不是。」

  等放好罈子,再把地窖口子封住,兩人拍拍身上的塵土,連忙往老趙家的那邊趕過去。

  老遠的就瞧見那邊圍了不少人,趙立夏和趙立秋剛跑過去,就聽到老秀才氣得發抖的聲音:「此等逆徒,老朽要不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1 AM


第六十三章:暗道不好


  趙立夏跟趙立秋從人群裡擠進去,只見老秀才站在門口,氣得滿臉通紅,里正跟他的兩個兒子正在旁邊勸著,趙老爺子一家子站在那兒,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趙三牛站在趙老爺子旁邊,一臉的不服氣。

  瞧見趙立夏來了,里正連忙衝他招招手:「立夏,來,把先生請你家裡去坐會兒,這大熱天兒的,別熱著了。」

  老秀才吹著鬍子,梗著脖子不肯動,趙立夏看了眼老趙家的這些人,看到趙家二叔二嬸兒都在給他使眼色,讓他幫幫忙,當下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先生,我屋裡涼快,先去喝口茶歇會兒再說吧。」

  趙老爺子也開了口:「先生啊,這是我大孫子,他們家是青磚大瓦房,你去坐會兒歇歇氣兒,咱們再說啊。」

  老秀才頓時露出一臉朽木不可雕的神色,這一家子都是這副德行,會教出那樣的兒子也不稀奇!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才大老遠跑來跟他們爭這個理兒!罷罷罷,這家子人他還是躲遠點兒的好!

  眼看著老秀才轉身就走,里正急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求上這老秀才教村裡頭的孩子,這要是讓他這麼受了一頓氣回去,這以後村裡頭的孩子也不用再想要啟蒙了!他之所以叫趙立夏過來,為的就是老秀才對趙立夏的印象還不錯,好歹能替老趙家的拉回點兒顏面,沒想到根本不頂用。

  趙立夏其實並不想趟這趟渾水,而且他也不明白把老秀才請他家裡去有什麼用。難道還要再把老趙家的那一群人都請了去?那萬一要給他們看到家裡有那麼多的家禽和野豬肉,豈不是都要被明搶了去!

  趙家二嬸兒看到趙立夏杵著不動,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低聲道:「還愣著幹什麼!去把先生請到你家裡去,等他去去火我們再去勸勸!」

  趙家老二也道:「好生招待著,別怠慢了他!」

  趙立夏皺了皺眉,卻礙於這麼多人都在,不好多說什麼,上前幾步追上老秀才,那邊里正剛勸了幾句,老秀才的臉色也稍稍好看了些,他其實也不想鬧這麼僵,畢竟趙家村兒是大村,他手底下的學生有三分之一是趙家村兒來的,真鬧翻了不值當。

  於是,趙立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趕鴨子上架,又莫名其妙地請了老秀才回屋,路上一個勁兒地擔憂家裡頭的那些東西。趙立秋跟在後頭,臉色同樣很不好看,這叫什麼事兒?他們自己得罪了先生,居然往他們家塞!再說了,他們是多蠢笨無知啊,居然連先生都敢得罪!他們對柳叔不知道有多尊敬呢!

  里正的兒子走在後頭,小聲地跟趙立秋說了事情經過,讓他們心裡頭也有個底兒。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自從娶了親,那趙三牛是愈發的看不見人了,好像自己真的是多能耐似的,上課公然打瞌睡,下課就欺負其他小孩兒,沒事兒各種使喚,但到底也沒出啥大事兒,老秀才就都忍了。到了這夏天,天氣實在是熱,不少孩子的父母特意送了些西瓜過來給老秀才解渴,老秀才心地好,把西瓜鎮在井裡,每天都切了分給學生吃,本是個當老師的好心,可是看在趙三牛的眼裡,就當這西瓜是該給他吃的了!

  這一日,老秀才因為有事,安置了學生自己唸書之後就出去了,結果那趙三牛熱的難受,自發的走到後頭,把井裡頭的西瓜給撈上來吃了,吃了不打緊,西瓜皮也不收拾,就那麼隨便的往地上一丟,等到老秀才回來給孩子們下了課,讓他們去玩會兒,一個孩子沒留神,一腳踩著那西瓜皮,摔了一跤,把腳都給崴了。

  真正讓老秀才生氣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始作俑者居然一點兒悔意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去扶那孩子一把,連老秀才數落他的時候居然還一口咬定他沒錯是那小孩兒自己走路不看清摔著了。這下子可是真的觸了老秀才的逆鱗了,他帶著趙三牛回家,想要當著他家人的面教訓,結果卻不想老趙家的這一群人居然也一心向著趙三牛,覺得老秀才小題大做,還冤枉錯了好人。這一下,老秀才真真是一口老血卡在嗓子裡,要不是里正得了風聲趕過來,那老秀才怕是要給氣暈過去。

  趙立秋聽得義憤填膺,氣鼓鼓道:「太不像話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先生!」

  這聲音一下子沒控制住,讓走在前頭的人給聽到了,里正頓時一陣憂心,怕老秀才聽到之後又想起那惱火的事兒來。卻不料老秀才居然回頭讚許了一句:「不錯,你倒是個知禮的。」語氣聽著倒是沒剛才那麼惱火了。

  被誇了一句,趙立秋有些羞澀,他摸摸頭,露出一個討喜的笑容,看得老秀才也忍不住放柔了臉上的神色,淺淺地笑了笑。

  趙立夏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他記掛著家裡頭那一大堆的肉呢!還擔心老秀才回頭看到方怡,會不會怒斥她不守規矩,不懂禮儀。

  事實證明,方怡是個極聰明的,早在趙立夏被喊走之後,她就跑到趙家,把那些豬肉豬油全部都搬到了自己屋裡,連那幾隻老母雞和兔子也都趕了過來,就怕被老趙家的人瞧見,順手給牽走了。

  等到趙立夏糾結地推開院門,看到空了大半兒的院子,頓時心裡一鬆,暗想方怡果然比他想的要更聰明,不止豬肉,連母雞和兔子都想到了!

  等老秀才看到這一屋子乖巧可愛的半大孩子,心裡頭的火氣頓時就給澆滅了,忍不住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這些都是你的弟妹?」

  「是的。」放下心頭大石的趙立夏整個人都輕快起來,微笑著應道,轉頭衝幾個小的招招手:「來給先生打個招呼。」

  趙立冬趙立年方辰挨個兒站得筆直,乖巧地說:「先生好。」趙苗苗也跟著脆生生地說了句。可算是把老秀才給哄開心了,里正也暗自鬆了口氣。

  過了會兒,趙立秋端了碗菊花茶過來,放到老秀才面前:「先生,喝口水吧,這是菊花茶,可以清熱解火,最適合夏天喝了。」

  老秀才笑著接過碗:「你們倒是有心。」

  里正這才鬆了口氣,笑著接話:「這家的孩子都是些乖巧懂事的。」

  老秀才點點頭:「瞧得出來。」

  趙立秋又給里正和他兩個兒子端了菊花茶,然後就陪在一旁,聽著里正跟老秀才嘮嗑兒,說的都是村裡幾個孩子的品性和悟性,老秀才說的很婉轉,鄉野間想要找出好苗子很難,從小就在外頭野慣了的孩子,冷不丁要他們坐得端端正正地唸書,基本上十之八九都會厭棄,剩下的那一兩個又不一定是悟性好的。

  里正到底是見過些世面,聽到這話也不覺得沮喪,繼續跟老秀才說著,七彎八拐居然扯到了方辰身上,老秀才聽到方辰五歲就會被出幾句三字經了,不由來了興致,再細看方辰,頓時覺得眼前一亮,這孩子的模樣生的可真精緻,以後長開了定是一位翩翩少年郎,特別是那雙眼睛,目似點漆,燦若星辰。

  「來,背幾句我聽聽。」

  方辰有些靦腆,先衝老秀才笑了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又抬頭看了眼趙立夏,見他微微點頭,這才背起小手,搖頭晃腦地背起來。

  此刻若是方怡在的話,一定會大感頭疼,因為方辰早就不是當初的方辰了,這幾個月來,在柳叔的悉心教導下,所有人的學問都增長了許多,而方辰是最突出的一個,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完全不誇張,方怡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方辰是不是傳說中智商過百的天才。

  隨著方辰背誦的時間越來越長,趙立夏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再看一眼老秀才和里正的神色,心下一沉,連忙衝方辰搖搖頭。

  方辰雖然搖頭晃腦,但還是注意到了趙立夏的的動作,又背了幾句,然後就停下了,紅著臉小聲地說:「後面的記不住了。」這小模樣一看就是心虛了,生性善良的方辰還是不習慣撒謊,不過卻並不是固執的人,柳叔一早就教過他,做人要懂得藏拙,要審時度勢,不能貿貿然把自己所有的底細都掀開了,這樣就沒有懸念,也不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剛剛才會先看一眼趙立夏,得到首肯才開始背誦的。

  可是老秀才和里正卻被騙過去了,只當他是因為記不住而羞澀,不過這完全不是重點,老秀才滿臉驚訝,他沒想到這鄉野間居然真的能找出好苗子!這孩子比那些城中家族裡的孩子也毫不遜色啊!畢竟他沒有正式的啟蒙老師,只不過是跟著過世的爹爹學了幾句,居然還能記得這麼多,背的這麼順暢,吐詞清晰,字正腔圓,真真是難得啊!如此學生,當真是難得!對老秀才來說,功名什麼的早已是浮雲,能教出一個好學生,是他最大的願望,沒想到老天爺居然聽到了他的祈求,當真送了個好學生到他的面前。

  里正是徹徹底底的被驚住了,他是知道方辰去城裡學過東西的,卻沒想到短短這些日子居然能學這麼多,他記得當初在祠堂的時候他只背了十來句啊,這會兒背了有好幾十句都不只了吧?到底是方辰太聰穎,還是那先生教的好?在里正看來,怕是頭一條更可信吧!

  瞧見這兩人的神情,趙立夏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果然,就見老秀才一時心動,忍不住伸手拉著方辰的小手,臉上的笑容近乎諂媚:「辰辰,你願意做我的徒弟,讓我教你讀書識字嗎?」

  就在這時,院門突然被推開,門外的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屋裡的情形:「你要收他為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4 AM

第六十四章:比一比

  看到來人,老秀才頓時沉了臉,冷冷地哼了一聲,手裡卻還抓著方辰的手沒放開。

  趙三牛一臉怒容,覺得自己被徹徹底底的欺騙了!剛剛在老秀才走了之後,他被家裡人好好勸了一番之後,決定不計較老秀才對他的冤枉,好好跟這位老師道個歉,然後再送他回家,沒準兒還能贏得一個好名聲呢。卻沒想到,老秀才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開始收徒弟了!老秀才還從來沒有用過這樣溫和的語氣跟他說過話!那個方辰憑什麼!

  趙三牛當然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他身後跟著幾乎整個老趙家的人,其他幾個人同樣聽到了老秀才的那番話,臉色也很不好看,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方辰比趙三牛可差得遠了。

  趙立夏趙立秋等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興老趙家的這群人到訪,因為他們的到來,打斷了老秀才的收徒,也給了些時間讓他們好好想想對策。方辰當然不可能去當老秀才的徒弟,但是這話不能直接說,必須要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不能掃了老秀才的顏面。

  里正現在是一看到老趙家的幾個人就覺得腦殼兒疼,他本來想著,等老秀才的氣兒消了,天沒那麼熱了,就讓趙立夏用馬車送他回去的,在他看來,即便那個趙三牛真是個讀書的料,看他的品性也不是個會有大出息的,犯不著為了這麼一個人得罪了老秀才,連累整個趙家村的孩子。

  趙三牛得不到老秀才的答覆,怒沖沖地跨進來,走到老秀才的面前,指著方辰問道:「你要收這個小子當徒弟?」

  方辰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眼底滿是疑惑,他明明按照柳叔說的藏拙了呀,那三字經他早就背熟了,還能全部默寫出來呢!他剛剛都沒有背完就說自己不會,為什麼老秀才還是注意到他了呢?這可怎麼辦?他已經有柳叔這位先生了,雖然還沒有正式拜入門下,但是他已經把柳叔當先生了,怎麼能再去當老秀才的徒弟呢?

  正想著,卻突然被人指著鼻尖兒,他抬起頭看了眼趙三牛,微微皺了皺眉,柳叔說了,不能拿手指對著別人,那是不禮貌的,難道這個趙三牛都沒有學習禮儀嗎?

  老秀才怒斥:「我教過你的東西你都忘了嗎?」

  趙三牛抬著下巴,驕傲道:「我當然沒忘。」

  老秀才被噎住,滿腔的怒火頓時化作深深的無奈,他跟這愚昧無知不懂禮義廉恥的人計較什麼!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還讓人看了笑話去!想通之後,老秀才擺擺手:「老朽已經沒有什麼能教你的了,你另找名師去吧。」

  趙三牛卻不肯罷休:「你想要踢了我,收這個小子當徒弟?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可不是我們趙家的人,他姐姐是趙立夏的未婚妻,還沒過門呢,就天天帶著弟弟往這邊跑,村裡頭誰不說他們,這樣的人你也肯收作徒弟,你也不怕傳出去壞了名聲。」

  這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了,里正一拍桌子,怒道:「什麼你啊你的,他是你先生。」

  老秀才已經對趙三牛死心了,聽了這番話居然一點兒都不意外,他道:「罷了罷了,我已經不是他的先生了。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老秀才心裡也清楚今天是不適合跟趙立夏和方辰談收徒的事了,只能改天再說。

  里正張了張嘴,想要讓趙立夏用馬車送老秀才回去,可當著老趙家的這群人的面,他又猶豫了,他不能再加深他們的矛盾了,不然白城山說的話,可能真的會兌現。里正打心眼裡不想看到那樣的局面,趙立夏這一家子和方辰都是他看好的,保不準將來真會有大出息,無論如何也不能離了趙家祠堂啊。

  聽到趙三牛的那番話,趙立年立刻拉住了方辰的另一隻手,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別聽他的。」

  方辰點點頭,他才不生氣呢,柳叔說了,遇到小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他們,讓他們自己去蹦躂,老趙家的那些人都是小人,他才不理他們!

  趙三牛被無視得徹底,心裡怒火中燒,可礙於里正在場,他多少有些害怕,只狠狠地瞪著面前的這些人。趙家二嬸兒心裡頭著急,不住的拉扯著趙家老二,這下可怎麼辦!老秀才真的不要他兒子當學生了,那三牛以後去哪兒讀書學能耐去啊!

  趙家老二心裡頭也亂著,暗惱趙三牛不會說話,就算意見再大,那也不能對著老秀才說啊!那好歹也是他的先生不是!可如今的趙三牛已經根本就不聽人勸了,哪怕是他這個當爹的,也說不上話了。

  趙家老三和趙家三嬸兒悶頭看戲,心裡有些微妙的暢快感,自從趙三牛當了老秀才的學生,在家裡頭那是趾高氣揚,連帶著二房也比他們三房高了一截兒,處處的打壓他們,這下子可好了,老秀才不要他當學生了,看他們還怎麼蹦躂。

  眼看著老秀才就要離開,趙家老二終於忍不住上前:「先生,三牛他就是這麼個直爽性子,有口無心的,你別放在心上。」

  「是啊,他一直都很敬重先生的,總是說先生怎樣怎樣。」

  老秀才搖頭笑道:「老朽已經說了,老朽沒什麼可以教你們兒子的了。」

  趙家老二還想再說些什麼,那頭趙三牛吼道:「你們還說什麼!」

  老秀才搖搖頭,歎了口氣,直接走出去了,身上卻莫名地輕鬆了許多,這一天,他潛意識裡也盼了很久了吧,有這樣一個學生,才真真是丟了他的老臉啊。不過也幸好,遇到了小的,想到方辰,老秀才有高興起來,今天時間緊迫,只聽了方辰背誦,回頭還要再看看另外幾個孩子,瞅著都是不錯的,一起教教也無妨。

  這頭里正看到老秀才走了,也連忙跟了上去,走到門外又回頭看了眼,擔心趙立夏他們吃虧,當即叮囑大兒子在這裡等會兒,等老趙家的那些人走了再離開。里正如今年紀大了,不少事都讓大兒子也插把手,有些提攜的意思在裡頭。

  看到里正走了,趙三牛頓時囂張起來了,抬著下巴不屑地掃過趙立夏一家子人,嘴裡陰陽怪氣:「不要以為老秀才想要收方辰當學生就覺得有多了不起,不過是個野孩子,算什麼東西!」

  「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不敬師長,目中無人,髒話連篇,滿腦子的漿糊。」方怡板著臉從屋裡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劉三娘。

  趙三牛臉色鐵青,抬手指著方怡,半天說不出話來,還是趙家二嬸兒先回過神,衝上來張口就要罵,卻被方怡搶先一步:「怎麼,又想罵人?你除了罵人還會什麼?你覺得我說錯了?你覺得你兒子很能耐?行啊,今兒就來比比,你也好好地看清楚你兒子是個什麼貨色!」

  趙家二嬸兒被這麼一堵,到了嘴邊兒的話給嚥了回去,毫不猶豫反擊道:「比什麼?我還想看看你是個什麼貨色呢!今兒要是你比輸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方怡冷笑:「如果你兒子輸了,就讓他老老實實在家裡呆著,別到處丟人現眼!」

  趙家二嬸兒氣得兩眼發紅,轉身扯了一下趙三牛的衣袖:「三牛,去跟他們比。」

  趙三牛露出些許不自在的神情,不耐煩道:「跟這群黃毛小兒有什麼好比的!回頭還要說我欺負弱小。」

  方怡繼續激他:「怕了就直說,找什麼藉口呢,你肚子裡有多少墨水兒,你爹娘不清楚,你自己還能不清楚麼?」

  趙三牛到底年少氣盛,幾個月來又一直被人捧著,當即腦子一熱,梗著脖子道:「比就比!」

  方怡拍拍方辰的肩膀:「辰辰,你跟三牛哥比比,不用害羞,只管放開了比就是。」

  方辰眨了眨眼,乖乖點頭:「好。三牛哥,你要比什麼?三字經,百家姓,還是聲律啟蒙,四書五經的話,嗯,也可以的。」方辰說完,默默地在心底祈禱,三牛哥可千萬別選四書五經裡的,他只學了一點點,會的不多呢。

  趙三牛頓時就有點兒懵,他哪裡聽過這些,老秀才一直以來都在教他們三字經的,學來學去都是那麼幾句,他都不高興聽了,字也認的不是很多。

  方怡斜眼看著趙三牛裝模作樣的沉吟片刻,最後才故作不屑地說:「那麼麻煩做什麼,就三字經吧,也省得說我欺負你,你先背。」

  方辰一聽,緊繃的小臉兒頓時放鬆了,眼角還彎了彎:「好!」說完,又背起小手,搖頭晃腦地背誦起來,這回他沒了顧慮,順溜地一路從頭背到尾。

  趙立夏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卻不經意移動了身子,站在了方辰的側前方,半擋住了方怡。這會兒聽到方辰朗朗背誦的清脆童音,眼底帶了些許自豪和滿足。

  直到方辰背完,屋子裡都靜悄悄的,老趙家的那幾個人都有些繃不住了,趙三牛更是臉色發白,他只聽過前幾句,後頭的完全沒聽過啊!

  方怡笑瞇瞇地看著趙三牛,只覺得渾身舒爽,抬手又拍了拍趙立年的肩膀:「立年,你也背一遍來聽聽。」

  趙立年點點頭,也朗聲背起來,他背誦的語速比方辰要快上一些,跟倒豆子似的,帶了點兒別樣的輕快韻味,很快就背完了一遍。

  方怡又拍拍趙立冬的肩:「立冬,你也來試試。」

  趙立冬的神色就認真得多,但是卻並不慌張,自從跟趙立年和方辰分開學習之後,他的狀態好了很多,雖然資質比兩個弟弟差了不少,但是他很認真,幾個月下來,也扎扎實實地學了不少東西,三字經自然是早就已經背熟了的,當下一板一眼認認真真地背誦了。

  眼看著方怡還想要趙立秋和自己都來一遍,趙立夏忍不住打斷了她,要見好就收,沒看到老趙家的這些人臉色都已經發青了嗎?

  「嗯,叔,嬸兒,這天氣熱,別在外頭站著了,到屋裡來坐會兒吧。」

  趙家老三和三嬸兒倒是真想進去坐坐,不過瞧見二哥二嫂那臉色,還是算了吧,他們可不想回頭又給人當了出氣筒。

  趙家二嬸兒就是再天真也瞧出自家兒子不對,哪裡還坐得住,門外頭已經傳來隱約的笑聲了,她摸了摸頭:「哎喲,我頭暈,三牛,快扶我回家去吧。」

  趙三牛這回倒是不拿架子了,連忙轉身攙扶著自家老娘,抬腿就要往外走。方怡哪裡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她上前一步,揚聲道:「三牛哥,嬸兒頭暈該在屋裡頭歇歇才是,你這三字經還沒背出來呢。」這話剛說完,就見趙三牛和趙家二嬸兒飛快地走出去,再也顧不得其他。

  守在屋子外頭等著看戲的那些人終於瞧見了自己想看的情景,天知道這老趙家的往日裡有多得瑟,把那趙三牛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原來是個大草包!連他那幾個孤兒弟弟都不如!

  唯獨里正的大兒子一臉震驚,這才幾天的功夫啊,趙家的這幾個小子居然都這麼能耐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5 AM

第六十五章:醉酒

  等到人都走光了,趙立秋關上門,一屋子的人頓時笑開了,方怡衝幾個小的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地誇獎:「不錯!真長臉!今晚我給你們燒豬蹄吃!」

  三個小的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三字經什麼的真的是太弱了好麼!不過能有好吃的當獎勵真是太棒了!果然讀書識字什麼的是最幸福的事了!

  剛剛從白城山那裡飽吃了一頓回來的趙立夏和趙立秋則默默地垂下了視線,莫名地有些心虛起來,自己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讓弟妹們在家裡挨餓,真是太不該了!這麼想著,等方怡燒好豬蹄膀之後,他們愣是沒吃幾個,專門給幾個弟弟夾去了。幾個小的倒是啃地滿嘴油,只覺得真是太好吃了,恨不得連骨頭也咬了去,兩隻小黑狗也蹲在桌邊,哼哧哼哧地啃著骨頭,畫面別提有多溫馨有愛了。

  因為昨兒累了一天,夜裡又睡得晚,再加上王滿倉的腿也崴了,所以今兒連王來銀也都被留在家裡歇著了,一直都在屋裡頭呆著沒出去,外頭發生的事卻都聽得一清二楚,心下震驚萬分,他們心裡頭一直都覺得這屋子的孩子都是會有出息的,但是這個念頭是建立在白城山的基礎上,因為孩子們品性都很好,白城山肯定會繼續幫著他們,所以才會有出息,可到了今天他們才明白,白城山對他們的好,或許是因為看出了他們本身就會有更大的出息!這些性子單純可愛乖巧的半大孩子,居然懂得這麼多!連老秀才都誇口說好,連那老秀才的學生都比不過他們!

  方怡並不知道她讓幾個小的打擊老趙家的同時也給家裡頭的這三位立了威,以至於在將來無數的歲月裡,他們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地對著他們,從未有過二心。

  為了防止老趙家的殺回馬槍,那些肉和豬油就全部放在了方怡的屋子裡,反正兩家就是隔壁,拿起來也方便,至於那些兔子和母雞,兔子的個頭都長得差不多了,等夏天過了就可以拿去賣幾隻,母雞就留著下蛋吧,如今趙立夏再也不說拿雞蛋去換鹽巴的話來了,方怡隔三差五就會弄幾個雞蛋給孩子們補補。

  事實上,方怡這回是真心想多了,老趙家的自顧都不暇呢,哪裡還顧得上找方怡他們的茬兒,況且也不敢來找茬兒啊!趙三牛當眾落跑的事兒早就在村裡頭傳遍了,天天都有人特意路過老趙家的門口,大聲地嘲笑著,各種明裡暗裡的諷刺,他如今都沒臉出門了。趙老爺子這一回也給氣得不輕,卻是氣那老秀才,若不是他跑來折騰一番,哪裡會有如今的事!

  里正是個聰明的,在聽了大兒子轉述的話之後,立刻就替趙立夏他們婉轉但堅決的回絕了老秀才,趙立夏雖然說的只是跟白城山的朋友學識字兒,但是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能把趙家幾個小的都給教會了這麼多,那絕對就不是普通的先生,或許是白城山特意專程請來教導他們的也不一定。里正並沒有輕視老秀才的意思,但是在他看來,老秀才肯定還是比不上城裡的那些先生,不然他又何必放著城裡不住,搬到這村裡頭來呢?更何況,老秀才手下的學生實在太多,教導起來肯定有些力不從心,他總不可能每天都只教趙立夏家的幾個吧,所以還是算了。

  等這邊跟老秀才都說清楚了,徹底斷了老秀才的念頭,里正這才又去了一趟趙立夏的家裡,把事情跟他這麼一說,果然就見趙立夏滿臉的感激:「叔,真是太辛苦你了。」聽到這話,里正心裡頭很是舒服熨帖,覺得自己沒白忙活,至少人孩子心裡頭是明白的。

  方怡瞧見里正來了,偷偷從後門回了趟自己屋裡,撈了兩條醃漬好的野豬肉,回頭讓趙立秋拿去送給里正。

  不多時,里正就拎著豬肉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趙立夏轉身笑著跟方怡說了這事兒,方怡默默感慨,這里正可真是個通透的人啊!難怪這麼大的村子都能讓他治得井井有條。

  放下心頭的大石,孩子們又恢復了原來的日子,該讀書讀書,該練字練字,該抄佛經抄佛經,哪怕是炎炎夏日,也沒有給他們帶來絲毫煩躁消極的情緒,所有人都是輕快而明媚的,就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陽一般,那麼鮮活,連帶著方怡都覺得自己年輕了。

  這一陣子,村裡的人對趙立夏他們也都和善慇勤多了,話語間還帶了些許巴結討好的意味,畢竟有幾個會讀書的弟弟,也實在是件值得人羨慕的事,有些個心思多的,還繞著圈兒地想要打聽那幾個孩子是從哪兒學來的東西,他們自家孩子跟了老秀才學了好幾個月了都沒會幾句,實在是不甘心啊。趙立夏倒是不在意,依舊跟以往那樣溫和的應著,不驕傲,也不親近,對於他們的探究,一律回答是跟城裡的白叔的朋友學的,並沒有拜師。村裡人自然是不信,可不信也沒法子啊,趙立夏確實是好幾天才去一趟城裡。是以,趙家這些孩子在村裡人的心裡,莫名地就顯得獨特了起來,多了一分神秘的感覺。

  自從拿回送了野豬肉過去,楊嬸兒他們又恢復了跟趙立夏方怡他們的來往,每天都會送些豆漿過來,不多,也就一人一碗的樣子,不過送豆漿來的是虎子,三妞兒依舊還在家裡呆著。聽到虎子說他的姐姐心情已經好多了,就等著過陣子風頭徹底過去了再出來,方怡聽了,心裡也不由高興起來。

  等到半個月後的一天傍晚,方怡把趙立夏喊到自家後院兒,準備開葡萄酒了,因為不確定野葡萄跟現代的葡萄有沒有什麼不同,所以方怡讓趙立夏先搬一罈子最小的出來,先嘗嘗再說。

  屋裡的小子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這會兒正齊齊圍成一圈兒,一眨不眨地望著趙立夏手裡的罈子,等到壇泥被拍開的瞬間,一股子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所有人都忍不住皺了皺鼻頭,嚥了口口水。

  方怡看得好笑,道:「不急,要先把上面浮著的葡萄皮撈起來。等會兒你們也不能喝多了,這東西再甜膩,那也是酒,你們還小,喝酒是不對的!」

  幾個小的又皺了皺鼻頭,露出些許不滿的神情,年紀小不能多喝什麼的真是太虧了!

  等到撈乾淨葡萄,方怡把酒倒了三小碗出來,然後才慢吞吞地端起其中一碗,輕輕晃了晃,這香氣沒有問題,接著就要看味道了,小小的喝了一口,方怡露出一個略帶得意的笑容,味道也沒問題!

  到了這會兒,大家都有些忍不住了,趙立夏也端了一碗,學著方怡的樣子晃了晃,喝了一口,滿口水果香甜的氣息,卻又夾雜了一絲澀澀的、酸酸的滋味,真是美妙獨特,他還是頭一回喝到這種滋味的酒,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旁邊兒的趙立秋見狀,也迫不及待地端了一碗。

  好吧,總共就三小碗,三個大的一人一碗,剩下四個小的眼巴巴地望著,嘴角都撅起來了,嗚嗚嗚,他們也想喝!

  方怡失笑,把手裡的小碗遞到他們嘴邊:「第一口少喝一點。」

  幾個小的挨個兒一人喝了一口,有的一臉滿足,有的則是皺巴著小臉兒,這葡萄酒雖然香甜,但到底也是酒,是酒就會有人不喜歡,而方辰就是其中一個,他含著葡萄酒,小臉兒皺了半天,終究還是嚥下去了,轉身就去抓了葡萄吃,心裡十分困惑,為什麼這麼好吃的葡萄做出來的卻是那種味道,一點都不好喝!至於趙苗苗,那更是只舔了一下就再不肯喝了。

  趙立秋喝完手裡的這一碗,意猶未盡地舔舔唇瓣,諂媚地衝方怡笑道:「方怡姐,這葡萄酒真好喝!再給我來一碗吧。」

  方怡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特意挑了傍晚開酒,一邊又給他到了一碗,一邊道:「這個喝多了也會醉的,到時候頭疼可別賴我。」

  「嗯嗯,就喝一點點,不會有事的。」聽著這語氣就知道趙立秋的心思沒在這兒上。

  那頭趙立夏也難得的伸出手,墨黑的眼亮亮地看著方怡,嘴角微微翹起,帶了點兒撒嬌的意味:「方怡,我也要。」

  方怡一看,喲,臉都紅了呢!白裡透紅,瞧著可真水嫩,忍不住就想掐一把啊!外表蘿莉內心阿姨的方大律師有些不淡定了,狼爪子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伸出去的衝動,又給他倒了一碗。

  趙立冬和趙立年分了那半碗,也眼巴巴地還想要,方怡想了想,也給他們倒上了,喝吧喝吧,都喝吧,回頭醉了難受了,下回就知道不喝那麼多了。於是,在方怡有意的縱容下,那兄弟四個就這麼把那一罈子酒給分著喝光了。

  等方怡又去地窖裡搬了一小罈子出來,給王滿倉他們三個送了一些過去,讓他們也嘗嘗,再回來時,院子裡的那四個已經東倒西歪了,趙立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趙立冬還抱著酒罈子不撒手,趙立秋正拉著方辰在說話,看著還挺正常,如果語速不那麼快的話,而趙立夏,咦,人呢?

  方辰看到方怡,立刻指了指屋子裡面:「姐姐,立夏哥剛剛進去了。」

  方怡點點頭,走進屋裡,很快就找到趙立夏,他正坐在炕上,眼底泛著水汽,嘴角微微嘟了起來,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方怡走過去,抬手戳了戳趙立夏的臉頰,手感真不錯,笑著逗他:「你坐在這裡做什麼?」

  趙立夏慢吞吞地扭過頭,目光中帶了些困惑,半天才出聲:「方怡?」

  方怡笑著點點頭,手指又戳了兩下:「是我,怎麼了?」

  趙立夏伸出手在懷裡摸索著,半天撈出兩根紅色的細繩,又抓了方怡的手,把細繩放到她手裡,慢吞吞地說:「給你的!」

  方怡屈起拇指,摩挲著掌心的紅色頭繩,唇角泛起溫柔甜蜜的笑意,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啊,每天都要往懷裡摸幾遍,害她還以為是偷偷存了私房錢心裡不安呢。

  也許是因為收了禮物,方怡沒有再繼續逗弄他了,半哄著把他送回自己的家,又喊來王滿倉他們,把幾個小的也弄了回去,喝醉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睡覺,大家都能安生。

  夜裡,方怡開始琢磨另外一個問題,這葡萄酒拿去賣是沒問題的,但是該怎麼賣呢?總不能直接拿著這些罈子去賣,裡頭還飄著葡萄皮兒呢!這樣的東西肯定賣不出好價錢!而葡萄酒一旦開封就很難保存,這裡又沒有真空泵,這可真是個麻煩的問題。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法子,方怡覺得有些熱了,起身在屋子裡走動著,眼角掃過箱子上的小籃子,裡面正靜靜地躺著一個小荷包,她走過去,把荷包裡面的東西倒出來,兩根紅繩,還有那個頂針。做鞋子的事自從劉三娘來了之後就不用方怡操心了,不過她還是偷偷把頂針拿了過來,好歹是趙立夏送給她的,白白給了劉三娘用,方怡莫名地就覺得不願意,後來趁著去城裡又買了個給劉三娘才作罷。

  原地愣了會兒,方怡突然用紅繩穿過頂針,然後繫在了脖子上,等做完這些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不由捂著臉,真是鬼使神差啊!這樣下去可怎麼了得!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方怡剛進門呢,就聽到嗷嗷叫喚難受的聲音,忍不住搖頭輕笑,貪嘴吧,今兒知道厲害了吧!

  到廚房裡用溫水兌了些鹽水,端過去給那幾個人喝了,嘴裡說道:「我早說喝多了不行,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趙立冬抱著腦袋:「方怡姐,我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了!」

  趙立年嗷嗷叫:「我也再也不喝了!」

  趙立夏還有些呆呆的,趙立秋相對要好多了,方辰看著,小臉兒上滿是慶幸:「我就說不好喝,幸虧我沒喝!」

  等到他們都清醒過來,這一天都快要過去一半兒了,只能等明兒再去找白城山了。在嘗過了葡萄酒的味道之後,趙立夏趙立秋他們覺得這回又可以多一個進項了,瞅著天還不算晚,準備再去趟山上摘些葡萄回來,方怡哪裡肯讓他們去,萬一再遇到什麼危險可怎麼辦!錢再重要也沒有健康重要!

  到最後,雙方各退一步,等明兒跟王滿倉王來銀他們一起去好了,在此之前,還要先去趟城裡,看看這個葡萄酒能不能賣上價錢才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6 AM


第六十六章:賣葡萄酒


  葡萄酒能不能賣個好價錢,當然是能賣好價錢的!別人不知道,方怡還能不知道麼,葡萄酒自從傳入中國以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可都是貴族才能喝得上的!然而,問題也就在這裡,方怡不確定這裡的朝廷有沒有規定這葡萄酒只能貴族喝!如果是的話,那是絕對不能拿去賣了,還要偷偷的喝,不然可是重罪。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方怡不顧酷熱,跟趙立夏一起去城裡了,隨身只帶了兩罈子葡萄酒,如果不能賣的話,那就給白城山嘗嘗鮮吧,至於那柳叔,給不給要看白城山的意思。

  白城山對於他們的到來很是歡迎,結果還沒來記得出聲呢,就被趙立夏神神秘秘地拉到了後院兒的屋子裡,然後就見趙立秋和方怡一人抱著一個小罈子跟進來,他笑著問道:「這回又是什麼稀罕東西了?莫不是泡菜?」

  方怡笑道:「這回白叔你絕對猜不出來。」

  「哦?那我倒是要好好猜猜了。」白城山繞著那小罈子看了半天,正要伸手端起來搖一搖,卻被方怡給擋住了:「叔,不給端。」

  白城山笑吟吟:「不給我端?難不成是酒?還是醋?總不會是醬油吧。」

  趙立夏笑道:「叔真厲害,是方怡釀的葡萄酒。」

  白城山笑容僵住:「你說這是什麼?」

  「是葡萄酒!」趙立秋早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了,當即討好似地端起一罈子遞到白城山面前:「叔你也來嘗嘗,可好喝了!」

  白城山認真地點點頭:「打開我嘗嘗。」

  這兩罈子酒是今早才開封的,方怡用紗布過濾了一遍,把葡萄皮和一些渣滓都去了,然後才又裝好帶來的,葡萄酒的香氣比早上那會兒更濃郁,剛一打開就充盈了整間屋子。饒是見多識廣的白城山也不由目瞪口呆,這香氣,不會錯的!他在好幾年前曾經嘗過一次,那滋味真是說不出的美妙!

  如果說之前的艾糍是意外的驚喜的話,那麼這次的葡萄酒簡直就是震驚了,天降黃金也不過如此!白城山抱著酒罈子深深地嗅了老半天,這才滿臉陶醉地倒了一小碗出來啜飲,砸吧著嘴,幽幽歎了口氣:「自從那年喝過一杯之後,我做夢都在想著這一天吶!沒想道居然夢想成真了!」

  方怡看著白城山這反應,抿唇偷笑,想不到平日裡沉穩的白叔居然是個好酒的!還好的是葡萄酒這一款!

  白城山慢悠悠地把那一小碗葡萄酒喝光之後,這才終於從神遊狀態回過神來,瞇起眼看著方怡:「這是你釀的?真不錯!」

  方怡點頭道:「前陣子立夏哥他們採了些野葡萄回來,我偶然間想起以前娘跟我提過一回這葡萄酒的釀造方子,忍不住就試了一試,沒想到居然真的被我釀出來了。叔,這味道還成不?」

  「很好!很好!」白城山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猛地一拍大腿:「快,快去把你們柳叔請過來,還是算了,我自己過去找他!」

  趙立夏方怡趙立秋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白城山一手撈著一個罈子,興衝衝地往對面的書店裡去了。不多時,趙立冬趙立年和方辰就被趕了出來,滿臉懵懂地看著自家哥哥姐姐,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呆愣了半晌,最後歎了口氣,齊齊地坐在白城山的院子裡看書溫習,等到晌午過了,柳叔的一個書僮跑過來,看到趙立夏他們,無奈道:「我就猜到你們還在這裡,我家少爺和白掌櫃的還在品酒呢,怕是要不醉不歸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改天再來。」方怡有些哭笑不得,這一個兩個的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誰知道,更誇張的還在後頭,第二天,方怡正在屋裡陪趙苗苗午睡,外頭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她心下一動,連忙起身查看,卻看到白城山和柳叔居然來了!劉三娘正手忙腳亂地請他們進屋,看到方怡從隔壁過來,立刻鬆了口氣,又跑到廚房裡倒茶去了。

  還不等方怡開口,白城山就問:「立夏他們呢?」

  方怡道:「去地裡了,立冬也跟了去,立年和辰辰苗苗在屋裡睡覺。」

  柳叔耐著性子聽了兩句,立刻迫不及待道:「那葡萄酒你可還有?」

  方怡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這是昨兒沒喝過癮,今兒還想上門來繼續喝?這葡萄酒有這麼好嗎?面上有些愣愣地點頭:「啊,還有的。」

  柳叔臉上的神情立刻放鬆了下來,摸出掛在腰上的紙扇,慢悠悠地扇著風兒:「嗯。」

  嗯?嗯了一句就完了?大老遠地跑過來,難道不該是要再來一點兒嗎?方怡默默地吐槽了兩句,非常自覺地接話:「在我屋裡放著呢,要不我過去再端兩罈子過來?」

  卻不料柳叔居然擺了擺手:「不必了。」

  方怡滿腦袋的問號,鬧不清他們這是什麼意思,不多時,方辰和趙立年也都醒了,爬起來就瞧見老師正坐在屋裡,差點兒沒從炕頭栽下來,讓先生看著自己睡覺真是太不該了!兩個小傢伙緊張地爬起來,臉上的小汗珠都沒顧得上抹一把,麻利的跑到柳叔跟前兒,挺著小身子站得筆直,小腦袋勾著,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柳叔不由輕笑:「好了,午睡而已,又不是犯了錯,不必太拘謹,去喝口茶清醒清醒。」

  這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過去了,一直到趙立夏他們從地裡回來,方怡都沒弄明白這白城山和柳叔是幹什麼來了,要說是為了葡萄酒,她不都說了還有嗎?難道是想等到晚飯的時候再喝?總不至於看她是女孩兒不好意思開口吧!

  看到屋裡的人,趙立夏也明顯愣住了:「白叔,柳叔,你們怎麼來了!怎麼也沒去地裡叫我一聲。」

  白城山笑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過來瞧瞧你們,對了,今晚我們就在這裡住下了。」

  聽到這話,方怡還能說什麼呢,果然是想等著晚飯的時候再喝一頓的!當即主動請纓去弄晚飯。家裡頭的食材不多,只有野豬肉和一些豆腐青菜的,不過弄出幾個下酒菜還是比較容易的。

  王滿倉他們三個聽到白城山說要住一宿,心裡頭頓時有些不安,努力回想自己有沒有什麼事做的不妥當,雖然趙立夏才是他們的東家,但是畢竟是白城山把他們買回來的,在他們心裡,對白城山的畏懼遠大於對趙立夏的。

  等到開飯的時候,王滿倉和王來銀說什麼也不肯往桌上做,白城山道:「這些日子多虧有你們照顧著這些孩子,我也放心了不少,孩子們喜歡你們,一起吃飯也是應該的,坐吧。」

  王滿倉和王來銀稍稍鬆了口氣,聽著白城山的語氣,似乎並沒有怪罪他們。後來方怡又去端了兩罈子葡萄酒過來,等一人倒上一碗,這氣氛又融洽了不少,席間趙立夏有些擔心柳叔會不願跟「下人」坐一起,不過看柳叔的神情似乎並不在意,還主動跟王滿倉王來銀說話,詢問一些農耕方面的事情,這讓趙立夏對名士又多了些許感悟。

  這一回,白城山和柳叔倒是沒有多喝,四個人只分著喝了一罈子,酒足飯飽之後,白城山終於說出了來意:「明兒我跟你們再去一趟山裡,多摘些葡萄下來,讓方怡再多釀點兒葡萄酒來。」

  方怡一臉囧態,不是吧!這是不好意思直接拿,所以親自替她準備好原料,讓她幫著做?

  那頭趙立夏道:「這可使不得,叔若是想喝,直接開口便是,地窖裡還有一些呢。」

  白城山挪揄他道:「你倒是大方,那可都是方怡釀的!」

  趙立夏臉上微微一紅,極快地看了眼方怡,說不出話來了,趙立秋見狀,立刻幫自己大哥解圍,笑嘻嘻地湊過去,道:「白叔,你說這葡萄酒若是拿去賣會有人買麼?」

  白城山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們打的這主意!這葡萄酒雖不至於千金難求,卻也絕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來的,只有那些貴族手裡才有會釀造葡萄酒的人,可也並不是很多。你說這有沒有人買?」

  方怡問出了心裡一直記掛的問題:「既然只有貴族才有釀酒的人,那我這個若是拿出去賣,會不會有麻煩?」

  白城山看了眼柳叔,柳叔搖著扇子笑道:「西域有不少能人能釀造這葡萄酒,每年都有人為了錢財千里迢迢帶過來賣,不過是貴一些罷了,不是什麼稀世珍寶。不過,你們這一群半大孩子肯定是不能拿這葡萄酒去賣的。」

  方怡笑道:「這是自然!我只負責釀造,這賣酒的事還要勞煩白叔才好。」

  白城山道:「這回我還真不行,若是請得你們動柳叔出面,保管能賺個滿盆。」

  方怡愣了愣,還沒想好措辭,另外那五個就已經自覺地眼巴巴的望過去了,趙立年和方辰更是蹭了過去,一邊一個討好地望著柳叔,那意思不言而喻。

  柳叔合起扇子在掌心一敲:「罷了罷了!我先說了,幫你們賣酒可以,我要收回扣的。」

  趙立夏連忙道:「那是自然,進賬我們對半分。」

  柳叔看了他一眼:「誰要進賬了,我要葡萄酒,每個月都要給我留兩罈子!以後若是釀了別的酒也要先送來我嘗嘗。」

  白城山笑罵道:「說的好似這回沒送給你嘗似的!」

  柳叔斜了白城山一眼:「那可不是,你帶過來的時候有一壇都已經開封了!」

  這件事就在談笑間給定下了,眾人心裡都高興地很,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白城山果然就拉著一屋子的人說要上山摘葡萄去,就連柳叔也在一旁躍躍欲試,方怡抹了一把額上細密的汗珠,默默地無言,這酒的魅力該是有多大啊!這麼大熱天兒的非要跑到山上去遭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7 AM


第六十七章:分家吧

  有了上回野豬那一遭,雖然收穫了一整頭大野豬,但方怡對上山之行還是多了些擔憂和排斥,後來也一直不再提上山的話,葡萄酒固然能賺錢,但是在方怡看來,再多的錢也比不過這些人的安全。不過這回又多了兩人,白城山還是個會功夫的,應該會安全很多,就連趙立冬都屁顛屁顛地背著竹簍跟了上去。被留在家裡的趙立年和方辰很不甘心,那小嘴兒撅得,都可以掛個油瓢了,趙苗苗也抱著方怡的腿,奶聲奶氣地說:「姐姐,一起去!」

  方怡頗費了些功夫才哄好家裡的這三個小的,甚至還不惜頂著烈日帶著他們去小溪邊抓蝦玩兒,雖然最後什麼也沒抓到,不過好歹是讓他們滿足了。

  這一天,方怡一直等到太陽都快碰上地平線了才等到白城山他們回來,差點兒沒被狂跳不止的心給跳出心臟病來。看著白城山和柳叔得意地晃悠著手裡的成果,方怡狂想吐槽,這平日裡嚴肅的人一旦瘋起來,那真的是跟孩子似的,不,比孩子還幼稚啊!

  經過這一遭,趙立冬對白城山的敬佩更是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熱切的望著白城山,就差撲過去抱著他的腿狂搖尾巴了。就連趙立夏和趙立秋的目光也帶著顯而易見的敬佩,看得白城山愈發地得意起來,而方怡則是愈發地無語。

  「方怡姐,白叔真厲害!箭法真準,那些野雞野兔他一箭就能射中!還有一隻鳥兒呢!」

  這得是多無聊才會去射那些天上飛的鳥兒啊!又沒幾兩肉!還浪費箭支!方怡繼續默默地在心底吐槽,面上卻很配合地露出驚訝敬佩的神情:「真的嗎?白叔真是太厲害了!」

  面對著這一群半大孩子們晶亮晶亮的眼神兒,白城山無比的受用,他有多少年沒有被人這麼真誠直白地誇獎了?男人嘛,沒有誰是不崇尚力量的,因為武力值而被人敬佩,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件愉快地事情。白城山當下哈哈大笑,大手一揮:「去燒些水來,我給你們露一手!」

  方怡還能說什麼呢?事實上,還不等她說什麼,其他幾個人就已經很自覺地忙活起來了,趙立年和方辰更是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地跟著白城山,小腦瓜子上一刻不停地往外冒著小星星。

  柳叔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看著,看似身體瘦弱的他居然也背著滿滿一竹簍的葡萄,跟著白城山他們在山上跑了一整天,這會兒也沒露出疲態,這讓方怡有些意外,都說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最是無用了,沒想到面前這人竟然是個例外。方怡覺得自己越來越有些看不透這柳叔了,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覺得這人不簡單!通常,越是聰明的孩子就越難教,特別是剛啟蒙的時候,因為聰明的孩子都會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思維,一旦這套思維被啟動,他們會提出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問題,饒是方怡這個受了十多年現代教育的人都時不時會被方辰和趙立年問住,連哈哈都打不過去,可是柳叔卻從來沒有被問住過,他總能有辦法解答那些奇思妙想,哪怕是繞過去了,也沒有引起兩個小傢伙的注意,還只當是自己沒想明白呢。光是這一點,方怡就覺得很佩服柳叔了,他沒有一味填鴨式的教育,而是真真正正地因材施教,孩子們能有這樣一位啟蒙老師,方怡覺得很慶幸。

  彷彿察覺到方怡的注視,柳叔突然偏了偏頭,看了方怡一眼,臉上依然是淺淺的笑容,但是方怡卻覺得自己彷彿被看穿了一般,那雙眼睛太精明,太睿智,實在是跟他的年紀不大相符。這一刻,方怡的心底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柳叔不會也是穿越的吧!

  廚房裡,等水剛一燒好,趙立夏和趙立秋立刻就屁顛屁顛地拎到後院兒去了,白城山正高高地挽著袖子,給幾個小的示範自己的手藝,說的眉飛色舞,幾個小的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畫面別提多有愛了,當然,前提是得忽略掉地上那幾隻可憐的動物。

  這天的晚飯也是由白城山親自操刀,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香氣撲鼻,好似過年一般,再來一罈子葡萄酒,真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今兒摘回來的葡萄一早就被方怡拖到自家院子裡去了,若是放在這裡,回頭被酒氣一沖,只怕就要爛掉了。

  等吃飽喝足,天又要黑了,白城山和柳叔又留宿了一宿,順帶討論了一下葡萄酒的銷售問題,柳叔搖著扇子問方怡:「這裝葡萄酒的罐子也是有講究的,跟尋常的酒罈子不同,另外還有一種是用酒囊裝的,你看用哪種比較好?」

  還有用酒囊的?方怡認真思索片刻,道:「還是用罈子吧,酒囊的密封效果不如罈子,這葡萄酒若是香氣溢出去了,味道也就差了,還容易壞掉。你們覺得呢?」

  柳叔意味深長地看了方怡一眼,不止是方怡對他很好奇,他對方怡也同樣很好奇,這小姑娘似乎給了他不少意外,不過是山野間的一個小丫頭,居然會懂得這麼多的東西,倒真是有趣的緊。饒是如此,他也並沒有打算探查深究,小丫頭的品性很合乎他的口味,就且看看將來還會不會有更多的驚喜,有意外的人生才有樂趣不是?

  白城山道:「那就用酒罈子吧,需要怎樣的罈子,我去找人定做一些。」

  方怡道:「這個我就不懂了,還請柳叔幫這個忙了。」

  柳叔點點頭,把這事兒給應下了,這年頭,不論是當名士還是走仕途,哪怕是拜名師,沒有錢財鋪路都是行不通的,這一屋子的孩子都是有靈性的,若是因為錢財不夠而被埋沒,那就太可惜了。難得他們如此勤勉努力,他便幫他們一把吧!

  等到第二天下午,白城山和柳叔才一道回城裡去了,臨走時那柳叔還道:「這裡倒不失為一個避暑的好去處。」

  白城山點頭,滿眼留戀地望了眼遠處的山林:「是啊。」

  「白老哥,不如我們隔幾日便來一趟如何?左右這大熱天的也沒多少生意,你也放鬆放鬆。」

  白城山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方怡滿頭黑線地看著他們三言兩語就定下了未來的新計劃,心裡頭實在是哭笑不得,誰說古人都很古板來著,面前這兩位可真是個隨性的主兒啊!

  於是,這每隔幾日的聚會時間就由城裡改為了趙家村兒,對此,所有人都很開心,方怡是想著小傢伙們終於不用趕著大熱天的往城裡跑了,還能跟柳叔多親近親近,而其他的幾個則是高興又能有好吃的了!

  對的,就是好吃的!白城山真不愧是老獵戶的侄子,對山林的熱愛比幾個小的還誇張!逮著機會就往山上跑,美其名曰摘葡萄,實際上,地窖裡已經擺滿了各種酒罈子!不過都換成了大酒缸,都是白城山送來的,自家那些大小不一的小罈子則是拿來釀好了專門給白城山和柳叔解饞的。方怡忍不住想,這山裡頭的野葡萄怕是快要被他們給摘光了吧!

  ……

  這頭日子過的歡快充實,那頭老趙家的卻不好過了,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太難熬,當初他們在村裡頭有多張揚,如今人們戳他們就有多凶,眼看著都過去大半個月了,這聲音還不見消散,趙三牛自從在趙立夏那兒被打擊了那一回之後,整天地悶在屋裡,話也不說,人也不理,地更是不下,就連他老婆他都不碰了。

  從趙三牛被老秀才收為徒弟開始,趙家老三一家子就一直被打壓,如今眼見趙三牛是個膿包,還被人給當眾戳破了,他們心裡頭怎麼能不暢快,眼見他還在家裡一副大爺模樣,忍不住就要說話了:「我說二嫂,這三牛既然讀不上書了,那就讓他下地啊,總在家裡坐著總不是事兒。」

  趙家二嬸兒一聽就拉長了臉:「什麼叫讀不上書了!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老秀才一個能教書的,我家三牛將來可是會有大出息的,怎麼能種地?等過幾天我再去給他找個先生!」

  聽到要找先生,趙家老三心裡不滿了,如今還沒分家呢,之前趙三牛跟著老秀才去讀書,不幹活兒不說,每個月還平白分了不少錢過去,如今明明都知道他學出個名堂了,居然還想要再找先生!真當他們是死的嗎?當下就道:「二嫂,那天你也在場,三牛跟著老秀才學了有好幾個月了吧,連幾個小娃娃都比不上,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踏踏實實地種地才是正事兒。」

  趙家二嬸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怒道:「你這是什麼話!你是說我家三牛還不如那幾個野孩子?我家三牛只是懶得跟他們小屁孩計較!哪裡是真背不出來!」

  趙家三嬸兒冷笑一聲:「二嫂,如果真跟你說的那樣,三牛會在屋裡躲這麼些天?要不你現在叫他出來,只要他能背得出三字經,你就是專門去給他請個先生過來,我也絕不二話!」

  「你!」趙家二嬸兒氣得發抖,卻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只能無助地看向自家男人。趙家老二板起臉:「老三,這是你的意思?」

  趙家老三看了眼趙老爺子,卻見他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看,心下一沉,又有些發酸,趙老爺子偏心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有老大一家子在,他好歹可以安慰自己,他不是被偏心得最厲害的,如今老大夫妻走了,留下幾個小的也都很硬氣,讓他連個對比的都沒有,再加上趙三牛長了出息,趙老爺子的眼裡更是看不見他們一家子,他兒子的親事趙老爺子連問都不問一句,對趙三牛的親事卻忙前忙後!以前是不敢鬧,現在明明已經知道趙三牛是個草包,趙老爺子卻還是對他一味縱容,這讓趙家老三的心徹底的涼了。

  「是我的意思。」

  趙家老三的話音剛落,趙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去把三牛給我叫出來!」

  一屋子的人被嚇了一跳,趙家二嬸兒滿臉憂心忡忡,卻還是邁著小步子去了房裡,趙三牛一直在屋裡,自然也聽到了之前的那番話,這會兒見到趙老爺子發了怒,哪裡還敢拿喬,連忙就跟在自家老娘身後乖乖地出去了。

  趙老爺子看著趙三牛,短短時日,原本白白胖胖的臉頰全部都瘦下去了,眼底帶著濃濃淤青,頭髮跟草窩似的,落魄極了,心裡不由一陣心疼,連語氣都輕柔了下來:「三牛,跟爺爺說說,你還想不想讀書?」

  趙三牛本以為會挨罵,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結果,連忙大聲道:「想!」

  趙老爺子瞇起眼,滿意地點點頭:「我家三牛就是有出息,既然想讀書,那就再去找個先生。」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趙家老二一家子是高興地,而老三一家子則是震驚的,而後便是無邊的憤怒,趙家老三握緊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趙家三嬸兒氣得眼圈兒都紅了,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片刻後,趙家老三道:「三牛想讀書,想當人上人,那自然是好的,只可惜,俺家福分不夠,只怕攀不上這份福氣,這樣吧,爹,我們也不沾三牛的光了,咱們現在就分家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19 AM

第六十八章:異想天開

  趙老爺子怒道:「我還沒死!」

  趙家老三脖子一縮,卻並沒有退縮,猶自倔強地沉默著,這模樣把趙老爺子氣得不輕,他沒想到向來老實木訥的老三居然也敢來反抗他了!這真是反了天了!他瞪著眼哼哧哼哧地呼著氣,突然舉起手裡的枴杖就朝著老三拐了過去。

  趙家三嬸兒見情況不對,怕自家漢子惹怒了趙老爺子,回頭一分錢都分不到,忍不住低聲哭道:「爹,別打了,爹!他身子不好啊!」

  趙家老二也顧不上生氣,連忙上前攔著趙老爺子,趙家老三自小身體就不好,趙老爺子生氣起來不管不顧的,萬一不小心傷著老三可就麻煩了。

  「爹,你先別生氣,老三身子骨兒不好,可不經敲。」

  趙老爺子喘著粗氣,指著趙家老三就罵:「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老子我還沒死呢!你就想著分家了!三牛是你親侄子!他就你一個親叔,等將來出息了能少得了你的好處?別就知道盯著眼前這點兒東西,做人要看得長遠才行!」

  趙家老三挨了好幾下,身上抽抽的疼,連帶著心裡也疼了起來,這個老爹,實在是太偏心得緊了,如今還老糊塗了,趙三牛是什麼性子別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嗎?從小就是好吃懶做,自從跟了老秀才之後,更是連凳子倒在面前都不扶一下的!況且還目中無人,在家說話跟大爺似的,有時候連趙老爺子都敢說,這樣的人,就算是有出息了,又能怎麼樣?眼裡又能看得見誰?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本事!跟著老秀才學了這麼久,居然連個三字經都背不出,連老大家那幾個小孩子都比不過,這還能有個什麼出息?

  眼看著趙家老三犯了倔,趙家二嬸兒心裡頭著急了,她可不想分家!這沒分家,趙老爺子明顯偏心他們一家子,家裡頭的錢也由著他們用,等分了家,那可就沒那麼好了,她可是打聽過了的,再請一個先生可是要不少錢的呢!怎麼的也要讓老三家的跟著一起出點兒吧!

  這麼一想,趙家二嬸兒連忙也跟著勸,卻是對著三嬸兒去的:「我說弟妹啊,你可別犯糊塗,趕緊的勸勸老三,我們這麼親,咋能學別人鬧分家呢!人家那是妯娌過不下去才鬧騰,咱兩誰跟誰啊,等三牛將來出息了,可不得把你們都得供起來!」

  趙家三嬸兒哪裡不知道二嬸兒打的主意,心裡頭冷笑,說出來的話也沒太客氣:「二嫂,之前你可是去問過的,這十里八鄉除了老秀才可再沒有別的教書先生了,要想給三牛找老師,那就只能去城裡頭找,城裡頭的老師那是我們請的起的嗎?一個月就要二三兩的銀子呢!咱們家的家底兒就是全拿出來也不夠幾個月的啊!我也是當娘的,我們大壯的婚事到現在連個著落都沒有,你讓我怎麼安心?」

  趙老爺子冷哼:「你這是在埋怨我沒替大壯著想?」

  趙家三嬸兒撇了撇嘴角,沒敢回話,趙家老三卻接了話茬:「大壯是我兒子,他的親事也該是我這個當爹的來操心,不敢埋怨其他誰誰。」

  趙老爺子的火氣又上來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趙家老三心一橫:「爹,我生不出三牛那樣有出息的兒子我認了,但我不想我兒子連房媳婦都娶不上,如果爹你眼裡還有大壯這個孫子,那就把家分了吧,也省得我們一大家子傷了和氣。」

  趙三牛冷眼瞧著這一屋子的人鬧騰,心底冷哼,不就是不想出錢給他請先生嗎?等他將來出息了,看他不眼紅死他們!到時候別指望從他這裡討到一個銅子兒!

  「老三,你這是認真的?」問出這話的是趙家老二,他沒想到自家三弟居然這麼不懂事,居然就因為他們想給三牛請先生就鬧著要分家!難道三牛出息了,他們還會吃虧不成?

  趙老爺子氣得哆嗦,這一個兩個的都那麼不省心!老三平日裡安安靜靜的,一旦倔起來,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會兒趙老爺子反倒不敢再說什麼了,他當然不想分家!分家就意味著他這個一家之主的低位沒有了,也意味著他持家的失敗,這怎麼能行!

  趙家老三看著面前的趙老爺子和趙家老二不吭聲,那姿態也明顯,就是要分家!趙家老二這會兒也沒話了,他同樣知道老三的性子,還真怕把他惹急了。

  屋裡僵持半天,趙老爺子冷著臉哼了一聲:「睡覺!有事明兒再說!」

  趙家老三還站著沒動,趙家老二卻連忙扶著趙老爺子進屋了,臨了暗示般地看了自家婆娘一眼,趙家二嬸兒硬著頭皮堆起諂媚的笑容:「天兒不早了,早點兒睡吧,我去給你們端熱水。」

  趙家三嬸兒輕輕扯了扯老三,低聲勸道:「他爹,先睡吧。」

  趙家老三站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轉身進了另一間屋子,在趙家二嬸兒端著木盆進來的時候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吃了一鼻子灰的趙家二嬸兒惱怒地瞪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暗自磨牙,得瑟什麼!等三牛出息了,看我不甩你滿頭滿腦的灰!

  一夜無話,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趙家二嬸兒就起來了,張羅了一頓豐盛的早飯,甚至還不惜炒了兩個雞蛋,等到趙家老三一家子起了,連忙笑瞇瞇地招呼他們來吃飯,趙家老三坐在桌前,並不動筷子,更沒搭理二嬸兒,等了會兒,趙老爺子也起了,一屋子人坐在桌前,一聲不響地吃早飯,趙三牛瞧見有炒雞蛋,立刻就下了筷子,眨眼地功夫就夾走了一半兒了,正要繼續,卻見那盤子炒雞蛋被端了起來,盡數倒進了趙大壯的碗裡,趙三牛頓時不樂意了:「娘,你做什麼呢!你全給大壯了我吃什麼啊!」

  趙老爺子難得地開口:「你已經吃了一半兒了,剩下的一半兒給你弟弟也是應該的。」

  趙三牛撇了撇嘴,沉著臉悶悶不樂地扒拉碗裡的糊糊,吃的呼呼響,自從他當了老秀才的學生,這些東西哪回不是由著他吃的啊!今兒還要分一半出去,不就是他們要分家麼,分就是了,還省得他以後出息了麻煩呢!

  吃過飯,趙老爺子道:「昨兒我想了一宿,也是我們都糊塗了!既然是咱們自己請先生,那當然是可以讓大壯也跟著三牛一起學的!這還分什麼家?」說完,他掃了一圈兒老三一家子意外驚喜的神情,心下覺得十分滿意,這才繼續道:「至於三牛的親事,從今兒起就開始張羅!保管不會委屈了大壯!」

  若是方怡在此,一定會感慨,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這趙三牛是個草包,那趙大壯又好到哪裡去了?這一屋子教出來的,還能出個什麼好的不成?

  分家的風波頓時一掃而光,趙家二嬸兒雖然心裡頭不滿,卻到底也沒表現得太明顯,轉眼瞧見自家兒子臉上那顯而易見的厭惡之色,還暗自輕踢了他一下。趙家老二的腦子可就靈光多了,先生肯教,那也要大壯學的進去才行啊,到時候一起上課,三牛卻比大壯強了百倍,那先生肯定更喜歡三牛,對他的栽培也更盡心!這是多好的事兒啊!

  這麼一想,趙家老二可積極了:「那這先生該怎麼請呢?我們幾乎都沒怎麼去過城裡,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去找呢?」

  趙老爺子不緊不慢道:「急什麼,不是有那白城山嗎?回頭跟我去趟立夏那兒,讓他載我們去城裡找白城山,咱們三牛那麼出息,還怕他不肯幫著忙?」

  聽到這話,眾人面上又是一喜,隨即又想起祠堂門外那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兩人,心裡頭又有些不確定起來,白城山到底是城裡人,不一定會肯幫他們吧。不過這話卻沒人說出口,反正白城山不幫也得幫,實在不行就賴在他家好了!

  於是,打著想要賴在白城山家裡主意的老趙家的這群人浩浩蕩蕩地衝向了趙立夏的家中,可把一屋子的人嚇了一跳,趙立夏下意識掃了一眼院子和屋子,心裡頭暗自慶幸,幸虧這釀酒的地方挪到了方怡的屋裡,不然若是給這群人瞧見,那可真是完了。趙立秋剛巧從茅廁裡出來,聽到動靜立刻縮著身子,把院子裡前兩天曬的沒吃完的三串臘肉統統收了起來,偷偷摸摸從後門出去,送到了方怡的屋裡,這才又摸回來,裝作剛從茅廁裡出來的模樣,走進屋裡。

  老趙家的這群人心裡頭裝著事兒,也沒主意太多,一進屋就把來意給說明了,把趙立夏連同一屋子小的給聽得目瞪口呆,得到風聲特意跑來趴在門外偷聽的方怡更是差點兒摔進門去,這是多奇葩的一家子啊!居然想從城裡請先生到這小山村裡來教那兩個大草包!這是坑爹呢!最可笑的是居然還想著讓趙立夏用馬車送他們進城去找白城山,讓白城山幫他們請個先生,這一屋子的人到底是什麼腦回路!火星來的吧這是!地球人哪有這麼彪悍的思維!

  方怡正蹲在牆腳聽得起勁兒呢,連身後馬車來了都沒留意,直到白城山略帶笑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丫頭這是在偷聽什麼呢?」

  「啊,白叔,柳叔!」方怡被驚得小跳了一下,扭頭瞧見兩人,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老趙家的那群人來了,要立夏哥帶他們去城裡找白叔你呢,想讓你給他們家三牛大壯請個先生。」

  白城山下意識就皺起了眉,這家人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柳叔問道:「就是上回那個被老秀才踢出師門的那個?」柳叔知道這事兒還是方辰告訴他的,當然也包括了老秀才問他的學問,還想收他當徒弟,小傢伙對外人會耍點兒小心眼兒,對心裡頭認定的先生卻沒有半點隱瞞,一五一十地都說了,聽得柳叔笑個不停,沒想到這山野間也有這許多的趣事。

  方怡點點頭:「那是趙三牛,趙大壯是他堂弟。當初被踢出師門之後,很是安靜了一陣子,本以為會認清趙三牛的本質,卻沒想到現在居然又想請先生了。」

  柳叔搖著扇子,眼底閃著光,勾著唇角,似笑非笑道:「這麼一說,我倒是頗有些興致。如此鍥而不捨的精神,可著實是不多見啊。」

  方怡默默無語,這段日子,她已經徹底看清了面前這位的本質,也前後試探過幾回,很肯定他從靈魂到軀體都是土生土長的,只不過那性子比穿越人士還要活潑跳脫!難道說所謂的名士都是如此的惡趣味嗎?雖說很幻滅,但他那滿腹的學問卻是令方怡打從心底敬重的,也讓她明白,學富五車這成語,真不是空穴來風,誇誇其談!

  外頭幾句話的功夫,裡頭似乎談崩了,趙老爺子拍桌子的聲音響起,隨即聽他道:「這事兒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只管去套了馬車送我們去城裡見白城山就是!」

  白城山再也忍不住,把虛掩的院門一推,冷聲道:「是誰指名道姓地要見我白城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21 AM

第六十九章:無恥之極

  白城山這一下來的太突然,屋裡的人齊齊被嚇了一跳,趙老爺子默默將拍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面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神情,等老趙家的其他幾個人回過神來,臉上立刻就堆起討好的笑容,趙家老二道:「是白兄弟來了,快進屋坐!」

  「哎,這大熱天兒的,白兄弟一路過來辛苦了吧,快來歇歇!」

  「立夏,還不快去給你們白叔端碗茶水來!」

  「……」

  柳叔站在門邊兒,瞇起眼,似笑非笑地瞅著這幾個熱情得好似這是他們自己的屋子一般的人,方怡站在他旁邊,跟看猴戲似的看著屋裡頭的動靜,反正有白城山和柳叔在,不怕趙立夏他們吃虧,她也好好的休息一回,看一回好戲。

  白城山被簇擁著走進屋裡,在那桌前坐下,面前是趙立夏端來的一碗菊花茶,他當即咕嚕咕嚕一口喝了一半兒,這一路趕來還真是有些渴了,略微一抬眼,就見那頭趙立秋已經端了一碗給柳叔,這才有了心思應對面前這些人。

  老趙家的幾個人熱切地盯著白城山,趙家二嬸兒心裡頭最是著急,卻不敢開口,只暗地裡扯了老二好幾下,那頭老三家的也差不多的情形,趙家老二老三也急啊,耐著性子等到白城山放下茶碗,連忙道:「白兄弟,我們都知道你是好人,一直以來也對我們那幾個侄子挺照顧的,所以今兒,我們才想要來找你幫個忙。」

  方怡聽著,忍不住又樂起來,這家人真是有趣,人白城山對他們侄子好關他們什麼事兒?要是他們這些做長輩的厚道點兒,還需要別人來對他們侄子好麼?這都能拿出來當做是巴結的藉口,不愧是火星來客!

  白城山不動聲色,淡淡道:「我不過是一介平民,怕是幫不上你們什麼忙。」

  趙家老二老三連忙道:「怎麼會!白兄弟的能耐早就傳遍了我們趙家村兒!連帶著我們這幾個侄子都風光了不少,誰不知道立夏他們是跟著白叔去城裡頭做買賣去了!」

  趙立夏忍不住道:「二叔三叔,我們是去白叔店裡幫忙的,不是去做買賣的。」這事兒可不能認了。

  趙家二嬸兒惱怒地瞪了一眼不識相的趙立夏,這不是吹捧白城山麼,多嘴什麼!趙老爺子也哼了一聲:「大人說話,小孩兒插什麼嘴?」

  趙立夏抿了抿唇,看了眼白城山,不做聲了。

  白城山心底冷哼,面上愈發地冷冽起來。就連柳叔都不由嘖了一聲,輕笑道:「打著別人的旗號,卻還不讓人說話,這可當真是有趣的緊。」

  老趙家的人惱怒地扭頭,卻看到門口走來一個斯文俊秀的年輕人來,手裡還搖著扇子,那週身的氣度比白城山又要強上不少。幾個人立刻就老實了,趙家三嬸兒甚至還有些臉頰發燙,默默地往裡頭縮了縮身子。趙家老二老三一時間沒出聲,倒是趙老爺子開了口:「你是誰?」

  柳叔搖著扇子,安撫般地掃了眼面露急切的趙立夏幾人,不緊不慢道:「在下不過是白大哥的朋友罷了。」

  聽到這話,趙老爺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心裡頭只覺得這人真是太不懂事,沒看到別人正在說正事兒嗎?居然就這麼插、進來,真沒規矩!

  趙家老二笑道:「既然是白兄弟的朋友,那也是我們的朋友,快進來坐。」

  柳叔奇道:「我記得這裡是立夏的家吧,怎的你們反倒比立夏還像主人?」

  方怡在門外差點兒笑出聲,這柳叔也太直接了吧,居然上來就打直線球!

  老趙家的幾個人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我們是立夏的爺爺親叔親嬸兒,立夏的家可不就是我們的家麼!」

  柳叔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雖然你們跟立夏有親戚關係,但是從律法上來講,這間屋子的主人就只有趙立夏和他的幾個弟妹,而能夠當家作主的就只有趙立夏,你們這樣,算得上是鳩佔鵲巢了。」

  鳩佔鵲巢是什麼意思,老趙家的幾個人是不懂得,不過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有心想要請人出去,可想到還有求於白城山,又只得強自忍下這口氣,一時間,面上的神色乍青乍白,好不有趣!到最後,他們默契地選擇無視柳叔,繼續跟白城山說話,至於那什麼律法,真是好笑了,他們當長輩的還不能在晚輩面前做個主,這怎麼可能!

  趙家老二這回沒再繞圈子了:「白兄弟,我就直說了吧,我們家三牛之前是被老秀才看中的人才,說是將來會有大出息的。後來我們看那老秀才家中學生太多,也學不到什麼,所以我們想要再去城裡請一個先生過來,就專門教三牛和大壯。」

  方怡在門外笑得打跌,這是要多強韌的神經多神奇的思維才能如此堅信那兩個草包真的是人才啊!白城山也被這家人給逗笑了,趙三牛他當然見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根本就懶得提,這樣的人要是都能有大出息,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了!柳叔笑得眉眼彎彎,眼底愈發的明亮,這一家子人可實在是太有趣了!

  白城山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的笑意,道:「我不過是個開店的,哪裡能認得先生?更何況,城裡的先生一個月的束脩少說也要一兩,那還是在城裡,你要請到家裡來,若是不高出半兩,恐怕沒有先生會肯的。」

  「什麼,要一兩那麼多?還是一個月的?」趙家老三一個沒忍住,下意識就問出聲。趙老爺子和趙家老二的臉色也十分的難看,他們本以為一個月頂天也就半兩的,沒想到一個月就要一兩多!家裡頭總共也就幾兩銀子,豈不是連半年都請不夠?

  柳叔繼續火上澆油:「你們以為先生是那麼好請的麼?白大哥說的還只是秀才先生的束脩,若是想要更好點兒的老師,這點錢可不夠看。」

  「這,這個,我們還是再商量商量吧。白兄弟,你今兒不急著走吧,回頭我們再來找你啊。」

  白城山道:「我又不認識教書的先生,你們找我也沒用。」

  那幾個人卻是聽不進白城山的話,匆匆忙忙就走了。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柳叔感慨:「請你幫忙居然連口飯都不請你吃一頓,白老哥,你這身價可真有點兒低啊!」

  白城山笑道:「他們的飯我可吃不了,肚子太小,裝不起啊。」

  柳叔拿扇子點點下巴:「你說他們回頭會商量出個什麼結果來?」

  「橫豎不會是什麼好結果了,咱們等著接招就是。」

  ……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白城山這話就應了驗。

  趙家老二道:「白兄弟啊,我們商量了一宿,覺得吧,這立夏立秋他們也是我們老趙家的孩子,既然請了先生,總要讓他們也跟著學點兒東西不是?那方辰也是個機靈的,當然也要一起學,你看看能不能請個便宜點兒的先生啊。回頭我們三家攤錢,也能多學兩年不是?」

  白城山挑眉問道:「三家攤錢?哪三家?」

  趙家老二一臉理所當然道:「我們跟立夏還有方怡三家分攤啊。」

  這算盤打得!可真是啪啪響啊,都絕了!這麼無恥的話這人到底是怎麼說出口的?白城山的眼底閃過怒火,他知道老趙家的這群人黑心,卻沒想到他們居然黑心到這種程度,居然無時無刻不打著從趙立夏身上割肉的盤算!這還不夠,現如今居然還把注意動到了方怡的頭上!

  方怡聽著這話,已經完全無力吐槽了,因為槽點實在是太多,不得不說,老趙家的這群人真是極品到了一定境界,是當之無愧的極品中的戰鬥品!

  趙立夏的面色卻很平靜,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淡淡道:「二叔,我爹我娘孝期還沒過,我們是不會請先生的,辰辰也不會,況且,我們也沒錢!」

  趙家老二面色一沉:「這種沒出息的話你怎麼說的出口!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不讀書,光靠著幾畝地你們能有什麼出息!」

  「先生我們是不會請的,你們要請,自己去請吧。」趙立夏說完這句,轉身走到趙家老大夫妻的牌位面前,上了三炷香。自從那次的事件過後,趙家老大夫妻的牌位就一直供奉在堂屋了,這會兒趙立夏當著趙家老二的面給上香磕頭,讓趙家老二後頭教訓的話盡數憋進了肚子裡。

  方怡也從門外走來:「我倒是不知道原來趙二叔心裡頭這麼記掛著我們家辰辰呢!不過不好意思,我們辰辰就算請先生,也絕對不會跟一個連三字經都背不全的人共請一個先生!」

  趙家老二的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狠狠地瞪著方怡。

  柳叔奇道:「三字經都背不全?三牛多大了?」

  方怡笑容甜美:「今年端午前才剛成親呢!」

  柳叔哦了一聲,卻什麼話都沒說,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神色,看得趙家老二又是一陣氣血翻滾,這群人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不起他兒子嗎?三牛不過是啟蒙晚了點兒而已!等他將來有出息了!看他不狠狠嘲笑這群沒眼力勁兒的!

  白城山不願意跟他們再囉嗦,當即道:「我不認識城裡的先生,幫不了你們,你們還是另找他人吧。立夏他們孝期未過,不能拜師,你們若真念他們是你的侄子,就別再做這些會讓他們被人戳脊樑骨的事兒了,一旦傳出去,對三牛的聲譽也有影響。」

  趙家老二好不容易才攬下這勸說的活兒,本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卻沒想居然被拒絕了,這請先生的好事兒趙立夏和方怡居然不肯!白城山居然也不肯幫忙,反倒還把他說了一通,真是氣煞人了!

  等到趙家老二離開,白城山不由皺眉,他真是有些小看了老趙家的這群人的無恥程度,這事兒怕是還沒完,得想個法子斷了他們的念頭才是。

  柳叔道:「不如就帶他們去一趟城裡,讓他們徹底認清趙三牛和趙大壯是什麼德性也好。」

  「這個可不太好辦。劉老弟可是有什麼好法子?」

  柳叔笑道:「怎麼不好辦?不是想請先生麼?直接帶到私塾裡去,讓先生評判一番不就是了?以他們的資質,不會有私塾肯收的。若是一個先生的話他們不信,回頭多去幾間私塾多問幾個先生總能成的,若到最後還不信,直接讓他去考童生便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4 PM 編輯

第七十章:好買賣

  那趙家老二被白城山堵回去之後可安生了好一陣子,白城山和柳叔只當他們已經放棄了這異想天開,心下暗自歎息,白想了個折騰人的好法子。

  這段日子,白城山之前跟人預定的酒罈子都已經做好了,被裝在馬車裡頭分批帶過來,不顯山不露水,方怡家地窖裡那些葡萄酒也早就釀好了,就等著裝壇拿去賣錢了。結果突然就出了老趙家的這檔子事兒,把一眾人的好心情都給弄壞掉了,方怡更是小心翼翼地,就怕一個不小心,讓葡萄酒的香氣兒給傳了出去,被老趙家的那些人給聞到了。

  為了避免意外狀況,也為了保證葡萄酒的品質,方怡每天都是等到半夜溫度最低的時候才開壇取酒,用紗布過濾掉雜質,再裝進特質的細長的酒罈子裡,最後封口,看著這特製的酒罈子,方怡不由感慨,這柳叔當真是個聰明有見識的,這做出來的酒罈子可不就跟現代裝葡萄酒的瓶子差不多麼。

  方怡負責過濾裝壇,趙立夏和趙立秋則是負責封壇口,因為葡萄酒不能跟空氣接觸太久,否則口感會差,所以動作一定要快。方怡也是看過之後才知道酒罈子的封泥是這麼來的,先用厚棉布鋪在壇口上,再蓋上瓷蓋,蓋緊之後,再用和好的黃泥封住瓷蓋四周的縫隙,最後再用布把整個罈子口都包住,捆好。

  三個人蹲在地窖裡,四周放了一圈裝了涼井水的木盆用以降溫,旁邊再點上一盞油燈,三個人就著微弱的燈光忙活著,額頭漸漸起了細密的汗珠,卻一點兒都不覺得辛苦。只要一想到這些酒罈子很快就能換來銀子,那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翹,少睡點兒覺又算得了什麼呢?

  裝好了葡萄酒的罈子也沒急著搬出去,要等到白城山和柳叔準備回城了,然後才搬到馬車裡去,四周照例要放上幾桶涼井水,溫度太高也會影響葡萄酒的品質的。一次也沒搬太多,也就七八罈子的模樣,按柳叔說的,這是稀罕物,得吊著人的胃口來賣,才能賣出更好的價錢!

  那空出來的大酒缸又可以再釀新的葡萄酒,山裡頭的野葡萄已經被摘了好幾撥了,得虧這趙家村兒的人不愛往山裡跑,不然還真不夠他們摘的。饒是如此,剩下的也不太多了,再往上就是深山密林,保不準兒會有黑熊大蟲之類的猛獸,還是不要冒險了。白城山琢磨著從別處再買些來,不過聽方怡說這葡萄要剛摘下來的新鮮的才好釀酒,放久了口感就不大好了。

  聽了這話,白城山問道:「最長能放多久?」

  方怡道:「最好不要超過一天,若是成串摘下來,頭天摘第二天入缸也勉強可以,若是超過兩天那就真不好了。」

  白城山道:「若是一天半的功夫,那就只能是我們自己去跟人收了就回來,等人送怕是不行了。」

  趙立夏立刻道:「白叔,你認識賣葡萄的嗎?我和立秋可以駕馬車過去買。」

  趙立秋也跟著連連點頭:「我跟大哥去跑就成。」

  白城山笑道:「如此也好,我這也是朋友介紹的,回頭等我同他一道去看了再說,到時直接約好時間,讓他們提前摘好了葡萄,咱們上門去取就是。」

  解決了葡萄的問題,眾人心裡頭一陣輕鬆,當晚,柳叔和白城山又找著了喝酒慶祝的理由,方怡哭笑不得地搬出一小罈子的葡萄酒,暗想這貪酒的人可不都跟孩童似的麼!

  第二天,柳叔和白城山就帶著好幾罈子的葡萄酒離開了,臨走時還被方怡一人送了一小罈子,當即笑得是眉開眼笑,看得方怡滿臉囧態。

  這一回,他們離開的日子有些長了,直到七八天後才來,來的時候還是在傍晚時分,白城山直接就把馬車驅到後院兒門口,招呼道:「立夏立秋立冬快出來,先把車裡頭的葡萄搬進去,今兒剛摘下來的,可水靈了,趁著天還亮著,早點兒洗乾淨了。」

  王滿倉兄弟兩個在地裡幹活兒還沒回來,劉三娘正在廚房裡忙活,幾個孩子都在屋裡頭練字,方怡剛幫趙苗苗洗了個澡,這會兒正在幫她擦頭髮,聽到後頭的動靜連忙都跑了出去,一眼就瞧見了馬車裡那幾筐葡萄。

  幾個人七手八腳把那些葡萄搬下來,方辰和趙立年負責把葡萄一個個摘下來,趙立冬則負責搬運,把摘下來的葡萄端給趙立秋和趙立夏去洗,洗乾淨後就由方怡檢驗順帶攤開在大竹篩子裡頭,之後再一起搬到隔壁的院子裡涼著,那些個葡萄本來並不少,但是架不住人多啊,一忙活起來效率十分的可觀。

  白城山和柳叔看著一院子的半大孩子忙的熱火朝天,畫面十分的溫馨和諧,臉上不由泛起淺淺的笑容,這些孩子,總能讓幫了他們的人感覺到陣陣的暖意,他們身上那股子積極樂觀的奮鬥勁頭也實在是討喜的很,哪裡看得出他們才經歷過痛失雙親忍饑挨餓的大難?

  等到都忙完了,柳叔才不緊不慢地拿出一個精緻的小荷包在眾人面前晃了一晃,笑著問道:「猜猜看之前那幾罈子葡萄酒賣了多少?」

  聽到這話,所有人的眼睛頓時就亮起來了,呼啦啦就圍到了柳叔的四周,眨巴著星星眼亮晶晶地瞅著他:「柳叔,賣了多少呀!」

  柳叔賣了好一會兒關子,非要讓人猜,結果那價錢就從一兩漲到十兩再漲到三十兩,卻不想他還在搖頭,方怡心裡微動,想起曾經似乎有見過有詩詞裡說葡萄酒千金難買,當下試探般的問道:「難道是一兩黃金?」

  「不會吧!」柳叔還沒出聲呢,幾個小的就已經瞪圓了眼,在他們看來,銀子已經是最大的錢了,金子那可都是大家族裡才會有的東西呢!

  柳叔點點幾個小傢伙的腦袋,笑道:「虧得我教導這麼些時日,你們還不如方怡呢!」

  這下子,所有人是真的愣住了,連帶方怡在內,她那一問只是隨口問的,心裡並不相信她釀的葡萄酒能賣那麼多錢的,沒想到居然真的能賣那麼貴了!那可是黃金啊!那是大戶人家才會有的東西呢!

  柳叔被小傢伙們的表情逗樂了,把荷包往方怡手裡一放:「自己看看去。」

  方怡連忙接過荷包,拉開口子,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手心,居然有兩片拇指蓋大小的金葉子,雖然很輕,但好歹是金子啊!另外還有三顆銀豆子:「怎麼這麼多?」

  柳叔笑道:「這可不光是那幾罈子的價格,還預定了十壇,等半個月後再給他們送過去。我給你們算了下,一罈子酒也就二兩出頭的樣子,再多恐怕有些難了。」

  方怡哪裡不知道這道理,她本覺得一罈子能賣上一兩就頂天了,沒想到柳叔居然能賣到二兩的價格!當下誠懇道:「辛苦柳叔了!」

  白城山笑道:「你們可要好好的謝謝柳叔,這幾罈子酒他比他那些書還賣的上心呢。」

  趙立夏道:「應該的,回頭給柳叔再裝幾罈子葡萄酒帶回去慢慢喝。」

  「你拿著方怡的東西做人情倒是做的順溜。」白城山笑著打趣。

  眼見趙立夏又紅了臉,方怡幾乎下意識道:「白叔也辛苦了,也要多裝幾罈子回去才好。」

  白城山哈哈大笑:「你這是在拿酒塞我的嘴吶!」

  方怡的臉皮可比趙立夏厚多了,當即裝作聽不懂白城山在說什麼,晃了晃手裡的荷包道:「我先把這個收起來,白叔,咱們的帳回頭一起算,我都記著了。」

  「急什麼,先記著吧。」

  這天過後,方怡的勁頭更足了,一罈子葡萄酒就是二兩銀子,一百壇就是兩百兩啊!這玩意兒的成本比開心糍可少多了!不說別的,光是人力資源就節省了很多!這要堅持兩年多釀一些,就能攢夠錢去城裡買間小別院了,也更方便孩子們讀書不是?

  去城裡的念頭很早以前就在方怡的腦子裡扎根了,要想出人頭地,窩在這山野間可不行,要去城裡見識更多的人和事才好,而且,也能擺脫老趙家的那群火星來客不是?

  說到那老趙家的一群人,他們真的就放棄了嗎?當然不是!只不過他們也不敢再去煩白城山,雖然嘴裡說的是想賴著他,可真對著白城山那張冷臉,他們又沒了那個膽子。

  一家人思前想後,最終還是轉移了視線,除了白城山,這村裡頭還有誰對城裡是比較熟悉的呢?那當然是里正大人了!於是,他們就拎著東西找上了里正。里正聽完他們的來意,被噎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不說別的,就衝他們這樣不懂得尊師重教,還想請先生專門來教他們那兒子?且不說他不認識什麼城裡的先生,就算他認識,他也不可能去搭這個橋!老趙家的這些人實在是太不知道好歹了!

  雖然很想說你家三牛大壯這樣的,請了先生也是白請,可里正到底是里正,怎麼都不可能說這話,只得饒了圈兒地敷衍著:「城裡頭的人我認識的也就那麼幾個,還不都是為了咱們村裡的糧食能賣個好價錢才結交的嗎?至於先生,我真是一個都不認識。」里正是個厚道的,並沒有把白城山已經幫趙家小子請了先生的事兒說出來。

  趙家二叔有些著急:「怎麼會一個都不認識呢?白城山說不認識,你也說不認識,那我們該找誰去?」

  里正心裡一驚:「你去找過白城山了?」

  趙家二叔點點頭,把自己去找趙立夏遇到白城山的事兒都說了,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末了還要說幾句趙立夏和方怡的不是,罵他們眼窩子淺,就只看到眼前的事兒。倒是里正一個不注意,又被實實在在的噎了一把,胸口堵得發慌,這到底是誰眼窩子淺喲!

  憋氣的不行的里正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擺擺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這事兒我是幫不上你們的忙了。」

  等人走了,里正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這樣下去,立夏他們指不定都要改姓了!這老趙家的怎麼就出了這麼一窩子糟心肝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24 AM

第七十一章:立夏病倒

  方怡坐在桌前,認真地數著面前的幾顆銀裸子和一串串的銅板兒,關於銀子的重量問題她至今還沒弄明白,相比之下她更喜歡銅板兒,八百個銅板兒就是一兩銀子,拿繩子串起來放一邊,算起來可方便了。方怡一面數著錢,一面微微翹起嘴角,這幾個月來,他們著實攢了不少錢,雖然這剩下的就只有二十餘兩,但是買了三個下人,還改善了全家人的伙食,那些錢也都是這裡頭拿出去的,另外還有請短工的錢,能攢下這麼多,方怡已經很滿意了,畢竟普通農戶一家人一年的開銷也不過那麼二三兩而已,這二十餘兩銀子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方怡把成串的銅錢銀裸子連同那兩片兒袖珍金葉子都仔細地數了一遍,然後把金葉子銀豆子裝進小荷包裡,把那一串串的銅錢放進布袋子裡,再放到一個小木箱裡,拿出小賬本兒,開始記錄今天的進項和餘額。想到地窖裡那些葡萄酒很快就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方怡一面欣喜,一面又開始發愁,這古代可沒有銀行,更沒有銀行卡,銀子什麼的就只能藏在家裡,你說拿去錢莊換銀票?銀票就那麼輕飄飄的一張紙,還不如銀子好收藏好麼!況且,就他們這樣半大的孩子,貿貿然揣著大把的銀子去錢莊,誰知道會不會被盯上?這太冒險了!

  到了這會兒,方怡總算是能理解為什麼很多老房子裡頭都能拆出錢來,因為她此刻就想著在屋子裡哪個地方挖個洞,把這小木箱給藏進去!藏哪兒好呢?方怡在屋裡屋外轉了好幾圈兒,終於把目光落在了地窖的方向,與其在屋裡頭挖個洞,還不如去地窖裡頭挖個洞埋起來!然後再在上面壓上一口大酒缸!這樣就不怕會被人偷走了。

  打定主意之後,方怡從小木箱子裡又拿了兩串銅錢出來,以備不時之需,剩下的都放好了,然後把趙立夏和趙立秋找過來,鑽進地窖裡頭,找了個不靠邊兒也不靠中間的位置,挖了個半米的小土坑,把那小木箱子放了進去,然後蓋上土,踩結實了,最後把才放進葡萄沒多久的大酒缸搬了一缸過來,正正地壓在上頭。

  趙立秋抹了把額頭的汗珠,笑道:「方怡姐,你這法子真好,藏這裡,保管誰都想不到!以後咱們都這樣藏!」

  方怡笑了笑:「只要我們不說漏出去,一般人想不到的。不過,等以後再有了銀子,咱們得換個地方藏,可不能全放在一起,這叫以防萬一。」

  小小的地窖裡放滿了大大小小的酒缸酒罈子,咋一看,還真不會有人能想到這下頭還埋了銀子的。趙立夏環顧四周,道:「這個地窖太小了,得再挖一個才好,今年秋收的糧食我想多存一些。」

  方怡想了想,覺得再挖個地窖也不錯,糧食什麼的,能多存一些那是再好不過了:「既然要挖,那就索性再挖個大點兒。」

  趙立夏點頭道:「等會兒我跟王大哥王二哥商量一下,看他們會不會,趁著這幾天功夫先給挖了,等過陣子就是農忙時候,那會兒可沒時間做這個。」

  被趙立夏這麼一提,方怡這才猛然驚覺,眼下已經是七月底了,不知不覺間夏天就已經過了,夏天過去了,秋天還會遠嗎?秋天對於靠土地為生的人意味著什麼,早已經不需要多說!

  「再過一個月就要秋收了吧!」方怡臉上的笑容十分明媚,比得知葡萄酒能賣錢還要開心,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幾個月,足夠方怡重視起腳下的土地,秋收的糧食才是生存的根本啊!其他的都只是外快而已,外快隨時都有的賺,但是糧食卻只有土地才會給!在這古代,在天災人禍面前,沒有糧食儲存,光憑手裡的那點兒錢財,那是什麼都買不著的!

  辛苦了大半年的土地眼看就要收穫了,趙立夏也很開心:「是啊,我想今晚跟白叔和柳叔好好談談,從明兒起,我和立秋立冬也要去地裡忙活了,這些田地是爹娘留給我的,我不能怠慢了。」

  「應該的,一年那麼長,除掉秋收的兩個月,還有十個月的時間可以學習,不急於這一時。」

  聽到方怡這麼說,趙立夏心裡一暖,目光都水潤沁透了起來,他本以為方怡會責怪他分不清輕重,居然為了秋收而停止學學問,沒想到方怡居然這麼支持他,這麼通情達理!

  方怡被趙立夏這麼盯著,忍不住有些臉紅,轉身往地窖外頭鑽:「好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趙立秋笑嘻嘻地看著自家大哥跟方怡的相處,只覺得無比的開心,哪怕即將開始辛苦的勞作,他也一點兒都不厭煩,秋收呢,就算累死他也願意啊!

  白城山和柳叔在聽了趙立夏的打算之後,沒有半分不悅,反而誇讚了趙立夏幾句,能分出輕重緩急是相當不錯的。總而言之,秋收最重要!

  因為秋天的來臨,整個趙家村兒都明顯忙碌了起來,連八卦都沒人有心思去說了,就連老趙家的也不得不暫時放下了給趙三牛請先生的心思,整日地埋在地裡。

  秋收前是最忙碌的時候,各項工作都要準備好,時刻都要觀望著,不只是看地看作物,還要看天!

  趙立夏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忙秋收,去年這個時候,趙老大正在家裡病著,趙立夏根本沒心思也沒功夫管地裡的事兒,再加上天災,基本上就是撿了點兒糧食而已,今年卻不同了,今年的年歲到目前為止還算是不錯的,地裡的莊稼都長的很可喜,只要秋收順利,肯定會是一個豐收年!

  從那天商量好以後,白城山和柳叔過來的次數就明顯的減少了,每次來也都是傍晚時分過來,天亮就走了,並沒有給大家添麻煩。家裡頭的短工早早的就已經請好了,不僅有趙家村兒的,還有附近村落的,方怡又接手了燒飯的工作,因為劉三娘不顧勸阻,堅持跟大家一起下地,眾人拿她沒法子,也只得由著她去。

  幾個月的功夫,趙苗苗長高了不少,小臉兒也圓潤水嫩了起來,前前後後地跟在方怡的身邊,還會幫她餵雞餵兔子,再拿小掃把把糞便掃到一起,乖巧懂事極了,至於方辰和趙立年,則是每天都要往地裡跑兩趟,給大傢伙兒送茶水。

  方怡在家裡也沒閒著,每天天不亮起來做早飯,白天還要給家裡的牲口餵食,母牛的肚子一天天的鼓起來,方怡對它的照顧也越發的上心,基本上不再讓它下地。之前最後那一批的葡萄酒已經差不多該釀好了,方怡抽了空就要去地窖裡瞧瞧,嘗嘗看有沒有釀壞掉的,至於過濾裝壇,因為趙立夏和趙立秋沒功夫,方怡一個人也做不來,只得等過陣子再說,橫豎這玩意兒不會壞,之前也裝了好幾十罈子,足夠柳叔慢慢賣了。還有後院兒的菜地,劉三娘下了地,這些菜地就都歸方怡拾掇了,平日裡還沒覺得,這會兒親自動手,方怡才發覺劉三娘當真是個勤快的,居然開了這麼多的菜地,隨便折騰一下半天的功夫就過了。

  越是忙碌的日子過的就越快,當日曆翻到八月的時候,天氣突然就變壞了起來,連著下了好些天的秋雨,氣溫以可見的速度下降,所有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去年才經歷過一場大天災的人們實在是沒有能力再迎接第二場天災了。

  趙立夏更是著急上火,嘴唇一圈兒都是水泡,眼窩子一天比一天深,整個人都消瘦了,今年不同往年,地裡種了許多的棉花和芝麻,要再這麼繼續下下去,不說別的,光是這兩樣就該全泡湯了!家裡頭已經一丁點兒的存糧都沒有了,如果今年再不能收些東西上來,明年就更難熬了!

  前些日子還滿是喜氣的村子如今也變得沉重起來,在迷濛的秋雨中愈發的蕭索,人們依舊每天都去地裡,披著厚重的雨篷,一遍遍地查看著自家地裡莊稼的情形,心裡默默地祈禱上天能早日收回這一場雨。

  雨,依舊在下,趙立夏徹夜難眠,眉宇間的神色越來越憔悴,脊背卻依舊挺得筆直,方怡看在眼裡,心裡一陣陣地發疼,他不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肩上卻擔著那麼重的擔子。

  其他人的臉色也同樣不好看,趙立秋好不容易圓起來的臉頰又陷下去了,趙立冬急得兩眼發紅,那三個小的懵懵懂懂,卻也跟著不安起來。王滿倉王來銀和劉三娘更是憂心忡忡,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幾天好日子,若是今年又沒有收成,他們無法想像來年會有怎樣的日子在等著他們。

  這場雨下在了每一個人的心尖兒上,如針扎一般。在村裡田間遇到的時候,那一張張樸實的臉再也露不出分毫的笑容,只有濃濃的無奈和深深的恐懼,趙立夏不顧方怡的勸阻,固執地往地裡跑,一趟又一趟,家裡其他人也下意識跟著他跑。

  方怡滿心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不停地煮著薑湯,每天逼著他們每個人喝下,饒是如此,依舊還是有人病倒了,第一個病倒的人是趙立夏,在那天傍晚不小心摔進田埂裡被王滿倉背回來之後,他就病倒了,高燒不退,趙家方家兩家的擎天柱瞬間轟塌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25 AM

第七十二章:照顧

  屋裡亂成一團,壓抑的哭聲充斥著四周,連趙立秋都沒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來,整個人都惶恐不安,王滿倉王來銀皺著臉滿臉苦澀,劉三娘抱著趙苗苗淚如雨下,每個人的腦海裡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年前的情形,趙家老大也是這麼突然的病倒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看著昏迷過去的趙立夏,方怡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爆開了,有種天暈地轉的眩暈感,但她沒有亂,她也不能亂。用力掐了掌心兩下,方怡深吸幾口氣,暗自告訴自己不能著急!伸手摸摸趙立夏滾燙的額頭,耳邊是他燒糊塗了的喃喃低語,方怡果斷轉頭看向王滿倉:「當時是什麼情況?立夏只是摔倒了嗎?身上有沒有受傷?」

  王滿倉搖搖頭:「就是腳滑了一下,當時還走了一段路,後來是立秋瞧見他神色不對,摸他的臉才發現燙得嚇人,我才背他回來的。」

  方怡稍稍鬆了口氣,只是感冒發燒的話會好辦一些,她掃了一圈兒屋裡的人,沉聲道:「王大哥幫忙生盆火來,王二哥幫忙再仔細檢查一遍立夏的身體,看有沒有哪裡的骨頭傷著了,王嫂子去燒幾鍋熱水,再用紅糖熬一鍋濃薑湯,立秋去把你爹的那兩罈子白酒拿來,立冬先帶著立年和辰辰先去洗澡,水要足夠熱,泡久一點,洗熱乎了過來幫我做事。」

  一屋子的人抬頭看了看方怡,立刻就忙活開了,唯有趙立冬愣著沒動,大家都有事兒做,卻讓他去泡熱水澡!方怡瞧見他這模樣,解釋道:「你們的身上都已經濕透了,這熱水澡人人都要泡的,立年和辰辰最小,你先帶他們去泡,等會兒再讓立秋王大哥他們去。家裡已經病了一個,無論如何不能再病第二個了!」

  方怡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趙立冬不敢再耽擱,擔憂地看了眼趙立夏,一手一個牽著趙立年和方辰去了廚房旁邊兒專門用來洗澡的小屋子裡。

  趙苗苗被方怡抱著放到炕頭上,小丫頭剛剛哭得狠了,背心都冒汗了,方怡找了條乾淨的帕子塞到她的後背心兒裡,輕聲哄了哄:「苗苗乖,不哭,立夏哥哥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趙苗苗哭得滿臉都紅了,水汪汪地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方怡,眼底是顯而易見的害怕。

  方怡重重地點頭:「真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趙苗苗吸了吸鼻子,朝著趙立夏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摸了摸趙立夏的臉,抽抽搭搭的。王來銀正一寸一寸地摸過趙立夏的身體,沒有發現有紅腫或是骨頭明顯錯位的地方,再細緻的他就摸不出來了,畢竟他也只是跟著赤腳大夫學了兩手而已。

  饒是如此,卻也足夠了,趙立夏只是滑了一跤,應該不會有太細緻的傷,方怡伸手摸了摸趙立夏棉被下的身體,只摸到一片乾爽,這不行,受了風寒必須要逼出汗來才能好。

  王來銀被方怡「大膽」的舉動給嚇到了,一時間都忘了轉開眼,他知道趙立夏和方怡已經訂了親,但是還沒成親呢,怎麼能這麼「光明正大」的摸他呢!被子底下的趙立夏可沒穿衣服呢!

  方怡可沒功夫去猜王來銀的心思,那頭趙立秋已經捧著兩罈子酒小跑進屋了:「方怡姐,酒拿來了,是要給大哥喝嗎?」

  「不是喝。」

  趙立秋問道:「那是做什麼用?」

  到了這會兒,方怡突然遲疑了,趙立夏患的是風寒,能用酒精擦身體的方式來降溫嗎?方怡皺著眉,努力地在記憶裡搜尋相關的信息,卻一無所獲。在現代,感冒發燒是再普通不過的病症了,各式各樣的感冒藥層出不窮,甚至連醫院都不用去,根本就不值得人去投入太多的關注,方怡也只知道用酒精擦身體能降溫,但是這到底是治療熱傷風還是治療風寒的卻不清楚,古代不比現代,這裡可是連最普通的風寒都能要人命的地方!方怡不敢冒這個險,最後只道:「先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趙立秋不疑有他,立刻把酒罈子放到桌上,又湊過來看趙立夏,聽著他迷迷糊糊的低喃,不由又皺起臉:「方怡姐,要不我去城裡請大夫過來瞧瞧吧。」

  方怡搖搖頭:「天太晚了,又下了這麼大的雨,不安全,等明兒再看吧。」

  「我可以駕馬車過去,很快的。」

  方怡正色道:「不行!你才剛學馬車幾天,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那就真要送了你大哥的命了!」

  趙立秋急了:「可是大哥這個樣子,等到明天病情加重了怎麼辦?」

  方怡道:「不會的,他目前只是發熱,並沒有咳嗽或是喘不過氣來,還不算嚴重,等會兒餵些薑湯下去,若是能發出汗來,病情就不會加重。我今晚會守著他,要是半夜裡情況不對,咱們再去城裡。」

  聽到這話,再看看方怡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趙立秋這才點點頭:「我陪你一起守。」

  「好,等會兒立冬洗完了澡你也去泡泡,可別你大哥還沒好,你又病倒了。」

  這會兒功夫,王滿倉已經生好了火盆,燒得旺盛的炭盆往屋裡頭一端,頓時驅散了室內的陰寒。不多時,趙立冬端了一碗熱薑湯進來:「方怡姐,薑湯熬好了,晚飯也燒好了。」

  「大家先去吃飯吧,立秋立冬留下幫我。」

  王滿倉張了張嘴,本想說讓他來,卻被王來銀拉了出去:「哥,我們先去吃,完了再來換他們。」王滿倉覺得有理,轉身端起飯碗大口地吃起來,卻味同嚼蠟,只吃了兩口就嚥不下去了,心裡頭沉甸甸的。

  幾個小的捧著碗沒動作,眼裡水汪汪的,立夏哥還迷糊著呢,他們吃不下!趙苗苗也扁著嘴衝劉三娘搖腦袋,看得劉三娘也跟著紅了眼圈兒。

  屋裡頭,方怡端著薑湯坐在炕頭,趙立秋和趙立冬合著把趙立夏的頭抬高了一點點,才燒了這麼會兒的功夫,趙立夏的嘴唇就已經幹得不像話了,好幾道裂口,微微張開的嘴裡呼出的氣息也是滾燙的,方怡拿了一勺子薑湯,吹了兩下,拿唇碰了碰,覺得這溫度不會燙著嘴了,這才餵到趙立夏的唇邊。

  即便是生病中,趙立夏也乖順的很,只是那緊皺的眉心透出了些許痛苦的神情,看得面前三人心酸不已,方怡的手有些抖,她吸了吸鼻子,開始找話說,免得也跟著哭了出來:「這加了紅糖的薑湯是驅寒的,趁熱喝下去就能逼出些汗來,體內的寒氣也就隨著這汗出來了,風寒就會好了。」

  趙立秋和趙立冬連忙道:「那多餵些!」

  「也不能一下子喝太多,等會兒你們吃過飯,給他擦擦身子,換上乾淨的衣服,再好好的睡一覺,明兒或許就好了,就算沒怎麼好,也不會加重病情。」

  趙立秋連忙道:「若是明早沒好,咱們就去城裡,不請大夫過來,直接就帶大哥過去。」

  趙立冬道:「不管好沒好,都要去看大夫!萬一落了病根怎麼辦?」

  方怡扯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嗯,不管好沒好,咱們都去看大夫。」

  大半碗的薑湯慢慢地餵進了趙立夏的肚子裡,乾涸的嘴唇得到了些許滋潤,顏色好看多了,面上卻依舊潮紅,就跟喝醉了酒似的。許是喝過薑湯舒服了些,趙立夏不再說胡話了,安安靜靜地彷彿睡著了一般,這讓三人稍稍鬆了口氣。

  外頭王滿倉和王來銀只趴了半碗糊糊就吃不下了,坐在桌前愁眉苦臉了好半天,這才想起換方怡他們來吃。方怡給趙立夏攏了攏被子,喊了趙立秋和趙立冬先去吃飯,走到外頭瞧見趙立年和方辰碗裡的糊糊都沒動,不由有些心疼,走過去摸摸他們的小腦袋,勸慰道:「放心吧,立夏哥剛喝了半碗的薑湯下去,能吃的下東西就表示會好起來,你們也要多吃些才好。」

  兩個小傢伙吸了吸紅紅的鼻頭,點點小腦袋,乖乖地拿起筷子就要吃飯,卻被方怡按住了。方怡一摸碗邊,果然都有些涼了,拿到廚房裡換了兩碗熱騰的過來,又把劉三娘懷裡的趙苗苗抱過來,一口一口地餵飽,自己也跟著吃了些,卻實在是沒胃口,喉嚨裡跟堵了什麼似的,難以下嚥,方怡無奈地放下筷子,一抬眼,看到面前趙立秋和趙立冬同樣沒吃下多少,她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終於不再勸他們多吃些了。

  吃過飯,方怡把趙立秋和王家兄弟都趕去泡了個澡,換下身上濕潤的衣服,從廚房裡拿了些醋架在火盆上頭燒著,希望能起到殺菌消毒的效果,不要讓家裡其他人被傳染到。雖然這幾個月家裡的伙食改善了許多,但是身體不是一朝一夕能養起來的,方怡實在是不敢想像若是這些小的也病倒了會怎樣的情形!

  等趙立秋洗過澡後,劉三娘第二鍋薑湯也熬好了,家裡每個人都被灌了一大碗,原本沒吃飽的肚子這會兒也被水給塞滿了。王滿倉王來銀本想留下來守著趙立夏,卻被方怡給推去睡覺了:「立夏哥病倒了,地裡的活兒就指望你們操勞了,有我跟立秋立冬守著,不會有事的,要真有事兒肯定會喊你們的。」

  這話說的在理,眼下雖然秋雨不停,可地裡的莊稼已經到了收穫的時候,這種時候真是一點兒都鬆懈不得,否則一年的功夫就全泡湯了。過了會兒,趙立年和方辰趙苗苗也被安撫著去另一間屋子睡了,方怡耐心地把他們都哄睡著了,這才回到趙立夏的屋子。

  「方怡姐!大哥他好像在出汗了!」

  趙立秋趙立冬喜形於色,方怡連忙湊過去,伸手在趙立夏身上一摸,果然有濕意,她轉身去廚房打了盆熱水又拿了兩個帕子過來:「你們幫他擦擦身子。」

  「好。」

  怕掀開被子會加重病情,趙立秋和趙立冬幾乎是趴在被子裡給趙立夏擦的身子,等幫他擦完,他們自己也累出一身汗來,又被方怡趕著換了身乾淨衣服。

  等折騰完,方怡摸了摸趙立夏的額頭,似乎沒有剛剛那麼燙了,不過這裡沒有溫度計,方怡也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就開始退燒了,但是得了風寒能逼出汗來總是好事!

  眼看著趙立夏的睡相安穩了不少,方怡道:「你們先睡會兒,等會兒我叫你們,半夜可能還要再擦一回身體。」

  兩人一齊搖頭:「沒事的,我們不睏,也睡不著。」

  見狀,方怡也沒再多說,轉身去了趟廚房,抓了兩把米洗乾淨,又洗了幾個紅棗,切了一些細姜絲兒,準備熬點粥,等會兒餵給趙立夏。

  房裡生了火盆,方怡拿了鐵鉗架在上面,把砂鍋放在鐵鉗上,開始熬粥。夜已經深了,耳邊只能聽到外頭淅瀝瀝的下雨聲,因為怕吵著了趙立夏,三個人並沒有交談,趙立秋和趙立冬起先一眨不眨地盯著趙立夏,時不時地摸他一下,等過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忍不住開始打瞌睡了,他們這些天同樣也沒有休息好,天天都有跟著趙立夏去地裡,晚上也跟著失眠,如今又是擔驚受怕了這麼久,到這會兒身體也快要到極限了。

  趙立秋正昏昏沉沉點著腦袋,突然肩頭一重,是趙立冬熬不住睡著了,趙立秋輕手輕腳把他扶到炕裡頭躺好,又扯了床被子給他蓋上,自己轉頭繼續盯著趙立夏。

  方怡仔細地熬著粥,心裡頭卻是七上八下,亂七八糟的什麼念頭都有,卻又什麼都沒想到。等回過神扭頭看向炕頭的時候,只看到三張沉睡的容顏,她起身幫趙立秋蓋好了被子,坐在炕頭仔細地看著趙立夏。面前的這張臉是那麼的年輕,誰又能想到這年輕背後所背負的沉重?他才十六歲啊,本該是年少飛揚的時候,卻讓他深陷在生活的泥潭裡,上天實在是有些不公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26 AM


第七十三章:夜半夢話

  方怡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趙立夏的臉頰,眼底是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疼愛,突然,趙立夏的眉頭皺了起來,身子也輕輕地掙扎起來,嘴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麼。方怡按住趙立夏的雙手,俯下身側耳傾聽,好一會兒才聽明白,眼底卻漸漸濕潤了。

  「爹,不要走,爹!」因發燒而沙啞的嗓音帶著些許委屈和無助,彷彿迷路的孩童一般,聽得方怡一陣心疼。

  知道趙立夏是做噩夢了,方怡柔聲喊道:「立夏,立夏。」

  趙立夏閉著眼,雙手掙扎不開,只不住的搖頭,聲音愈發的淒苦,聽起來都快要哭了一般:「爹,娘,別走,娘!」

  方怡鬆開手,轉而輕晃趙立夏的身子:「立夏,醒醒,立夏。」

  雙手得到自由的趙立夏凌空揮舞了一圈兒,終於撈著了方怡的身體,立刻緊緊地抱起來,臉頰下意識地蹭了上去,嘴裡含含糊糊道:「別走,別走!」

  方怡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反抱住趙立夏,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柔聲道:「乖,我不走,永遠都不會走的。」

  「嗚……」趙立夏發出無意義的囈語,埋首在方怡的肩上,聲音哽咽:「娘,我好想你。」

  方怡低下頭,只能看到趙立夏發紅的眼角,她努力睜大眼睛,卻依舊無法阻止眼淚的落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也帶著哭腔:「乖。」才吐出一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只任由眼淚一顆顆的滾下去。

  趙立夏似乎沒有聽到方怡的勸慰,嗚嗚咽咽地哭了好久,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他也是隱忍的,彷彿獨自舔舐傷口的幼獸,將悲傷統統含在嗓子裡,直把方怡肩頭哭濕了一大片。方怡也沒有再開口,只是抱著趙立夏,拍著他的後背,無聲地陪著他落淚,曾幾何時,她也如他一般,人前堅強,人後落淚。這一年來,趙立夏承受了太多太多,卻從沒見他抱怨過什麼,那張年輕的臉上永遠都是沉靜樂觀的面容,那精瘦的身軀永遠都挺得筆直,因為他的身後還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他不能讓生活的重擔落到他們的肩上。以至於連方怡都時常會忘記,面前的這個人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距離他變成孤兒也不過才短短一年!

  也不知哭了多久,趙立夏才慢慢安靜下來,不知不覺在方怡的懷裡睡著了,方怡把他放平躺著,看著他哭得紅腫的眼瞼和臉上的淚痕,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擦過去,又俯下身親了親他的額頭。睡夢中的趙立夏睡得並不安穩,睫毛輕顫,眼珠也時不時會動一下,眉心也皺的很緊。

  趙立秋被驚醒地時候,剛好看到方怡這一舉動,一時間有些怔住,再一看趙立夏紅腫的眼,幾乎是立刻就從床上彈坐起來,緊張地問:「大哥怎麼了?」

  方怡抬起手臂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淚,輕聲道:「沒事,剛剛可能做了噩夢,哭了一場。」

  趙立秋是個聰明的,沒有詢問剛剛發生了什麼,只是道:「方怡姐,你也睡會兒吧,接下來我照顧就好。」

  方怡搖搖頭:「他剛哭過一場,身上又出了汗,得擦乾了換身衣服,我去端熱水來。」

  等方怡離開,趙立秋伸手摸了摸趙立夏的額頭,又低下頭用額頭碰了碰,溫度真的降下來了!趙立秋高興的同時又擔憂起來,大哥居然哭了,是因為太難受嗎?方怡姐是因為大哥哭了所以也哭了嗎?

  看著趙立冬睡得香甜,趙立秋實在是不忍心叫醒他,可他一個人沒法兒幫趙立夏擦身子換衣服,最後還是把他搖醒了。趙立冬迷迷糊糊地揉揉眼,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居然照顧大哥照顧睡著了,當即羞愧得不行,懊惱地都想拿腦袋撞牆,最後聽到方怡說趙立夏的病情開始好轉了,這才轉悲為喜,麻利地跟趙立秋忙活起來。

  粥已經熬成了糊糊,透出大米特有的香氣,惹得人發饞,方怡等趙立夏的衣服被換好,往粥裡加了些鹽巴和白糖,攪拌均勻了,準備給趙立夏餵下去。

  這大半夜的,聞著食物香甜的氣息,趙立秋和趙立冬的肚子也有些餓了,方怡道:「你們先叫醒他把粥餵了,我去給你們烙兩張餅。」說罷,也不等那兩人開口,轉身就去了廚房。

  趙立冬摸摸腦袋,納悶地看向趙立秋:「方怡姐不在,我們誰給大哥餵粥呢?」

  趙立秋想著方怡的話,抿著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方怡姐不是說了,要叫醒大哥再餵嗎?大哥醒了就不用我們兩個一起扶著了。」

  趙立夏並沒有睡著,一直都處於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狀態,被趙立秋搖醒的時候,只覺得腦袋沉甸甸的,難受得緊。

  「大哥,你染了風寒,都發熱了,哪裡難受嗎?」

  趙立夏眨了眨眼,反應很是遲鈍,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沙啞:「還好。」

  趙立秋問道:「餓不餓?方怡姐給你熬了粥,讓我們叫醒你吃點兒。」

  聽到方怡的名字,趙立夏想起剛剛那個模糊的夢,他在夢裡居然抱著方怡大哭,還被方怡親了!剛一想,臉上的溫度又上升了些許,不過眼下正是發燒的狀態,是以趙立秋和趙立冬並沒有瞧出不對勁來。

  見趙立夏不說話,趙立秋只當他不想吃,忍不住又勸道:「吃點兒吧,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多少東西了,吃點兒會舒服些,這還是上回柳叔帶來的白米熬得粥,裡頭還放了紅棗,很香的。」

  「是啊,大哥,方怡姐熬了好久的呢,你嘗嘗看。」趙立冬已經端著碗,拿了半勺子,討好地送到趙立夏的唇邊。

  趙立夏其實不太想吃東西,不過看著面前那兩張殷切的臉,最後還是張嘴吃下了,本以為會吃起來很平淡,卻沒想居然還有些滋味,鹹鹹的又帶了些許甜味,熬成糊狀的大米幾乎入口即化,甚至不用咀嚼就能嚥下去了,原本有些發苦的嘴裡頓時舒服了不少。剛嚥下一口,唇邊又有半勺子遞了過來,趙立夏下意識就張了口。

  方怡站在廚房裡,因為燒了炕,灶裡的火不算小,方怡本想烙餅的,可到這會兒卻決定還是下麵條兒吧,湯湯水水的吃起來也舒服些,如果趙立夏胃口好的話,也能跟著吃點兒,這樣想著,她又往玉米麵裡頭抓了把白麵。生病的人大都胃口不好,但吃的下東西對身體才有好處。

  揉好面擀成麵餅,再切成一指寬的細長條兒,丟進沸水裡,又下了些青菜進去,等煮熟了,方怡先撈了一碗起來留給趙立夏,剩下的才又放了些豬油和肉片,每個碗裡都滴上幾滴醋。

  等方怡下好麵條兒端過去,趙立夏已經吃了大半碗的粥下肚,方怡道:「粥先別吃了,來吃兩口麵條兒再喝點兒熱湯,再發發汗。」

  剩下的粥還有一碗呢,方怡本想讓趙立秋和趙立冬吃了,他們卻擺擺手,表示要吃麵條,那粥就留給明兒給那三個小的吃吧。

  趙立夏的麵條兒是趙立秋餵的,方怡自顧吃著麵條兒,看都沒看趙立夏一眼,趙立夏心虛得很,也沒敢往方怡的方向看,心不在焉地居然被餵了不少麵條下去,只吃的肚子都要鼓起來了,不過胃裡卻暖烘烘的,身上也漸漸熱起來,他剛想要把手伸出被窩,卻聽到方怡的聲音:「在被子裡躺好,就算出汗也不能伸出來!」

  這不是趙立夏第一次染風寒,上一回染上風寒還是好幾年前的時候,當時是他爹抱著他連夜給送到城裡看了大夫的,後來還是白城山駕了馬車送他們回來的,趙立夏記得很清楚,而這一回,爹娘卻都已經不在了。思及此,趙立夏的心裡又難過起來,生病中的人本就脆弱,最易傷感,平日裡越是堅強,大病起來就越敏感,趙立夏就是最好的寫照。

  方怡也想不到自己只是隨口一句叮囑,居然讓趙立夏整個人都情緒低落起來,心下歎了口氣,語調不自覺就溫柔了起來:「你染了風寒,要出些汗,把體內的寒氣濕氣都排出來才會好。」

  趙立夏抿了抿唇角,露出些許不情願的神色,扭過頭,露出紅撲撲的耳朵和脖子,身子往下縮了縮,連帶下巴都被棉被給蓋住了,這罕見的孩子氣的動作看得方怡心下一陣好笑,有精神鬧孩子氣,那應該還不錯。

  吃飽喝足,昏昏欲睡,沒多久趙立夏就又睡了過去,這一回卻睡得安穩多了,面上的潮紅也退了,到這會兒,方怡的一顆心才終於落了地,風寒只要能好轉,那問題就不大,接下來只要好好的看著他,讓他在屋裡養著,直到徹底痊癒,應該就不會有事。至於要不要去城裡找大夫看看,方怡覺得暫時還不用去,在方怡看來,並不是所有的病都要急吼吼的去找醫生開藥來吃的,像感冒這樣的病,能自己痊癒那是最好不過了,省去吃藥的苦楚,還能讓身體更加強健。如果趙立夏明兒就退了燒,恢復地很好,那就暫時不去城裡了,至少也要等天晴了再去,下雨天,就算有馬車也不安全。

  心裡掛著事兒,方怡竟不知不覺就守到了天亮,一夜未合眼,她也不覺得困頓,看到王滿倉他們過來還有些意外:「王大哥,你們怎麼起這麼早,立夏哥他沒事兒,已經好多了。」

  王滿倉湊到趙立夏面前看了看,臉色確實比昨晚好看多了,而且睡得很香,心下也鬆了口氣,風寒可大可小,鬧不好就要出人命的,他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小東家,沒事就再好不過了!

  「地裡的活兒就交給我們吧,你們在家照顧立夏,順帶自己也歇歇。」

  方怡點點頭:「辛苦兩位大哥了,你們自己也要注意身體,這雨總會停的,到時候可不就能收糧食了?所以還是身體最重要,要弄垮了,回頭有糧食咱們也收不著了。」

  王滿倉道:「這個理兒我們懂,就是去地裡瞧瞧,沒事兒我們就早些回。」

  屋裡三個小的也起的很早,衣服還沒穿好就往趙立夏屋裡跑,心裡頭都記掛著立夏哥哥呢!方怡一個個幫他們穿好衣服,低聲道:「別吵醒立夏哥了,他正在睡覺呢。」

  三顆小腦袋雞啄米似的點著,小小聲地問:「立夏哥好些了麼?」

  「好多了,夜裡還吃了半碗粥半碗麵條兒呢!身上也不那麼燙了。」

  繼續問:「那還說胡話麼?」

  「不說了,早就不說了,你們自己去聽聽。」

  於是,三個小的跑到炕邊兒,踮起腳,眼巴巴地瞅著趙立夏,豎起耳朵聽著,果然聽不出什麼了,那緊繃的小臉兒這才鬆了下來,瞧得方怡心裡暖暖的,這些小的沒有枉費趙立夏的一番心思,真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28 AM


第七十四章:天晴了

  趙立夏這一覺睡得很香,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腦袋依舊有些昏沉沉的,但是比之昨晚還是舒服了不少,剛動了動腦袋,耳邊壓低了的讀書聲便消失了,接著便是方辰略顯稚嫩的童音響起:「立夏哥哥你醒了!還覺得難受嗎?」

  「乖,不難受了。」

  方辰立刻笑彎了眉眼:「太好了!我去喊姐姐來,立年你陪著立夏哥哥。」

  趙立年挺挺小胸脯:「好。」

  ……

  方怡正在門口跟王滿倉說話:「地裡怎麼樣了?」

  王滿倉搖搖頭歎了口氣:「今年的收成怕是難得好了,別的還好,棉花和芝麻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哎,特別是芝麻,都快要被雨打沒了。」

  方怡沒下過地,不過大概也知道芝麻是什麼個情況,快成熟的芝麻最怕的就是雨和風,一打一吹那些芝麻就都掉光了,眼下雖然沒起秋風,可這麼多天的雨,那些芝麻應該都被打到地裡去了吧,不知道明年會不會長出新的來。不過看著面前的壯漢子愁眉苦臉的樣子,方怡也只能安慰道:「還沒到最後時候呢,保不準兒明兒天就晴了。」

  王滿倉道:「也只希望如此了,不過若是天晴的早,再曬上幾天,還是能收上不少糧食的,而且我看那棉花大都還沒炸開。」

  「如此就最好不過了,只要存到足夠我們吃的糧食和種糧,明年再來也不遲。」

  聽到這話,王滿倉不由笑了笑:「糧食和種糧肯定是夠的,只是再想多的話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方怡讓王滿倉王來銀先進屋歇著,把泛著濕氣的衣服換下來,再喝點兒熱薑湯驅寒。這靠天吃飯就是這麼無奈,誰都摸不準老天爺的心思,前一秒還艷陽高照,後一刻就暴雨傾盆,連現代社會裡的高科技都拿老天爺沒法子,在這科技落後的古代,農民能做的除了聽天由命還是聽天由命。

  目送兩人回房,方怡正要去廚房給劉三娘搭把手,就見方辰小跑出來,說是趙立夏醒了,方怡連忙去廚房又端了碗紅糖熬的薑湯,一進屋就看到趙立夏已經坐了起來,趙立年正舉著衣服笨拙地幫趙立夏穿著,方辰也正撅著屁股往炕頭上爬,看樣子是要去幫忙的,方怡一個沒忍住,輕笑出聲,把手裡的薑湯往桌上一放,走過去就要接趙立年手裡的衣服:「我來吧,你們去把立秋立冬他們叫起來,準備吃飯了。」

  趙立夏的衣服套了一半,這會兒被方怡一左一右拉著,就像是被她環抱著一般,這讓陽光小少年覺得十分羞澀:「還,還是我自己來吧。」

  方怡瞧著他滿面通紅的模樣覺得挺有趣,愣是沒鬆手,拉拉扯扯地幫他穿衣服,嘴裡義正言辭道:「你是病人,應該被人照顧。」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趙立夏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晚那個迷迷糊糊的夢,本來就沒想清楚到底是個夢還是真的抱著方怡哭了還被方怡親了,這會兒被方怡這麼照顧著,更是腦子一團漿糊,完全沒了平日裡的機靈勁兒,只覺得臉上燒的越來越厲害了。

  調戲陽光小少年的感覺還真不錯!方怡心裡喜滋滋的,在給趙立夏穿好衣服後,忍不住惡作劇心起,下意識就湊過去想要親親他的額頭,卻忘記了自己這會兒才1四歲,站在炕邊兒給趙立夏穿衣服已經是很吃力了,還想去親他的額頭,根本完成不了這麼高難度的動作,結果這一下就落在了趙立夏的臉頰上,頓時兩人都愣住了!

  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安撫般的親吻就這麼生生給扭曲成了小戀人之間甜蜜的親吻,這變化要不要太大啊?

  最終還是方怡先回過神來,她匆匆忙忙地丟下一句:「我去幫王嫂子做飯。」

  看著方怡落荒而逃的背影,趙立夏呆呆地摸了摸臉頰,後知後覺地想,他好像已經被方怡親了兩下了,他才是當丈夫的!怎麼能總是讓妻子主動呢?(陽光小少年,你關注的重點是不是錯了?)

  吃飯的時候,趙立夏還是堅持下了炕,他覺得自己的風寒已經好了很多,至少比昨晚要好太多了,以至於在聽到趙立秋堅持要送他去城裡看大夫的時候,堅定的拒絕了,理由有很多,但最有說服力的是他已經好轉的事實,昨晚的高燒已經徹底的退了,這會兒只是覺得有點點腦漲而已,並不值得冒著大雨跑一趟城裡。

  好說歹說,最後還保證等天晴了一定要去趟城裡找大夫確診是否真的好了,趙立秋才終於點了頭:「大哥,這陣子你就在家裡好好休息,地裡有我們呢,天大的事也抵不上你的身體重要!」

  看著面前這張臉上透出的關切而堅定的神色,趙立夏再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只拍拍趙立秋的肩,笑著點點頭。

  這一晚,方怡終於也被趕回家去睡覺了,其實這陣子她也同樣沒怎麼睡好,熬了這一天一夜,人也累得不行了,洗了個澡基本上倒頭就睡著了。

  那頭趙立夏趙立秋白天睡了一整天,這會兒倒是睡不著了,躺在一起說著話,其他人都被趕到另外的炕頭睡著去了,怕被趙立夏的風寒給傳染了。

  趙立秋側著身子,屈起手臂墊在腦袋下面:「哥,你昨天嚇死我們了,方怡姐很關心你,昨晚她都哭了。」

  方怡哭了?趙立夏心裡一軟,又有些輕微刺痛:「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她哭得厲害嗎?」

  趙立秋想了想:「剛把你背回來的時候我們都哭了,方怡姐卻沒哭,還讓我們照顧你,不過夜裡我和立冬睡著了,方怡姐抱著你哭得很傷心,我不小心瞧見的。」

  昨晚那場夢不是夢嗎?方怡真的抱著他陪他一起哭了?後來還親了他的額頭?

  趙立秋又道:「哥,我越來越喜歡方怡姐了,感覺就想親姐姐似的,你要是能馬上就娶她就好了。」

  趙立夏低聲道:「我也想,可是孝期未過,這樣不行的。」

  「是我說錯話了。」

  趙立夏伸出手,摸了摸趙立秋的肩:「沒有,還有十五個月就出了孝期,到時候我們的日子就能更好了。」

  趙立秋用力點點頭:「一定會的!哥,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我聽王大哥他們說,咱們今年的收成不會太差的,至少足夠我們明年吃的了,如果天氣晴的早的話,還能收上不少呢!」

  「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以後不會了。」

  趙立秋說著說著,眼圈兒紅了:「哥,就算收成不好,咱們不是還有別的掙錢的法子麼?總不會餓著的,你以後別這樣不顧身體了,你要出了事我們怎麼辦?爹娘不在了,我們就全靠著你了。」

  趙立夏喉嚨一哽,傾身過去,攬住了趙立秋:「不會有以後了!以後我一定會顧及自己的身體,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趙立秋趴在趙立夏的肩頭又哭了一會兒,覺得心裡頭輕鬆多了,這才吸吸鼻子,他倒是沒覺得不好意思,當弟弟的跟哥哥哭一場有什麼!

  兄弟兩又說了會兒話,便沉沉地睡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被王滿倉激動的喊聲給驚醒了:「天晴了!終於晴了!」

  不知是王滿倉,整個趙家村兒都被驚醒了,當朝陽從天邊兒探出一點兒頭來的時候,被連綿陰雨籠罩了十來天的人們已經激動得不能言語了,只能興奮地跑進屋裡,把家裡每一個人都推醒,感受著這久違的晨光。

  當方怡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整個兒跳出來了,她看著從窗戶縫門縫裡透進來的陽光時,整個人都愣住了,欣喜一層層地迷漫上來,她從未向今天這般如此渴望著陽光,她猛地從炕頭跳起來,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一把拉開房門,任由陽光灑進屋裡,無數灰塵在陽光中飛舞,這熟悉的景象看的人熱淚盈眶,直到秋風吹到身上,方怡才回過神來,打了個哆嗦,反身拿了薄襖子穿上,炕頭的方辰也醒了,看到陽光高興地歡呼起來:「姐姐,雨停了!天晴了!」

  方怡的臉上是大大的笑容:「是啊,天晴了!快起來,咱們去曬太陽!」

  太陽出山,整個村子都活泛起來了,隱隱約約能聽到說話的聲音,伴隨著犬吠聲,聽在耳裡別樣的舒坦。王滿倉兄弟兩一大早就跑到地裡去了,趙立秋趙立冬也都跟了過去,趙立夏有心想去,卻被趙立年和趙苗苗一人一邊拉住了手,再一想昨晚答應過趙立秋的,生生將心裡的念頭壓了下去,還是先養好身體吧!

  幾個人一直在地裡呆到太陽快落山了才回來,一回來就高興地說:「這日頭可真勁頭!想必會晴上好幾天,等土曬乾了之後咱們就可以陸續地收糧食了。」

  方怡道:「可以先挖些洋芋出來看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時候洋芋應該已經熟了。」這也是方怡昨晚才想到的,土豆好像並不需要徹底的成熟就能吃了,大點兒小點兒應該都能吃的,要是早點兒想到,或許這場大雨之前就能收穫了!也不知道這麼一場雨會不會讓土豆爛掉。

  王滿倉一口應下:「明兒我先去挖點兒出來試試。」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1 AM

第七十五章:秋收咯

  等到第二天,王滿倉果然就挖了一籃子的洋芋回來,個頭都有拳頭大小,外面被黃泥裹著,依稀能看到裡頭深褐色的表皮,瞅著有些濕潤,不過並沒有爛掉的痕跡,方怡打了盆水把洋芋洗乾淨,隨口問道:「你們挖洋芋的時候爛掉的多不多?」

  趙立秋蹲在旁邊幫忙,笑嘻嘻道:「這東西可真好!我們每塊地裡都挖了幾個,沒瞅見爛的呢!我跟王大哥琢磨著,趁著其他的還沒熟透,先把這洋芋都給挖了去。」

  方怡忙道:「別!這洋芋還是等地裡都被曬乾了再挖比較好,不然容易爛掉,還會長出芽來,那就不能吃了。」

  「啊,那我去跟王大哥說說。」趙立秋說著連忙跑回屋裡,正碰上王滿倉在跟那幾位短工說挖洋芋的事,正好給截住了。

  方怡把那一大籃子的洋芋都洗乾淨了,想了想,決定晚上給大家做個洋芋麵片,剩下的再埋到灶裡,等烤熟了吃,也是很香甜可口的。晚飯由方怡操刀,劉三娘之前並沒有見過洋芋,也不知道該怎麼弄,在一旁看著方怡忙活,先給洋芋去皮,然後切成片兒,等鍋裡的水燒開了,把洋芋片兒放進去煮,再加點兒鹽巴,把之前和好的麵擀成麵餅,再切成菱形的麵片兒形狀,等放了洋芋的湯煮沸之後,把麵片兒都放進去,攪拌一番讓他煮著。劉三娘看在眼裡,心裡納悶,就這樣就好了?這洋芋這麼硬實,這麼會兒功夫能煮好嗎?

  看出劉三娘的疑慮,方怡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解釋,對於從未吃過土豆兒的人來說,這樣簡便的做法已經足夠讓他們體會到土豆的魅力了,至於其他的做法,那當然要等秋收過後,大家心情愉快了,再慢慢來做給他們吃才好。

  果不其然,晚飯的時候,大家在吃到洋芋的第一口就愛上了這味道,呼啦啦吃得是分外的香甜,再加上今天是天晴的第一天,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好,以至於方怡煮的那滿滿一大鍋的洋芋麵片被吃的乾乾淨淨不說,似乎還有些不夠!

  看著幾個小的摸著小肚子舔著嘴瓣兒意猶未盡的小模樣,方怡笑道:「別急,還有呢!」說著,方怡跑去廚房裡,把之前扔進去的那些個洋芋都扒拉出來,這麼會兒的功夫已經都烤熟了,冒著熱氣兒,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子淡淡的香氣兒。

  方怡一人分了一個,叮囑道:「就跟吃烤紅薯一樣,把皮剝了吃,小心燙啊。」這話還沒說完呢,趙立冬就已經麻利的剝了一塊皮,咬了一口,燙的直咧嘴呵氣,嘴邊還沾了一點兒灶灰呢。

  趙苗苗最著急,因為方怡姐沒有分洋芋給她,眼看著哥哥們都吃上了,她急得頭髮都要白了,她伸出小爪子拉著方怡的衣袖,眼巴巴地望著她,軟糯糯地喊著:「方怡姐,方怡姐,苗苗也要吃!」

  「乖,姐姐馬上餵你吃,等等哦。」方怡手裡抓了一個洋芋,燙的不行,又扔了回去,結果趙苗苗就一顆心就隨著那洋芋滾到地上了,都快要哭出來了,卻在下一秒,唇邊多了一個冒著熱氣兒的洋芋。

  趙立夏蹲下身子,把剝了皮的洋芋往趙苗苗嘴邊送了送:「吃吧,別咬太多,會燙的。」

  趙苗苗的臉上笑開了花兒,一把扔了方怡,轉身撲到趙立夏的懷裡,小口地咬了那洋芋一口,還沒顧得上嘗嘗味道就把那洋芋又推到趙立夏的嘴邊:「大哥也吃。」

  那些短工吃過之後就匆匆回家去了,看起來似乎是想要告訴家人這洋芋果然是個好東西啊。家裡幾個小的吃過之後還眼巴巴地望著方怡,似乎還想要,方怡卻攤手:「沒有了。」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滿倉,趙立年更是直接就蹭過去撒嬌:「王大哥,這洋芋太好吃了,你明兒再多挖些回來吧。」

  王滿倉看了眼趙立夏和方怡,這才點頭笑道:「好,明兒再多挖些。」

  結果等到了第二天,趙立年居然早早地傳好了衣服,也鬧著要下地去,連帶著方辰也一臉的躍躍欲試,對此,方怡倒也沒反對,反正天也晴了,去地裡瞧瞧也好,小孩子整天窩在家裡並不好。只是,這樣一來,家裡就只剩下她跟趙立夏趙苗苗三個人了,趙立夏明顯地也不願意呆在屋裡了。到最後,還是劉三娘主動提出留在家裡,這事兒才得到了解決。

  許是因為前陣子雨水太多,這天一放晴就晴了好些天,軟綿濕潤的泥土都漸漸的被曬乾了,地裡的莊稼也漸漸飽滿起來,一掃前陣子被雨水衝刷的落魄,遠遠望去,一片金黃,滿是豐收的喜氣。

  趙立夏的風寒在方怡半強制性的細心照料下徹底的康復了,連趙立秋都不得不承認,他的大哥看起來健康極了!完全不用再去城裡找大夫確診了。

  得到方怡的首肯之後,趙立夏就如同得到了赦令一般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每天被方怡關心的感覺很好,但是眼看著秋收就要到了,一家子人都忙忙碌碌的,他身為一家之主卻整天閒在家裡無所事事,這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最先收穫的是洋芋,當土地被曬得半乾之後,一家子的人就開始挽起袖子挖洋芋了,短短時日,他們已經被洋芋徹底俘虜了,幾乎每天都要吃上不少,雖然都是簡簡單單的煮洋芋和烤洋芋。

  方怡並沒有下地,她跟劉三娘在家裡忙活著另外的事,這洋芋可不是收上來就完了,收穫固然重要,但是收穫之後的處理也尤為重要,這意味著糧食能不能在地窖裡安安穩穩地呆到明年這個時候,特別是洋芋這種一個不小心就不能吃了的物種。

  對於洋芋,劉三娘是不熟悉的,但是方怡知道啊,收上來之後,先攤開了晾曬一陣子,不能暴曬,也不能見水,要放在背陰通風的地方晾曬個幾天,等表皮的水分乾了之後,再裝進袋子裡,放進地窖裡儲存。

  這幾天,大家的心情都好極了,洋芋的產量大大超乎了預料,這種作物實在是實惠,不僅口感好易種植,還不受雨水的影響,那持續了十餘天的秋雨竟然都沒能讓他爛掉,更重要的是它的產量還很高!這簡直是比紅薯還要好的東西了!

  等收完洋芋,劉三娘之前準備的大白菜種子也能下地了,到了這時候,才是真正的進入了秋收農忙的時刻,因為地裡其他的糧食也都要開始收穫了,家裡的常駐人口只剩下方怡和趙苗苗了,連趙立年和方辰都跟著下地去了。

  方怡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先幫著劉三娘一道做了足量的早飯,等大傢伙兒都吃飽喝足幹勁兒十足地下地去了,她才來刷碗洗鍋,給牲口餵食,還要處理那一大片的菜園子,所有的菜全部都拿來做泡菜,另外還要攤曬收起來的糧食,等到中午時分,還要再做一頓午飯送過去,雖然平日裡吃兩頓飯還好,但這一忙起來,肚子裝得再滿也不經耗,起初只吃兩頓的時候,每天下午回來時,大人還能忍得住,但是幾個小的都餓的前胸貼後背,小模樣可憐極了。等第二天起,方怡就開始往地裡送飯了,當然,背地裡也沒少被人說敗家,不過她不在乎,其他人更是沒時間在乎。這一天下來,方怡幹的活兒也不比地裡的那些人少,但她卻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反而覺得幹勁十足,一年到頭就盼著這一刻呢,就算是累死也願意啊!

  趙立夏和方怡兩家百餘畝的田地,秋收起來格外的艱辛,經過之前那一場秋雨之後,所有人的心底對著雨水都有種莫名的恐懼,恨不得能趁著天晴一口氣把所有的糧食都收上來才好。但顯然那是不可能的,所有只能分配,剩餘的那些洋芋就讓年齡最小的趙立年和方辰去忙活,而其他人又分了兩撥,一撥人多的去收芝麻,一撥人少的則是去收棉花,這兩樣都是經不起雨水的,要趁早收了才行。

  棉花是個較為繁瑣的,因為棉株吐絮的時間是不一致的,必須要一趟趟地收,每回只能收取已經吐絮了的,等收過一回之後要等上幾天再來收下一回,不過相對的,也不用那麼趕急趕忙。收回來的棉花要在太陽底下暴曬,曬了幾天後要紮成堆,以方便下雨時轉移。這棉花因為生長地段不同也有好壞之分,在棉株根部貼近地面的地方,那棉絮肯定是不太好的,而棉株頂部向陽的地方則相對要好很多,所以每次採摘的棉花都要分開了放,留作種的自然是要好棉,次一點的也要分離開來,到時候賣起來價格也是不同的。

  不過比起芝麻,棉花真心的不算什麼了,收芝麻才真心是個細緻活兒!地裡的芝麻雖然前陣子被雨水沖掉了一些,但總體長勢還是不錯的,尚未裂開的莢密密麻麻的掛在枝幹上,一個個小巧而討喜。芝麻跟棉花一樣,是陸陸續續熟的,靠近根部的地方通常要熟的早一些,越往上熟的越慢,所以不能等到全部都熟了才去收,那時候就收不到什麼東西了,那芝麻得全掉進地裡去了。一棵芝麻桿上有五分之三的莢黃了就能開始收了,收的時候也要格外的小心,得一根一根地割,割完後還要拿到旁邊兒的大竹篩子上抖一抖,把已經成熟了的芝麻抖出來,免得回頭落到了田地裡就可惜了。抖過了的芝麻桿也不能堆在地上,得放在竹筐裡裝著,回頭擱到板車上一起拖回去。方怡第一次看到他們收芝麻的時候,差點兒沒給愁死,這麼大一片,都要這麼收,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難怪芝麻這麼貴!

  然而,等傍晚的時候芝麻被拖回到家裡,方怡才知道,白天那些程序只不過是開始而已,後頭還有呢!因為不懂怎麼處理芝麻,方怡就在一旁專心地看著,先往地上鋪一張大篾席,然後再把芝麻秸稈從竹筐裡拿出來,放到篾席上,用棍子全部都敲打一遍,把芝麻秸稈上已經成熟了的芝麻都打下來之後,再用稻草將芝麻秸稈紮成捆,掛起來等他自然成熟。每天傍晚都要拿下來放在篾席上抖一抖,直到上面的芝麻全部都被抖下來為止,一般都要七八天的樣子才行。

  而那些被打落下來的芝麻也要處理,把已經成熟的和還沒熟透的分開了放,已經成熟的要攤開在太陽底下曬乾,而那些沒熟透的則要在屋裡頭放幾天,等他熟透了才能拿出去曬乾儲存。

  到了這會兒,方怡才終於明白農民的不易,看似普遍的一個小玩意兒,背後卻需要這麼複雜的勞動!也不由慶幸兩家的院子都足夠大,前後屋的空地也足夠大,能夠讓他們擺上這麼多的東西。然而,很快方怡就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芝麻算什麼,高粱小麥玉米都還沒動呢!

  趙立年和方辰自從收完了洋芋之後就被留在家裡給方怡幫忙了,主要是幫忙把芝麻分開,這可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家裡堆的東西越來越多,方怡一個人已經忙不過來了,即便有趙立年和方辰,也依然很吃力。幾天下來,每個人都瘦了一圈兒,皮膚也曬黑了不少,但是精神氣兒卻是足的!

  方怡是第一次經歷秋收,當初做開心糍的時候也很累,但是跟眼下一比,那當真算不得什麼,好歹那會兒只要手動就行,眼下卻是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不要動的,一天下來,全身累得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幾乎倒頭就睡,等到第二天,又繼續重複前一天的辛勞。可明明都已經累得不行了,心裡頭卻覺得十分的滿足,看著收上來的糧食,頓時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彷彿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般!這種身體跟心靈快要分離的感覺,若不是切身經歷過,實在是難以形容。

  原本方怡還想著藏著掖著點兒,到了這會兒卻再也顧不上了,每天三頓飯的油水都放得足足的,只想著要保住孩子們好不容易才養起來的那點兒嫩肉,只希望那些短工能有良心一點兒,別到處去說才好。

  等芝麻和棉花收完之後,就該是高粱小麥和玉米了。這天傍晚回來,吃過飯後,王滿倉王來銀拿著大掃把把兩家後院兒外頭的空地又掃了一大片出來,估摸了一下,又跑到前院兒也掃了一大片出來,方怡看得不解,小聲地問趙立夏,趙立夏笑了笑,也壓低了聲音解釋:「這是為了曬高粱穗子麥穗子用的。」方怡聽後,微微瞪圓了眼,如今兩家的屋子院子都已經堆滿了芝麻棉花和洋芋,有不少還放到了屋外,而那一百畝的地才不過收了一半兒而已!等全部收完,那該是怎樣一副情景?

  看到方怡吃驚的模樣,趙立夏只覺得可愛極了,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的愉悅起來,他當然知道方怡為什麼會吃驚,可他就是不願去解釋,就想要看她偶爾露出來的可愛神情,四下看了一圈兒,見沒有人注意他們,趙立夏抬起手,飛快地在方怡因為吃驚而下意識鼓起來的臉上捏了一下,笑瞇瞇道:「等所有的糧食都收上來,你就可以當個小地主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5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滿足感

  居然被這小嫩草吃豆腐了!

  方怡的腦子裡終於飄過這個念頭的時候,趙立夏早就已經收回了作亂的爪子,一本正經的看著院子裡的棉花去了。這小子!居然學會動手動腳了哈!方怡心裡的小人兒叉起腰,擺出一副想要好好教訓教訓不聽話的學生一般的架勢,身旁卻又有一個小人兒蹦出來,捧著臉有些羞澀,這小未婚夫居然敢調戲她了!什麼小地主婆!她還沒嫁給他呢!

  自從那日照顧趙立夏的時候不小心親錯了地方,調戲失敗之後,方怡總覺得這陽光小嫩草看她的目光有了那麼點兒變化,她還當是自己看錯了呢,沒想到居然是真的!這小子,該不會是跟她學會調戲人了吧!她一直都知道趙立夏並不是一個迂腐的古人,但是應該也沒開放到這種程度吧!

  到底,方怡還是沒能及時的向趙立夏表明自己的立場,以至於從此陷入了被陽光小嫩草時不時調戲一把的命運中!

  那二十畝地的芝麻一收完,所有人心裡頭都送了半口氣,這玩意兒實在是在折騰人了,哪怕是種慣了地的,也不大願意種這種作物,雖然賣的起好價錢,但是太勞心勞力,還要看天。另外一邊的棉花也收過了一趟,等下一趟那是好幾天之後的事兒了,暫時不急。

  接下來,方怡有幸見識到了一把真正的秋收,純手工的技術活兒!跟收棉花芝麻全然不同的方式,只見眾人手握磨得光亮的鐮刀,帶上一頂斗笠,挽起衣袖,躬身埋首麥田里,也不見有太大的動作,只是所過之處,麥子齊刷刷的倒在地上,效率驚人,技術含量更是驚人,看得方怡驚歎不已,農民才是真正的能人啊!

  比起王滿倉和短工他們,趙立夏兄弟三個的速度就明顯的慢了下來,割下來的麥子也不如他們的整齊,到最後,索性也就不割了,轉而去處理已經割下來了的麥子,將那些麥子收攏,成捆的紮好,堆到板車上去,等那小小的板車再也堆不下了,才由趙立秋帶著趙立年和方辰兩個小蘿蔔頭一起押送回屋裡,再由方怡把那些麥子重新打開,攤開在之前掃出來的空地上。

  這比起之前的抖芝麻又是另一種辛苦,收芝麻算是精細活兒,而這麥收則就是體力活兒了,不過好在他們兩家離村裡其他人有點兒距離,四周的空地任由他們用,也犯不著跟別人去搶那麥場曬麥子,來回也省了不少腳程,不然還真忙不過來。

  院子裡的那些個畜生這陣子也是精神抖擻,雞群更是熱鬧得不行,整天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敞開了肚子來吃,芝麻麥粒,甚至連棉花都想要過去啄兩口,方怡原本沒在意的,可看到它們愈發的貪吃起來,最後就讓趙苗苗去趕它們,別把收上來的糧食都給糟蹋了。於是,小尾巴趙苗苗又多了個新任務,也不知從哪裡抓了兩根芝麻桿子,顛簸著小短腿兒跟在雞群後頭攆,只鬧得雞飛狗跳的。之前帶回來的那兩隻小黑狗,如今也長大了不少,那一身的毛皮黑亮的緊,可見平日裡沒少吃好東西。這會兒看著大家都忙的腳不沾地,也很自覺地幫忙,遇到有貪嘴的鳥兒過來想要啄麥粒,立刻就撲過去,嚇得它們嘰嘰喳喳地飛走了,就連那些母雞,面對這兩隻的時候,也不敢太過囂張。

  這般熱熱鬧鬧地忙了幾天,一天傍晚,楊嬸兒過來了,臉上還帶著餘怒,家裡頭就方怡和趙苗苗兩個人,方怡連忙扔了手裡的麥,迎了上去:「嬸兒,你怎麼來了?」

  楊嬸兒四下看了一圈兒,臉上的神色好看了許多,笑道:「看你們這有模有樣的,真不錯!你們的身子骨兒還受得起不?別太累著了。」

  方怡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珠,笑得開心:「不是很累,立夏哥請了十幾個短工呢,還有之前白叔給請的三個長工,都是好把式,你看,地裡的糧食都收了一半兒多上來了,現在就盼著能多晴些日子!」

  「這就好!」看著這一家子過的好好的,楊嬸兒也是打心眼裡覺得高興。

  方怡又問:「嬸兒,你來有啥事兒嗎?」

  楊嬸兒不由歎了口氣,把事兒跟方怡說了,原來村裡的麥場都是要提前佔位置的,原本一直都是虎子去占的,今年也照例佔到了位置,可後來三妞兒的手割了一刀,家裡頭心疼她,就讓她跟虎子換了一下,讓她看著麥場,結果就來事兒了。三妞兒被人損了一頓不說,那麥場的位置也被人給強行佔了去。這眼下大傢伙兒都忙著秋收呢,誰還能為了這個去跟人鬧騰不成?

  說到最後,楊嬸兒已經紅了眼圈兒,他們哪裡是因為秋收才不去鬧騰,而是不想事情鬧大,三妞兒再被人說一回,這被退了一回親的姑娘就是這麼的沒臉面,上哪兒都要被人說的!

  方怡哪裡會不清楚這其中的道理,當即道:「那些人眼窩子淺,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嬸兒,你相信我,三妞兒一定會有個好男人的!立夏哥已經跟白叔提過了,白叔說會在城裡幫你們尋一門親事,城裡人不在意這些東西。」

  楊嬸兒一驚:「真的?」

  方怡點頭道:「這事兒本不想這麼早說的,因為也不確定啥時候能找到合適的,但是白叔的為人,我信得過,他說的話一定是作數的!」

  楊嬸兒連連點頭:「白兄弟是個實在人!他說會幫忙就一定會幫的!」

  方怡笑道:「是了,等回頭三妞兒嫁到城裡去,那些人還不羨慕死?嬸兒,我們這邊空著呢,你把你家的麥子拉到我們家來曬就好了,何必要去賣麥場裡跟他們擠一堆!」

  楊嬸兒整個人都輕快起來,拉著方怡的手拍了拍:「可不是,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這茬兒。」

  「直管拉來吧,我們這兒有苗苗幫著看場子呢,保管不讓那鳥兒給啄了去。」

  趙苗苗聽了,立刻揮了揮手裡的芝麻桿子,驕傲地揚起小臉兒:「苗苗幫嬸兒看麥子!」

  楊嬸兒抱著趙苗苗親了兩下:「苗苗真乖!嬸兒家的麥子就交給苗苗了。」

  趙苗苗笑彎了眼:「好!」

  當晚,楊嬸兒一家子就拖了兩板車的麥穗過來,那會兒趙立夏他們都已經回來了,幫著楊嬸兒他們把那些麥穗都攤開,不一會兒工夫就弄好了。方怡瞅著三妞兒的眼還是紅腫的,心裡有些心疼這個小丫頭,卻也沒說什麼,任由楊叔楊嬸兒道了謝,帶著她一道回家去了。

  第二天,三妞兒一大早就過來了,整個人的精神比昨晚好多了,看到方怡,立刻笑著湊過去:「方怡,娘讓我過來幫你曬麥穗。」

  方怡不知道是不是楊嬸兒跟三妞兒說了什麼才讓她心情變好了,但她還是很高興三妞兒能開心,笑道:「好啊,不過我們家的麥子比你家要多一些,得辛苦你了。」

  有了三妞兒的幫忙,方怡明顯地覺得自己輕鬆了,而三妞兒也驚歎方怡每天的農活兒之多,每天早中晚三頓飯外帶一群牲口的口糧就不說了,單說那農活兒,兩家後院兒開出來的那一片面積不算小的菜地裡每天要過一趟,如果有熟了的還要洗乾淨曬乾做泡菜,掛在屋簷下的芝麻桿子每天都要拿下來抖一抖,熟透了的芝麻要搬出去攤開了曬,那成堆成堆的棉花也要來回翻動兩趟,洋芋剩的倒是不多,如今多了麥穗,不僅要幫著把送回來的麥穗攤開了曬著,快到中午的時候還要去地裡送一趟午飯,趕在中午日頭最毒最熱的時候回來翻場,就是把麥穗整個兒的翻一趟,幾乎一整天的功夫都沒個空閒。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三妞兒都不會相信弱小小嬌滴滴的方怡能做這些事。要知道去年秋收的時候,她可是連把手都沒幫的。

  看到面前的方怡,三妞兒覺得有些陌生,好像跟她記憶裡那個方怡不一樣了,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村裡人是自從退親後才開始說她閒話的,而方怡,似乎從很早起就一直是被人指指點點,甚至後來沒了爹娘,村裡人還是對她指指點點,可她卻從來不在意。以前是躲在家裡不見那些人,現在更是直接無視那些人。連方怡這樣可憐嬌弱的人都能把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她只不過是被退了一回親而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心結就這麼突然的被打開了,三妞兒臉上的笑容又恢復了昔日的純真無憂。方怡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這樣的好姑娘就該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三妞兒雖然跟方怡同歲,但是從小就跟著家裡幹活兒,再加上打小就能吃能睡,豆腐製品吃的多,身子骨兒比方怡可強多了,皮膚也水嫩的緊,翻棉花和翻場都比方怡要輕鬆些。有了她的幫忙,方怡才能有個喘氣兒的功夫。

  楊嬸兒一家的地不算多,就十餘畝,不過家裡頭的勞動力也就他們夫妻兩個加上三妞兒和虎子,秋收起來也一樣忙的昏天黑地,方怡跟趙立夏商量過後,頗費了不少口舌,才終於讓楊嬸兒他們點頭跟他們一起吃晚飯,畢竟累了一天再回家去做飯,實在是太辛苦了,倒不如就在方怡這裡搭伙,反正三妞兒也能在旁邊幫襯著,大家都能輕鬆點兒,至於口糧,這不都秋收了麼,還怕沒糧食呢?

  這種累並著快樂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好些天,方怡覺得自己都快要成了糧食城堡裡的女王了,地窖裡頭塞了滿滿噹噹的洋芋,院子裡堆滿了白嫩嫩的棉花,屋裡屋外飄散著淡淡的芝麻香氣兒,屋子外頭一圈兒都是滿滿一片金黃,方怡覺得,若是此刻能飛上半空往下看,絕對就是一個大大的向日葵!

  此外,方怡還吃到了許多以前從沒吃過的好東西,每天夜裡,吃過飯在院子裡休息的時候,趙立夏就會弄一些「飯後點心」,比如挑一把麥粒還是軟的的麥子,把芝麻秸稈點上火,把麥穗放在火上烤,一邊烤一邊轉動,等到麥香四溢的時候,把麥粒抓在手心裡,捏著搓幾下,一口氣吹飛搓掉的麥皮,剩下的就是噴香的麥粒了,味道說不出的香,即便肚子裡已經撐的飽飽的,也還是忍不住要吃上一把又一把!還有那玉米,一般都要等長老了才會收穫,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每天摘些新嫩的回來烤了吃,什麼料都不用放,香軟可口得很,比那些燒烤店裡各種調料弄出來的玉米都要好吃多了!有的玉米跟也嫩得很,咬起來就跟甘蔗似的甜。

  每當這時候,所有人的心裡都帶著濃濃的滿足,連帶著嘴裡的食物也分外的香甜,方怡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如此的滿足感,這是以往升職加薪打贏了官司都沒法兒有的成就感。方怡覺得自己似乎愛上了這種感覺,如果趙立夏不要成天拿看小地主婆的眼神兒來看她就更好了!

  這小子,調戲她上癮了是吧!居然隔三差五就問她覺得夠不夠!夠什麼夠!這麼點兒糧食哪裡夠當小地主婆的!方怡心裡輕哼,面上卻不動聲色,看在你辛苦的份上,讓你得意幾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3 AM


第七十七章:賣糧食

  在麥穗和高粱穗堆滿了屋子四週一圈兒之後,新一輪的棉花又來了,方怡真心覺得有些頭暈了,之前收下來的麥穗,曬了三四天過後就已經差不多乾透了,三妞兒從家裡牽來驢子,拖著石軲轆一圈圈地從麥穗上碾過,把那些麥粒都碾下來,然後把光禿的麥稈子收起來,回頭能當柴火燒呢。碾下來的麥粒都掃到一起,等到起秋風了,再把麥粒拿鏟子拋到半空,讓秋風吹走夾雜其中的麥殼,剩下的就是黃澄澄的麥粒了。

  這拋高的活兒方怡做不來,細胳膊細腿的舉鐵鍬都是吃力的,而且暫時也沒時間去弄這個,得趁著天晴把糧食都收上來才是正經的。饒是如此,方怡也累得夠嗆,這小麥高粱加起來有三十畝,收上來的麥穗高粱穗都快能堆起一棟樓那麼高了,這還是隔三差五就拿石頭碾了一圈兒的結果,不然方怡還真發愁這麼多該往哪兒攤。

  許是前陣子把雨水都下光了,這會兒連著晴了大半個月了,天還乾淨的很,不像是會下雨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兒搶收糧食,至於看麥場的活兒,就全交給家裡的老人小孩兒了,不過也有一家子是例外的,老趙家的全家都下地去了,看麥場的居然是年輕力壯的趙三牛。這事兒沒少被人拿來說道,不過眼下忙,就算說道也只是晚飯之後跟自家人念叨兩句,誰也沒這個閒工夫出去嘮嗑兒不是?

  這些事方怡他們統統都不知道,他們住在村子一角,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快樂地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裡,城裡頭的白城山也同樣忙著,好容易才抽了一天的空閒邀了柳叔一道去趙家村兒瞧了瞧,結果老遠的就被這排場給嚇到了,他們一路駕著馬車過來,看到了不少豐收的盛況,麥穗鋪的到處都是,有的甚至鋪到了路上,可都沒有這一家子誇張,眼看著那澄黃的麥穗和那泛紅的高粱穗整整齊齊地繞著那兩屋子鋪了一圈兒,像是畫了個圓圈兒一般,一頭驢子正慢悠悠地在那穗上走著,再往裡看,是一個個白色的小山包,屋簷下還掛著一圈兒芝麻桿子,瞧著可真霸氣。

  正仗著兩隻狗狗的風光一路把雞群攆了老遠的趙苗苗瞧見了熟悉的馬車,立刻邁著小腳丫衝著他們跑過來,嘴裡叫著:「白叔!柳叔!」

  白城山看得歡喜,一個翻身從馬車跳下來,幾步跨過去一把抱起小傢伙,親了一大口,把她頭髮上沾到的麥殼兒給捻下來,問道:「苗苗乖,在做什麼呢?」

  趙苗苗揮了揮手裡的芝麻桿子:「在看麥子。」

  「喲,苗苗都會看麥子了?真厲害!」

  那頭方怡和三妞兒正在屋裡頭裝芝麻,聽到外頭的動靜跑出來一看,立刻就笑開了:「白叔,柳叔,你們雜來了,快進來坐!」

  白城山抱著趙苗苗走進屋裡,柳叔還在外頭晃悠,他還真沒怎麼見過這場景,感覺挺稀奇的。

  「這陣子忙得很,一直不得空,前陣子下那麼長時間的雨,可把我們給愁著了,你嬸兒天天念叨,非要我來瞧瞧。喲,三妞兒也在呢。」

  三妞兒笑得有些靦腆:「白叔好。你們聊著,我去外頭瞧瞧驢去。」

  方怡想了想,還是把前陣子趙立夏生病的事給說了,聽得白城山大為緊張:「那現在怎樣了?這天晴了怎的也不去城裡找大夫瞧瞧好了沒,地裡的活兒又不缺他一個人,這風寒可大可小,要是落下病根可就麻煩了!」

  「沒事兒,就是有些發熱,也沒咳嗽,喝了些熱薑湯,出了兩身汗,第二天就退燒了,所以才沒去城裡找大夫。我把他困屋裡頭好些天,直到徹底好了才讓他下地的,等會兒你看了就知道了。」

  聽到這話,白城山安了些心,這風寒就是個要養著的病,若是沒好徹底了就跑去幹活兒吹風,那真容易落下病根,聽方怡這麼說,是養好了之後才出去,那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這麼想著,嘴上卻還是說:「等忙過了這陣子,定要找大夫瞧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方怡笑著點頭應了:「我也是這麼想的,回頭最好再跟大夫買些藥丸來,有什麼事兒也好有個應對,不至於小病拖大病。」

  「是我疏忽了,都忘了這茬兒!」白城山說著,想起什麼,站起身道:「別光坐著說話了,既然來了,自然要幫把手,我來幫你。」

  方怡連連擺手:「這哪使得!白叔你大老遠的過來,好好歇著就是了,這些事兒橫豎不是一天能做完的,不著急的。」

  白城山笑道:「你可別小瞧了我,這農活兒我可也是個好手!」

  正說著,外頭趙立秋回來了,順帶了一板車的麥穗,兩人連忙跑出去,三妞兒已經忙開了,柳叔也好奇地在旁邊幫忙,趙立秋和趙立年方辰正在勸阻他,哪有讓師父幫徒弟幹活兒的道理!

  看著兩邊跟打架似的拉拉扯扯,白城山哈哈大笑:「你們柳叔這是頭一回,你們就讓他過過癮吧。」

  柳叔也板起臉,佯怒道:「反了天了!你們還想來管我不成?」

  趙立秋幾個立刻就不敢再說什麼了,方辰最實誠,連手裡好不容易搶來的麥穗都乖乖地遞到柳叔的手邊兒去。這才讓柳叔滿意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們不讓我做農活兒,表面看是為了我好,實則不然。」

  「我們知道錯了。」三個乖寶寶立刻低頭認錯。

  方怡滿頭黑線,這柳叔要不要這麼童心未泯啊!你明明自己想玩兒,還怪人家阻礙你認識大自然了!

  等那一板車的麥穗都卸下來後,趙立秋拖著板車又去了地裡,趙立年和方辰則是留在家中,不多時,趙立夏跟趙立秋都回來了,嘴裡道:「今兒麥子高粱都能收完了,沒多大事兒,我們就先回了,明兒起開始收玉米。」

  白城山正好也要找趙立夏,當即把他和方怡叫到一邊,說起正事來:「我今兒來是為了你們的糧食,我已經幫你們都找好了買家,我記得你們村裡的糧食每年都是里正拉去一起賣的,我這個價錢肯定比里正要高一些,但是越過里正自己去賣的話,又有些不合適,你們的意思呢?」

  趙立夏和方怡對望了一眼,同時皺起眉來,要說能多賣點兒錢肯定是好的,可是人在世上很多時候不能只認錢,里正平日裡幫了他們不少,若是為了這些錢跟里正生分了,不值當,可若是全部都托里正去賣,這麼多的糧食,算下來也要虧不少錢。

  沉思半晌,趙立夏道:「不如這樣,棉花和芝麻就白叔你幫我們去賣了,村裡頭也只有我們一家種了,至於其他的,還是繼續讓里正叔幫我們賣吧。」說完,他看向方怡和白城山。

  白城山倒是沒急於開口,反而將目光轉向方怡,方怡笑了笑:「芝麻我們留著自己搾芝麻油賣,棉花倒是可以賣掉,其他的嘛,里正那邊,咱們提前去說一聲就好了,就說白叔有幾個朋友需要一些,留一半兒給里正就行了,咱們不能跟錢過不去,你們說是不?」

  趙立夏微笑著沒出聲,白城山哈哈大笑:「你這丫頭!就是個愛財的!」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未有不可。」柳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看樣子似乎聽了有一會兒了。

  方怡笑瞇瞇的,一點兒都不覺得愛財有哪裡不對,只要不偷不搶,誰能說什麼?

  白城山笑道:「我也是這般打算的,香油就留著,高粱和棉花就歸我去賣,那麥子和玉米就讓里正去操心吧,橫豎也差不了多少錢。」

  趙立夏點頭道:「那就這樣,辛苦白叔了。」

  白城山店裡還忙著,正事兒說完就要離開,柳叔卻不肯走了,說什麼也要在這裡住上些時日,說要好好感受一把秋收農忙,眾人皆是無語,白城山知道他的性子,當即也不多說:「那成,你留下,給他們搭把手也好,我等過幾天再來,立夏,這幾日你抽個空去趟里正那兒,先跟他說一聲,就說收棉花的是我朋友,高粱也是一個釀酒的朋友要,想必他不會有什麼想法。」

  「我知道了,叔,你路上小心。」

  白城山把帶來的吃食從馬車裡拿出來,臨走時又仔細打量了趙立夏一番:「你之前的風寒可是都好了?身體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

  趙立夏笑道:「沒有哪裡不舒服,已經徹底好了。」白城山點點頭,也不多言,直接駕了馬車離去。

  當天夜裡,趙立夏就提了幾斤芝麻去了里正家裡,把話給里正說了一番。里正也是個聰明的,一聽就明白,連忙道:「既然你白叔開了口,那當然是交給他去幫你賣,他在城裡人脈廣,定不會虧了你。」

  看到里正一心為他思量,並沒有半分不悅的神情,趙立夏心下有些感動:「叔,白叔他的朋友就只要棉花和高粱,其他的還勞煩叔你多操心了。」

  里正道:「這本就是我分內的事,說什麼操心的話來。」

  趙立夏笑得老實憨厚,又道:「叔,今年棉花都挺不錯的,回頭等曬好了,我給你送點來,做兩件新襖子過年。」

  里正打心眼裡喜歡面前這半大的小子,也沒跟他客氣,笑道:「那成,叔就等著你的棉花做襖子了。」

  之後,兩人又說了些秋收的事兒,趙立夏就告辭回家了。里正一路送他到門口,看他走遠了才回到屋裡,心裡不由感慨,看來白城山也很看重這群孩子啊,以前趙家老大在的時候都沒見他這麼上心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4 AM


第七十八章:我家的地

  收完麥子和高粱,王滿倉他們幾個把之前種小麥和高粱的地整了一下,又種了些蘿蔔和大白菜下去,能趕在年前再收一茬兒。剩下的就是玉米和紅薯了,這掰玉米可是個辛苦活兒,方怡趁著送飯的功夫也去湊過熱鬧,不過沒掰一會兒就覺得手臂發酸,再一看一早非要跟著趙立夏他們去的柳叔,果然也是一臉愁苦的模樣,方怡心裡暗自發笑,等大家吃完午飯,收拾了一下東西,道:「柳叔,家裡頭我忙不過來,要不你跟立年辰辰一起去幫幫我?」

  柳叔哪裡不知道方怡是在找台階給他下,當即也不客氣,笑瞇瞇道:「也好。」

  家裡的事其實也有很多,不過比起掰玉米就要輕鬆許多了,至少牽著驢碾壓麥穗高粱穗總不是個辛苦活兒吧。

  玉米掰下來也是要曬的,於是,攤曬糧食的圈子又往外擴散了一圈兒,趙苗苗和兩隻黑狗狗也忙得很,一刻不停地四處驅趕前來偷吃的鳥兒,方怡時不時還要摸一把趙苗苗的後背心,就怕出了汗被風一吹給吹感冒了。

  柳叔到底也沒閒著,掰玉米沒效率,捆麥稈子掃麥粒還是沒問題的,看他這樣認真的幫忙幹活兒,方怡倒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家裡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就算她從早忙到晚也做不完百分之一,十幾個人收上來的糧食只有她跟幾個小的在處理,就算是超人來了估計也搞不定。

  到了這時候,村裡頭不少人家的秋收都已經完成了,麥場裡整天都熱鬧的緊,有歡歡喜喜的,也有為了爭石碾而吵鬧的,如今的天氣是一如既往的好,所有人都趕著在變天之前把糧食都處理了。

  楊嬸兒一家的糧食收上來之後,一直都在方怡這邊曬著,沒去湊那些人的熱鬧,效率竟比往年要高出不少,還能幫上方怡一把。他們家除了小麥和玉米,還種了不少黃豆,畢竟他們是開豆腐坊的,這也是個要仔細伺候的。

  這般又過了幾天,地裡的玉米收了一小半兒上來的時候,里正的大孫子跑過來了,衝方怡道:「爺爺說,城裡頭已經聯繫好了,這陣子就能拖糧食去賣了,讓我來跟立夏哥方怡姐說一聲。」

  方怡塞了兩個烤洋芋給他,笑道:「回去告訴你爺爺,我們知道了,等我們家的糧食都弄好了就送過去。」

  里正的大孫子蹦蹦跳跳地走了。沒多久,白城山也來了,還帶著幾個人的車隊,把那些曬得鬆軟乾燥的棉花都裝了去,當然,留作種的早就已經被王滿倉他們挑出來了。到了這種時候,那三個人的好處就徹底的體現出來了,不僅是幹農活兒的好把式,其他的也都想的周全,這些都是以趙立夏的年齡閱歷所無法做到的,比如秋收過後再搶種一批短週期的作物,這就是趙立夏所不知道的,因為趙家老大往年並沒有這般做過,他無從得知,還有挑選種糧,趙立夏也不如他們。

  白城山聽了方怡的話,心裡頭對那三個人也很是滿意,這群半大的孩子,不懂的地方還太多了,有他們三個照應著,這才能過的更好。

  當那一堆堆的棉花被拖走之後,方怡只覺得整個院子都空落了,之前實在是堵得慌!不過很快這空落的地方又被塞滿了,因為下一批收上來的棉花又到了!

  王滿倉他們把種子種下之後,並沒有急著去收玉米,而是幫著把方怡他們掃到一起的曬好了的麥粒拖到下風口,迎著風剷起來,讓麥殼兒都吹散了去,只剩下麥粒了,再裝進袋子裡紮好,等著回頭拖去賣了。這麼多的麥粒要是再不處理了,回頭再來場雨,那可就白收了。

  那些收上來的玉米也要處理了,還沒乾透地得再曬曬,乾了的就要進行脫粒了,抓了兩根玉米棒互相摩擦,然後把上面的玉米粒一點點的搓下來,這是個辛苦活兒,方怡學著劉三娘的樣子才搓了一會兒,手掌心就起了水泡,鑽心的疼。劉三娘見狀,笑道:「你去忙別的吧,這活兒我來就好,我手繭子厚,不礙事,你這細皮嫩肉的,會搓出血來的。」

  楊嬸兒也笑:「你跟三妞兒都去忙別的,我們兩個老的來挫就成了,橫豎不怕放久了。」

  方怡沒逞強,拉著三妞兒去幫著裝麥粒去了,起了水泡的手一握鏟子,一個沒留神給搓破了,疼得直吸氣,一旁的趙立夏給瞧見了,連忙湊過來拉起她的手,看到掌心的血泡,滿臉的心疼:「怎麼起水泡了還去握鏟子?」

  四周還有不少人看著呢,方怡的臉有些發紅,抽了抽手竟沒抽出來,低聲道:「沒事兒,剛挫玉米棒子挫出來的,沒留神給弄破了,睡一覺就好了。」

  趙立夏皺著眉,一臉嚴肅:「那你去歇著,晚飯也別做了,等好了再說。」

  離得最近的趙立秋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聽得方怡愈發的尷尬,用力抽回手,瞪了趙立夏一眼:「我心裡有數,你忙你的去!」

  趙立夏還想說什麼,卻被趙立秋一把給拉走了,低聲道:「哥,這麼多人看著呢,你也收斂些,萬一傳了出去,對方怡姐不好。」

  「這裡又沒有外人,不會傳出去的。」趙立夏心裡倒是清楚的很。

  方怡懶得再聽下去,扔了鏟子轉身回屋去了,柳叔抱著胸看得有趣,不愧是他教出來的!

  ……

  趙立夏家種了棉花芝麻的事兒在村裡頭不算秘密,之前都覺得他這是敗家,飯都沒的吃了還去種這些東西,到了這會兒秋收的時候,卻又紛紛有些羨慕,特別是當白城山帶著幾個人拉走了幾車白嫩嫩的棉花之後,之前的羨慕已經變為嫉妒了。

  老趙家的地不多,早早的就收好了糧食,這會兒瞧著趙立夏跟方怡家的百畝田地眼紅的緊,卻又無可奈何,去年的時候他們就幹過上門收糧食的事兒,當時還鬧到了族裡頭,今年他們可不敢再幹了。

  不能收糧食,還有別的法子呢!趙家二嬸兒三嬸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幾回,轉身就跟自家男人吹枕頭風:「立夏他們收了那麼多的棉花,送點兒給咱們做件新襖子也好啊!」

  「咱家大壯眼看就要娶親了,怎麼著也要有幾件新被褥新襖子不是?這不有現成的棉花,咱們去要點兒就是了。」

  於是,到了第二天,趙立夏剛去了趟里正屋裡,跟他約好送糧食到城裡去賣的時間,回頭就碰上了趙家老二和老三,他微微皺了皺眉,卻還是道:「二叔,三叔,你們有什麼事兒麼?」

  趙家老二老三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難道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們?」

  方怡在一旁冷笑,老趙家的這群人可是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就算天降紅雨也不可能沒事兒上門的!

  趙立夏自然也明白自家這些所謂的親戚的嘴臉,當即沒搭腔,家裡頭的麥粒處理的差不多了,王滿倉他們兩個今兒又下地去了,雖說請的這些個短工都是實誠人,但到底還是要自己去了人看著點兒的好。劉三娘正在挫玉米棒子,看到趙家老二老三過來,連忙放下棒子就要起身,卻被楊嬸兒給拉住了:「別著急,先看看再說。」

  趙家老二老三吃個閉門羹,心裡頭很是不爽快,那趙家老二咳嗽了一聲,假惺惺地問道:「立夏,你們家的收成咋樣了?地裡的糧食都收上來了沒?」

  趙立夏道:「已經收上來一大半兒了,剩下的就是些玉米和紅薯。」

  「那就好。」趙家老二沒話找話,伸長了脖子就往屋裡頭看,一眼就瞧見了院子裡堆得的那白白的一堆,當即瞇了瞇眼:「那個,我瞅著你們還種了棉花,咋樣,還好嗎?」

  趙立夏道:「還不錯,勉強夠的上白叔的需求。」

  聽到白城山的名字,趙家老二噎了一噎,心裡頭更加不滿起來,這是個什麼意思?他還沒開口呢,就拿白城山來堵他!

  「就沒想著自己留點兒?」

  方怡忍不住笑出聲,這老趙家的這群人,還真是恬不知恥,連棉花都想要!他們到底還有什麼是不想要的?

  趙立夏搖頭:「白叔那兒不夠,不留了。」

  好人裝不下去了,趙家老二道:「就知道白叔白叔,你眼裡還有我們這些長輩嗎?到底誰是你的親人!」

  趙立夏理都不理,道:「二叔,沒啥事兒的話我要去幹活兒了,家裡頭還有好多事兒沒做呢。」

  趙家老二板起臉:「你家裡種了這麼多的棉花,寧願都給了外人也不想著給家裡的長輩添件新襖子新被褥,你這是怎麼當晚輩的!」

  「喲!話可不能亂說!什麼叫給了外人?白叔拿了棉花那都是給了錢的,給你們,你們會給錢嗎?只要你們按市價給錢,我們也會給你們的!」方怡重重咬著「給」字。

  一看到方怡這小妮子,老趙家的人每一個不頭疼的,趙家老二心事被點破,惱羞成怒:「我跟我的侄子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

  方怡抱胸冷笑:「你們說話本來是沒我的份,但是你想白拿的東西,是我家地裡長出來的,我憑什麼沒有說話的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6 AM

第七十九章:住你家

  趙家老二怒道:「這明明是我們家立夏的地裡種出來的,什麼時候成了你家地裡種出來的了!」

  趙立夏道:「二叔,那棉花是方怡家地裡種出來的。」

  趙家老二狠狠地瞪著趙立夏,心裡恨鐵不成鋼,這個不爭氣的怎麼就被這麼個小妮子給拿捏住了!說什麼就是什麼!以後還得了!

  趙家老二抖著手,半天沒想出詞兒來,人都說了,那東西是方怡地裡種出來的,那還能怎麼辦?他們畢竟是男人,還做不到自家婆娘那樣無理取鬧,吹鬍子瞪眼瞅了半天,還是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雖然人走了,但是大家心裡清楚,這事兒,怕是沒完。不要棉花,還有其他的呢,芝麻玉米麥子高粱,只要他們想,都會來要的,這可不是個事兒。

  柳叔將一切看在眼裡,看向趙立夏的目光頓時多了些許關切,有這樣一群親戚在,這孩子還能有一顆赤子之心,當真是不易,而方怡的性子倒是情有可原了。

  老趙家的這兩人回去之後也只是把趙立夏他們罵了一頓,並沒有繼續糾纏棉花的事,因為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去辦。

  村裡頭賣糧食並不需要家家戶戶都去人,只需要把裝好了的糧食送到里正屋前,輪流出人趕著牛車,同里正一道去城裡就成。至於是誰去,大都是自願的,有些人想要親眼去看看糧價那就跟著去了,而像趙立夏這樣相信里正的,那自然是不願意浪費這一天的時間往城裡跑了。

  這天一大早,趙立夏跟王滿倉幾個人把家裡的糧食裝了滿滿一車子,拉到里正屋前,老遠就瞧見了老趙家的人,似乎正圍著里正說什麼,里正皺著眉,臉上的神情不太好看,卻還是點點頭,應允了他們的要求。趙立夏把糧食交到里正的大兒子手裡,趁著老趙家的那些人沒瞧見,幾個人麻利地溜走了,里正的大兒子搖搖頭,心裡愈發的覺得這趙家老大一家子可真不像是老趙家的人。

  等過了一陣子,風聲才漸漸傳到了方怡這邊,原來那老趙家的人還沒死心,趁著里正要去城裡賣糧食,軟磨硬泡要跟了去,想去私塾裡請先生。

  方怡忍不住問:「結果呢?請到了嗎?」

  楊嬸兒嘖了一聲:「哪是那麼好找的?也是那私塾的先生性子好,聽著他們說完,還問了趙三牛和趙大壯的學問,結果第二天趙家老二把人帶過去一看,簡直是一問三不知,那先生直接就把他們給趕出去了,當時村裡那幾個人都在私塾外頭等他們,正巧都瞧見了。」

  方怡笑著搖頭,這老趙家的也真是一群奇葩了,若是那趙三牛趙大壯真是個天才,如此鍥而不捨或許還真會出人頭地,可惜了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好高騖遠是永遠都不會有前途的!

  「哎,就是這樣他們還沒死心呢!」楊嬸兒自從那日聽了方怡的話之後,又見三妞兒恢復了昔日的開朗,心裡的鬱結就徹底的打開了,又恢復了人際交往,哪怕是農忙時刻,也沒忘記跟人八卦:「要我說啊,里正真是沒的說!明知道那一家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還肯幫他們打聽城裡頭的私塾,一連帶著他們去了三家,沒一家肯收留那兩個,這回,老趙家的該明白自家兒子是個什麼貨色了吧!你不知道,村裡頭都已經傳遍了。」

  方怡聽得很解氣,再一想自家的幾個,那可各個兒都是爭氣的很!一對比,這心情就更好了。柳叔一直呆在趙家村兒不肯回去,這會兒也湊著一起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哪裡還看得出半分讀書人的清高氣兒!

  地裡的玉米都收上來了,屋外頭又堆了滿滿噹噹的玉米棒子,之前的高粱和麥子,留下種糧還有自己來年要吃的,其他的交了稅收之後,該賣的都已經拖去賣了,大把的銀裸子銅板兒數的方怡手都軟了,連夜裝進箱子裡,再埋到酒罈子下面去,就怕一不小心遭了賊,雖說這種可能性也很低,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點總是好的!

  白城山後來又來了兩回,把高粱和棉花都拖走了之後,拉著趙立夏仔細交代了一番:「這陣子我要出一趟遠門,大概要過兩個月才回,若是有什麼事兒,只管跟柳叔說,我已經囑托他代我照顧你們了。」

  趙立夏沒有多問,只點頭叮囑道:「那叔你路上小心些。」

  臨走前,白城山陪著柳叔又喝了一頓葡萄酒,次日才離去,柳叔瞧著他那不放心的模樣,略一挑眉,橫豎這些也都是他的學生不是!他看中的人哪裡能讓別人欺負了去?

  這些都只是小插曲而已,對這群半大的孩子們來說,主旋律依然是秋收,特別是當有了大量的銀子進賬以後,所有人的熱情又高漲到一個新的高度。等玉米地都收完,王滿倉他們又折騰了些種子種下去,那不要命的勁頭彷彿這地是他們自家似的,眼看著地裡的活兒都要幹完了,短工們也都陸續離開了,趙立夏給他們結算了工錢,一人另外送了一斤芝麻,又約好明年再來的話,真真是兩大歡喜。

  等短工離去的第二天,方怡狠狠地燒了一鍋子的肉,給辛苦了許久的大家給實實在在地大補了一頓,特別是王滿倉他們三個,曬得跟黑炭似的,整個人都瘦了兩圈兒,吃飯的時候,趙立夏一個勁兒地往他們碗裡夾肉,讓那三人受寵若驚,捧著碗感動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楊嬸兒家的糧食收完之後,他們就開始幫著趙立夏他們忙活,那紅薯挖出來之後也是要晾曬的,然後才能放到地窖裡去,依著往年,這紅薯一般都是全部留著慢慢吃的,但是今年因為種了許多的洋芋,而那洋芋顯然又比紅薯更討人歡心,所以大家商量了過後,一致決定把這紅薯再賣掉一些,當然,前提是價格要實惠,若是因為賣的人多導致價格下降,那還是留著慢慢吃吧,橫豎也不過是多挖一個地窖的事兒,不費功夫。

  到了這會兒,方怡覺得自己簡直就跟那小松鼠有的比了,每到入冬前,那些可愛的小傢伙們就開始儲存過冬的小松子兒了,而他們則是為了來年不停地往地窖裡頭塞各種豐收的糧食,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不錯!

  因為去年那一場大災,趙立夏決定今年至少要留兩年以上的口糧在地窖才行,對此,一屋子的人竟沒一個人反對!國人自古就是喜歡儲存的,手中有糧,心中才不慌啊!

  與趙立夏家的好日子相比,老趙家的簡直就是愁雲慘淡,秋收的喜悅早就因為趙三牛被三間私塾拒收而被吹得七零八落,如果只是一個先生說趙三牛不行,還不足以令人信服,可是每個先生都覺得他不行,那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更何況趙三牛跟著老秀才學了好幾個月,連三字經的頭幾句都背不出,更別說一個字都不會寫了。無論老趙家的這些人怎麼難以置信,卻也不得不接受趙三牛沒有半點讀書天賦的事實。

  趙老爺子被氣得不輕,覺得自己被老二一家子給欺騙了,趙三牛明明就是個草包,他們居然還把他當做是人才!老三一家子心裡也不好受,為了趙三牛這個草包,他們可吃了太多的虧了!到頭來什麼沒撈著,還成日裡被人笑話,那趙老三是個木訥的,但是趙家三嬸兒可不是個吃素的,當即就鬧騰起來。

  然而,最最懊惱的一個人,卻是趙三牛的老婆,當初他們家可是聽說趙三牛將來會有大出息的,這才「下嫁」的!卻沒想,這個有大出息的人竟然是吹出來的,這下子,小媳婦受不了了,睡覺都不讓趙三牛近身。

  可憐那趙三牛,本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再加上這大半年被一家子人供著,更是懶得連筋都要人抽了,如今卻一下子被打倒塵埃,家裡什麼活兒都要他去幹,每個人都不給他好臉色,甚至連他的爹娘也恨其不爭。若是換了別的有骨氣的人,定會硬咬牙幹活兒,可他天生就不是個硬氣兒的,幹了沒兩天就哭天搶地,都成了親的人了,哭起來沒臉沒皮,只把趙老爺子給氣得發抖,他當初到底是被什麼蒙了心,居然會看中這麼個沒出息的!

  趙家三嬸兒整日的冷嘲熱諷,趙家老二隻顧著抹眼淚,那小媳婦也開始擺臉色,家裡頭是越來越亂了,一天到晚,連口熱湯都喝不上!這哪裡像是剛秋收了的人家!到最後,趙老爺子一拍桌子:「我去立夏那兒住,你們愛怎麼鬧怎麼鬧,我讓你們鬧個夠!」

  於是,趙立夏的家門口就站了這麼一位,趙老爺子看都不看方怡一眼,抬著下巴鼻孔朝天:「去把立夏給我叫回來,從今兒起,我就住這裡了!」

  方怡這會兒正在攤曬玉米粒,聽到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兒撲到玉米堆上,她拍拍手,站起身:「老大爺,您再說一遍?」

  趙老爺子皺著眉,看向方怡的神情難掩嫌棄嫌惡之色:「我這個當爺爺的要來長孫家裡住,你快去把我的孫子叫回來。」

  方怡還想說什麼,一旁的柳叔卻開了口:「方怡,先去把立夏喊回來。」

  柳叔開了口,方怡自然是要聽的,當即拍拍手,轉身往田地裡跑去了,心裡頭有些煩亂,這老不羞的是想怎樣?發現那兩個孫子是草包了,所以就要往聽話孝順的長孫這裡跑?

  趙立夏兄弟幾個都在地裡忙活,等把這最後的幾畝紅薯挖完,就不怕老天爺下雨了,那些短工們都已經辭退了,剩下的就靠他們自己來收了,左右不算多,方怡去的時候,田埂邊的板車上已經快要堆滿紅薯了,本該是值得高興的場面,方怡卻笑不出來,趙立夏遠遠地就瞧見了方怡,這會兒看到她的神情,不由有些納悶:「怎麼了?」

  方怡搖搖頭,悶悶道:「你爺爺來了,說要住你們家。」

  趙立夏微微瞪圓了眼,還當自己聽錯了:「什麼?」

  「你爺爺說要在你們家住下!」

  趙立夏蹙眉:「怎麼回事?好端端的要來我家住什麼?」

  方怡撇了撇嘴角:「可能是知道趙三牛和趙大壯是草包,所以來找你了。」

  趙立夏笑了笑:「別生氣,先去看看吧。」

  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趙立夏跟方怡先推著那板車回去了,路上,方怡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他要真住進來了,那就麻煩大了。」

  趙立夏很老實的搖頭:「沒什麼好辦法,他現在到底還是我的爺爺,他要來住,恐怕誰都攔不住。」

  方怡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兒,別說是古代,就是放到了現代,長輩要住晚輩的家,晚輩都不能說不。這樣一想,心裡就更加的煩悶起來:「若只是他一個人來住還好說,問題是他一來,你二叔三叔他們肯定也會找藉口上門的,到時候什麼都瞞不住了,家裡頭那些東西也未必保得住。」

  趙立夏哪裡會想不到這些,只是就算想到,也沒有什麼好的法子,偏生這會兒白城山去了外地,就算想要脫離了趙家也不可能了。

  等兩人回到家裡,趙老爺子正跟那柳叔聊得愉快,看到趙立夏,臉上居然還帶著笑意:「回來了?累不累?」

  這溫和的語氣讓趙立夏和方怡齊齊打了個冷顫,這趙老爺子是想怎樣?把人噁心死然後堂而皇之的霸佔家產嗎?

  趙立夏把板車停到一邊,走過去,規規矩矩叫了一聲:「爺爺。」

  趙老爺子嗯了一聲:「從今兒起,我就住你家了,你給我隨便拾掇一間屋子出來就成。」

  趙立夏問道:「爺爺怎麼突然想起來我這兒住了?二叔三叔他們不是還沒分家麼?」村裡頭沒有這樣的先例,兒子還沒分家呢,哪有跑到孫子家裡住的道理?

  趙老爺子臉一沉:「怎麼?沒分家就不能來你家住了?趙家還是我說了算!這錢還都在我手裡抓著呢!」

  趙立夏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來我家住,二叔三叔他們怎麼說?別人不知道,會說他們閒話的。」

  趙老爺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哼了一聲:「有什麼好說的?你二叔三叔都是大人了,你們還都是一屋子的孩子,我來幫你們管家,有什麼不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8 AM


第八十章:訓斥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方怡心裡冷哼:趕情這老東西是想過來撈財政大權了?騙的哄的全用了一遍不管用,現在是要來明搶了?做丫的青天白日夢吧!

  趙立夏抿了抿唇角:「爺爺,我家錢財不多,不敢勞煩爺爺。」

  趙老爺子怒道:「怎麼不多?你們這麼多地裡收上來的糧食,買進賣出難道不是錢?別人看到你們都是些半大孩子,白白佔了你們的便宜你們都不知道!還會念著別人的好呢!」

  方怡忍不住道:「老大爺,除了你們一家子,還真沒有別人來佔我們的便宜!」

  趙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方怡沒理他,轉身去侍弄那些紅薯去了,這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說的清的,還是先讓趙立夏去處理吧。趙立夏心裡也難得的起了火氣,抿著唇不做聲,人也不動,就這麼把趙老爺子晾在那兒。

  趙老爺子氣得一杵枴杖:「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給我拾掇拾掇屋子!」

  趙立夏依舊沒動,眼看著趙老爺子就要發怒了,看夠了熱鬧的柳叔開口了:「老爺子,你這樣做可不妥當。」

  對於這個跟在白城山身邊的年輕人,趙老爺子還是比較客氣的,當即耐著性子問了句:「怎麼?」

  柳叔道:「你那兩個兒子還沒分家,你就這樣帶著他們兩家的錢財住進了立夏家裡,回頭你那兩個媳婦兒鬧起來,立夏豈不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你若實在是不想跟你兩個兒子住,想來立夏家裡住也可以,只不過得先把家分了才行。」

  趙老爺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一心想著要離開那糟心的一家子,眼不見心不煩,卻從沒想過要分家,就算這會兒對趙三牛他們不滿,但在他心裡頭,始終也是偏袒著他們的。他原本想著趁著這機會來趙立夏家裡住著,趁著他們還小,把這家裡的事兒給握在手裡,回頭還怕不能讓其他兒子都住進這青磚大瓦房?卻沒想到他還沒進門呢,心裡的盤算就被人給點破了,一下子對面前這人也討厭起來了,真不愧是跟在白城山後頭的人,跟他一樣討人嫌!

  趙立夏畢竟太年輕,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茬兒,聽到柳叔的話,他才猛然驚醒,原來趙老爺子打的是這種盤算!心中的怒火高漲,當即顧不得孝順不孝順,梗著脖子道:「爺爺若是想來我家住也可以,我去請里正過來,再當著大家的面,你跟二叔三叔把家都分清楚了,然後再來我家住,來了之後,也不許二叔三叔他們找藉口往我家裡跑。」

  方怡並沒有走遠,自然也聽到了柳叔的話,心裡一陣後怕,幸虧今兒柳叔在這裡,不然他們要是稀里糊塗讓這趙老爺子進了家門,可不就完蛋了!她再怎樣也是從現代過來,並不知道在古代,一家之主可是握著家裡頭全部的錢財,這沒分家就住到別人家裡,回頭可不就由得他們說了麼!

  先是被外人點破心思,又被自家孫子頂撞,趙老爺子惱羞成怒,舉起枴杖就要往趙立夏的身上招呼,看那方向,正是衝著趙立夏的腦袋的!方怡急了,幾步竄過去,擋在趙立夏的身前:「你這老頭兒什麼意思?這麼不要臉的事都做了,還不許人說?你再撒潑可別怪我不客氣!這裡頭可沒有外人,就算把你打趴下了回頭說是你自個兒摔的,也沒人會不信!」

  這彪悍的話語一出口,屋裡屋外所有人都被唬住了,就連柳叔都楞得張著嘴,這小妮子,可真敢說!就衝著剛剛這話,直接打死都是輕的了。屋裡頭的劉三娘楊嬸兒更是瞪圓了眼,打死她們都想不到平日裡性子溫和的方怡居然這麼,這麼的大不孝!三妞兒倒是覺得心裡頭一陣暢快,這不要臉的臭老頭兒,就該這麼對付他!

  趙老爺子看著面前方怡的方怡,明明長了一副漂亮的小臉兒,卻露出了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狠辣和冷意,讓他不得不相信,這丫頭是個說的出做的到的,再一想前幾個月在她手裡頭吃的虧,這口氣就只能生生地往肚子裡頭咽!

  「你這個小畜生!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趙老爺子杵著枴杖破口大罵。

  這種話方怡完全不放在眼裡,她抱著胸,冷冷道:「你不也一樣?要是有爹媽教,你會成天想著霸佔自己親長孫的家產?知道為什麼趙三牛是個草包麼?就因為你這個當爺爺的是個草包!上樑不正下樑歪!」

  趙立夏擔心方怡這話傳出去,連忙從後頭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別說了,還有人在呢。」

  方怡開口之前就想過了,今兒屋裡頭就六個人,加上趙立夏也就七個,楊嬸兒跟三妞兒是不會說出去的,至於那劉三娘,更是不會說了,剩下的是柳叔,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方怡明白他並不是個迂腐的人,只是口頭上的便宜,他不會當真的,還有最小的趙苗苗,這會兒還在無厘頭睡覺呢!

  趙老爺子聽到趙立夏的話,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這個小畜生!方怡罵我,你居然還向著她!你老子是怎麼教你的!」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柳叔輕咳了一聲,拿眼神警告般地看了方怡一眼,止住了她的話頭,又對趙老爺子道:「老爺子,您先消消氣兒,這事兒,我覺得立夏之前說的沒錯,哪怕是親兄弟,都要明算賬呢,更何況是叔侄?立夏也沒說不讓您來住啊,只說讓您先把家裡頭的事兒都安頓妥當了,再過來安心地住著。」

  趙老爺子指著方怡扭頭衝柳叔道:「今兒你在,正好!她剛剛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我這就去找里正,找族長,這樣的人怎麼還能留在世上!」

  柳叔眨了眨眼,露出一個迷惑的神情:「聽到什麼?方怡剛剛說話了嗎?剛不是立夏才開了口的?」

  趙老爺子沒想到居然有人這樣睜眼說瞎話,氣得渾身都抖了起來:「好,好,好!我去找里正評理,我就不信了!」

  等到趙老爺子走遠,方怡和趙立夏都站著沒動,柳叔等趙老爺子走遠了,這才轉過身,滿面寒霜,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跪下!」

  兩聲悶響,方怡只覺得膝蓋被磕得生疼,卻咬著牙沒有出聲,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又多驚世駭俗,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趙立夏被打,在知道趙老爺子心底的盤算之後,她只恨不得能把他趕得遠遠的,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柳叔冷冷的聲音一字一句道:「百行何為先?」

  趙立夏朗聲道:「百行孝為先。」

  「既然知道百行孝為先,那又為何要頂撞趙老爺子?」

  趙立夏默然片刻,道:「我知錯了。」

  柳叔看向方怡,目光猶如實質,方怡咬了咬唇,抬起頭,直視柳叔,道:「柳叔,世上之事總要講究一個理字,那趙老爺子明明就想著要來霸佔家產的,還要一味的對他孝順嗎?難道為了一個孝字,連家產被搶都不能反抗嗎?」

  「你也知凡事要講究一個理字,你今日之行,可有過理?你句句話裡帶刺,明嘲暗諷,更威脅要打人,從哪裡看得出是要講理的?」

  方怡抿了抿唇,無言以對,她確實沒有講理,因為她知道,跟趙老爺子講理那根本就是對牛彈琴,天方夜譚!她覺得自己沒錯,可此刻聽了柳叔的話,她不由想,難道自己真的不對?方怡自幼便是孤兒,她不曾體會過親情,那種不問緣由沒有道理的親密感情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她也理解不了為什麼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還非要去喜歡對方!尊敬對方!

  「即便是對著同輩的陌生人,也該是先禮後兵,更何況是位年長者,還是跟你有婚約的立夏的親爺爺,不出意外,將來也就是你的親爺爺,你今日這番作為,換了任何一家,都決計不會再讓你嫁進去。若是再被族人知曉,拖去杖斃沉塘都不為過!」

  趙立夏不忍心方怡被訓,抬起頭來想要幫腔,卻被柳叔冷冷地掃了一眼,嘴邊的話頓時被凍住,再也說不出。方怡被這一通訓,忍不住紅了眼圈兒。

  柳叔見狀,話鋒一轉:「你是長姐,將來還是長嫂,你的所言所行,一屋子的人都看著的,你就不怕讓你的弟妹們學了去?今日我能偏袒你,他日誰來偏袒他們?這不孝之罪,便是天子,也擔不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39 AM


第八十一章:釜底抽薪

  當頭喝棒,方怡真真地愣住了,她從沒想過這一點,她一直以為她是一個現代人,即便套著古人的身軀,她的骨子裡也是一個現代人,以德報德,以怨抱怨才是她的生存法則,她從未想過自己的這套生存法則是否適用於古代,也從未想過自己的行為是否會給那些孩子們造成影響。她對老趙家的這群人凶狠,是因為她知道這群人不值得對他們好,但是對於其他的老人,她還是會予以謙讓照顧的,可孩子們卻並不知道,他們的三觀還沒有徹底的形成,若是因為她的行為而導致他們錯誤的認為,對老人是不需要太謙讓的,是可以橫眉冷對的,那將來會是怎樣的下場,方怡想都不敢想!

  是因為一直以來趙立夏都對她諸多包容所以才讓她忘了這古代的規矩嗎?百行孝為先,短短五個字已經足以表明古代對孝道的重視,她怎麼還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自己的小聰明去挑釁這權威呢?

  此時此刻,趙立夏的心中同樣震驚,身為兄長,他當然更要以身作則,他縱容方怡,是因為他也恨極了老趙家的人,恨極了趙老爺子的不公,可是他自己卻不能反抗,所以願意看方怡出頭,稍稍整治那些人一番,卻忘了方怡同樣也是長姐,她的行為同樣也能影響到弟妹!

  看著面前兩人的神情,柳叔心知自己的話他們是聽進去了,當下也不多言:「你們自己好好想想罷。」

  眼看著柳叔走進屋,方怡和趙立夏卻依舊跪著沒起來,真心地在反省自己的過錯。方怡到底是現代人,也比趙立夏多活了二十多年,在知道自己的錯處之後,立刻就重新調整了心態,其實她也真沒必要跟他們死磕,不論趙老爺子想出什麼樣的招兒,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他們這邊畢竟有這麼多人呢!

  卻說柳叔,進屋之後,看到院子裡那三人,頓覺有些頭疼,方怡剛剛那番話是斷然不能傳出去的,否則這小丫頭就完了,可他實在是不擅長跟婦人交談,不過據他這陣子的觀察所知,這幾個人倒是都跟方怡很親近,想必不會說出去害了方怡才是吧?

  就在柳叔琢磨著該如何開口的功夫,楊嬸兒把三妞兒拉到身邊,惡聲惡氣地叮囑道:「剛剛的事兒你要爛到肚子裡,跟誰都不能提,知道了嗎?」

  三妞兒不明所以,撅了撅嘴道:「娘,我又不傻,這對方怡不好的話我當然不會說出去了。」

  楊嬸兒這話是對著三妞兒說的,眼睛卻是看著劉三娘的,她至今還只知道這三個人是白城山替他們找來的長工,為人如何還不清楚,畢竟時日太短,若是個多嘴的,那可就麻煩了。

  劉三娘依舊在埋頭幹活兒,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從來這裡的第一天起,她就被叮囑過好幾回了,不多事,不多嘴,這個家就絕對有她的立足之地,否則,話雖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劉三娘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一家的孩子對他們一家三口是打心眼裡的好,她自然不會做傷害他們的事!

  這一打岔,柳叔覺得自己已經什麼都不用說了,那就不說吧,眼下還有別的事要緊,難怪白城山走的時候那麼不放心,原來趙立夏的那些親戚是如此的黑心,那趙老爺子此番受了氣,定不會輕易算了,這事兒還需從長計議,斷不能讓這些孩子被欺負了去才好。

  ……

  另一頭,趙老爺子怒氣沖沖地找到里正屋裡,那邊也正在攤曬糧食,看到趙老爺子,只當他是為了趙三牛來的,心下不由一陣煩悶,這一家子人還有完沒完了?

  里正更是連客套都省了去,直接在門口問:「趙老爺子,你這是咋地了?」

  趙老爺子一口氣憋在心裡,到了這會兒總算是能一吐為快了,當即唾沫橫飛的把之前在趙立夏屋裡受得氣都給說了,連帶著方怡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末了才道:「你得給我評評理喲!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居然被那麼個小丫頭片子指著鼻子罵,還要打我!這可怎麼得了哦!」

  里正一家子人聽得目瞪口呆,方怡當面罵趙老爺子,還要打他?趙立夏也在旁邊幫腔?這怎麼可能!且不說方怡會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就趙立夏那樣的性子,也不可能是個會罵親爺爺的!

  這人的心一旦開始偏了,那是無止境的,更何況這趙老爺子不是第一回這麼鬧騰了,之前不也有好幾次說方怡罵他麼?結果呢,人家小丫頭負荊請罪上門跪了大半天,最後還被掐暈了去!你說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會被人欺負了去?

  里正聽完之後,道:「還有這等事?我去看看,你先進屋歇著,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趙老爺子看出里正不大相信,怒道:「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一隻腳都踩到棺材裡了,我還會平白往他們身上潑髒水不成!」

  里正只得扶著他:「我也沒說不信啊,得了,我在這兒陪著你,讓我兒子去把他們叫過來,我好好問問話。」

  等里正的大兒子趕到趙立夏屋前的時候,老遠就瞧見趙立夏和方怡在門口跪著呢,心下一驚,連忙跑過去:「這是咋地了?怎麼跪在這兒了?」

  趙立夏原本就因為自己做錯了事而懊惱,這會兒抬起頭,神情沮喪,聲帶哭腔,把趙老爺子上門的事給說了,當然,方怡的話都給略去了。

  里正的大兒子聽得義憤填膺,這都叫什麼事兒啊!連忙上前扶起趙立夏:「你沒說錯,犯不著跪著。」趙立夏搖搖頭,看了眼一旁的柳叔,得到他的首肯這才站起身,因為跪得有些久了,膝蓋有些發軟,另一邊的方怡也很快被扶了起來。

  得知里正的大兒子的來意之後,柳叔和趙立夏一道跟他去了里正家裡,方怡則是被留在家中。趙立夏和柳叔這一去就去了好些功夫,直到地裡幹活兒的趙立秋他們都回來了,他們卻還沒動靜。

  方怡倒是不怎麼擔憂,柳叔是個聰明的,有他在,趙立夏應該吃不了多少虧,她只是擔心趙老爺子的下限會不會又要刷新了,若是他真的一咬牙把家給分了,偏要住進趙立夏的家裡,那可怎麼好!

  趁著人還沒回來,方怡帶著趙立秋他們把家裡的那幾罈子豬油和沒吃完的肉都搬到她的屋裡,連帶那些口糧也都搬了過去,只留了些紅薯麵和玉米麵,要是被趙老爺子知道他們在家還有白米白麵吃,那可不得了!

  ……

  而此刻的里正家裡,老趙家的人算是都到齊了,連帶著族裡的老人也被里正請了一位過來,這會兒還在交涉中。趙老爺子一家子人尋思的好啊,不是要分家才能去住麼?那就分啊!橫豎他們一家才十幾兩的銀子,加上今年地裡收上來的糧食,總共也不到三十兩,而趙立夏那一家,光是那八十畝田地收上來的糧食都不止能賣三十兩,怎麼算都是他們賺了!只要錢被趙老爺子抓在手裡,他們還怕得不到好處嗎?

  聽到兩個兒子異口同聲喊著要分家,趙老爺子既惱怒又欣慰,惱怒兒子們想要分他手裡的錢,欣慰他們能想到更遠。

  柳叔不動聲色瞧著他們一家子人把那算盤扒拉得辟里啪啦地響,等到趙老爺子很肯定的說要分家,然後幫趙立夏管家之後,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老爺子這是考慮清楚了?」

  「當然考慮清楚了!」趙老爺子已經沉浸在數錢數到手軟的夢境裡,等他掌了趙立夏的家,接下來就要把方怡那門親事給退了!然後一家人高高興興的過日子。

  柳叔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您老這麼說我可就放心了。」還不等所有人明白過來呢,他就從懷裡取出一張紙來,抖開在眾人的面前,「立夏之前跟我借了八十兩銀子,既然您老替他管家,那這錢就該是您老還了吧。」

  這下子,不僅是趙老爺子,連趙立夏都愣住了,不由側頭看向那張借條,還真是他的字跡!只是,他可不記得他有寫過這張欠條,饒是如此,趙立夏也沒有吭聲,他相信柳叔的為人,而且這個法子,卻是是個好法子!

  從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的趙老爺子手又抖了:「這怎麼可能!他借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柳叔道:「去年立夏的爹娘重病,立夏借了這錢給他們治病的,我念他是個孝子,所以便借了,期限是一年,再過一個月就要到期了,所以我才住在立夏的家裡,方便要賬嘛!」

  不只是老趙家的一群人,就連里正也被這張借條給唬住了,八十兩啊!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金額啊!只是,與趙老爺子的惱羞成怒不同,里正的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看得趙立夏一陣心暖。

  彷彿還嫌事兒不夠多似的,那柳叔又補了一句:「這只是我的一份,白老哥那兒還有兩張呢,只是他最近事兒多,托我幫他看著,等過陣子他再來。老爺子,立夏還是個孩子,我不好直截了當的討債,您老可是一家之長,這錢您看什麼時候方便給我了呢?」

  ……

  事後,趙立夏回到家裡,跟方怡趙立秋他們說了這場景,饒是向來穩重的他也笑得開懷:「真不愧是柳叔,直接就把爺爺他們一家子人給嚇跑了。」

  方怡歎為觀止,比起她的小打小鬧,柳叔才真是釜底抽薪,一擊必中啊!你不是想來撈錢嗎?我便告訴你,你眼裡的金山銀山其實都是別人建的,你想挖?可以,先把欠了的錢補上再說!

  趙立秋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問道:「柳叔怎麼會有借條的?」

  趙立夏還沒來得及解釋,方辰卻已經開了口:「柳叔會模仿人的筆跡,模仿的可像了呢!」

  趙立秋逗他:「那辰辰有沒有學兩手?」

  方辰抿了抿唇角,一本正經地搖頭:「我還沒學會,柳叔說我學的四不像。」

  眾人又笑了起來,方怡轉過頭,看了眼正坐在院子裡跟王滿倉說話的柳叔,心下滿是感激。

  「柳叔,謝謝。」

  不僅謝謝你對我們的幫助,更謝謝你讓我意識到,照顧孩子並不僅僅是讓他們吃飽穿暖能讀書就夠了的,作為長輩的言傳身教也同樣重要!

  直到這一刻,方怡才真真切切體會到,長姐不好當!長嫂更難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3:41 AM


第八十二章:從何得知


  趙老爺子好一番盤算落了空,又當著族裡老人的面出爾反爾,那老人雖然沒多說什麼,神情卻是極為不滿的,覺得老趙家的這些人實在是丟進了趙家村的臉面,不就是八十兩銀子,哪怕是八百兩,該應下的就要應下!平白無故讓外人看了笑話去,傳出去還以為他們趙家村兒的人是個借了錢不肯還的!

  里正卻只覺得老趙家的人真真是眼窩子淺,若是趁著這機會把趙立夏他們欠下的債都給擔了去,豈不是正好能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憑著趙立夏家的那八十畝田地,還怕這些銀子還不上嗎?眼下這樣一鬧,只怕趙立夏想要脫離趙家的心思該越來越重了!

  老趙家的這群人可沒心思去看別人的臉色,他們這會兒還在後怕呢!他們是真沒想到那趙立夏看著小小年紀,居然敢這麼敗家!八十兩的銀子啊,說借就借了,還是為了那治不好的瘟疫!不對,還不止八十兩呢,白城山那兒還有兩張借條兒呢!難怪白城山帶著他們去城裡幹活兒,感情是要他們做工還債啊!

  趙家老二道:「爹,咱們還是離他們遠點兒吧,別回頭給他們沾上了,那債要我們也跟著一起還,那可就麻煩了。」

  提到錢,趙家老三可不木訥了,連忙道:「是啊,爹,咱們可沒那麼多錢去填他們的大窟窿,他們自個兒借的債,讓他們自個兒還去!」

  趙老爺子這會兒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呢,聽到這話,點點頭:「這我當然知道!從今兒起,別跟他們來往了,你們也都收斂點兒!」

  一屋子人立刻點頭,轉過身,回到自家小房間裡去了之後,免不了又是一番討論,趙家二嬸兒歎了口氣,一臉的肉痛:「真是可惜了那棟青磚大瓦房,你說那趙立夏怎麼就這麼敗家呢!」

  趙家老二道:「可不是!只希望那姓劉的和白城山是個實誠的,別把那房子和那地都要了去抵債,等過幾年趙立夏把債都還完了,咱們還能再去住。」

  「那麼多的銀子,哪一年才能還得完喲!」

  ……

  趙家三嬸兒也是一臉的失落:「這回可真是虧大發了,本以為能趁此機會分了家,還能再撈點兒好處,結果鬧成這樣!」

  「我大哥生了個好兒子,我們還能怎麼辦?好幾十兩的銀子,他還真敢開這個口!」

  「哎,我還想著爹要是能住進他們家去,咱們大壯也能在青磚大瓦房裡頭娶親了,哎!」

  趙家老三嘖了一聲:「現在這樣算不錯了!總好過住進去之後才發現欠了一大筆債,到時候咱們哭都來不及!」

  「就是可憐咱們大壯,回頭結婚連間像樣的房子都沒有。」

  ……

  這頭,柳叔還在就此事教導幾個小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出手之前要先找出對方的弱點,一擊必中。」

  趙立冬方辰幾個仰著小臉兒一臉崇拜地望著柳叔,在他們的心裡,柳叔已經從先生上升到了英雄的檔次,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老趙家的那些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柳叔泰然地接受著這份崇拜,繼續住在這裡,可把城裡頭那兩位小書僮給愁得,只想把那書店扔了,好過來念叨這不靠譜的少爺!

  從那天過後,方怡整個人都輕鬆了,老趙家的那群麻煩精這回算是半徹底的解決了,至少在趙立夏的「巨額債款」還清之前,他們是不會再貼過來了。而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方怡覺得,他們完全有希望在兩年內攢夠去城裡的錢,到時候就是那群不要臉的想貼,那也要看能不能貼的上!

  趙立夏跟著王滿倉他們在地裡趕急趕忙地搶收幾天,終於趁著天晴把所有的糧食都收上來了,屋子周圍攤滿了紅薯,其他的糧食早就該賣的賣,該留的都存進了地窖裡。至於這紅薯,原本是打算賣掉一些的,但是正如方怡一早預計的那般,因為洋芋的存在,大家頓時就拋棄了吃了許多年都有些發膩的紅薯,再加上因為去年是災年,大部分人在今年年初的時候都選擇了最易種植的紅薯,於是,此時紅薯的價格相對就有些低了。趙立夏在問過里正之後就決定把這些紅薯都留著,回家跟大家一商量,基本上也都同意留下,方怡道:「紅薯可以做成不少東西,回頭咱們做成了再賣,能多賣上不少錢的。」

  這一提,劉三娘也想起了什麼,小聲地說:「我也會做一些。」

  趙立夏道:「那就都留著吧,不賣了。只是這樣的話,地窖就不夠放了,得再挖一個才成。」

  王滿倉笑道:「這天還不算冷,挖個地窖也就幾天的功夫。」

  一直慢悠悠聽著的柳叔頓時來了精神:「我也來幫忙。」

  眼瞅著趙立夏家的糧食都收上來了,楊嬸兒他們也就沒再留下幫忙了,方怡看著滿滿噹噹的幾個地窖,心裡頭也覺得滿滿噹噹的,在一個多月前,家裡頭還空蕩蕩的呢,所有人都在為那一場連綿的秋雨而悲傷,如今卻都是歡歡喜喜的。

  到了此刻,這一年的秋收才算是真正的結束了,就在方怡覺得大傢伙兒可以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王滿倉卻又說出了下一步的計劃:種冬麥!

  方怡忍不住道:「小麥不是春天種的嗎?冬天也有?」不怪她少見多怪,實在是在城裡長大的孩子,有幾個能知道這些的?

  這回是趙立夏出了聲:「有的,前幾年家裡都會種一些冬小麥,去年家裡事太多,所以才沒種上,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下種了。」

  方怡點點頭,又道:「會不會太辛苦了?這都好長時間沒休息上了。」

  這話說的太窩心,王滿倉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溫柔了許多:「沒事兒,咱們本來就是靠天靠地吃飯的,這點兒活有什麼累不累的。」

  話是這麼說,可這工作量實在是太大,自從秋收開始以來,這兄弟兩個就一直沒休息過,從日出干到日落,就是吃過晚飯還會幫著幹些活兒,收完了糧食立刻就去下種,比趙立夏更像是主人一般。

  趙立夏知道方怡的心思,道:「這冬麥還是要種的,誰也不知道明年是個什麼光景,多種些糧食總是好的。如今家裡也沒外人,你做飯時多放點油水就是了。」

  一家子人依舊忙忙碌碌,方怡卻稍稍得了空,原本想著好好休息一陣子的,結果再看到王滿倉他們這麼認真勤勞之後,她也不好意思不幹活兒,當即開始琢磨芝麻的事兒來。

  這芝麻可是好東西,直接賣了太可惜,自己搾油的話還能弄點兒別的,方怡就知道一種芝麻油的做法,不僅能提煉出上等的芝麻油,還能獲得不少附屬品,何樂而不為呢?

  這芝麻油的做法也算是個體力活兒,所以方怡把劉三娘留在家中幫忙,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柳叔和趙苗苗,其他的孩子們都跟著趙立夏去地裡幹活兒去了。

  方怡先拿了些之前就曬好了的成熟芝麻出來,想到是第一回,也沒弄太多,權當是試驗了。先把芝麻粒仔仔細細地篩除了一番,然後用清水漂洗兩回,最後將芝麻浸泡在清水裡。

  把家裡頭的那個小石磨搬了出來,擦洗乾淨之後擱在院子裡頭晾乾,又在屋裡轉了好幾圈兒,終於找了個順眼的東西出來,比劃了下大小,方怡扭頭衝一直跟在她身後轉悠的劉三娘道:「王嫂子,幫我搭把手,把這小缸搬出來,等會兒要用。」

  劉三娘沒多問,上前跟著方怡一起把那小缸搬到後院兒裡,洗乾淨,倒立起來晾乾。這麼折騰了大半天,估摸著那芝麻已經泡了快有一個時辰了,方怡把那些芝麻弄出來,放在那兒瀝水,然後開始準備往灶裡頭加柴火了。柳叔抱著趙苗苗,一路跟著她們看得興趣盎然。

  方怡也不在意,這個比不得葡萄酒,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弄好的,教劉三娘弄是必然,她一面往往灶裡添柴火一邊道:「等會兒炒芝麻的時候,要先用大火炒,等都炒熟了再改小火。」

  劉三娘聽得很認真,方怡沒有避諱她,這讓她覺得很高興,一心一意想要幫方怡做好這事兒:「炒芝麻我會,我勁兒大,讓我來吧。」

  方怡本也是這個打算,炒芝麻是個既辛苦又細緻的活兒,要不停的翻炒,才能讓受熱均勻,否則就會出現一邊都燒焦了,另一邊還是生的的情況,這是打算熬芝麻油的,可不能馬虎了。

  芝麻是個很神奇的物種,哪怕是生的,湊近了聞都能聞到一股子香氣,更別提是炒著了,才下鍋沒多久,那香氣兒就直往人鼻子裡鑽,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咬一口。

  方怡瞅著柳叔那跟趙苗苗別無二致的眼饞模樣不由好笑,等芝麻炒熟了之後,讓劉三娘拿了一大碗出來,讓他們解饞,剩下的往鍋裡裡面撒了些冷水,讓劉三娘繼續炒,直到炒出煙之後起鍋。

  把炒好的芝麻倒進畚箕裡,往半空拋起,揚去煙塵、焦末和碎皮,等溫度稍稍降低了些,摸在手裡還很燙的時候就準備開始用石磨把芝麻磨成芝麻醬了。

  磨芝麻用的石磨要那種磨紋很細的小石磨,這樣芝麻才能磨的細細的,磨成沒有小顆粒的芝麻醬才好,磨磨的照例是劉三娘,方怡則負責往裡面添加芝麻,這不論是磨芝麻還是添芝麻都是個細緻活兒,石磨要磨地均勻,速度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而這芝麻的添加速度也要適宜,同樣不能快了或是慢了。

  等芝麻醬磨好之後,再倒入之前洗乾淨晾乾了的小缸裡,然後再倒入差不多是芝麻醬一半兒體積的沸水,用長勺不停的攪拌,起初的時候,芝麻醬黏稠的很,很難翻動,饒是劉三娘這樣幹慣了農活兒的人都覺得很是吃力,方怡見狀,也伸手幫著使勁兒,起初的那股勁兒過了之後,攪拌起來就稍稍輕鬆了些,原本黏稠的芝麻醬也漸漸開始發生變化,肉眼都能分辨出其中的油,水和渣,等到有細微顆粒出現的時候,就要開始往裡頭加第二次的水了,依舊是沸水,只佔了第一次加的的三分之一那麼多,繼續攪拌,到了這時候,之前的那些小顆粒漸漸變大,部分油也開始浮出面上,這般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再度往裡面加了些沸水,到了這時候,大部分的油都已經浮到了表面上,而最底部的深色醬漿也呈蜂窩狀,幾乎不流動了,到了這時候,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因為這一次的加水量跟最終的出油率有很大的關係,加多加少都會有影響,方怡從一開始就在琢磨這時候該加多少水,這會兒也是小心翼翼地往裡面加,加過這最後一次沸水之後,攪拌的速度就不用之前那麼快了,也相對輕鬆很多。

  弄完這些之後,方怡拿勺子把上層的油都拿了出來,裝進另外的罐子裡,底下還有厚厚一層跟麻渣混在一起的油,方怡也拿了出來,裝進另外的罐子裡,再度用攪拌的方法使其分離。

  柳叔一直安靜的看到現在,這才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這種方法你是從何得知的?」

  方怡早有準備,搬出一早就想好的說辭:「我是看我娘做過才知道的。用這種方法,不僅能出芝麻油,這底下的芝麻醬也是上好的調料,前些年家裡境況還好的時候,我娘總要做一兩回,這些年一直沒見她做過了。」

  柳叔聽過之後,果然就不再問了,心裡卻依舊吃驚,這法子他也曾有耳聞,據說這樣弄出來的芝麻油分外的香甜,但也只是聽說而已,卻沒想今日居然在這山間小丫頭的身上瞧見了,讓他如何不意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0:33 AM


第八十三章:大材小用

  方怡看著最下面那厚厚一層濃香誘人的芝麻醬,忍不住嚥了嚥口水,想到了那怎麼都吃不膩的熱乾麵。話說,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熱乾麵?如果沒有的話,完全可以做熱乾麵賣啊

  想吃就做一向是方怡的作風,更何況如今也有這個條件。熱乾麵的麵條兒得用白麵做才好吃,可是家裡頭小麥雖多,卻都還沒來得及磨成麵粉呢,只有之前買的那些,剩的又太少了,做出來的還不夠塞牙縫的。瞅了瞅這天色,似乎現磨的話有點兒來不及,方怡只好打消了晚飯弄熱乾麵吃的念頭。

  等趙立夏他們從地裡回來,還沒進屋就聞到一股子濃濃的芝麻香,幾個小的眼睛一亮,立刻就蹦蹦跳跳地竄進屋裡,找方怡要好吃的去了。方怡果然有準備,把磨碎了的芝麻粉留了一大碗,又摻了些白糖進去,攪拌均勻,直接就可以拿勺子拿了吃,噴香撲鼻,帶了絲絲甜意,對於這些幾乎沒吃過零食的孩子們來說,不啻於上等的美味。

  趙立秋抱著碗,拿著勺子,一人一口,幾個小的手拉手圍成一圈,小腮幫子鼓鼓的,眼底是滿滿的笑意和滿足感。方怡瞧著他們這模樣,微微一笑,叮囑道:「馬上就開飯了,這個不能吃多,不然等會兒吃不下飯。」

  趙立秋含糊不清地應道:「哦,那再吃兩勺。」話還沒說完,手裡的碗就被趙立夏給拿走了,頓時,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抬頭望過去,趙立夏摸摸離他最近的方辰的小腦袋:「乖,留著慢慢吃。」

  「慢慢吃就不香了」柳叔說著,居然也湊上來拿了一勺子,方怡滿頭黑線,趙立夏滿心無語,這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不如趙苗苗。趙苗苗下午跟著柳叔吃了不少,方怡說不能再吃了,小丫頭就聽話的不吃了,哪怕這會兒饞得很也沒開口要吃,結果這年紀最大的反而忍不住了

  雖然吃了飯前小點心,但依然沒有影響到大家的食慾,勞動最光榮也最辛苦,哪怕只是跟到地裡去跑了一天,這會兒也該餓了,眼看著大家大口大口的吃著飯,方怡的胃口也大起來,人多吃飯才有勁兒啊

  吃過飯,方怡把那小石磨搬出來,讓趙立夏磨點兒白麵明兒做麵條吃,王滿倉伸手就要來幫忙,卻被趙立秋推掉了:「王大哥你們就歇著吧,我跟大哥來就成。」

  趙立冬也蹲在一旁,揮了揮手臂:「我也有力氣。」

  方怡拿了些曬於的麥粒出來,又拿了裝白麵的布袋子套在石磨出粉的那一邊,然後看著那兄弟幾個忙活。小石磨雖然一次磨不了多少,但是磨紋細,效率比較高,趙立夏磨了一會兒就被趙立秋給搶了去,沒多久,趙立冬也加入了搶奪,幾個小的就擠在那兒,輪流往石磨裡頭加麥粒,趙立夏搖搖頭,隨他們鬧騰去了,轉身跟方怡聊天:「怎麼突然要白麵?要包餃子吃嗎?」

  「不是,最近都沒時間去城裡,家裡頭的肉都快要吃光了,怎麼包餃子?」方怡回道。其實這附近村裡也能找到賣肉的,價格比城裡的肉還要便宜一點兒,但是他們從來沒去買過,就怕被人給盯上了。

  趙立夏想了想,確實有一陣子沒買過肉了,就家裡頭吃的這些,還是白城山上次來的時候帶來的,劉三娘都給切成片兒炒了,每人每天吃幾片兒,饒是如此,如今也沒剩多少了:「要不,我抽個空去趟城裡?」

  想到家裡頭各項東西都不太多了,方怡點頭道:「那就去一趟吧,順便把繡樣給那掌櫃的送點兒過去。」

  一旁的柳叔道:「不急,這幾天你們把芝麻油再弄點兒出來,回頭我跟你們一道去趟城裡。」

  趙立夏詫異道:「你搾了芝麻油?」

  方怡抿著唇笑了笑,神情略帶得意。趙立夏突然覺得,明明他才是天天跟著柳叔學學問能耐的人,為什麼反倒越來越不如方怡聰明了呢?

  等磨了有大半袋子的白麵後,方怡就讓他們停手了,這小石磨少少的磨比較好,久了就吃力了,還是要去楊嬸兒家用她家的大石磨來磨才好,而且還有現成的驢,不過那也要過陣子,如今楊嬸兒家可有不少人都在排隊等著磨呢,楊嬸兒還能趁機賺點兒零花錢,他們辛辛苦苦養的驢可不是白給人拉的。

第二天方怡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爬起來了,心裡頭記掛著熱乾麵,做夢都能聞到那股子香氣兒。來到趙立夏家門口的時候,裡頭已經有人起了,方怡推門而入,看到劉三娘正在院子裡掃地,不由一怔:「王嫂子,你這麼早就起了?」

  劉三娘笑了笑,小聲道:「習慣了,到點兒就醒了,睡不著。」

  方怡道:「我們都習慣了晚睡,你多睡會兒沒事的。」

  劉三娘笑著應了,聽沒聽進去方怡就不知道了,她掃完了院子之後,又拿了農具往後院兒走:「我去整整菜園子。」

  到這會兒,方怡才算是明白為什麼她照顧起菜園子來這麼輕鬆,原來劉三娘每天早上就已經整理過一趟了,她只要在白天抽個空澆澆水就好,方怡默默歎了口氣,比起古人,她還是太懶惰了

  走進廚房裡,裡頭暖烘烘的,方怡揭開鍋蓋,裡頭正燒著熱水,她挽起袖子,把白麵倒進盆裡,又往裡頭添了些鹼麵,這才慢慢地揉起來,熱乾麵的面比較有嚼勁兒,跟普通的麵條做法是不一樣的,添了鹼麵的麵團揉好之後,再慢慢擀成一張餅狀,用刀切成細長條,下到鍋裡煮著。煮到六七分熟的時候撈起來,裝到瀝篩裡頭,把昨天的芝麻油拿了一勺子淋上去,淋上去的同時用筷子不停的抖動,確保每根麵條都沾上芝麻油,然後等他自然涼。這熱乾麵就算是做好了,剩下的就等要吃的時候下水燙一燙就好了。

  弄好這麵條之後,天已經亮起來了,屋裡也漸漸有了動靜,方怡笑了笑,轉身去撈了些泡菜出來,把豇豆切成小丁狀,黃瓜也切成小塊兒小塊兒的,熱乾麵的調料也很重要,越多越好。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芝麻醬,最初做好的芝麻醬是極其黏稠的,方怡拿小勺子挖了幾勺出來,又往裡頭添了些芝麻油,慢慢的攪拌,過了會兒再陸陸續續添些開水進去,直到芝麻醬完全化開,不再沾著勺子才

  等到劉三娘也來廚房幫忙的時候,屋裡頭的人基本上都起了。看到方怡弄出來的那一堆麵條,劉三娘有些驚訝:「和麵怎麼不叫我來,這麼多可不好揉。」

  豈止是不好揉,加了鹼麵的麵團還不好擀呢,不過到了這會兒也沒必要再多說什麼,方怡笑瞇瞇地把麵條下進去,鍋裡頓時泛起一陣油花兒,劉三娘道:「這面裡怎的還有油水?」

  方怡笑道:「這叫熱乾麵,跟平常的麵條不一樣,加了香油的,當然有油水。」

  「麵條還加香油」劉三娘一臉的肉痛外加不贊同,這香油該是多貴的東西啊?居然就這麼加在麵條裡頭,太浪費了!

  方怡也不惱,價值觀不同罷了,讓劉三娘在吃食上奢侈一把,就好比讓方怡在伙食上苛刻一般,都是難以接受的,反正如今家裡頭也有不少存銀,趙立夏也支持她的,劉三娘就算肉疼也改變不了什麼,日子久了,她總會慢慢習慣的。

  「方怡姐,今天有什麼好吃的沒?」剛爬起來臉都沒顧得上洗的趙立秋扒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地問。

  方怡扭頭笑罵:「好似平日裡沒給你好吃的快去洗臉,等會兒就有的吃了」

  趙立秋嘿嘿笑著跑開,方怡麻利地把鍋裡的熱乾麵撈出來,分幾碗裝了,然後加上醬油、醋、胡椒、鹽巴,再來兩勺子芝麻醬,趁熱迅速地攪拌均勻,直到芝麻醬塗抹到每根麵條上,然後再撒上蔥花,添一勺子切碎了的泡菜,這熱乾麵就做好了。

  劉三娘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這小小一碗麵條,油水可真厚實啊。還不等她感慨完呢,那方怡轉身又從籃子裡取了好幾個雞蛋,一連沖了好幾碗的雞蛋花兒,這下子,劉三娘是真站不住了:「哎喲,快別沖了。夠了、夠了,我們不要。」

  方怡手腳不停,嘴上道:「王嫂子,這熱乾麵就要有豆漿雞蛋花兒配著才好吃不然就太乾了。」

  「那我喝水就成了,這太多了。」

  方怡不管不顧,一人給沖了一碗雞蛋花兒才作罷,其中只有趙苗苗沒有,不過沒關係,跟她共著喝一碗就夠了。

  這頓早飯一端上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就衝著這股子香氣兒,就知道這東西絕對味道不會差了。柳叔舉著筷子,好奇地打量了一會兒,問道:「這麵條上面可是那芝麻醬?」

  方怡笑道:「不愧是柳叔,就是昨兒才弄好的芝麻醬。」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唔,好好吃。」

  「真好吃。」

  廚房裡的劉三娘聽到這聲音,心頭又是一跳,重重地歎了口氣,放了這麼多的香油和調料,能不好吃麼?

  方怡抱著趙苗苗,夾了兩根餵到她的嘴裡,小傢伙的嘴邊立刻沾上了一圈芝麻醬,還沒嚼上兩口就一個勁兒地點小腦袋,表示好吃。方怡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乖,慢慢吃,還有呢。」

  王滿倉和王來銀吃了一口就知道這裡頭的油水下的重,料也下得足,想著要省著點兒吃,可實在有些忍不住,等吃完了面前一大碗,方怡轉身又去下了一鍋,還說這麵條沒法兒剩,既然這樣,那就吃了吧就連一向胃口不太大的柳叔也添了第二碗。

  看到他們喜歡吃,方怡心裡頭也高興,這熱乾麵雖然需要的材料多,但基本都是自家產的,所以成本真心算不上高。

  吃飽喝足,小傢伙們又要跟著兄長去地裡於活兒了,原本趙立夏是不捨得他們辛苦奔波的,但是柳叔卻很堅持,他們本就是一群孤兒,只有一起吃過苦難,將來才更能共享榮華,所幸幾個小的也都很願意幫上兄長的忙,從這次秋收就能看出來,倒也著實分擔了不少活兒。

  等人都走了,方怡跟劉三娘又開始搗鼓芝麻醬芝麻油了,有了昨天的經驗,劉三娘今兒的動作麻利多了,前面幾個步驟幾乎不用方怡插手,直到最後加沸水的時候,才是由方怡來加的。

  柳叔依舊瞇著眼在一旁看著,心裡頭也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直到方怡開始拿芝麻油出來了,才問道:「這芝麻醬和那熱乾麵能放多久?」

  方怡道:「芝麻醬放的時間久一點,熱乾麵就只能放三四天,天氣熱的話估計就兩天。」

  柳叔點點頭:「那便只能先賣芝麻醬了。」

  方怡喜道:「柳叔,你認識會買這芝麻醬的人?」

  柳叔似笑非笑:「你白叔的朋友有幾個是我不認得的?」

  方怡連忙改口:「不是,我只是覺得柳叔您不是一般人,芝麻醬這樣的小東西勞煩您出手實在是大材小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0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7 04:36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白叔歸來

  被帶了高帽的柳叔心情大好,捏了捏懷裡趙苗苗粉嫩嫩的小臉兒,笑道:「這東西便是你自己也能賣出去,只要送去那幾家酒家,總有識貨的人會要的。」

  「但是我送去的價格可遠遠比不了柳叔你開口的價格啊。」

  柳叔笑得開懷:「那你可要再做些好吃的孝敬我才好。」

  方怡滿頭黑線,這吃貨不過,吃貨也有吃貨的好,至少吃貨是最容易滿足的群體了。

  應幾乎全家人的要求,方怡連著幾天都做了熱乾麵,導致家裡頭的雞蛋直線下降,各種調料也紛紛見底,劉三娘每天都要長吁短歎,好似被割了肉一般,連她男人勸她的話都起不到作用了。這也難怪,家裡頭下蛋的老母雞隻有四只,通常兩三天才下一回蛋,好不容易攢了好幾十個,結果這陣子每天都要吃上八九個雞蛋,哪怕到後來是兩個人分一個蛋,那也是四個,滿滿一籃子的雞蛋眨眼間就空了一大半兒,叫她如何不心疼

  方怡其實也是想給大家補補,這陣子秋收,家裡每個人都變得又黑又瘦,看著就跟難民似的,之前養了幾個月才養起來的那點兒肉全給磨不見了,她又如何不心疼?比起人來,那些個雞蛋又算的了什麼她之所以每天不怕費辛苦的搗鼓熱乾麵,為的不也是能讓大家多吃點兒嗎?而且這熱乾麵油水足,又都是芝麻油,比那豬油對人體更有益。方怡的這些心思趙立夏都懂,所以他從來沒說什麼,甚至還幫著她勸劉三娘也多吃點兒,今年算是個豐收年了,一家人的這點兒吃食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般又過了幾天,方怡攢了足足有六個小酒罈子那麼多的芝麻醬,芝麻油也攢了幾罈子,柳叔看了過後,一揮手,可以去城裡了,鑒於地裡頭的活兒還沒忙完,此番進城的就只有柳叔和趙立夏兩人,最後臨出發時,趙苗苗以為柳叔要走,撲過去抱著他的腿軟軟的撒嬌,當即就被柳叔抱起來,一同帶進城去了。

  目送馬車離去,家裡其他人各司其職,下地的下地,磨芝麻的磨芝麻,等到傍晚時分,趙立夏回來的時候,滿面欣喜:「方怡,猜猜看今天那些總共賣了多少銀兩?」

  方怡笑起來:「我哪裡猜得到,唔,兩百文?」

  趙立夏伸出手指搖了搖:「芝麻油三十二文一斤,芝麻醬賣到了二十五文一斤呢!」

  「這麼多?」方怡都有些吃驚了,怎麼會?她知道芝麻油和芝麻醬不便宜,卻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貴。她今天拿去賣的這些芝麻油和芝麻醬是大概六十斤芝麻磨出來的,總共賣了將近六百五十文,這還除去了他們這些天吃掉的,還有家裡頭留下的,這樣算下來,一斤芝麻輕輕鬆鬆就賣掉了十文啊!這可比直接賣芝麻要貴多了。

  趙立夏笑著衝柳叔那邊努了努嘴:「多虧了柳叔,原本芝麻油是三十文一斤,芝麻醬是二十二文一斤,柳叔一出面,那些酒樓掌櫃的立刻就把價格抬高了一點。」

  方怡心頭一震激盪,家裡頭那麼多的芝麻,若是全都磨成芝麻油芝麻醬賣掉,那可得有好幾十兩的進項呢!這可真是賺大發了!

  眼看著方怡高興地都說不出話來,趙立夏不由有些得意,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那頭柳叔正把睡著了的趙苗苗包回房裡睡著,出來時瞧見趙立夏跟方怡兩人面對面的傻笑,不由搖頭失笑,幫著把馬車裡的東西搬了進來,有新鮮的肉,還有各種各樣的調料,另外還扯了一匹布回來,眼看著天氣越來越涼了,王滿倉他們還穿著趙立夏他爹的舊襖子,總歸有些不合適,所以就趁著這回去城裡的功夫扯了一匹布,給他們一人做兩件新的,因為家裡頭多了個會做針線的劉三娘,所以直接買了布回來,回頭就著家裡頭的棉花做新襖子。

  劉三娘聽說那布是給他們扯的,當即就紅了眼圈兒,向來細聲細氣的人也忍不住大聲說了一回:「你們真是,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啊。這不身上還穿著衣服嗎?日子可不是這麼過的。」

  趙立夏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你們頭一年來我們家,又是個豐收年,當然要做兩身新衣服才好。」

  「那也不用扯這麼多,一件就夠穿了」

  方怡道:「也不止你們三個人的,我們這幾年也都在長個兒,衣服都有些小的,如今趁著自家種了棉花,怎麼也得做一件呀。」

  劉三娘這才沒說話了,那通紅的眼圈兒卻一路紅了很久,直到王滿倉他們回來,聽說了這事兒也是一臉的意外,一身衣服也許並不需要太多的錢,但是這舉動卻很暖心,他們畢竟是被當做下人買進來的,除了剛進門的那天被趙立夏立了簡單的幾個規矩,一直以來他們的地位都並不低下,甚至絕大部分時候都會被當做長輩來看待,這對他們來說,真是莫大的幸運了。

  布買回來,劉三娘並沒有急著動手做新衣服,方怡也沒催,橫豎是要做了新衣服過年的,等過陣子再做也來得及,地裡的棉花都還沒收完呢

  等冬小麥的種子全部落了地,大傢伙兒才算是鬆了口氣,可以偷個小空閒了,趁著這功夫,方怡又給大傢伙兒包了頓餃子來解饞,等今天過後,幾個小的就要開始恢復功課了,趁著柳叔還住在這兒,得抓緊了時間多學點兒。

  又過了幾天,楊嬸兒家排隊磨麵的人終於都磨完了,虎子立刻上門來通知了一聲,讓趙立夏隨時有空就去磨了,趙立夏知道楊嬸兒還等著石磨空出來做豆腐呢,當天就拉了一板車的麥粒過去磨麵,順帶把方怡做的芝麻醬給送了些過去,楊嬸兒聽說是自個兒做的也沒客氣,回頭等磨了豆腐再給他們送豆漿去喝。

  日子就這麼慢悠悠地往前滑過,柳叔在這兒也住得越來越舒坦,王滿倉他們兄弟兩個顧著地裡的活兒,趙立夏他們跟著柳叔讀書,方怡跟劉三娘則是忙活著磨芝麻,處理棉花,隔個十來天去一趟城裡,給那幾家酒樓送些芝麻醬外帶香油,偶爾也帶幾罈子葡萄酒拿去賣,銀子如流水般往家裡進,方怡的賬本兒上的金額越來越多了,每個人都笑開了顏。

  直到一個月後,白城山回來了,一路風塵僕僕,在家裡休息了幾天之後,聽著那小書僮皺著小臉兒抱怨自家少爺住在趙家村兒都不肯回了,當即笑著架起馬車去了趙家村兒,剛一進門,就見那幾個小的撲過來,滿臉歡喜,爭相白叔白叔的叫著,小模樣可討喜了

  白城山哈哈大笑,挨個兒抱起他們親了好幾口,他自己的一雙兒女被留在族裡老父老母的跟前兒,太遠了挨不著,這會兒看到這些貼心的小傢伙們,更是歡喜的緊了:「叔給你們帶了好吃的,都是這邊兒沒有的東西,自己去車裡找。」幾個小的歡呼一聲,爭先恐後爬上那馬車。

  趙立夏正要打發趙立秋去楊嬸兒家裡把方怡找回來,白城山叫住他,從馬車裡拿出兩個油紙包遞給他:「這個帶去給楊嬸兒他們,是我從南邊兒帶回來的。」

  趙立秋接了東西,一溜煙小跑著往楊嬸兒家裡去了,趙立夏幫著把白城山帶來的東西都搬進屋裡,亂七八糟的一大堆,光是各式各樣的零嘴兒就有二十來包,還有幾包菜種子,另外還有一些小玩意兒。白城山道:「還給你們帶了些布料回來,回頭都跟我去城裡再量下尺寸,一人做身新衣服過年」

  屋裡頓時一陣哦哦哦的歡呼聲,趙立夏把幾個小的趕到一邊兒吃東西去,自己挨著白城山說話:「叔,這回出去你瘦了不少,路上不好走吧?」

  白城山笑著拍拍他的肩:「去年是災年,道上有些不太平是正常的,沒出什麼大事兒,放心。倒是你,秋收辛苦的很吧?也瘦了一圈兒啊。」

  趙立夏笑道:「今年收成好,累點兒也值得。」

  「是這個理兒,咱們男人就該頂天立地,吃得苦耐得痛」白城山哈哈大笑,這才轉頭看向柳叔:「劉老弟,這陣子辛苦你了。」

  柳叔笑道:「光一句辛苦就完了?我可幫他們徹底解決了老趙家的那群人。」

  白城山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聽趙立夏把他走後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聽到最後,撫掌大笑:「劉老弟,還是你能耐啊。這種法子我怎麼就沒想到?」

  柳叔也笑:「白老哥你是實在人,哪裡想得出這糊弄人的法子?」

  「我是個粗人,當然不能跟劉老弟相比了這回我去南邊兒,給你帶了幾罈子好酒回來,回頭咱們哥兒兩慢慢喝。」

  聽到這話,柳叔的笑容頓時親切了許多:「不愧是白老哥果然深知我心。不用等回頭了,明兒我就跟你回去喝,今晚讓方怡給你做一頓好吃的,保管你沒吃過!」

  白城山一挑眉:「哦?方怡又弄出什麼好東西了?」

  廚房裡的方怡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剛抬手揉了揉鼻子,外頭趙立秋就摸過來了:「方怡姐,柳叔讓你晚上弄熱乾麵給白叔嘗嘗鮮。」

  這兩個吃貨喲!方怡看了眼鍋裡的麵條兒,笑容帶了絲絲無奈:「你看,我這不正下著呢」

  白城山吃過之後,也是一臉驚訝:「這麵條的味道真不錯,比尋常涼麵多了一股子嚼勁兒,這面不是普通的麵條兒吧?」

  方怡笑道:「白叔你也是個厲害的,這麵條兒裡頭加了鹼麵,所以比普通麵條兒要有嚼勁兒些,另外又裹了層香油,然後再是芝麻醬,所以味道才好。」

  「難怪。」

  白城山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筷子,再吃肚子要撐著了。

  吃過飯,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圍了個圈圈,隨意的聊著天,說著說著,白城山冷不丁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去城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07 AM


第八十五章:下雪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趙立夏跟方怡對視一眼,才道:「想過,只是眼下似乎還不到時候。」

  「哦,怎麼不到時候?」

  趙立夏道:「其一,父母孝期還未過。其二,手中銀兩也不足。其三,弟妹們還小。所以我想再等兩年,待我跟方怡的親事辦了,手中也有些銀兩,再去城裡置辦一間小院。」

  好好的,怎麼突然說親事了她又跑不掉,至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麼方怡暗自腹誹,卻連自己都不知道,那張小臉兒已經因著這句話染上了紅霞。

  白城山看了眼方怡,挪揄地看向趙立夏,你這小子,就是為了成親的吧?難道還怕去了城裡,方怡跟別人跑了不成?真是沒出息!

  趙立夏到底還年輕,臉皮還不夠厚,被白城山和柳叔這麼盯著,也漸漸紅了臉頰。

  笑了一會兒,白城山繼續說正事兒:「你這想法是不錯,但是也不必等兩年後。一來,這城裡的房子不好找,要找個地方好價錢又實惠的不容易,得托人慢慢看著;二來,方怡倒是有不少好手藝,完全可以去城裡開家小店;這三來,立冬立年和辰辰他們既然已經開始啟蒙了,住在城裡總歸是方便些。之前你還要操心家裡頭的地,如今有了他們三個替你們看著,回頭再請幾個長工或是找幾家佃戶,只要隔三差五回來住一陣就好。」

  趙立夏認真聽著,末了才為難道:「可是孝期未過,我們不能離家,而且,我們存下的銀子也不夠買房子的。」

  白城山道:「房子先看著,又不用你現在就去住,況且,一年的時間真過起來快得很。到時候,你們是想在這裡或是想在城裡成親都成的。」

  方怡本想開口說兩句,結果聽到這話,耳根一紅,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了。在她看來,能現在就開始買房子那當然最好不過了。要知道房價這玩意兒,可是年年都在往上漲的啊,當然是要早買早好。

  趙立夏當即道:「那勞煩白叔幫我們看看了,就是不知道城裡一間小院要多少銀子。」

  白城山道:「這要看大小和地段,銀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跟你柳叔不還揣著你的欠條嘛!欠條上的銀子總得補上不是?」

  柳叔失笑:「白老哥你這算盤打得可真精。」

  方怡道:「那最好找個前面有個小店,後頭有個小院的,回頭想賣點東西也方便。」

  「這是自然,小店還能稍稍大一些,你這熱乾麵完全可以當招牌來賣了,做起來可麻煩?」

  方怡搖搖頭:「不麻煩,都是尋常材料。若是開店的話,我還能再想些別的一起賣。」

  柳叔的眼睛立刻亮了:「還有什麼?」

  方怡不由有些好笑:「這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起來,得慢慢來。」

  「那等想到了,記得叫我幫你試試味道。」

  方怡無語地應承道:「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柳叔就跟著白城山一道回城裡喝美酒去了,等送走他們,趙立夏轉頭問方怡:「咱們如今攢了多少銀兩?」

  方怡笑著舉起手比劃了一下:「有一百七十兩了」

  趙立夏微微睜圓了眼:「怎的這麼多了?」

  方怡算給他聽:「葡萄酒就賣了近七十兩,地裡的糧食加棉花賣了近五十兩,之前零零碎碎攢了有二十餘兩,總數有一百七十兩了。」

  地裡糧食和之前的錢他知道,葡萄酒的錢柳叔都是直接交給方怡的,卻沒想到居然賣了那麼多銀兩。

  方怡又道:「我算過了,等咱們今年的這些芝麻都磨成芝麻醬芝麻油賣掉,又能有幾十兩進賬,等到明年這個時候,若是不出大事兒的話,咱們最少能攢到五六百兩,這麼多銀子應該夠我們去城裡買間小院兒了。」

  趙立夏默默盤算了一下,發覺似乎還是方怡掙得比較多,這下子,這位陽光小少年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他才是一家之主,怎麼反倒還不如自己的媳婦兒會掙錢呢?這樣可不行

  此刻的方怡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智慧創造財富啊!光是葡萄酒一項,就蓋過了這百畝良田一整年的收成啊!雖然她的智慧也都是跟別人學來的,但是在古代卻還是佔了很大的便宜。到了這會兒,她是真心的慶幸自己是個吃貨,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工作之餘去刷那些美食論壇,還加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群,閒的沒事就自己搗鼓吃的。事實證明,民以食為天,吃貨才是萬能穿越黨啊

  原本遙遠的進城目標瞬間被白城山拉到了眼前,方怡覺得自己又有奮鬥的動力了,只要肯動腦,吃得苦,總能找到各種賺錢的法子,而方怡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靠吃的賺錢上。

  那晚白城山的話也同樣被王滿倉他們三人聽在耳裡,聽出白城山對他們的信任和肯定,心裡頭也徹底的踏實了,幹起活兒來也更加的賣力,想去城裡買間院子可不容易,得多多的攢錢才行啊

  而白城山自從回城之後,也開始四處托人幫他們物色房子,這種前邊兒是小店,後面是院子和住房的屋子只能是那些臨街的,想買到合適還真不容易。

  柳叔看著白城山忙忙碌碌,慢悠悠道:「急什麼,實在不行,在這條街上給他們找一家就是了。」

  白城山一愣:「這條街?會不會太喧鬧了?會影響孩子們讀書的吧。」

  柳叔笑道:「你沒聽過,大隱隱於市嗎?讀書在於人,能靜心的人即便是身處鬧市也能讀書,心不靜哪怕是放在大院兒裡也一樣沒用。況且,你找的那些臨街的房子,又有哪裡能安靜了?」

  這樣一說,似乎也有道理,白城山搖頭笑道:「你看,我這都糊塗了,那我就在這條街上找吧,雖說貴了點,但是地段好,回頭他們開間小店也能多賺些銀兩。」

  話是這麼說,可這條街的房子哪裡又是那麼好找的?但凡來這條街開店的,多少都有些身世背景,一般買下了也就不會輕易賣了,除非是舉家遷移,所以,還是得慢慢來啊。

  日子就這麼平靜卻充實地滑過,方怡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徹底的休息一天了,卻意外地並不覺得煩悶,更沒有現代的各種週一綜合症,難道不知不覺間已經徹徹底底地適應了這古代的生活?

  某天清晨,方怡醒來之後,習慣性的伸個懶腰,卻在雙手伸出被窩的時候被凍了一個哆嗦,她吸了口氣,收回了這伸了一半的懶腰,起身穿上襖子,剛打開房門就被眼前的情景給吸引住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悄無聲息地降落了,一夜之間,整個大地都被覆蓋了一層雪白的被子,放眼望去,一片晶瑩剔透。回過神的方怡忍不住輕呼一聲,扭頭叫道:「辰辰,快起來下雪了」喊完,卻不等方辰醒來,人已經跑到院子裡,彎腰抓了把雪在手裡,高興地手舞足蹈,在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一個個小腳印。

  兩隻黑狗也很快從狗窩裡探出頭來,許是頭一次看到大雪,似乎也很興奮,兩隻你追我趕很快就把平整的雪地踩得亂七八糟。

  方辰很快也加入了玩樂的隊伍,仰著小臉兒,鼻尖被凍得紅彤彤的,臉頰上蕩著可愛的小酒窩:「姐姐,今年這麼快就下雪了呢」

  方怡笑道:「今年日子過的順,所以覺得下的早了。」

  兩人玩了會兒才回屋漱口洗臉,然後就往趙立夏他們家去了,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頭歡喜玩鬧的聲音,連趙苗苗都起了,趙立夏正在喝止趙立年往雪地裡打滾的行徑。

  聽到這聲音,方怡微微笑了,前幾天是趙立夏他們爹娘的忌日,家裡頭很是沉悶了幾天,這場大雪來的太及時了,衝淡了孩子們對於故去的親人的悲傷思念之情。

  下了雪,過年還會遠嗎?答案自然是,不會

  這一天,家裡的農活兒都停了,孩子們高高興興的在院子裡鬧騰,連趙立夏都挽著袖子拿著鐵鍬幫忙鏟雪做雪人,幾個小的圍著他跑來跑去,別提多興奮了,王滿倉和王來銀兩個正在清理雞捨牛棚上面的積雪,方怡翻出之前趙立夏去城裡買回來的布匹,央著劉三娘教她做襖子,這天都下雪了,當然要做襖子了

  劉三娘做起女紅來是個好手,耐不住方怡的軟磨硬泡,她終於答應先給他們家三人做新襖子,然後再給方怡他們做。這做棉襖說難難,說容易其實也容易,關鍵就是個手工,方怡看著劉三娘先在攤開的布匹上畫出樣子,然後再裁剪。

  「王嫂子,這是給你自己的還是給王大哥的?都不用比劃一下嗎?」

  劉三娘笑了笑:「這件是給來銀做的,做得多了,尺寸都記著了,不用比劃。回頭給你們做的時候就要先比劃一下了。」

  原來是給王來銀做的,說起來,劉三娘也是個長嫂,之前做鞋子的時候,她也是先給王來銀做了一雙,然後才給王滿倉和自己做,這會兒做棉襖又是這樣,平日裡,他們夫妻兩人也對王來銀諸多照顧,看來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並不是說說而已。方怡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暗想以後她也不能凡事總是把趙立夏放在第一,弟妹們才更需要照顧

  看著裁剪出來的樣子,方怡依稀能猜到這棉襖該是怎麼做了,剪好了樣子,接下來就是縫製了,把曬好的棉花縫到布裡面去就好了,方怡看著劉三娘塞的棉花並不是很多,忙道:「王嫂子,這邊兒冬天冷著呢,棉花要多塞些的好,你這太少了,回頭該冷了。」

  劉三娘搖頭道:「你這是新摘下來的好棉花,暖和的很,不用那麼多。」

  方怡皺眉:「王嫂子,這襖子做一件能穿好幾年,再說了,這是咱們自家種的棉花,又不是花錢買的,別那麼省了,多塞點兒進去」

  最後,在方怡的監督下,劉三娘愣是塞了比預料中多出快一倍的棉花進去了,做出來的襖子鼓囊囊的,看著就暖和的緊。看著方怡笑瞇瞇的模樣,劉三娘忍不住嘟囔:「哪裡用的了這麼厚實?回頭都不好幹活兒了。」

  方怡道:「這件是不幹活兒的時候穿的,當然要暖和,等會兒你再做件輕便的,等幹活兒的時候換著穿。」

  劉三娘一驚:「哪裡要的了那麼多?幹活兒就穿你們給的舊衣服就好了。」

  方怡早有準備,當下勸道:「王嫂子,這衣服都是立夏他爹娘留下的,是想留著做個想念的,眼下有新布了,就多做一件吧。」

  劉三娘知道這家人的境況,也知道這群孩子的孝順,當即點點頭,不再說不要的話了。

  劉三娘給他們三人一人做了兩身衣服,後來又要給趙立夏他們做,卻聽趙立夏道:「白叔前陣子已經托朋友給我們一人做了一身,夠穿了。」於是,這剩下的布料就暫時留起來了。裁剪衣服剩下的邊邊角角也被劉三娘仔仔細細地拼起來,回頭可以拿來縫被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12 AM

第八十六章:招牌小吃

  自從那日下了第一場雪之後,這雪就多了起來,隔三差五就來一場,紛紛揚揚,整個世界銀裝素裹,方怡起初還很興奮,看久了之後也漸漸習慣了,這地段偏北方,下雪是常有的事兒,這下多了還是個麻煩事兒,時不時得就要去掃雪,怕雞窩牛棚被大雪給壓垮了。

  天氣越來越冷,氣溫也越來越低,所有人都換上了厚實的襖子,屋裡頭燒起了炭爐,一進門就覺得暖呼呼的,一出門寒風刺骨,方怡盡可能地把一些活兒都搬到了屋裡頭來做,同時也不忘開著窗子,畢竟燒著炭火呢,房屋緊閉容易中毒的。

  地裡的活兒都是趙立夏和趙立秋跟著王家兄弟兩個去幹的,有時候劉三娘也會跟了去,趙立冬本來不肯留在家裡,卻被方怡指派了新的任務,於是也就乖乖聽話了。

  所謂的新任務,就是在家裡磨紅薯粉,之前一直忙著搗鼓芝麻油和芝麻醬,賣出去了不少,如今那些酒家暫時都不缺了,正好也停會兒,如今天氣太冷,也不適合做那個,那就來磨薯粉。

  自從決定在城裡買房子開小店之後,方怡就開始琢磨再賣點兒什麼東西比較好,她會的吃食有很多,但是大部分都很稀鬆平常,不夠特色,她想要兩三樣招牌小吃,這樣才能把名氣做大,只有壟斷才能賺大頭啊!

  之前收上來的紅薯都被切成片曬乾了,這會兒正好拿來磨成薯粉,回頭還能做成粉絲吃,味道可好了,不過這薯粉絲方怡不太會做,在現代的時候試過幾回,效果都不太好,到最後乾脆就直接去超市裡買現成的了。但是,方怡不會,劉三娘會啊,據說以前在家的時候還常常做了拿出去賣,那手藝必然是差不到哪裡去的,如今家裡頭存了不少紅薯,若是能做了薯粉絲去賣,那也是一筆進項啊。

  依舊是用小石磨磨的薯粉,趙立冬看著精瘦精瘦的,力氣倒是有不小,這幾個月來一直都堅持每天打幾套太極和拳法,拳法是白城山教給他的,才學了沒幾天就打的有模有樣,白城山直誇他是個練武的好料子。

  幾個人坐在炭爐旁邊,一邊磨著薯粉,一邊說著話,有時候趙立年和方辰會讀會兒書,趙苗苗就托著小腮幫子,聽得搖頭晃腦的,再就著炭爐烤幾個洋芋紅薯,餓了就吃一個,小日子過的別提有多舒服了。

  等薯粉磨好了,劉三娘就留在家裡頭做薯粉絲,方怡立刻湊在一邊兒學著,先把薯粉用水化開,然後用篩子過濾掉渣滓,剩下的漿水放到一邊,等個一兩天沉澱凝固之後,再把上面的清水倒掉,底下的粉漿再用水化開,再把前陣子特意找鐵匠定做的薄鐵盤子拿出來,把稀釋後的漿水倒一些到鐵盤裡,只要薄薄的一層就好,然後把鐵盤放到沸水裡燙一下,等鐵盤裡奶白色的漿水變成透明色之後,再把整個鐵盤都放進開水裡燙著,直到粉漿燙熟之後再拿出來,把粉皮整個兒從鐵盤裡剝出來,晾一會兒切成絲,再攤開在畚箕裡曬乾,這紅薯粉絲就做好了。

  方怡一直在邊上看著,感覺跟自己先前的做法也沒什麼不同,怎麼做出來的效果就差了那麼多呢?忍不住就問了劉三娘,劉三娘笑道:「你這是做少了,我以前也做不好,加多少水化開,一次倒多少漿水,在沸水裡燙多久,這些都是學不來的,得要自己試了才知道,等試的次數多了,就知道該怎麼做是最合適的了。」

  確實如此,中國菜從來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各有千秋,無非就是各種細節方面的不同而已,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等薯粉做好之後,方怡立刻就給大家做了一頓酸辣薯粉,吃的大家鼻尖兒冒汗,一面哼哧哼哧的吐著氣,一面還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方怡吃著這薯粉,只覺得味道當真是不錯。

  等到第二天,立刻就讓趙立夏帶著剩下的那些送去城裡給白城山和柳叔打打牙祭,順便看看能不能賣點兒出去。白城山哪裡會不知道方怡的小心思,在親自吃過一頓嘗了味道之後,笑瞇瞇地讓趙立夏只管往他那兒送,保管給找了人賣出去。

  眼下離過年也就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這些東西還是有不少人家會買的,城裡頭不比村裡,沒田沒地的,想吃什麼都得買!這薯粉絲放在村裡或許買的人不多,放在城裡頭,那可是緊俏得很,光是放在他自己店裡頭就能賣出去不少。

  聽到趙立夏帶回來的好消息,方怡笑瞇了眼:「等下次去,可就不只薯粉絲了,還能有更好的東西!」

  看著方怡俏皮的模樣,趙立夏不由也笑起來,微微低下頭看著她,問道:「什麼好東西?你又想出什麼好吃的了?」

  方怡心情好,沒留意自己這會兒的模樣遠遠看著就像是在趙立夏的懷裡一般,自顧道:「我也是看王嫂子做薯粉絲才想起來的,以前還吃過我娘做的一樣東西,回頭等我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來,若是能做出來,比這薯粉絲還要好吃呢!」

  「嗯,那真是不錯。」趙立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眼角瞅見左右無人,迅速地伸手在方怡的臉上捏了一把,一擊得手,迅速撤退:「我先把馬牽到後頭去。」

  看著趙立夏逃也似的離開,方怡惱怒地跺了跺腳,這小子!越來越來勁兒了是不是?長得高了不起啊!看她將來不掐回去!

  方怡想出來的東西是涼皮,這東西雖說早在秦朝就有了,但是中間失傳了很久,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沒有,若是沒有的話,拿來當個招牌點心是綽綽有餘的啊!

  這涼皮在現代的時候方怡一直是用的大米麵粉做的,眼下家裡頭只有小麥麵粉,想來應該區別不大。先往麵粉裡加些鹽巴,然後一點一點的加水攪拌,每次加的水都不多,直到攪拌均勻之後才加第二回,這樣才能讓麵糊更光滑而沒有小顆粒。方怡估摸著麵糊的黏稠度,覺得差不多了才停止了加水,隨後又攪拌了一會兒這才停下。然後把攪拌好了的麵糊放到院子的屋簷下,等兩個時辰過後再拿進屋,放在溫暖的廚房裡讓它自動升溫。

  然後就跟薯粉絲的做法差不多了,先燒上一大鍋的熱水,然後拿出一個小碗,倒點兒香油進去,再添些水,然後把鐵盤子拿出來,往裡頭刷一層油,拿一勺子麵糊進去,讓麵糊均勻的鋪在鐵盤子裡,然後把鐵盤子放到鍋裡,蓋上鍋蓋。估摸著差不多的功夫,揭開鍋蓋,看到鐵盤子上的麵糊糊已經鼓起來了,那就是蒸好了,然後把鐵盤子拿出來,拿到廚房外按進那一大盆子的雪水中。等到那一層麵皮兒涼透之後,再用刷子往上面刷一層油,慢慢把涼皮整個兒剝下來。

  把那蒸好了的涼皮兩面都刷上一層油,拿刀子沾些涼水,直接切成手指寬的長條兒。就在劉三娘以為這東西也要拿出去曬乾的時候,卻見方怡直接把切好的面皮放到大海碗裡,往裡頭加了些鹽巴,醋,醬油,芝麻醬,還有幾滴香油,攪拌均勻後就拿筷子夾了往嘴裡送。

  方怡嘗了一口之後,滿足地瞇了瞇眼:「王嫂子,你也嘗嘗,味道可好了!」

  劉三娘吃了一口,眼睛一亮:「哎,這可真好吃!」

  「是吧?來,再接著做,今晚就吃這個了!」方怡精神抖擻地拿起刷子,繼續往鐵盤子裡刷油鋪麵糊。

  於是,三天後,白城山和柳叔又吃到涼皮,柳叔吃過之後,立刻就想要收拾包裹繼續去趙立夏家裡頭住著,卻被兩個小書僮死死地拽住了衣角,聲淚俱下:「少爺,您真的不能再去了!再過兩天,咱們就要回家了!晚了的話,少爺您是沒事兒,我們兩可要被老爺夫人責罰!」

  白城山哭笑不得:「劉老弟,還是回家要緊,立夏他們又跑不掉,以後的日子不還長著嗎,不必急於這一時!」

  柳叔想了想,覺得也有理,轉頭問趙立夏:「這涼皮能放多久?回頭多做些,讓我帶回家慢慢吃!」

  趙立夏無奈地戳破了柳叔的美夢:「這涼皮不比紅薯粉,要現做現吃才好吃,這種天氣,最多只能放個兩三天就會壞掉了。」

  柳叔皺著眉,沉吟片刻道:「不行,我還是要去住兩天!」兩個小書僮哭天搶地,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這才堪堪把他們的吃貨少爺給勸住了。

  趙立夏也是哭笑不得:「柳叔,你要真喜歡,等後天我再多送些過來。」

  柳叔笑瞇瞇地點頭:「這才乖!」

  等趙立夏回家說給方怡聽,方怡也是一陣無語,早知道就等年過完了再弄,讓柳叔這麼掛念著卻吃不到,實在是太殘忍了。

  涼皮短期內是不指望批量賣錢了,不過白城山也沒閒著,等趙立夏送了涼皮過來,轉身就往一些熟客家裡頭送了些,足夠他們嘗嘗鮮,卻又不夠打牙祭,只把那些熟客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上門詢問,結果一問之下,那牙口就更癢了,感情這玩意兒還不是隨時能買到的啊!

  於是,盼望著趙立夏進城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有兩回趙立夏還沒到呢,店裡頭就已經有人等在那兒了,這原本不指望賺錢的涼皮也就這麼賣上了。對此,柳叔很不滿,原本趙立夏是特意為了他才送涼皮過來的,結果被白城山一搗鼓,變成了送涼皮過來賣了,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來買,留給他的自然也就少了,這對吃貨來說,是忍無可忍的事情。

  眼瞅著柳叔就要為了一口涼皮翻臉,趙立夏連忙把滿滿一小籃子的涼皮送上,還不忘道:「柳叔,這是方怡特意給你做的,比往日那些要厚一點,嚼起來更有勁兒,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一聽說是特意給他做的,柳叔心裡頭立刻就舒坦了:「你們倒也有心了,等會兒回去之前過來一趟,我院子裡頭有不少別人送來的肉,我不愛吃,你都帶回去。」

  趙立夏自然知道柳叔到底愛不愛吃肉,當即心頭一暖,笑著應了。

  聽說涼皮也賣出了好價錢之後,方怡高興之餘,又有些後悔:「早知道那些麥子就不賣了,回頭咱們還得再跟人買去,憑白的讓人賺錢。」

  趙立夏笑了笑,勸道:「咱家地窖裡頭存了足足兩年的口糧,夠用上一陣子了,村裡頭也有不少人家裡頭有存糧,回頭若是不夠去他們那兒買些就好,再說,地裡頭下了冬麥,等明年上半年就該有新麥子收上來了。」

  這樣一想,倒也不怎麼虧,方怡笑著點點頭:「不開店的話,應該是夠了。你三天兩頭往城裡跑,路上也小心些。」

  那頭趙立秋也覺得趙立夏一個人太不安全了,當即道:「等這幾天地裡的蘿蔔白菜收上來,我跟大哥一起去城裡。」

  趙立夏笑了笑:「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18 AM


第八十七章:送節離別

  這北方的蘿蔔是那種白蘿蔔,個頭大的很,還水靈靈的,收穫的時候先用腳輕輕踢踢,踢鬆四周的土壤,然後隨手一拔就能出來了,幾個小的可喜歡拔蘿蔔了,哪怕是小臉兒被北風吹得紅撲撲的,十根手指頭凍得跟小蘿蔔似的都不在意,仍然嘻嘻哈哈地踢著蘿蔔,方怡因為要忙著做涼皮,倒是沒跟著出來,不然這會兒該心疼了。

  方怡也沒料到這涼皮會這麼吃香,去白城山店裡頭預定涼皮的人越來越多,有不少還是大家族裡的,一次就要買上許多,因為這涼皮放不長久,方怡只能提前一天做了,第二天一早就讓趙立夏帶過去。也因為涼皮的緣故,連帶著薯粉絲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雖然屋裡頭基本沒人,但是炭火依然燒著的,在方怡看來,一個家就該在最冷的季節暖烘烘的,這才更顯得溫暖,其實炭火也沒白燒著,在炭爐上架一個罩子,把濕了的鞋子放在上面烘乾,四周再放一圈兒洗了沒乾透的衣服,炭火裡還能埋幾個紅薯洋芋。

  除了磨薯粉,做薯粉絲賣以外,劉三娘還打算做些薯乾,挑選一些表皮光滑細膩的,沒蟲孔破爛的個頭不大的紅薯,把表皮上的泥土都洗乾淨,然後放到蒸籠裡蒸熟,在剛剛蒸過心的時候就要把紅薯拿出來,剝去表皮,根據紅薯的形狀切成長條,然後把切好的長條攤開放在火坑架子上慢慢烘乾。等烘到八成乾的時候就要取下來,徹底的涼透了之後,再放到瓦罐裡頭封好,據劉三娘說,等半個月後再打開,薯乾外面就能有一層白霜,吃起來香甜可口。

  這薯乾方怡還吃過不少,但是自己做還是第一次,看過劉三娘做過之後她就明白這活計她短期內也是學不來了,全都是對火候的掌控,一個不對就不好吃了。

  等地裡的蘿蔔和大白菜都收上來,院子裡頭又堆了個滿滿當當,方怡跟劉三娘商量了之後,決定再做點兒蘿蔔乾,蘿蔔皮,大白菜自然是拿來做酸菜了。

  等那大蘿蔔收上來,方怡立刻就燉了一鍋蘿蔔燉肉,這打過霜的菜味道好極了,甜甜的不說,還水潤潤的,下鍋的時候才半鍋子,結果等燉熟了居然有大半鍋了,方怡又洗了些大白菜和小白菜,準備回頭等肉和蘿蔔吃完了下進湯裡吃,這會兒也不用桌子了,直接把那大鍋架在炭爐上,四周圍了一圈兒,都端著碗就著大鍋吃,比起肉來,大家似乎更偏愛蘿蔔。

  趁著大家吃飯的功夫,劉三娘又在廚房裡蒸了一籠窩窩頭,這會兒端上來,剛好解了饞,蘿蔔和肉吃多了,也要吃些主食才好。

  等鍋裡的蘿蔔吃了個差不多,方怡又往裡頭添了些鹽巴,下了菜葉子進去煮著,差不多也算是個小火鍋了,就是食材的品種少了點兒,但是勝在質量啊,在現代可吃不到這麼純天然的菜了!

  這小日子過的滋滋潤潤,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年關就要到了,白城山托人給趙立夏他們做的棉衣也都做好了,是藏青色的,也都厚實的很,唯獨趙苗苗的那一身是紅色的,襯托的趙苗苗唇紅齒白,白嫩嫩的,再把之前那管家送給她的精緻小荷包掛在腰上,整個人可喜慶了,說是大戶人家人家的孩子都有人信的。

  劉三娘也拿了幾雙厚實的新鞋子出來,這都是她平日裡抽了空做的,連方怡都不知道,她看起來有些扭捏:「我也做不出什麼好東西,這幾新鞋子你們試試,看合不合腳。」

  趙立秋笑道:「哪裡話呢,王嫂子的手可巧了,比方怡姐強多了。」

  方怡笑罵:「你這小子,居然敢嫌棄我的手藝,以後可別指望我給你做鞋子了。」

  趙立秋嘿嘿笑著,心裡卻想著,就算你給我做了,大哥讓不讓穿還是一說呢!還不如巴結王嫂子來的實惠!

  趙立夏腳上的鞋還是方怡做的,這會兒換上王嫂子給做的新鞋子,心裡頭還有點兒不捨得呢,雖說新鞋子要厚實很多,很暖和很多,但到底不如方怡做的好,要是方怡能再給他做雙就好了。這樣想著,趙立夏不由抬眼看向方怡,卻見她正笑瞇瞇地忙著給趙苗苗換鞋子,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心下頓時有了一絲絲的失落。

  快過年了,很多東西都該準備了,不只是新衣服,還有更多其他的東西,村民們一年到頭都在地裡忙著,也就過年的時候能好好的休息一陣,大家能不重視麼?

  趙立夏跟方怡商量了之後,決定全家人一起去趟城裡,一來要趁著白城山和柳叔都還沒回家把禮節給送了,二來也想去城裡逛逛,看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東西,雖然這陣子隔壁村裡一直都有集會,但是還不到去的時候,而且方怡他們也沒打算去那兒買,至少各種調料還有魚肉什麼的,就不打算去那兒買,因為他們買的量對比普通人家實在是有些多了。

  給白城山還有柳叔的禮節讓趙立夏和方怡破費了些心思,以往這些都是大人在做的,如今得靠他們自己做主,在詢問了劉三娘他們之後,方怡決定給他們兩一人送兩隻兔子,外帶兩罈子酒,還有一籃子雞蛋,另外就是劉三娘友情贊助的兩雙新鞋子。這些都是自家的東西,既不會太寒磣了,也不會太浪費,白城山和柳叔肯定是不願意他們花錢去買禮物送給他們的。

  等趙立夏他們帶著禮節送上門的時候,白城山笑得都快要合不攏嘴了,直說要請他們吃頓好吃的,柳叔雖然沒那麼誇張,但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半點遮掩,看得那兩個小書僮直瞪眼,自家少爺什麼時候這麼好打發了,就兩隻兔子兩罈子酒就樂成這樣!

  聽說趙立夏他們還想去街上逛逛,白城山立刻推了一整天的事兒,親自帶著他們去採購年貨,柳叔也跟著湊了個熱鬧。

  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雖然眼下才農曆十五,但有錢不買年關貨,一些時間寬裕的人家已經開始置辦過年的東西了,方怡他們走在街上,都有點兒目不暇接了,路邊小攤小販的還真不少,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有。

  走了一會兒,路邊有個賣風車面具的小攤,方怡想給三個小的一人買個風車玩兒,方辰起初還扭扭捏捏地說不要,只是那雙大眼睛卻滴溜溜地往那攤位上轉,看得柳叔心喜,親自挑了一個給他,方辰這才高興地接著了。趙立年和趙苗苗也一人選了一個,趙立冬對風車沒興趣,卻對著面具愛不釋手,趙立夏笑著讓他也選一個,左右不過是幾文錢的東西,能讓弟妹們開心,他還是很樂意的。結果掏錢的時候卻是柳叔搶了先。

  接下來又逛了會兒,方怡各種各樣的調料醬買了不少,另外又買了些大米小米,準備等過年油水重的時候熬點兒菜粥清清腸胃,本想再買些魚和肉回家做臘魚臘肉的,卻被白城山給擋住了:「這個先別著急,我已經托了朋友幫我買,這兩天就該有消息了,也有你們的份。」

  眾人又逛了會兒,買了些煙花爆竹,原本不打算多買的,可看著孩子們各個兒激動不捨得的模樣,白城山大手一揮,又替他們給付了賬,方怡默默無語,敢情他們的禮節都白送了,這不都給賺回來了麼?

  至於那些窗花燈籠之類的,因為孝期未過,家裡是不許貼的。最後又買了些零食,因為家裡最近伙食比較好,零嘴也有不少,小傢伙們反倒對這些不太在意了,想著過年還早著呢,方怡也就沒買多少,指不定劉三娘還會做呢,而且她自己也打算等過陣子再用土豆兒做些好吃的給他們嘗嘗。

  逛完之後,已經大半天的功夫都過了,這冬天黑的早,白城山沒多留他們,只約好了後天過來吃頓飯,臨走時,柳叔送了不少東西給他們,各種各樣,五花八門,想來是別人送給他的,趙立夏和方怡哪裡肯要,卻聽柳叔道:「後天的飯我是吃不成了,明兒一早我就要動身回家去了,這些東西我放著也是放,家裡不稀罕這些東西,不過你送來的那些到是能帶回去。」

  聽了這話,趙立夏不由問道:「柳叔要走了嗎?」

  柳叔笑道:「是啊,要回家去過年,等正月十五過了再來。」

  幾個孩子頓時露出不捨的表情,現在就走,等到正月十五過了,快有一個月了呢!

  柳叔不由失笑:「都哭喪著臉做什麼,天下本就無不散之筵席,更何況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方辰揚起小臉兒,扁著嘴問道:「柳叔一定會回來麼?」

  柳叔摸摸方辰的小腦袋,笑道:「我還有書店還在這裡,還有你們這群小子沒教導完,怎麼會不回來?」

  趙立年也紅了眼圈兒:「我們等你,柳叔你一定要回來。」

  原本只是隨意的告別,竟被弄成這副生離死別的情景,這是柳叔萬萬沒想到的,方辰不捨得他他能預料,只是趙立年平日裡就頑皮得多,卻也是這模樣,心裡不免有些酸澀,又很滿足,自己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當下認真道:「我一定回來,君子一諾千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22 AM


第八十八章:殺豬宰羊

  回家途中,小傢伙們的情緒都不高了,方怡心知他們是第一回經歷這種與親近之人的分離,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等過幾天就會好了,所以方怡也沒說什麼,只想著等回家做些好吃的給他們,很快就能重新振奮了,小孩子嘛,情緒來得快去的更快。

  趙立夏顯然也懂得怎麼讓自家弟妹開心起來,一到家就把那些爆竹拿了幾個出來讓他們放著玩兒,一時間,院子裡又滿是笑聲,畢竟爆竹這玩意兒可就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有機會放上幾個,沒有誰會不喜歡的。

  方怡正在廚房裡忙活,之前柳叔給了不少魚肉,想必都是別人送的,有不少放的時間似乎有點長,幸虧這會兒天氣冷,還沒壞,不過也得趕緊地吃了,豬油一律割下來熬了油,方怡拿了十來個洋芋洗乾淨削了皮,切成塊兒用水過一遍,等晾乾了之後就下油鍋去炸,炸到金黃之後,撈起來,瀝乾油,把鹽巴捏碎了灑在上面,插上幾根竹籤讓他們拿著吃。幾個小的吃的直咂嘴,連趙立夏都忍不住摸進廚房,讓方怡再弄點兒。方怡吃驚道:「那麼兩大碗你們吃光了?」

  趙立夏難得的露出一絲不自在的神情:「嗯,挺好吃的,不知不覺就吃光了。」

  方怡笑道:「洋芋很撐肚子的,晚上還燉了肉呢,吃多了該吃不下好的了。」

  趙立夏頭一回覺得燉肉也不是那麼吸引人了,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那身影看在方怡的眼裡,就像是沒討到吃食的大狗狗一般般。

  方怡不止燉了肉湯,還燉了一鍋酸菜魚,最後還難得地蒸了一鍋大米飯,算起來,這差不多是方怡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頓大米飯。這酸湯魚剛一端上來,因為沒吃夠炸洋芋而悶悶不樂的小傢伙們立刻來了精神,方怡忍不住叮囑:「魚要慢些吃,小心魚刺卡著了。」

  酸菜魚是最下飯的菜了,那酸酸辣辣的湯水往飯裡頭一淋,再來一筷子酸菜,那飯就跟自己長了腳似的,不住的往肚子裡滾。許是因為地處偏北方的緣故,趙立夏他們鮮少吃大米,對大米也不是太感冒,比起米飯,他們更愛白麵條,不過那是以前,這會兒他們都捧著碗,嗷嗷叫著明天還要吃大米飯呢。

  方怡笑著應了,暗想等明兒你們吃了別的好吃的,保管就不記得這大米飯了。一屋子的人吃的肚子滾兒圓,那一鍋酸菜魚被吃的乾乾淨淨,燉肉卻乏人問津,也就王滿倉他們兄弟兩吃的多些,那也是看到孩子們喜歡酸菜魚,所以他們才沒放開了吃,饒是如此,這樣的伙食也足夠抵得上他們家裡頭往年過年的伙食了。

  吃過飯,剩下的那些魚和肉都被醃起來了,拿出大木盆,一層肉一層鹽巴,鹽巴要抹均勻,等過個三四天用草繩串起來曬乾就是臘肉了。比起臘肉,醃漬魚的時候,鹽巴就要放多些,常言道,鹹魚臘肉,那魚還是鹹點兒才好吃。

  等過了兩天,眾人再度去了趟城裡,王滿倉他們怎麼說都不肯去,趙立夏只得作罷,帶著幾個小的上了馬車。白城山請他們吃的這頓飯算是小年飯了,因為吃過這頓,白城山也該回老家了,比起柳叔,他的老家自然是要近了許多,不過過年期間也不會再回城裡來,所以便提前請了他們吃飯。

  因為見識過之前柳叔突然說離開時小傢伙們那快要哭出來的情景,白城山這次就溫和婉轉得多,先用一頓豐盛的小年飯餵飽了他們的小肚子,然後一人給了一個小紅包,裡頭裝的是壓歲錢,最後又把家裡的那輛馬車連同馬兒都托給趙立夏照看,其實這幾個月來,這匹馬車一直都是被趙立夏照看的,但是此刻被白城山慎重其事的托付,一時間成功蒙蔽住了幾個小的。最後,白城山才表示他也要回家族裡過年,等正月十五過了回來,等這次過後,他們也要好好的待在家裡,不能到處亂跑了。

  這一回,小傢伙們還真不怎麼難受了,吃飽喝足又被白城山送了好多點心小吃,還有一個紅彤彤的紅包,想難受都醞釀不出情緒來。於是,白城山順利的交代完畢,最後才把幫趙立夏他們買的魚肉給了他們,那豬肉足足有小半邊兒,還有一條羊腿,魚也有二十來條,個頭還都不小,就連一向不嫌肉多的方怡都覺得會不會太多了,畢竟前天才從柳叔那兒拖了不少魚肉回家。

  白城山笑道:「一年到頭就盼著這過年呢,不吃點兒好的怎麼成?再說了,你們家有十來口人吃飯,這些魚肉不算多,你還得做些鹹魚臘肉呢,吃不完等明年慢慢吃,又壞不了。」

  這麼一說,似乎也有道理,趙立夏和方怡也就不糾結了,直接掏出錢袋子給錢,另外之前欠了白城山的那幾兩銀子也該還了。白城山倒也沒客氣,直接說了價錢,方怡默默算了一下,確實要比外面賣的便宜,但是也不算太離譜。

  正午剛過,白城山就讓他們回去了,這年關到了,外頭也有些亂,趁著正午人多回去才好。回去的時候路過糧鋪,趙立夏想了想,又下車去扛了一大袋子的大米回來,前天晚上的那頓香噴噴的大米飯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橫豎這大米跟白麵差不了多少錢,多買些也沒啥。想到這回過後,短期內都不會再進城了,方怡忍不住又去菜市場那邊逛了一圈兒,買了些家裡頭沒有的蓮藕之類的菜,另外還買了一付豬下水。等買好東西,一大家子人心滿意足地擠在滿滿噹噹的馬車裡頭回家去了,哪怕是生魚生肉的血腥氣兒也沒法兒影響到他們的心情了。

  等回到家裡,趙立夏跟趙立秋趙立冬三個人,把馬車從裡到外擦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推到牛棚旁邊蓋好,那馬兒也被安置在了牛棚裡,想必短期內都不會再用的上了。

  過年要準備的東西說來挺多,但是說穿了無非就是一個吃食,一家人齊聚一堂,閤家團圓,然後就是大吃特吃,平日裡不捨得吃的,沒功夫吃的,這會兒全拿出來吃了,平日裡嫌貴不捨得買的如今也全買了,家家戶戶都樂呵呵的。

  到了這時候,村裡頭養了豬的陸陸續續也開始殺豬了,趙立夏雖然在村裡頭走動的少,但並不是所有人就忘記了他,畢竟趙家老大當初在村裡頭的口碑還是很好的,再加上他們如今隔三差五地就往城裡跑,雖然現在大傢伙兒知道那是因為欠了債所以做工還債,但那債總有還完的時候,白城山肯帶他們去城裡本身就是件讓人眼紅的事兒。

  絕大多數的人就是這個樣子,你陷入泥潭的時候,他們掃著邊兒的走,但是你若是走的比他們遠,他們卻十分樂意錦上添花。所以眼下,趙立夏收到了好幾家的邀請。

  這村裡頭殺豬可是件大事兒,殺豬之前要聯繫好屠夫,定好時間,然後找平日裡跟自家走的近的那些人家問問他們要不要豬肉,這價格自然比外面賣的要便宜。最後殺豬那天還要擺上一兩桌簡單的酒席,請大傢伙兒吃一頓。

  趙立夏收到的就是這樣的邀請,這種邀請通常意味著那家的主人是拿你當朋友的,所以基本上不會有人拒絕,就算不缺也多多少少買幾斤肉不是?然而,方怡卻一家邀請都沒有收到,很顯然,在大家看來,方怡他們姐弟完全就是依附著趙立夏一家過日子的,對此,方怡也不在意,不在乎他們才好呢,省得回頭請上門了,還要出雙倍的錢去買肉。

  趙家村兒是個大村,每年都有不少人家會殺豬宰羊,一到年底,村裡頭時不時就能聽到牲畜嚎叫的聲音,趙立夏幾乎每天都要出趟門,回來的時候手裡頭就拎著幾斤肉,五花肉,裡脊肉,肥肉,蹄膀肉,各種各樣的都有,趙立夏好說話,基本上都是人家都選地差不多了,他瞅著主人家還想賣哪些肉,再隨便買幾斤。這樣一來,大傢伙兒看他的目光就更親切了,不愧是被白城山帶到城裡去幹活兒的,可真會做人!

  更有別村來的親戚在打聽得知趙立夏居然還沒成親之後,一臉興奮地想要給他說親,可把趙立夏給弄的哭笑不得,直說已經訂了親,等孝期過了就成親。

  這事兒趙立夏自然是不會跟方怡說的,更何況他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方怡到底還是知道了,得知之後,方怡吊著眼似笑非笑地瞅著趙立夏,沒想到這陽光小少年的行情還不錯啊,都訂親了居然還有人想往他跟前送女兒!

  趙立夏被看得心虛,琢磨半天都沒個結果,還是趙立年那小子機靈,湊到自家大哥跟前告狀:「今兒三妞兒姐姐送豆腐過來,跟方怡姐說有人想要給大哥說媒。」趙立夏心裡咯噔一聲,再看向方怡的時候不免多了一絲心虛。

  方怡看在眼裡,心裡直哼哼,心虛個什麼勁兒!難不成你還真想娶別人?那可由不得你了!吃了我這麼多的豆腐還想去找別人!

  等到第二天,趙立夏不出門了,把趙立秋給推了出去,趙立秋偏著嘴,一百二十個不樂意,那些人做的酒席還沒方怡姐弄的好吃,誰樂意去吃啊!況且,大哥還有方怡姐這個訂了親的媳婦,他可什麼都沒有呢!真去了還不得被人煩死!

  趙立秋的擔憂不無道理,他一出現,立刻就被各家大嬸兒們給圍住了,趙立夏是沒指望了,可這趙立秋還沒定親啊!嫁給他照樣能住進那青磚大瓦房!

  最後,趙立秋幾乎是逃回家的,直接撲到方怡跟前哭:「方怡姐,大哥他太壞了!讓我一個人去面對那些三姑六婆!我看他們恨不得直接綁了我去定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26 AM


第八十九章:送禮節

  年關越來越近,整個村裡頭都是喜氣洋洋的,家家後院兒曬了鹹魚臘肉,山林裡的那些鳥兒成群結隊的出來啄肉吃,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聽到嘰嘰喳喳的叫聲,混雜著人們的呵斥聲,好不熱鬧。

  這些天,趙家的青磚大瓦房裡照樣熱鬧得緊,幾個小的閒著沒事兒,窩在家裡頭磨了不少紅薯粉,然後就去方怡跟前兒邀功,眼巴巴地盼著她給弄些好吃的。方怡也沒讓他們失望,每天變著方兒的弄吃的,紅薯丸子,麻葉兒,藕夾……甚至還弄出了爆米花。

  把之前訂製的鐵盆拿來,往裡頭倒些油,放上兩把大米和適量白糖,然後蓋上蓋子,雙手套著厚厚的套子,緊緊壓著邊緣,把鐵盆架在大火上燒,一邊燒一邊晃動,裡面能清晰的聽到清脆的撞擊聲,一旁的劉三娘看得心驚肉跳,方怡卻面不改色,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把鐵鍋從火上拿來,揭開鍋蓋,裡面的大米全都變成了白嫩嫩的膨化狀態,劉三娘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東西?」

  方怡笑瞇瞇道:「這叫爆米花,你嘗嘗看。」

  毫無意外的,爆米花成了孩子們最愛的零嘴,連炸土豆都被遺棄了,比起炸土豆和紅薯丸子這類容易撐著肚子的食物,爆米花顯然更適合當零嘴兒,一碗米能爆出一大盆子,足夠小傢伙們吃上半天了。

  趙立夏這陣子倒是挺閒,除了時不時出去吃頓飯,其他功夫都沒什麼事兒做,就連磨紅薯粉的活兒也被趙立冬搶了去。不過他也沒閒著,拿了炭筆就在紙上寫寫畫畫,如今送到店裡的繡樣都是他在畫了,方怡只偶爾才畫幾張,都是趙立夏沒見過也沒想到的畫面。

  打小孩過小年,到了小年這天,幾個小的乖極了,一整天都乖乖的,往日裡叫著要吃這吃那的也不叫了,跑來跑去嘻嘻鬧鬧的也不跑了,方怡看在眼裡,忍不住失笑,也沒戳破他們的小心思,跟在劉三娘身後祭拜焐神,忙前忙後折騰了半天,直到晚飯吃完,她這才不緊不慢地掏出幾個小紅包,歎了口氣:「本來打了小孩之後要給紅包的,可是你們今天都這麼乖,都找不到打你們的理由了,這紅包送不出去咯。」

  聽到這話,幾個小的頓時急了,原來挨打還有紅包拿嗎?往年可沒有拿過呢要紅包和不挨打這兩項,選哪個還用說嗎?明顯是選紅包嘛!挨打只不過是痛一下下而已,可是有紅包拿啊!

  看著他們急得撓頭抓耳懊惱不已的小模樣,方怡心情大好,趙立夏也微微抿著唇角,眼底閃著笑意。最後,還是趙立年最先耐不住,拉著方怡的手,撒嬌道:「方怡姐,那我讓你打一下,你給我紅包好不好?」

  方怡繼續逗他:「就打一下?既然要打那可就要打好多下的。」

  趙立年立刻皺起小臉兒,那頭方辰也糾結的很,要不要被打呢?相比之下,趙立冬就淡定的多,他雖然也想要紅包,但是覺得自己現在也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兒了,所以不能挨打拿紅包。

  方怡看笑話般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屈起手在額前敲了一下:「好了,打過了,紅包拿著。」

  幾個小的一愣,隨即笑開了懷,又有一個紅包了,今年拿兩個了呢!趙苗苗捏著紅包,立刻就讓趙立夏幫她疊起來放到小荷包裡去。

  小年一過,給老趙家送節的事兒也擺上了日程,不管怎麼說,趙老爺子都是趙立夏的爺爺,這一年三節是少不了的,這過年的節更是重要,但是再重要,趙立夏也沒打算多送了,最後割了一斤新鮮的瘦肉,又拿了幾個雞蛋和一籃子青菜送過去了。

  送過去的時候,趙立夏連門都沒進,開門的趙家二嬸兒也沒打算請他進去坐坐,就在門口說了兩句話,趙立夏喊了趙老爺子一聲就走了。

  回頭趙家二嬸兒還在村裡人面前抱怨:「那立夏可真是個小白眼兒狼,自己成天東家吃到西家,不知道買了多少斤肉回去,結果送節就只送來一斤肉都不夠塞牙縫的。」

  聽的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老趙家的這點破事兒誰不知道,那趙立夏已經算是頂實誠的人了,換了別人,送把青菜葉子就算不錯了,這又是肉又是雞蛋的還好意思嫌少了。

  那趙家二嬸兒卻沒自覺,猶自喋喋不休的埋怨著,好似趙立夏他們家的青磚大瓦房是從他們家搶去似的,最後有人忍不住說了句:「他二嬸兒,你家立夏可還欠著別人好幾十兩銀子呢,能給你們又是肉又是雞蛋的送,已經很不錯了,做人吶,別不知足!」

  趙家二嬸兒臉色一沉,正要說話,卻聽四周其他人也一起附和,話裡話外都是向著趙立夏的,聽得趙家二嬸兒一陣火氣,這是怎麼回事這才幾天的功夫,怎麼都向著趙立夏了?不就是幫著買了你們家幾斤肉麼,那才多少錢啊,一個個的這麼腆著臉往上湊的。

  說到肉,趙家二嬸兒心裡又是一陣堵得慌,他們家也缺肉過年啊,可是村裡頭這麼多殺豬宰羊的,卻愣是沒有一個上門來請他們的,這事兒太糟心了,他們又拉不下這個臉湊上去說要買人家的肉,最後只能去隔壁村裡的集會買,那可貴了不止一點半點。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自從趙三牛在城裡被私塾的先生趕出來之後,村裡人對他們一家子就再也看不上眼了,這種殺豬宰羊的事兒也都不叫他們,真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呸!

  給老趙家的禮節送了禮節之後,還有里正家,另外族裡的那幾位老人家裡頭也不能漏掉了,至於送禮的東西,參照老趙家的,一家一斤肉外加幾個雞蛋,畢竟就是個心意,再多就不像樣了,另外,趙立夏讓方辰也拎了一斤肉跟在他身後,一起去送節。之前不論是里正還是族裡的那幾位老人,對方辰也都很是照顧,族長甚至還親自誇獎了方辰,這可是很少見的,方辰當然也該去一趟。

  那幾家人可不比老趙家的,看到趙立夏和方辰過去熱情的很,特別是里正,還非留著他們吃了頓飯。這陣子年關將近,里正也忙的很,成天的有人請吃飯,算起來有好一陣子沒跟趙立夏說過話了,這會兒免不了又是一番關心,就擔心白城山和那柳叔把趙立夏手裡頭的錢全拿了去,讓他們過不上一個好年。趙立夏笑著說白城山和柳叔並不逼著要他們還錢,只說每年還一些就好了,所以這年還是能過上的。

  方辰一直在一旁乖乖的聽著,只有問到他的時候才開口,小模樣愈發的討人喜歡。等從里正家裡頭出來之後,方辰被趙立夏牽在手裡,揚起小臉兒道:「立夏哥哥,里正叔是個好人。」

  趙立夏點點頭:「他一直都很照顧我們。」

  方辰低頭想了想,又道:「可是我們騙了他。」

  趙立夏明白方辰在糾結什麼,里正是好人,是真心實意的關心他們,可他們卻還是欺騙了他,小傢伙心裡覺得愧疚不安了。心裡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趙立夏才開口:「辰辰,不是我們想騙他,只是有些時候,若是實話實說了,會給我們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這些麻煩也許會破壞我們目前的生活。」

  方辰眨著眼,道:「我明白,這就是善意的謊言。」

  「善意的謊言?」

  方辰點點頭:「柳叔說過,人生在世,要想麻煩少,善意的謊言是必不可少的,只要不是欺騙別人的情感,沒有損害別人的利益,都不算什麼。」

  趙立夏沒想到柳叔居然連這個都教過方辰了,所謂善意的謊言,說穿了還是欺騙,這樣真的沒關係嗎?方辰還這麼小,萬一想岔了怎麼辦?自從上次被柳叔那一通教訓之後,趙立夏對幾個弟妹的教育問題明顯得上心多了,這會兒聽到方辰的話,思索再三還是跟方怡說了。

  方怡聽了之後也有些意外,善意的謊言,這柳叔當真不是穿越的嗎?作為一個傳統的古人,還是位讀書人,居然說的出這樣的話來,當真是稀奇,難道說,名士都是這麼的不拘一格?

  至於趙立夏的擔憂,方怡笑道:「辰辰生性單純,對人不設防,柳叔的這番教導也不無道理。比起直言相對,不知不覺得罪了人,倒不如從小就教會他變通之法。再說,有柳叔和我們在一旁看著,想必也不會讓他走了歪路,不必太擔心。」

  趙立夏想了想,覺得也對,這事兒便暫時按下了。

  幾家的禮節送完,兩天的功夫又過去了,到了這時候,再不需要出門去了,每天一大早,方怡跟方辰兩個踩著厚厚的積雪趕到隔壁的青磚大瓦房裡,搗鼓著各種吃食,一家人圍在炭爐邊,說說笑笑,有時候唸唸書,炭爐裡再埋幾個土豆紅薯,別提多有滋味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31 AM


第九十章:煙花過後

  幾天的功夫眨眼就過了,等到除夕前一天,方怡連夜就開始熬雞湯,用的是瓦罐,放在最邊上的那個焐孔裡,拿小火慢慢熬著,一夜的功夫過後,那湯熬得又清又鮮,泛著金黃,骨酥肉爛,味道香醇濃郁,喝一口只覺得滿嘴鮮香,真真是美味。

  除夕最重要的就是吃年夜飯了,這年夜飯可是一年就這一頓的,無論如何都馬虎不得,除了那雞湯,魚也是必不可少的,還得是新鮮的大魚,家裡的魚還是小年的時趙立夏去隔壁村兒的集市上買來的,一直養到現在,比買來時要瘦了不少,不過卻是新鮮的,劉三娘對此免不了又是一陣肉疼。

  這魚養了兩條,其中一條拿來,先在油鍋裡煎得兩邊焦黃脆嫩,再加水煮酸菜魚,滋味美得緊,另一條則是被用來做魚丸子。這魚丸子方怡可早就饞得緊了,只是這邊的青魚價格有些貴,而且也不好買,是以方怡一直也都沒提,這會兒趁著過年得好好吃一頓,先把青魚身上的主刺剔除,剩下的魚肉連同小刺都用刀剁碎了,直到成泥蓉狀,然後放入盆裡,加適量的清水和鹽巴,另外再加些蔥薑汁,然後用手順著順時針的方向攪拌,直到魚肉全部跟清水融合,出現黏性時,再用手抓一把湯汁,從虎口的方向捏一個小圓球出來,再用勺子刮起來,放進清水裡,若是丸子浮起來了,那表示可以了,若是沉下去了,那魚水便還要繼續攪拌。

  一整條的青魚做了快一盆子的魚丸,那做好的魚丸一個個白嫩嫩的,色澤柔軟晶瑩,浮在水面上,可愛又討喜,只恨不得咬一口。連鍋帶清水一起放在灶台上煮起來,這魚丸煮熟了之後能多放幾天,每回想吃了就往湯水裡下幾粒,方便又好吃。

  有雞有魚當然也不能少了肉,既然都已經燉了兩個湯湯水水的菜了,這肉自然要換種吃法,挑了些五花肉切成小塊兒跟蘿蔔塊兒一起紅燒了,再剁些排骨來做糖醋排骨。劉三娘嘴角動了好幾回,直想勸方怡別弄那麼多了,就算是年夜飯也犯不著弄那麼多吧。

  算起來,這也是方怡跟親人過的第一個除夕,她自然很重視,一門心思忙活著,也沒察覺到劉三娘的心思,這些都是主菜,另外還要做些別的,藕夾是前兩天就炸好了的,回頭放油鍋裡過一趟就好了,藕丸子得現做,把洗乾淨去了皮的蓮藕擦成細末,然後用紗布兜住藕末,擠出大半的水分,再跟剁碎了的肉末混到一起,再加些蒜茸蔥花兒鹽巴之類的調料,攪拌均勻後捏成大小合適的丸子,下油鍋炸到金黃色就可以了。炸完藕丸子,方怡又就著油鍋炸了些紅薯丸子和洋芋塊兒,最後還有最重要的蔬菜,大魚大肉吃多了,得要來點兒素菜清清腸胃才好。一時間,廚房裡充斥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屋子裡幾個小的時不時就過來看一眼,饞得不行,這回方怡卻不讓他們吃了,得空著肚子吃年夜飯呢。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飯菜上桌的時候,幾個小的哦了一聲呼啦啦就往那大方桌上跑,趙立夏連忙攔住了他們:「別急,要先供奉祖先的。」

  方怡跟劉三娘正在往桌上擺筷子和小酒盅,心裡默默的想,這祖先如今也包括了這些孩子們的父母。不過這話是說不得的,說出來,這頓年夜飯就不用吃了。

  供奉了祖先過後,所有的小酒盅都撤了下去,一家人才坐上了桌,對著一桌子好菜,笑得見牙不見眼,開飯前,方怡叮囑道:「今天這一桌子的菜都不許吃光了,年年有餘,年夜飯要剩過年的。」

  趙立秋笑道:「方怡姐,這麼一大桌看著都眼花了,哪裡會盯著一碗菜吃光?」

  其他幾個也跟著嘻嘻哈哈的保證絕對不會吃光了,這才開動。雖說是年夜飯,卻是在下午的時候吃的,晚上還要吃餃子湯圓的,等吃過年夜飯,方怡和劉三娘稍稍收拾了一下碗筷就開始和麵了,方怡準備了三種餡兒,兩種鹹的一種甜的,甜的包完餃子還能包湯圓。

  下午的時候,王滿倉兄弟兩和趙立夏趙立秋都被方怡趕去睡了一覺,畢竟守夜是件很辛苦的活兒,特別是趙立夏,守夜過後一大早還要去拜年,不養足精神可不行,幾個小的精神頭太好,一時半會兒睡不著,方怡也就隨他們去,倒是方辰主動要求去睡覺,小傢伙心裡頭還記著自己是方家唯一的男丁,守夜得他來才行。聽到這話,方怡只覺得心裡頭暖融融的:「好,你守夜,你先睡著,等會兒我叫你。」

  方辰高高興興地跟著趙立夏去暖呼呼的炕頭睡覺去了,屋裡剩下的幾個都圍著方怡和劉三娘幫忙呢,說是幫忙,能不幫倒忙就不錯了,方怡一時興起,包起了南方的餃子,包一個要好幾下的功夫,幾個小的看了也要學,結果時不時就把餡兒給擠出去了,趙立年更是發散思維,好好的餃子被他捏成了奇怪的形狀,遠遠看著就跟小卷餅似的,其他幾個瞧見了,立刻有樣學樣,一時間,各種五花八門的餃子都出現了。劉三娘忍不住想叫他們別浪費了,卻聽方怡笑道:「自己包的回頭自己吃啊,不好吃也得吃下去」

  趙苗苗忍不住踮起小腳也抓了一張餃子皮在手裡:「苗苗也要」

  瞅著這天色還早,方怡彎下腰,把趙苗苗抱在懷裡,手把手地教她包餃子,兩歲多的孩子手指軟軟的,方怡握著幾乎感覺不到什麼力道,卻還是耐心地幫她捏著一邊,讓她把另一邊的餃子皮捏緊,小傢伙端著小臉兒,一臉的嚴肅,彷彿在做的是多了不得的大事。

  不多時,趙苗苗在方怡的幫助下成功包好了第一個餃子,激動得小臉兒都紅了:「給姐姐吃。」

  方怡笑著親了親趙苗苗的小臉兒:「乖,苗苗的第一個餃子難道不應該立夏哥哥吃嗎?」

  趙苗苗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忘記了大哥,可是餃子只有一個,她又想給方怡姐,又想給大哥,這可怎麼辦?小傢伙皺著小臉兒想了半天都沒想出結果,還是趙立年說了句:「再包一個就好了,大哥和方怡姐一人一個。」

  趙立秋逗她:「才只包一個嗎?我們也是哥哥哦,苗苗都不心疼我們這些哥哥了。」

  趙苗苗立刻撲過去表忠心:「二哥最好了」

  那白嫩嫩的小手印在趙立秋的新襖子上,頓時就是一個個的白手印,可把方怡給愁得:「苗苗,麵粉都沾到立秋身上了。」

  趙立秋剛抱起趙苗苗,聽到方怡的話低頭一看,頓時也愁了,這可是新襖子今天早上才洗過澡換上的,一整天他都小心翼翼的,居然這會兒給弄上這麼多的麵粉,偏生罪魁禍首趙苗苗卻還是一臉無辜的看著。

  方怡眼看著趙立秋伸手去拍身上的麵粉,還沒來得及說不要,就見他身上那幾個小印子瞬間變成一堆大印子,當下想哭的心都有了。

  「別弄,越弄越多,等我給你拍拍。」方怡拍拍手裡的麵粉,洗了個手,找了條乾淨的帕子,用力拍打掉趙立秋身上的麵粉,這才讓趙立秋鬆了口氣,他還指望明兒穿這身新衣服出去拜年呢,要弄髒了可就麻煩了。

  打打鬧鬧一下午,不知不覺天就擦黑了,傍晚時候,天上又飄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給這個除夕更增添了一份節日的氣氛,不少人家都笑開了懷,除夕之夜下大雪,可是瑞雪兆豐年吶好兆頭喲!

  等到準備快要下餃子的時候,方怡打發趙立秋去喊趙立夏他們起來,一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餃子湯圓,吃過飯,趙立夏一人發了個紅包壓歲,連方怡都有份,不過他自己也收到了方怡準備的紅包。

  最高興的莫過於幾個小的了,今年一年,似乎收到了好幾個紅包呢!雖然每個紅包裡頭都只有幾文錢,可是攢起來也有不少呢。

  方怡笑了笑:「壓歲錢要壓歲的,今晚睡覺的時候記得放在枕頭底下啊。」

  幾個小的高興地應了,外頭的雪越下越大,王滿倉和王來銀拿了鐵鍬出們鏟雪去了,免得明天一大早都瞧不見路了。趙立夏和趙立秋也去掃雞窩牛棚上的雪,掃完之後又去了方怡的家裡,幫她把門前的雪也都鏟了。

  等到天黑之後,方怡又生了個炭爐,把家裡的剩飯剩菜分了一份出來,端回到自己家裡,她跟方辰終究不姓趙,過年守夜可不能待在別人家裡頭。

  趙立夏他們幫著方怡把東西搬到方怡家裡,還抱了幾隻雞幾隻兔子過去,就在方怡的院子放起了爆竹。

  這煙花爆竹什麼的還得在夜裡放才好看,沒有任何燈光,在漫天星辰下看它耀眼的綻放。方怡抱著手臂看了會兒,臉上滿是懷念,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日子,可沒有那麼多的煙花爆竹給他們放,每個人最多就分到兩三個,怎麼都不捨得放。

  趙立夏看著方怡被短暫的煙花印亮的臉,心裡默默地想,這是最後一年了,從明年起他便不會再讓面前的姐弟兩孤零零地在這破舊的小房子裡守夜過年了,他要讓方怡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正想著,放在身側的手突然被握住了,趙立夏想都沒想,立刻反手握住了那隻手,手很小,軟軟的,嫩嫩的,透著些許涼意。牽著這隻手,他的心裡莫名地充盈起來,轉過頭,在煙花短暫的亮光中,他看到那張漂亮的帶著笑意的小臉一閃而過。

  這一刻,便是永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40 AM

第九十一章:塌了

  直到許多年後,趙立夏都記得這個夜晚的這一刻,哪怕那時候他跟方怡已經放過無數次的煙花,卻始終都忘不了這一眼的情境。即便此刻他的心裡已經很喜歡方怡,可是卻依然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再多的煙花爆竹也有放完的時候,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趙立夏帶著弟妹幾個依依不捨地回家去了,方怡帶著方辰目送他們離開,關上院門,轉身回屋守夜去了,兩隻黑狗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們的身後,這一陣子,家裡頭的人吃的好,兩隻小狗也沒差到哪裡去,肉骨頭幾乎就沒斷過,一身毛皮愈發的水亮光滑,方怡沒養過狗,不知道狗狗的品種,只覺得這兩隻看著就挺不錯的,原本以為白城山給他們找來的是兩隻小土狗,現在看來越發的覺得這狗狗的品種怕是不會太差了。

  原本清冷的屋子因著燃燒的炭爐瞬間就暖和了起來,方辰依偎在方怡的身邊,兩隻黑狗蹲在他們身邊,懶洋洋地舔著爪子,一副饜足的模樣。

  方怡一邊給狗狗順毛,一邊跟方辰說著話,在方怡心裡,這個乖巧懂事又聰明過人的弟弟是上天送給她的最好的禮物了,通過這幾個月的相處,方怡漸漸也滋生出一股子跟方辰血脈相連的親近感,這和對隔壁那一屋子的小孩兒的感覺是有些不同的。

  方辰揚起小臉兒:「姐姐,明年你就要嫁給立夏哥了,那家裡是不是就剩下我一個人守夜了?」

  原來小傢伙從剛剛起就一副糾結的小模樣是在想這個呢,方怡失笑:「怎麼會?家裡只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我又是你的姐姐,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他們家的。」

  方辰眼睛一亮:「真的嗎?我也能去立夏哥他們家裡?會不會於禮不合?」

  方怡笑著捏捏他的小臉兒:「你沒問過柳叔嗎?家中若是沒有長輩,幼弟是可以隨姐姐一道去姐夫家的。」只是這樣的話,這姐弟兩在夫家都不會有太高的地位。不過這種情況顯然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所以方怡也就沒說,免得這心思細膩的小傢伙等會兒又要糾結他的立夏哥會不會「虐待」他。

  聽了這話,方辰可放心了,剛剛放煙花的時候,他看到立夏哥偷偷拉著他姐姐的手了,小傢伙立刻就想到明年姐姐就要嫁過去了,到時候過年守夜的時候家裡就只有他一個人了,想想就好孤單好可憐!現在得知原來他也可以跟著姐姐去立夏哥家裡,心裡覺得開心極了,恨不得姐姐馬上就嫁給立夏哥!

  說著話,再嗑嗑瓜子,這時間倒也不算太難熬。另一邊的趙家就熱鬧多了,打打鬧鬧的鬧騰了好一會兒,結果剛過子時就全玩累了,昏昏欲睡,小腦瓜子都快要點到地上去了,趙苗苗更是直接就趴在趙立夏的懷裡睡著了。趙立夏把趙苗苗送進屋,把趙立冬和趙立年也趕進去睡覺去了。

  最後就剩下他們四個在守夜了,趙立秋也有點兒犯困,連忙溜到廚房去,拿竹籤串了幾串丸子過來架在火上烤熱了吃,王滿倉和王來銀往年守夜都守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多困,圍在炭爐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心裡都有些感慨,前年的這時候,還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守夜,去年那根本就算不得過年,直到今年,卻又坐在這裡,身邊的人都換了,但總歸生活是穩定了,不再像之前那樣,漂浮不定,吃了上頓沒下頓,完全不知道日子怎麼過下去。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方辰熬不住了,雖說下午睡了覺的,可到底還是幾歲的孩子,哪裡真熬得住通宵,方怡把方辰抱在懷裡,調整了一下他的身體,讓他能睡得更舒服些,屋子裡暖的很,倒也不擔心他睡感冒了。兩隻黑狗趴在旁邊,似乎也睡著了,方怡倒是不怎麼困,因為她的工作性質,她經常會研究案子研究通宵,這會兒夜深人靜,正好是想事情的時候。這大半年來的點點滴滴,一點點從腦子裡走過,換了以往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可事實就是這樣的發生了。也許她應該感激剛來這裡時的貧困潦倒的日子,讓她沒時間去感慨不安,滿腦子只想著賺錢賺錢,等到生活稍稍富足了些,她已經不知不覺中融入了這個世界,徹底的融合進了這個軀體。

  若是此刻可以選擇,她會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嗎?方怡假設地想了想,發覺自己居然不是很願意回到那個世界。比起這裡單調艱辛的體力勞動,現代社會豐富多彩的腦力勞動顯然更有滋味,可當真如此嗎?現代社會科技先進,可是人與人之間卻越來越冷漠,別說是有競爭壓力的同事,就連朋友都很少能玩長久的。人們情願對著電腦裡面看不到模樣的人表白示愛,也不願意在看到對面的鄰居時露出一個微笑,問一句好。來這裡不過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方怡發現自己已經有些記不清昔日同事的模樣了,唯一讓她想念的,也都是昔日孤兒院裡認識的一些人。

  正想著,不知何時傳來細微的聲響,幾乎在同一時刻,兩隻黑狗睜開眼,猛地狂吠一聲,咬著方怡和方辰就往外拖。方怡心裡一驚,條件反射般的站起身,拉著迷迷糊糊的方辰就往外跑,前腳剛邁出房門,身後就起了一陣不小的聲響,一股子氣浪撲到身後,並不疼,卻足夠嚇人。

  方怡顧不上去看發生了什麼,只緊緊拉著方辰的手,踉蹌著往院子外撲,就在兩人跌跌撞撞往外跑的功夫,隔壁屋子的趙立夏他們也聽到了動靜,這會兒跑過來一看,就見方怡家的屋子塌了半邊,幾個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趙立夏猛地朝著隔壁衝過去,剛好看到方怡跟方辰慘白著臉跑出來,連忙撲過去扶住他們。

  看到趙立夏他們,方怡提著的一口氣終於呼了出來,雙腿頓時就軟了,連聲音都有些哆嗦:「怎麼回事?」

  趙立夏道:「今年忘了掃屋頂的雪,廚房被壓塌了。」

  方怡這才回頭看了眼,可不是,屋子都塌了半邊!要不是兩條黑狗叫得快,她這會兒還給堵在裡面,剛好被壓個正著,心裡不由一陣後怕。那頭趙立秋抱著方辰,察覺到他身上抖得厲害,連忙道:「先回屋再說吧。」

  趙立夏點點頭,半扶半抱著方怡一道回家去了,直到坐在暖暖的炭爐邊上,方怡整個人才漸漸緩過神兒來,趙立夏去廚房裡把雞湯熱了,給方怡方辰一人餵了一碗。方辰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睡夢中被突然拽醒,然後就被拉住往外跑,他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感覺,冷,還有被方怡握著的手被捏的很疼,到這會兒喝了碗熱湯下肚,這才眨巴著眼問道:「怎麼了?」

  趙立夏摸摸他的頭,笑道:「沒什麼,最近雪多,我忘了給你們屋頂鏟雪了。」

  忘了給屋頂鏟雪?方辰繼續莫名,卻還是乖乖道:「忘了就忘了吧,等過幾天再鏟也好的。」

  趙立秋忍不住樂了:「不用鏟了,半邊房子都塌了。」

  方辰愣愣的,半天才啊了一聲,隨即皺起小臉兒:「我家的房子塌了?那怎麼辦?」

  趙立夏瞪了趙立秋一眼,把方辰摟在懷裡:「乖,塌了先住這兒,回頭等天晴了我找人再給你們蓋間新的。」

  方辰下意識抬頭去看方怡,雖說他們家很小很破,可到底是他們的家,居然突然就塌了!

  注意到方辰的目光,方怡衝他笑了笑:「沒事兒,回頭讓你立夏哥再蓋間新的就好了。」

  方辰這才點點小腦袋,往趙立夏的懷裡蹭了蹭:「謝謝立夏哥。」

  趙立夏摸摸他的頭,柔聲問道:「身子暖和了嗎?暖了再去睡會兒,等天亮了跟我去拜年。」

  方辰搖搖頭:「不困了。」

  這會兒天已經擦亮了,就算睡也睡不了多久,趙立夏也就不勸方辰去睡了:「立秋,再去找些吃的過來。」

  趙立秋應了聲,一溜煙跑去廚房裡挑了些吃食過來。

  趙立夏看向方怡道:「等會兒我先去里正叔那兒拜個年,再跟他說一聲,你和辰辰先住我們這兒,要辛苦王大哥跟王二哥擠擠,你跟王嫂子睡一屋,辰辰跟我們睡。」

  王滿倉連忙道:「不擠不擠。」

  方怡點頭道:「讓苗苗也跟我睡吧。」

  除夕夜的晚上屋子塌了,這可真不是個吉利事兒,不過作為一個現代人,方怡肯定不會因為房子塌了就覺得來年會不好什麼的,而方辰到底還太小,只擔心了一把自己和姐姐的住宿問題,得到妥善解決後也就沒啥其他感覺了。倒是清早起來的劉三娘得知後,心裡頭著實擔憂了好一陣子,這可怎麼得了,除夕夜垮了房子,這可真不是個好兆頭!

  一大早,趙立夏就帶著趙立秋和方辰拜年去了,最先去的是老趙家裡,方辰在外頭等著沒進去,趙立夏和趙立秋就進去打了個轉就出來了,隨後就是里正家了,作為里正,家裡頭拜年的人著實有不少,不過大部分人都只拜個年就走了,畢竟大年初一要去的人家挺多呢,趙立夏他們三個等了一會兒,始終找不到開口的機會,還是里正的大兒子瞧見了,碰了碰里正的手臂,里正一瞧,他們還沒走呢,連忙跟面前的人說了兩句就把趙立夏他們帶到後院兒裡:「怎麼了?」

  趙立夏道:「叔,昨晚方怡家的屋子塌了半邊,我讓他們先住我屋裡,特意來跟你說一聲。」

  里正驚道:「怎麼回事?砸著人了沒有?」說著,把方辰拉到跟前仔細打量起來。

  方辰搖搖頭:「姐姐拉著我跑出去了,沒事兒,就是房子住不了人了。」

  里正嘖了一聲:「都垮了的房子就是能住人也不能去住啊!好好的怎麼塌了呢?」

  趙立夏道:「是我的錯,這陣子雪大,忘了給屋頂掃雪了,大概是被雪給壓垮的。」

  方家的房子里正知道,當時還是他幫忙給找的呢,那房子遇到大雪就要掃掃屋頂,不然確實很容易被壓垮,還好這次沒傷著人,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方家可就方怡跟方辰這麼兩根苗了,要是再出個什麼意外,那可就真是……

  「沒傷到人就好,你也別太自責了,回頭等正月過了再找人去翻修一下,到時候我幫你找人。」

  趙立夏道:「謝謝叔,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屋子修好以前他們就住我屋裡,我怕別人知道了又要說什麼話來。」

  里正道:「這屋子都塌了他們還能說啥?難不成讓人住雪地裡頭?再說了,你家裡又不是沒大人,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從里正屋裡出來,趙立夏又去了族裡幾位老人的屋裡拜年,把房子的事兒再挨個兒說了一遍,那幾位老人聽後,也同意暫且這麼辦。其實不同意又能怎樣呢?這大過年的,難道讓方怡姐弟去別人家裡住著?誰家會肯?

  與此同時,方怡站在自家小院兒裡,看著塌了半邊的屋子,心裡再度感慨昨晚的好運氣,也不算好運氣,得好好感謝那兩隻黑狗,如果不是它們狂吠不止拉著她往外拖,她估計也不會反應那麼快,等回過神沒準兒就已經被壓了。

  三妞兒和虎子一道上門來拜年的時候,看到面前的情境,狠狠地嚇了一跳:「哎喲,這是咋回事!好好的房子怎麼塌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45 AM


第九十二章:沒那麼容易

  方怡笑道:「昨晚守夜的時候廚房那邊突然塌了,幸虧跑得快,沒砸著人。」

  聽到沒砸著人,三妞兒鬆了口氣:「這大過年的怎麼出這種事兒啊,好端端的砸塌了呢?是不是忘了掃雪了?」

  方怡點點頭:「這陣子一直在隔壁屋裡待的多,都沒想到掃雪這一層。」

  「這種事兒怎麼能忘記也幸虧沒事兒,不然可咋辦」

  方怡道:「是啊,幸虧沒事兒,我這也有些後怕呢。」

  三妞兒連忙道:「回頭踩踩火盆,去去晦氣。」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方怡便拉著三妞兒去隔壁屋坐著,虎子倒是乖巧,一直跟著,也沒出沒兩天的功夫,方家的屋子在除夕夜塌了的事便傳遍了整個趙家村兒,正月裡除了走親戚拜年也沒啥子大事兒,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可不就是嗑瓜子嘮嗑兒麼。

  「哎,你們說那方怡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啊,不然怎麼早不垮晚不垮偏生除夕夜的時候垮了?這可多晦氣!」

  「誰知道呢?這村裡頭可有好些年沒被大雪壓垮過房子了,還是大除夕的,這一年可要怎麼過?」

  「前陣子我聽說趙老爺子又被方怡氣了好一頓,你說,她這好歹將來也是要當人家孫媳婦的人,怎麼能三天兩頭的氣長輩呢?也難怪會出這種不吉利的事兒。」

  「那房子你們去看過沒有?嘖嘖,垮了大半邊兒呢,他們姐弟兩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連油皮兒都沒蹭掉一點,還指不定那晚他們窩在哪兒呢?」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啊那屋子一塌起來,可就是眨眼的功夫,他們兩要是在屋裡……」

  「說是那兩條狗叫了的,可狗又說不了人話,怎麼一叫他們就知道出去呢?」

  「肯定在趙家小子那兒待著呢,誰知道他們幹了點啥呢。」

  「哎呀,我說你說話也給人留點餘地,這不還沒成親呢。」

  「這還沒沒成親,除夕就到男人家裡頭過,嘖嘖。」

  「哎,這樣沒皮沒臉的閨女,那方家的臉都要給丟盡了。她爹媽要是還活著,也得氣死過去。」

  這些捕風捉影的話愣是被那群長舌婦傳得有鼻子有眼,就好似她們那晚就在旁邊瞧著的一般,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此刻的老趙家裡,趙老爺子猛地拍桌:「你說什麼?真有這事兒?」

  趙家二嬸兒道:「可不是我也是剛剛才聽人說的,立刻就回來跟爹你說了,現在外頭到處都在傳除夕那晚那小妮子在立夏屋裡頭呢。我們老趙家的清清白白的人家,如今全被這小妮子給毀了!」

  趙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去把趙立夏給我叫過來!」

  「哎,我這就去!」趙家二嬸兒連忙就往趙立夏的屋裡頭,那勁頭十足,走路都帶著風的滿臉橫肉的臉上也帶著算計的笑容,這回看那小賤蹄子還能玩什麼花樣居然除夕夜都不回家,真是不要臉的浪蹄子!

  還沒走到趙立夏家的門口呢,就看到趙立夏趙立秋跟方辰三個拜年回來,趙家二嬸兒頓時來了精神,上前剛抬手要指方辰罵兩句出出氣,卻被趙立夏擋住了:「嬸兒,你怎麼來了?是有啥事兒嗎?」

  趙家二嬸兒一聽到這話就來了氣:「怎麼?這沒臉沒皮的小浪蹄子天天來,我這當嬸子的怎麼就不能來了。要說這有些人啊,還真是賤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自家長輩就堵讓進!」

  方辰聽不懂趙家二嬸兒的話,只隱約覺得不是什麼好話,這趙家二嬸兒怎麼好端端地又來罵人了呢?柳叔說的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遇到趙家二嬸兒這樣的,就該躲得遠遠的才好

  趙立夏倒是聽懂了,衝趙立秋使了個眼色,趙立秋連忙拉著方辰讓他先進屋去,他們家的這些個親戚,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的還從來沒好事兒

  方辰立刻一溜煙鑽進了屋裡頭,在他看來,老趙家的那些人都是蠻不講理的強盜,能躲一定要躲開唔,立夏哥那麼厲害,一定可以解決他們的。

  方怡正在屋裡跟三妞兒說話,聽著村裡人的風言風語,她都已經寵辱不驚了,發生這樣的事兒,村裡那些人若是不好好的編排她一頓,她才會吃驚呢只是居然扯到她的名節問題,這事兒可有點兒麻煩了,這古代,女人的名節就是一切,她該不會被抓去浸豬籠沉塘什麼的吧?貌似這趙家村兒好像沒有塘。

  外頭趙立夏聽了趙家二嬸兒的話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再次問了一遍:「嬸兒來有什麼事兒嗎?」

  看到趙立夏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趙家二嬸兒心裡頭就更來氣兒了,卻也知道自己再罵下去也不起什麼作用,當即道:「你跟我回去,你爺爺有話跟你說。」

  村裡的流言趙立夏這兩天也聽到了不少,已經大致能猜到趙老爺子找他是為的什麼,當下也沒多說,跟在趙家二嬸兒的身後往老趙家的走過去。趙立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方辰進了屋,立刻跟方怡說了剛才發生的事,不過趙家二嬸兒罵人的話他沒說,他也記不清,他是堂堂男子漢,才不要去記女人罵人的話呢

  三妞兒聽了,急得一把抓住方怡的手:「這可咋辦趙老爺子肯定是聽了那些流言,要找立夏哥過去說話的,會不會是要立夏哥休了你?」

  方怡笑道:「不是會不會,是一定會。」

  「那可怎麼辦?」問這話的居然是方辰,小傢伙皺起小臉兒,擔憂極了。

  方怡摸摸他的頭:「你立夏哥的爺爺從今年上半年起就想要立夏哥休了我,沒事兒的,你去屋裡找立年苗苗他們玩兒,我跟三妞兒姐姐說說話。」

  方辰點點頭,衝三妞兒笑了笑,跑進屋裡去了。

  等方辰走了,三妞兒才問:「真的假的?趙老爺子上半年就想休你了?你咋不著急呢?」

  方怡道:「我急什麼?娶我的又不是趙老爺子,他想休我有什麼用?」

  「嘖你瞎說什麼呢也不怕給人聽了去到底他也是立夏哥的親爺爺,他要立夏哥休了你,立夏哥也沒法子的。」

  方怡搖搖頭道:「想休我不是那麼容易的,我跟立夏可不是口頭定親,我們是有婚書的,無緣無故解除婚約,趙老爺子還賠不起這個錢。」

  三妞兒瞪大了眼,嘴巴都張大了:「你們居然還有婚約?那不是城裡人才有的嗎?」

  方怡點頭道:「我爹我娘當初也是城裡出來的,這婚書就是我娘臨終前親筆寫的,上面還有里正的手印,他是媒人也是證人。」

  老趙家裡,趙老爺子一看到趙立夏,當頭就是一句:「讓他們姐弟兩從你屋裡搬出去然後把這門親事退了」

  趙立夏道:「方怡那晚在是在自己家裡過的除夕,她家的屋子是從廚房開始垮的,當時那兩隻黑狗反應快,早早地就叫起來,咬著方怡的褲腿往外拉,所以方怡跟辰辰才能逃出來,不是村裡人說的那般不堪」

  趙老爺子一拍桌子,怒道:「我們老趙家的臉都被你們給丟光了你怎麼不想想,別人怎麼就單單這樣說她,怎麼不這樣說其他人家的閨女兒蒼蠅不抱沒縫兒的蛋,她要是平日正正經經會有這些話傳出來嗎?本就不是個正經的東西,你卻當了寶貝一樣,你若是讓她進了這個門,我老趙家清清白白的名聲就要臭!我絕不可能讓老趙家的好名聲斷在我手裡!」

  趙立夏皺眉,沉聲道:「爺爺,我跟方怡清清白白,從來也沒做過那些苟且之事,村裡人愛說閒話你不是不知道,你怎麼能就為了這個讓我退親?」

  趙家老二道:「立夏,她若是個立身正的,也惹不來這些閒話。好姑娘多的是,回頭我們再幫你找就是,保管比那丫頭要好的多。」

  眼看著溝通已經無效了,趙立夏也不再多言,當即道:「我跟方怡是有文書的,若是退親,就要補償她錢財,如今我負債纍纍,已經沒有多餘的錢財了,這筆錢,你們能幫我出嗎?」

  一聽這話,老趙家的人頓時變了臉色,趙家二嬸兒聲音都尖了:「什麼話?你退親的錢還要我們給你出?你賺錢的時候咋不想想孝敬孝敬我們?」

  趙立夏木著臉道:「自從我爹娘去世,我們家就從來沒賺過錢,而且,一年三節我都送到了。」

  「你當一年送了個三節就很了不起了?你也不看看你送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你也不嫌寒磣

  趙立秋忍不住道:「那些都是我們家最好的東西了」

  趙立夏往右挪了一步,半擋在趙立秋的身前,趁著老趙家的人發火之前,開口道:「總而言之,我不會退親,一來我跟方怡清清白白,不怕人說,根本沒必要退親;二來我也沒錢退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48 AM


第九十三章:買房脫離

  跟老趙家的鬧得不歡而散之後,趙立夏沉著臉,直接就朝著里正屋裡去了:「叔,我想找人現在就把方怡的屋子清出來,裡頭還有剩飯剩菜和炭爐,我要讓他們親眼看看,方怡跟辰辰到底是不是在自己屋裡過的除夕。另外,我還要找出到底是誰最早說出那些壞方怡名聲的話的人。我們還想繼續在這趙家村裡住下去,不能就這麼讓人平白無故地往身上潑髒水。」

  「叔,我知道眼下正月還沒過,我提這個要求不合適,但是我真的沒法兒等了,今天我爺爺讓我過去,非逼著我退親,否則就是大不孝,我進退兩難啊!叔,你幫幫我吧!」

  趙立夏的話說到這個份上,里正就算心裡頭有再大的不願意,也是要點這個頭的,更何況他也實在是心疼這一屋子的半大孩子,明明都是好孩子,怎麼偏生就不能過上安安穩穩的好日子呢?至於那方怡,雖說性子是比往年變得潑辣了些,但到底也是個一心一意跟趙立夏他們過日子的,怎麼這村子裡頭的人就這麼容不下他們呢!

  里正前腳才把趙立夏送走,後腳趙老爺子他們幾個就上了門,嘴裡口口聲聲說方怡不守婦道,行為不檢,要里正出面,讓趙立夏休了方怡。里正聽得火氣,難得沒了好語氣:「休了方怡?成啊,訂親文書裡寫的清清白白,若是退親,要賠償方家田地銀兩。你們拿田地銀兩出來,我去找立夏,保管替你們把這親事給退了!」

  趙老爺子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方怡不守婦道,行為不檢,這樣的人怎麼休不得?」

  里正冷哼:「你們說她不守婦道,行為不檢,誰看到了?你們看到了?」

  「這不是,這不是村裡人都這麼說嗎?」

  「村裡人都這麼說,就是事實了?村裡人說過的話多了,有幾個是真的?你也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做起事來還這麼糊塗!」里正說完,擺擺手道:「你們回去吧,等明兒我就找人去把方怡的屋子給拆出來,到時候就知道除夕那晚方怡到底是在自己家過的還是在立夏家過的。」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里正就找了人到方怡的屋外,把那半屋子的廢墟清理了一下,底下還能看到被壓碎的盤子,還有那炭爐,炭爐裡頭甚至能扒拉出洋芋來,這下子已經不需要多說。

  里正沉著臉,開始追問這話到底是誰先說出來的,趙家二嬸兒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跟她說的那幾個給供了出來,這一下子可真是熱鬧了,那幾個被供出來的當即就不樂意了,叫嚷著說是從誰誰誰那兒聽說了,那些被點名的人哪裡會樂意,這些話本就是她們聽來的,然後才傳了開去。於是,你說我,我說她,不多時還真給追到了源頭,也就是最早說起那些話的人。等問清楚那幾個人都是誰之後,里正的臉就更黑了,因為那幾個不是別人,正是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跟著幾個她們老趙家的親戚。

  趙立夏沒有說話,可是那烏黑髮亮的眼睛裡卻透著難以言喻的痛楚和怒意,垂在身側的手握得緊緊的。一旁的趙立秋在得知真相後也是一臉的憤怒,怎麼能這樣!老趙家的那群人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流言很快就消散了,趙立夏卻更沉默了,方怡在得知事情始末後,反倒還來勸趙立夏,這讓陽光小少年更加的憂鬱。

  正月十五很快就過去了,白城山也從老家回到了城裡,走了幾天親朋好友之後就帶著好消息來了趙家村兒:「你們運氣真不錯,才剛過完年就有人賣房子了,就在我那條街,鋪子比我家的要大上近一倍。」

  聽了這個好消息,趙立夏總算是露出了些許喜色:「辛苦白叔了!只是你那條街上的鋪子價格不便宜吧,買下來要多少銀子?」

  白城山道:「價格真心不貴,那位小姐急著脫手,才五百八十兩就賣了,不然按她那鋪子,最少也能賣個七百兩的。」

  五百八十兩買一套相當於鬧市中心的房子,那倒確實不貴,更何況,那房子比白城山的那套還大了許多。方怡心情好,順口問了一句:「那麼好的房子怎麼突然就便宜賣了?」

  白城山歎了口氣:「那位小姐也是個苦命的,本該是家族裡頭的嫡系小姐,卻因為父親去的早,母親又孱弱多病,也沒個兄弟能幫襯一下,她那幾位叔叔還總想著霸佔她家的產業,這不,年前硬是給她說了門親事,想要把她嫁的遠遠的,結果她一咬牙,把手裡的那些鋪子宅子和那良田全都賤賣了,後頭是打算怎樣,我也不清楚的。」

  「她好歹也是個嫡系小姐?怎麼還會落得這般田地,那家族裡的大人們都不管的?」

  白城山道:「管什麼?她那幾個叔叔又沒缺她吃喝,也沒少她下人,不過是想要她交出一些產業而已,那些產業本就是他們家的,她若是個男兒身還好,偏生又是個姑娘家,遲早是要嫁到別人家裡去的,這麼多的產業難道都帶過去?」

  想來不論古今,那些有錢人家的糟心事兒都少不了,方怡心裡默默同情了那位小姐一番。卻聽白城山又道:「不過那位小姐倒是個有魄力的,光憑她一個姑娘家能從幾位叔叔手裡頭保住爹娘的產業,就是個叫人佩服的。那個家族這些年越來越落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嫡庶不分,爛帳一本。」

  趙立夏也是吃了長輩偏心的苦,這會兒聽得認真,暗想以後他們絕不能這樣!

  「你們看看手裡頭有多少銀兩,不夠的我先給你們補上,等明兒你們跟我一道去城裡,趁早把這房屋過契的事兒給辦了,免得又生枝節。」

  方怡立刻起身:「我這就去數數銀兩。」

  等方怡離開,白城山看向趙立夏:「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趙立夏當即把前一陣的事都說了,白城山起初一臉擔憂,到最後聽得怒火中燒:「他們這也太過分了!姑娘家的清譽豈能由得他們這般敗壞!虧得方怡是個心寬的,要換了別人,豈不是要想不開懸樑自盡了!」

  白城山的話可把趙立夏嚇得不輕:「叔,孝期未過,當真就不能脫離了他們嗎?我不想方怡再受這些委屈。」

  「這事並非要等孝期過了才行。我本想著,多等個一年半載,你的心思或許會淡下來,說到底他們也是你的親人,可如今看來,這樣的親戚當真是不要也罷。」

  趙立夏道:「柳叔說過,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他們已經幾次三番地做出這樣傷害我們的事來,我當真一刻都忍不下去了。叔,你幫我這回吧,我絕不後悔!」

  白城山歎了口氣:「那就這樣吧。等會兒你隨我一道去找里正和族長。不過,話咱們可以先說了,但這脫離本家的事還得慢慢來,最好是能拖到孝期過了再辦。立年辰辰他們將來是要去考功名的,誰都不知道將來這事兒會不會被人當做小辮子來揪住不放。凡事要三思後行。」

  趙立夏點點頭:「我不求立刻能脫離,我只要他們別再來招惹我們就成。那一日,我趕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屋子塌了,我覺得我的心都快被壓塌了似的。若是方怡和辰辰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不知道會怎樣。」說到最後,眼圈兒都有些紅了。

  白城山拍了拍趙立夏的肩,勸道:「都過去了,別想了啊。好人自有好報,他們不是完好無缺地跑出來了嗎?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你們都該高高興興地迎接這大福氣。」

  趙立夏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是他們都說,除夕夜塌了房子是不吉利的,還說方怡和辰辰他們活……」

  白城山啐了一口,打斷了趙立夏的話頭:「你聽他們亂嚼舌根!這有什麼不吉利的?這叫辭舊!等明兒再把那房子重新修葺一番,就是迎新了!大吉大利!」

  這一陣子,趙立夏的心裡頭堵得厲害,總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沉甸甸的,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可是卻不敢說出來,他更怕說出來之後,這不吉利的事兒立刻就要發生了。這會兒聽了白城山的話,這才覺得安穩了些,白叔是見過世面的人,他說是大吉大利,那就一定是了!

  看趙立夏這模樣,白城山也猜到他這一陣子怕是心裡頭不好過,不免有些心疼,愈發的覺得這趙家村兒還是趁早的別呆了,等回頭孝期一過,脫離了老趙家的那群人,趕緊的全搬到城裡頭去,眼不見為淨!

  那頭方怡仔細地把銀錢又數了數,最終拿了個整數出來,零頭的那些還是留在手裡,也省得什麼事兒都得跟白城山伸手,這可不好。

  雖說拜年要趕在上午,但是白城山可不光光是為了拜年去的,所以一直等到晚上才帶著趙立夏,拎了些東西去了里正屋裡,給他拜個晚年。里正現在一看到白城山就有些心虛,這位可也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啊。

  果不其然,客套話一說完,白城山就開門見山了:「我今兒來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勞煩里正大人。」

  里正心裡一緊,暗道來了:「啥事兒啊?」

  白城山從懷裡取出一張紙,放在桌上:「里正大人,我這人性子直,也就不繞圈子了。既然老趙家的那群人這麼不拿立夏他們當親人看,這些孩子也沒必要非得讒著臉留在老趙家了。我今兒來,是想跟里正大人商量商量,咱們是讓立夏他們在你們趙家村兒自立門戶呢,還是按這紙上寫的,過繼到我們白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11:50 AM


第九十四章:看房子


  白城山的話已經挑明了,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說是選擇,其實里正根本沒的選,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趙立夏他們過繼到白家去,那就只能是在這趙家村兒自立門戶,這在以往也並不是沒有先例的。

  只不過,眼下這情況有些特殊,趙立夏到底還沒成家,只能算是個半大的孩子,這會兒他一門心思的想要從老趙家脫離開去,難保將來不會後悔。可這事兒一旦定下了,上了祖宗祠堂,就算是後悔也沒法子了,里正並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沉默半晌,里正看向趙立夏:「立夏,這是你的意思?」

  趙立夏嚴肅地點了一下頭:「里正叔,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白叔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見狀,里正默默歎了口氣,那老趙家的做的事也確實不地道,讓他想勸都沒法兒勸,最後,只道:「這事兒是件大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定下的,我也做不了這個主,回頭等我跟族裡那邊說一說,再看吧。」

  這話已經就有默許的意味了,白城山也不多言:「那就有勞里正大人了。這事兒我也覺得不必太急,最少能等立夏他們的孝期過了再上祠堂。」

  里正點頭道:「這樣最好不過。」

  從里正家裡頭出來,趙立夏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白叔,你說里正叔能說服族裡的老人嗎?」

  看著趙立夏一副情急的模樣,白城山暗自笑了笑,到底還是年輕了些,遇到這種事就沉不住氣了,嘴裡卻反問:「你知道為何那里正對你一家諸多照顧?」

  趙立夏有些納悶,卻還是想了想道:「許是看我們一群孤兒可憐,所以便多扶持我們一把。」

  白城山笑著搖搖頭:「這村裡頭孤兒寡母遠不止你們一家,你可見過他對別家的事這般上心?這其中固然有因為你們是孤兒憐惜你們的緣故,更多的卻是因為你們的性子。他看出你們的本性純良,知恩圖報,即便將來沒有大出息,日子也必不會難過到哪裡去,他幫你們,也許並不圖什麼,只圖個心裡頭舒坦。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總歸是有原因的。」

  趙立夏道:「這個道理我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管里正叔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幫我們的,我都很感激他。」

  白城山笑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性子。立夏,人生在世,總會遇到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凡事要多想想別人的好,你自己的日子才會好過起來,若總是念著別人的壞,心懷怨憤,那便不會再有其他人對你好了。趙老爺子就算再偏心不對,他也依舊是你的爺爺,沒有他,就不會有你爹,更不會有你們。就算將來你脫離了老趙家,你也不能忘了這點。」

  趙立夏停下腳步,抬頭看向白城山,正色道:「我不會忘記的。每年三節我會繼續送,但是更多的我不會做了。」

  白城山很欣慰:「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

  送走白城山和趙立夏,里正在屋裡做了很久,直到他的大兒子忍不住催促他去睡覺,這大半夜的,炭盆的火也快要熄了,會凍著的。

  里正長歎一聲:「想那老趙家的,親爺爺親叔叔都比不得一個外人啊!我本以為白城山是看中了幾個孩子將來會有大出息才帶他們進城,將來好過繼到他們白家,沒成想他是真心替那些孩子著想啊!」

  里正的大兒子勸道:「爹,白城山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們請先生,那幾個孩子想必都是聰明的,將來保不準兒會考個秀才舉人什麼的。說句不中聽的,就老趙家的那些人的品性,立夏他們能脫離了也好,省得將來給他們惹出什麼事兒來。」

  里正道:「說的也是,罷了罷了,橫豎是他老趙家的自己沒眼光,好好的有出息的不要,非抱著個草包當寶貝。等過兩天正月過完了,你陪我去族長那邊走一趟。」

  「好,爹,天不早了,快洗洗睡了吧,等會兒該凍著膝蓋了。」

  ……

第二天一早,趙立夏和方怡帶著一屋子小的揣著那一百七十兩的「巨款」登上了馬車,跟白城山一道去城裡了。那套房子要五百八十兩,足足差了四百一十兩,這可當真是一筆巨款,趙立夏昨晚跟方怡計算了之後,心裡頭都有些愧疚,讓白城山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借給他們,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白城山卻笑道:「這錢又不是我一個人出,你們柳叔也要出一半的,這平攤下來也就不怎麼多了,再說,你們賺錢不也快的很?回頭等芝麻磨了醬和油賣了,可不就是好幾十兩的進項?還有那好幾十罈子的葡萄酒,等賣了也是不少錢呢。我都不愁你們不還錢,你們借錢的反倒替我發起愁來了!」

  這麼一說,車裡頭的氣氛才熱絡起來,大家開始期盼著那城裡頭的房子是什麼模樣了。雖說已經去過白城山和柳叔的鋪子裡好多回,也大概知道是個怎樣的光景,可還是耐不住要想一想,期盼一下,白城山不都說了麼,那屋子可比他家大了一倍不止呢!唯獨方辰心裡頭記掛著柳叔,剛剛聽到白叔提到柳叔也要出一半的錢,他的一顆小紅心立刻就雀躍起來,本來想問問柳叔是不是回來了,卻被其他人給打斷了,看著大傢伙兒都關心新房子的事,他也不好插話,只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裡,小臉兒上滿是急切。

  等到了城裡,方辰立刻湊到窗子邊上張望著,老遠地就瞧見那書店的門是開著的,小傢伙立刻就笑瞇了眼,兩個小酒窩都冒出來了。方怡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明白小傢伙一路過來的急切是為的哪般,不由笑了笑,在方辰眼裡,柳叔除了是老師以外,還是他父親的替身吧,同樣的溫文儒雅,同樣對他溫柔教誨。

  馬車剛一停下,孩子們就陸續跳下去了,趙立年跑的最快,一眼就瞧見了書店裡頭的柳叔,下意識叫了一聲:「柳叔!」扭著小身子就往那店裡頭跑,瞧著是真心的高興,隨後下車的幾個也都跟了過去。

  回家一個月,柳叔看著反倒清瘦了些,比起白城山的氣色紅潤可差遠了,看到這幾個小的也露出笑來,挨個兒捏了捏小包子臉:「這臉都鼓起來了,過年在家沒少吃好東西吧。」

  「柳叔,我們好想你!」

  幾個小的跟柳叔膩歪了好一會兒功夫,這才說起正事兒,銀兩柳叔一早就準備好了,拿出來的時候,趙立夏認認真真寫了借條字據,還按了個手印兒,一張給柳叔,一張給白城山。兩人倒是沒說什麼,同樣認真地收下了字據。

  借了錢,白城山帶著趙立夏去找那位小姐,然後去衙門裡過契。柳叔則帶著方怡他們去了那家店舖,也是在這條街上,就在那個賣繡品的店舖的斜對面,距離白城山的鋪子也不遠。

  這間鋪子原本是賣布匹的,面積確實很大,有柳叔的書店兩個大小了,而且整個鋪子也沒有隔開,更加顯得寬敞,這會兒東西都已經搬空了,就剩下一個長形的高木桌和幾個木架子,方怡走到鋪子後門那邊看了眼,整個後院兒可真不小!剛剛來的時候方怡在四周都看了一圈兒,似乎隔壁那間鋪子並沒有後院,然後對面也有間鋪子沒有後院兒,似乎這條街的佈局就是這樣,有的鋪子是連著後院兒一起,有的卻就只有一間鋪子而已。方怡他們買下的這套房子之所以後院兒大,是佔了隔壁那間鋪子一大半兒的面積,整套房子就像是個是小四合院兒,三面都有屋子,唯獨空了一面,除了一個後門兒,旁邊還有個馬棚。

  方怡對這套房子滿意極了,難怪白城山說划算,五百八十兩銀子雖然說起來很多,但是能在這地段買到這樣一套房子,當真是划算的緊了!

  幾個小的也在屋裡院子裡跑進跑出,這裡雖然沒有他們家裡的房子大,可是做的好有趣,比他們家直敞敞的房子要好看多了!

  柳叔笑瞇瞇地明知故問:「這屋子怎樣?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極了!真是想做什麼都可以!」

  柳叔道:「這前邊兒你們可以開間小店,賣些吃食,後院兒裡這麼多屋子也夠你們住了,南邊兒那間最敞亮,回頭可以拿來做書房。」

  方怡點頭道:「那邊也最安靜,拿來當書房最合適不過。」

  「進屋去仔細瞧瞧吧,看看有沒有哪裡不滿意的地方,趁著還沒住進來,先找人來改改。」

  ……

  那頭白城山他們也很快就過了契,彼此雙方早就已經談好了的,在衙門裡走一趟就成了,辦好事之後,白城山又跟著大傢伙兒說笑了幾句,便帶著趙立夏看房子去了。

  屋裡方怡正在仔細地檢查每一個角落,有幾處地方都有漏水的嫌疑,地面的轉也裂了幾塊,廚房裡的灶台也有些小,水井就在後門邊上,進出的時候得注意了。

  白城山看著她這模樣,笑道:「回頭找個好工匠來瞅瞅,你這外行哪裡看的了那麼多的問題。」

  方怡嘿嘿笑了兩聲:「又要麻煩白叔了。」

  趙立夏把房契交給方怡,方怡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別小看這薄薄的一張紙,這可就是古代的房產證啊!等看仔細了之後,再小心地疊好,貼身放在懷裡。

  兩人的動作自然,透著一股淡淡的親暱,幾個小的倒是沒覺得不對,他們看多了,白城山和柳叔則是互看一眼,眼底露出些許心知肚明的笑意來。

  房產證到了手,這套房子就徹底是他們的了!雖然還背了巨額債款,但這完全抵消不了買了新房子的激動之情,要不是這房子空蕩蕩的,趙立夏方怡他們還想著在這兒住一晚,體驗一把城裡的房子的感覺呢!

  有了新房子的感覺就是好,還是這黃金地段的商舖,方怡瞬間覺得自己暴發戶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2 PM


第九十五章:開店咯

  幾個小的也是激動異常,趙苗苗屁顛屁顛地跟在趙立年和方辰後頭,聽到他們說要住這間房,也湊過去道:「苗苗也要住!」

  方辰這才看到一直跟在他們後頭的趙苗苗,連忙牽著她道:「好,苗苗一起。」

  那頭趙立冬已經選好了房間:「這間最寬敞,我要這間,可以打拳!」

  趙立秋拍了他一腦袋:「笨,最寬敞的屋子要留給大哥住。」

  趙立冬傻乎乎地問:「為什麼啊?大哥又不愛打拳。」

  「因為大哥屋子很快就不止住大哥一個人了!還有嫂子呢!」

  趙立冬恍然大悟,連忙道:「好,那我去第二寬敞的那間屋子!」

  這兩人說話雖然聲音不大,卻還是被不遠處的趙立夏給聽到了,他不動聲色地踱著小步子,看似在打量整個院子,實際卻慢悠悠地晃到了趙立冬之前看中的屋子外,看了一圈兒,心裡很滿意,這間屋子回頭他跟方怡住最好不過了!

  ……

  看完房子已經是中午時分了,眾人依依不捨地從那屋子裡退出來,白城山教趙立夏把屋子後院兒的門插上,然後又鎖了店門,這才把鑰匙遞給趙立夏。

  中午是白城山請吃的飯,不過很顯然,一桌子的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思,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麼時候能住進來,什麼時候來開店。

  「既然房子都買了,這店肯定是要趁早開起來的,暫時就賣熱乾麵和涼皮之類的就好,其他的等想到再說。」說這話的是方怡,既然房子買了,門面有了,當然要早早的開起店來做生意,也好早日還錢不是?

  白城山道:「不必這麼著急,開店可是個辛苦活兒,風裡來雨裡去的,你們如今還得住在家裡頭,每天來回的跑身體也會吃不消。」

  趙立夏道:「如今天氣也漸漸暖起來了,我們跟去年一樣,早上過來,晚上回去,有白叔你的馬車,也不算辛苦。」

  一直默默不語在旁邊悶頭大吃的柳叔,直到吃了個六分飽才放下筷子,慢悠悠道:「別急著說開店的事,這正月一過,該是服徭役的時候了吧,這徭役可也有一個月的功夫。」

  白城山道:「徭役能交錢抵人,到時候直接交錢就是了。」

  柳叔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這店就早些開了吧,年輕人吃點苦算得什麼?」

  白城山忍不住道:「你這就是想早些跟方怡混吃食!」

  「哪裡!我也是為了他們好,功課放鬆了這麼久,也該好好抓緊一把了,回頭要全忘光了,你可別跟我發愁。」

  聽到這話,趙立夏忙道:「那就找個好日子把這店開起來,我們也好跟柳叔學功課。」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轉而又說起別的事來,白城山道:「方怡,你家那屋子既然垮了,索性就全推了,再蓋一間小點兒的磚瓦房,也省得總要掛在心上,你看如何?」

  這話雖然是白城山說出來的,卻是趙立夏的意思,只是之前他提過一次,被方怡否決的徹底,覺得都打算去城裡買房子了,完全沒必要在這裡蓋間磚瓦房平白招人嫉恨啊。作為一個現代人,臉面這種東西完全不如經濟實惠。所以這會兒,方怡依舊是那套說辭。

  白城山和柳叔聽過之後,再度露出些許吃驚來,這小妮子還當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別的不說,蓋一間磚瓦房,不論大小,那都是給她和方辰留了條後路啊,如今看來,她卻完全不稀罕,是年少無知,還是有自己的打算?白城山覺得方怡是真心依賴著趙立夏,所以沒想過給自己留後路,只想著一起奮鬥過更好的日子。而在柳叔看來,他莫名地相信這小妮子心裡頭還有更大的盤算,至於這盤算到底有多大,那得慢慢看了才知道。到最後,柳叔竟然生出些許感慨來,這小妮子若是個男兒身,事情該會有趣得多吧?

  方怡說的在情在理,且情真意切,並非口頭推脫,白城山也不再堅持,甚至還幫著方怡說服了趙立夏。至於他到底是怎麼說服固執的小少年,那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來的日子,所有人都忙碌起來,這店舖可不是說開就能開起來的,首先這新買來的屋子要請人來修葺一下,那原本是用來賣布匹的店舖改作小吃店也要整改一番,佈局什麼的也要重新規劃,還有那桌椅,碗筷之類的也少不得要操心一把。另外,衙門那邊也還要登記備案的。

  趙立夏給家裡頭又多請了幾位短工,把家裡的田地一應都交給了王家兄弟兩,經過這小半年的相處,兩兄弟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隨後,趙立夏又去了趟里正屋裡,把他們兩家的徭役的錢給了,說是白城山在城裡頭又開了家小店,讓他們去幫忙,順便幾個小的也好跟著先生唸書。里正聽了,自然是連連點頭,收下錢,讓趙立夏安安心心地過日子,獨立門戶的事他會努力爭取的。

  方怡每天都在店裡轉悠,一面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面拿了東西在店裡比劃,努力地回想以前去一些所謂的百年老店裡頭的佈置。他們的店舖是開在最繁華的街道裡,賣的又是僅此一家的特色小吃,若是裝修方面再上點心,那回頭每一份小吃的定價也能稍稍高上那麼兩三文,算起來只賺不賠啊!

  讓方怡沒想到的是,柳叔居然也是箇中高手,每每聽了方怡的計劃,總會提出那麼一些意見,雖不多,卻一針見血。到最後,方怡索性就拉著柳叔研究起來,兩人從佈局擺設討論到桌椅造型,甚至連碗筷都想自己設計一下。這讓方怡大呼過癮,她說的那些不過都是些輪廓,是皮毛,是看過之後複述出來的,並不能懂得其中的內涵道理,然而柳叔卻懂,剔除不合適的,留下的都是方怡想要的那種。這讓方怡對柳叔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對名士的認識也更進一步。

  不過,也幸虧方怡說的只是個皮毛,不然柳叔真心就要起疑了,一個鄉野間的小丫頭居然能想出這麼多的東西,試探過幾次之後,發現方怡真的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柳叔也漸漸開懷了,有方辰那般聰穎過人的弟弟,方怡的這點兒聰明也就不稀奇了,心裡也愈發的覺得可惜。

  白城山倒是不知道柳叔的感慨,他自個兒也忙著呢,在這條街上開店可不是說開就能開的,方方面面都要打點一下。這店舖連同這套房子,對外全部都是掛在他的名下,這也是大傢伙兒一致的意見,所以他都是一個人去跑的,連趙立夏都沒帶著。

  大半個月過去之後,那套房子從裡到外都整修了一番,店舖的門兩邊各開了一個窗子,左邊那個比較大,到時候直接擺上一個案桌,可以放些芝麻醬之類的小吃食來賣,還方便人排隊打包。這樣一來,整個店舖頓時亮堂了許多。

  柳叔畫出來的那些桌椅都已經找木匠定制去了,另外的小擺設則是柳叔自個兒去挑的,趙立夏和趙立秋一路跟著,回來的時候跟方怡直咂嘴,柳叔買的那些東西可真貴,不過可真好看!方怡笑而不語,就是又貴又好看回頭才好讓人心甘情願的多掏錢啊!

  方怡就沒去跟柳叔湊熱鬧了,她這會兒則是忙著列清單,開店要賣的小吃品種,需要的各種調料,這事兒劉三娘也在一旁幫著想,雖然她會的東西沒有熱乾麵涼皮那麼獨特,但是也弄出來的味道也是頂好的。方怡決定主打熱乾麵和涼皮,附帶的還要有些別的,比如豆漿豆腐花之類的不能少了,搭著熱乾麵賣絕對能火,這得找楊嬸兒;還有涼麵薯粉絲之類的,酸辣薯粉也是很好吃的小吃,另外餃子餛飩也要備著點兒,說到這個,方怡突然想起,可以再來點兒灌湯包啊!這可也是道有名的小吃,而且做起來一點兒都不麻煩,就是用料要足,這點方怡還是很捨得的。

  楊嬸兒在得知方怡他們打算在城裡頭開小吃店的時候,很是驚訝了一把,隨後又聽方怡說要跟她預定豆漿和豆腐花,甚至連豆腐也要,更是拉著方怡的手高興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去年看著這些孩子受苦,她心裡頭也難過,如今終於給熬出頭,能過上好日子了,她當然是高興的,更高興的是,這些孩子心裡頭也一直都惦記著他們一家的,不管賣什麼東西做什麼買賣都不忘拉上他們,當真是群好孩子啊。

  這般又過了小半個月,眼看著選好的吉日就快要到了,店舖裡的各種東西也紛紛就位,後院兒也專門騰了個小房間出來放材料。一群人激動地都睡不著覺了,連向來最能精心的方辰也有些讀不進書了,時常眼巴巴地望著柳叔,有些歡喜又有些擔憂地問:「柳叔,你說我們的店生意會好嗎?」

  柳叔摸摸他的小腦袋,反問道:「生意在於人做,你覺得你姐姐的手藝如何?」

  方辰當即道:「姐姐弄的東西最好吃了!」

  「那不就是了,你們開的是賣吃食的,只要東西好吃了,生意必不會差的。」

  方辰點點腦袋,又開始掰著手指頭期盼著能早日開張了。

  然而,等到臨近開張的日子,前來看望的三妞兒驚歎地把那屋子裡外都逛了一圈兒之後,好奇地問道:「你們的店舖怎麼沒有招牌,是還沒掛起來嗎?讓我先瞧瞧唄!回去我也好跟我爹娘說。」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齊齊傻眼,招牌!他們居然忘了招牌!——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04 PM


第九十六章:所為何

  眼看著店舖後天一大早就要開張了,居然到這會兒才發現沒想招牌!還有比這更坑爹的事嗎?方怡覺得,好歹沒在開張前夕才發現這個悲劇的事實,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他們還有一天兩夜的時間。

  然而,事實證明,這一天兩夜的時間或許能做很多很多事,卻獨獨不包括給店舖取名字,當初那開心糍的取名就已經爭的面紅耳赤,那還有個艾糍的名稱作為借鑒,眼下卻什麼都沒有,任何名字都可以,想想漢字那龐大的數據量吧,能組合出多少名稱來,那真是想都沒法兒想的。

  三妞兒在得到了好一通誇獎感謝之後就被眾人丟到一旁,她也不惱,湊到他們跟前努力地開動腦筋。

  方怡很有自知之明,論創意她肯定是不夠看,但是她有穿越外掛技能在身,還會輸給這些古人嗎?當即列出了一個又一個招牌名,還都是現代裡耳熟能詳的幾個大品牌。然而,這些名字剛說出來就得到了柳叔殘酷無情的炮轟。起初方怡還一個勁兒的繼續想,到後來她很乾脆的放棄了,她算是瞧出來了,不是她的名字本身有多不好,而是只要是她說的,柳叔都覺得不好!準確來說,除了他自己想的那個名字以外,別人說的一律被他批得體無完膚!

  爭到最後,所有人面紅耳赤,齊齊心有不安卻又無奈地瞪著柳叔,沒辦法,在場諸位學問最好的就是他,偏生口才也是極佳,誰都說不過他!

  眼見大家都不吭聲了,柳叔這才拍了拍衣擺,理了理因為太過激動而有些散亂的髮髻,一副很是小人得志地模樣:「怎麼樣?都沒話說了?還是覺得我想的名字最好吧!」

  方怡默默抬頭,四十五度望天,神情憂鬱,她實在是沒法兒吐槽了!柳叔想的招牌名,說瀟灑那是真瀟灑,說飄逸那是真飄逸,可是,這種名字掛上去,還有人敢來嗎!誰會往一個賣特色小吃的鋪子上頭掛「逸仙居」這種招牌!難道就不怕人家仙人下來踢館子嗎!就算人家仙人不來,另外開了「醉仙居」的也該來控告咱們抄襲吧!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方辰皺著小包子臉,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耐不住良心的折磨,弱弱地開口:「柳叔,這個名字好是好,可是不適合我們店啊,我覺得姐姐說的知味居挺好的。」

  柳叔惱怒地一瞪眼,方辰立刻縮了縮小腦袋,沒骨氣地捏著衣角躲到趙立夏的身後去了。柳叔看了一圈兒:「還有誰有意見?」

  白城山張了張嘴,想到剛剛被柳叔訓斥粗的靠邊兒去,又默默把話嚥了回去,罷了罷了,左右是個賣吃食的,招牌不重要!

  迫於柳叔的淫威,這家店舖的招牌最終確定為「逸仙居」上!想好了招牌,那就要去買牌匾了,柳叔興致勃勃,表示這招牌上的字他要親自寫,這會兒白城山說什麼也要跟了去,這名字可以隨意,但是這招牌可絕不能隨意了!以柳叔的性子,他絕對會選一個比本城最大的酒樓還要霸氣的招牌,那可是絕對絕對不行的!你叫啥名字人家不會管的,頂多背後嘟囔幾句,可這招牌若是太大了,可真就有人要上門來說話了!

  方怡默默憂傷了一會兒就釋然了,店舖的招牌不重要,重要的是熱乾麵和涼麵,若是這兩個名字能傳開了去也不錯!

  牌匾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好的,眼瞅著天色漸晚,趙立夏一行人就先回家去了。剛進趙家村兒,就見里正的小孫子正守在村門口,看到馬車立刻又蹦又跳地揮起小手來,生怕趙立夏沒看見他,直接沖了過去。

  趙立夏一向穩妥,驅趕馬車也跑的不快,很容易就停下了,把那小男孩兒抱到馬車上,問道:「是我爺爺讓你來這裡等我的?」

  小男孩兒最喜歡坐馬車了,當下扭了扭小身子,摸摸趙立夏手裡的鞭子,笑嘻嘻地點頭:「爺爺說有事找立夏哥。」說完,似乎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是急事!」

  「嗯,你先回家,然後再去找你爺爺,要不要跟我一起?」

  小男孩兒毫不猶豫大聲道:「要!」一起的話,可以有馬車坐哦!

  趙立夏笑了笑,把小男孩兒交給身旁的趙立秋,讓他看好,小男孩兒才四五歲,正是調皮好動的時候,萬一不小心摔下馬車,那可不得了!

  等回到家裡,趙立夏去屋裡抓了一大把紅薯條,這才帶著興高採烈的小男孩兒去了里正家,連飯都沒顧得上吃。趕到里正家的時候,那頭正要開飯,趙立夏就被留下吃飯了。

  等吃過飯,里正把趙立夏叫道屋裡頭,這才道:「立夏,這幾日你跟族裡的幾位老人都說過了,他們的意思,還是想聽你自己親自說。你也別嫌煩,你知道的白叔對你好,但是他到底姓白,不姓趙,凡事都讓他出面也不好。你說呢?」

  聽明白里正的意思,趙立夏道:「我怎麼會嫌煩?這事是大事,你們也都是為我好才會想要問清楚,我這陣子忙著給白叔幫忙,反倒總辛苦叔在幫我跑,實在是不該。」

  「你能明白這個理兒就好,今晚你要是屋裡頭沒事兒,就跟我去一趟那些老人的屋裡,把你的想法和理由都說清楚了,他們才好做決定。」

  趙立夏點點頭,跟著里正出了門,一路上,里正又叮囑了一番,為了讓趙立夏順利從老趙家裡頭脫離出來獨立門戶,他跟族裡幾位老人說了他們在城裡跟著先生唸書的事兒。族裡的老人不比里正,他們一向沉穩,最忌諱這種對整個族裡都會產生不好影響的事。當初趙立夏的爹都沒有提及此事,而趙立夏卻要提出來,還是在他爹娘孝期未過的情形下。光這一點,族裡的老人就有些不喜了,況且,他提出來的事兒又有些大逆不道,縱然有千萬般的理由,說到底那也是他想要拋棄他的親爺爺!這種事兒,就是整個趙家的族譜上,也是很少見的!沒有哪個族長願意自己的手頭出這種事兒。

  里正心裡頭也是明白的,所以才提到了這些孩子們跟著先生唸書的事,還特別點出這些孩子才短短幾個月的功夫,就已經能背誦三字經,還能寫出不少字來了,族裡的老人這才有了鬆動。族裡頭已經有好幾十年沒出過一個秀才了,若是能出幾個出息了,那可真不錯!當組長的面子上就更有光了。有了這一層,他們才算是認真對待這件事了。

  這些過程里正都沒有告訴趙立夏,但是趙立夏心裡卻是懂的,這其中也有白城山和柳叔的提點,此刻他聽著里正絮絮叨叨地叮囑,無一不是為了他好,心裡暖意融融,只覺得自己想要繼續留在趙家村兒當趙家男兒是對的。這裡有他的祖祖輩輩,也有這些真心對他好的人,即便將來他們一家要去城裡,要去更遠的地方,這裡也永遠是他的根之所在!

  那些族裡的老人的態度算不上好,幾乎是冷言冷語,開口第一句必是訓斥,等到訓夠了,才問上幾句,隨後便揮揮手讓他離開,從始至終都沒個好臉色。不過熟知他們性子的里正卻勸趙立夏別擔心,他們這模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同意了。

  趙立夏知道里正從不說沒根沒據的話,知道獨立門戶的事有了希望,臉上難掩喜色,里正看得搖頭失笑:「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

  與此同時,城裡頭柳叔的後院兒裡,兩個半醉的身子晃悠悠的。

  喝的滿面通紅的柳叔舉起酒盅,笑道:「我先前瞧著你對他們如此用心,還當是要讓他們跟了你姓白,原來不是,是老弟小人之心了。這一杯,我先乾為敬!」

  白城山擺擺手:「我也不瞞老弟,起初的時候,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可這日子久了,我漸漸忘了當初的打算,只想看看這些孩子將來到底能走多遠。以他們的性子,即便不姓白,心裡頭也必然是尊我一聲白叔的,我又何必在意那些!」

  「白老哥當真是性情中人!老弟我佩服啊!」

  白城山笑道:「我這算不得什麼,不過是順手幫一把而已,更何況,他們的爹也是我的故交,還是我小叔的救命恩人,我做的這些微不足道啊!倒是老弟你對他們的悉心照顧,老哥我要替他們好好的謝謝你啊!」

  柳叔乾了手裡的一杯酒,瞇起眼也不知看向哪裡,聲音飄忽不定:「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不急,不急。」

  「白老哥,我也並非無慾無求,那一張張寬闊的白紙任由人書寫,任人橫平豎直,任人龍飛鳳舞。傳奇聽多了,終歸不如自己親眼見證親自創造來的有趣啊。」

  回應他的卻只有一聲高過一聲的鼾聲。柳叔輕笑,抬手晃悠悠地又給自己滿了一杯,一手端酒,一手捻筷,敲著碗邊唸唸叨叨,似吟唱,似低喃……

  兩個書僮遠遠看著,齊齊搖頭,自從教導那幾個孩子起,他們的少爺開心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這應該算是件好事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12 PM

第九十七章:喜憂參半

  兩日後的清晨,「逸仙居」順利開業,方怡和劉三娘站在放著案桌的大窗子那邊,穿著一樣的青色衣服,頭上包了塊藍色的頭巾,身上圍著同色的圍裙,袖口還帶著袖籠,看起來乾淨又清爽。身旁的案桌上整齊地放著一排畚箕,上面分別擺放著熱乾麵涼麵薯粉絲還有普通的麵條兒,畚箕的前面則是一排方形的小瓷碗,裡面裝著各種調料,另一邊則放了幾個瓦罐,裡頭飄著陣陣香氣兒,這是方怡按照現代那些早餐店裡想出來的,牛肉,三鮮,肥腸,還有酸湯,每樣都來一點兒,相信講究吃食的古人必然不會放棄一飽口福的機會。除了這些熟食,還有泡菜豆腐之類的涼菜,琳琅滿目,看著就喜人。

  這店舖還沒正式開張呢,光是店門一拉,那香氣就傳出了老遠,惹得路人口水連連,頻頻駐足張望,卻只看到一家新開的店舖,香氣兒似乎是從那一家傳出來的,只是那大開的窗子上架著的案桌上被蓋了一層紅布,不知是什麼緣故。

  方怡和劉三娘是大廚,趙立夏他們兄弟四個連同方辰那就是店小二了,清一色的青色襖子,模樣一個比一個討喜,臉上笑意盈盈的,喲,還漏掉了個最小的呢!趙苗苗穿著火紅的小襖子,梳著兩個朝天辮,長得白白嫩嫩,唇紅齒白的。

  白城山擺好架勢,同柳叔一道等著吉時來臨,只聽柳叔突然一聲大叫:「開始!」白城山立刻點燃手裡的鞭炮,辟里啪啦,紅紙四濺,難怪案桌上鋪了紅布,這是防止炮渣落到上面去啊。

  等到鞭炮聲落,方怡和劉三娘一道掀開了紅布,這店就算是正式開張了!

  這剛一開張,就陸陸續續有人進了門,有不少是這條街上的掌櫃的,其中就有方怡的老合作夥伴,收繡樣的那位掌櫃的。這些人白城山可都熟著呢,當即熱絡地招呼起來。這也算是這條街上不成文的規矩,新店開張,鄰里之間總要上個門,恭喜一番才是,更何況方怡這間鋪子是賣的吃食,不存在搶他們的生意,所以各個兒臉上都掛著笑:「白掌櫃的真是生意越做越大啊!」

  「恭喜恭喜啊。」

  白城山笑哈哈:「想吃點兒什麼不?不是我吹,我這店裡頭的東西,保管有你們沒吃過的!吃過還想吃!」

  聽到這話,眾人自然是要嘗嘗鮮了。那頭趙立夏趙立秋幾個立刻就去方怡那邊報數:「熱乾麵要四碗,涼皮要三份,另外還要兩碗涼麵,豆漿和豆腐花各五碗。」

  趙立冬臉皮薄,對著人總是張不開嘴,這會兒就在幫忙拿豆漿和豆腐花,拿好之後就放在面前的長桌子上,等著趙立夏和趙立秋端走。這也是方怡的主意,用一張長桌把廚房和客人坐的位置隔開,既避免了客人跑到廚房邊上來,又讓客人們覺得很乾淨清爽。

  這店裡頭的生意都是人帶起來的,特別是賣吃食的店舖,路過的人們眼瞅著那一家店坐滿了人,心裡頭就會想,莫不是特別好吃,所以人才多?於是便也要進去嘗一嘗。

  有了第一批捧場的掌櫃們,原本還在猶豫的路人也都進了門,方怡和劉三娘都是幹活兒麻利的,劉三娘到底是緊巴慣了的人,放起調料來沒有方怡大方,方怡索性就讓她負責下麵,她自己來調料,橫豎也都要不了多長時間,務必要讓進門來吃的人驚訝一回!

  這不同吃食用的碗也不一樣,裝熱乾麵的,是大口的粗瓷碗,青色的碗襯得醬色的熱乾麵更加的誘人,而涼皮則是用的陶碗,深色的碗裡裝著乳白色的涼皮兒,討喜極了,至於那裝涼麵的,則更類似於盤子了,堆起滿滿一堆,瞅著就有食慾。

  這些吃食一上桌,那些掌櫃的立刻就笑了:「白掌櫃的這回是下了本兒啊!連這碗都花上心思了。」

  白城山笑道:「我粗人一個,哪裡想的來這些東西,這些可都是劉老弟的主意。」

  眾人皆是一驚:「劉先生?」

  一直坐在角落那張桌子悶頭大吃的柳叔放下筷子,一抹嘴,轉過身,慢悠悠道:「怎麼?各位可有意見?」

  「沒沒,這碗配這吃食當真是賞心悅目,不愧是劉先生啊。」

  「是啊,這碗裝著這麵,真真是相得益彰。」

  眾人紛紛誇獎,心裡頭暗自抹了把汗,幸虧剛剛沒有笑話這店舖的名字,想必也是劉先生的手筆!好好的一家賣吃食的店舖,居然叫「逸仙居」,實在是有些……

  聽到這些話,方怡默默鄙視了一把眾人,敢不敢說真話?

  閒話說了不少,終於是開吃了,方怡看著那些人的表情,提在半空的心終於是落下去了。

  聽著眾人大呼好吃,劉三娘也抑制不住的高興,湊到方怡面前低聲道:「真好,他們都喜歡吃哎!」

  方怡笑道:「可不是麼!」

  那些人吃過碗裡的之後,有幾個看看身旁的人面前的碗,忍不住又多叫了一份,白城山見狀,笑道:「我這一份的份量可足著的,一碗就夠飽啦,想吃別的,等餓了再來!別點了吃不完浪費!」

  那幾人笑道:「只聽說不買的,你這還不賣吶!」

  「白掌櫃的這是在勾人呢!讓我們時刻惦記著。」

  等到付賬的時候,聽說那熱乾麵要八文錢一碗,而涼麵是六文錢一碗,嘖了一聲,卻也沒多說,吃了的人自然知道裡頭的用料十足,這幾文錢花的不冤。倒是那些原本打算嘗嘗的人聽到這個價格,當即就選擇了相對較為便宜的涼麵,薯粉絲之類的,味道那也是相當不錯的。

  送走這一批掌櫃的,接下來就都是真正的客人了,不過到了這會兒,大家已經不怎麼擔心了,只要東西夠好吃,遲早會有人來的。

  這開張第一天的生意總體來說算是不錯,一整天都斷斷續續地有客人上門,有的吃過熱乾麵和涼拌麵之後會順便再買些芝麻醬回去自己拌著吃,這樣一來,收入就更高了。白城山一整天都在店裡頭幫忙,柳叔則是坐在角落裡聽著客人們的議論聲,臉上帶著些許得意的神色。想來聽到的都是好話吧。

  比起熱乾麵,涼皮倒是賣得不錯,許是因為最貴的那種不捨得,那便嘗嘗第二貴的那種,昨晚做好的那些全都賣光了,熱乾麵倒是剩了不少,正好拿來當晚飯。

  考慮到還要趕回村裡,鋪子早早就關了門,大傢伙兒一起收拾屋子,不多時就拾掇乾淨了,方怡把裝銅板的小木盒往馬車裡一般,一群人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等回到家裡天還早著,王家兄弟去地裡幹活兒還沒回,劉三娘一下車就忙著弄晚飯去了,方怡則是進屋數錢,這第一天的生意相當的好,營業額居然接近四00文錢了,雖然有不少是這一條街的掌櫃的來照顧生意,但是能有個開門紅還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趙立夏他們幾個看著方怡數錢,忍不住驚歎:「這才一天就有這麼多了。」

  方怡笑了笑:「這只是總收入,我們還要扣掉成本的。」

  趙立夏道:「除了那些調料,其他的都是我們自家產的,成本應該不多吧。」

  方怡一邊往賬本上記數,一邊道:「是不多,芝麻醬和香油固然很貴,不過咱們自家磨要不了多少芝麻,所以咱們的成本主要就是面,但是這面也是咱們自家地裡頭種出來的,成本自然也就少了,所以這三百七十九文錢的收入,咱們純利潤應該能有二百五十文的樣子。」

  「一天能賺二百五十文,那不是三天就能有一兩了?」趙立秋激動得臉都紅了。

  方辰也不住地點頭:「一個月有二十八天呢,能賺九兩多!」

  方怡笑著摸摸方辰的腦袋:「算的真快,不錯!」

  這結果一算出來,大傢伙兒高興地飯都不想吃了,趴在桌上直盯著那賬本兒瞧,好像那賬本兒馬上就能變出銀子來!方怡瞧著好笑,一人腦袋上敲了一下:「快去吃飯,吃完飯要早點睡覺,不然明天可沒精神早起。」

  雖然多餘的熱乾麵都帶了回來,但是並沒有拿出來當晚飯,因為家裡頭除了他們還有自己,還有請來的那些短工呢,要是讓他們瞧見了,那可不好。所幸家裡頭的幾個小的都是懂事的,雖然愛嘴饞,但是也不會吵著鬧著要吃的。

  吃過飯,趙立夏和方怡兩人又重新把賬目算了一遍,按照今天的業績來算,一個月能有九兩的收入,著實是有不少了,但是還不夠,且不說這套房子欠著巨額債務,光是為了開店投資進去的錢也有不少了,開店之後還會有各項開支,稅收,打點關係,還有時不時的禮節錢,按照這種收入,至少一年才能回本,這不夠,遠遠不夠!

  最初的興奮早就已經退散了,趙立夏抿了抿唇角,神情有些嚴肅,他在賬本上寫下最終的金額,看了眼皺著眉的方怡,下意識勸道:「這才剛開始呢,別急,我們再慢慢想別的辦法,總會好起來的。」

  方怡點頭:「嗯,辦法總是越想越多的,錢也會越賺越多的!」

  夜裡,躺在炕上的方怡再度失眠了,生意當真是不好做,還要再想法子才行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13 PM

第九十八章:口碑

  等早上醒來,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慢悠悠來一套太極,方怡的心情又好了起來,猶記去年剛來的時候窮得一文錢都是好的,如今一天都能掙兩百文了,應該高興才是,怎麼反倒還更憂慮了?一口氣吃不了大胖子,只要勤勞肯幹,債總能還上的,何必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呢?要懂得知足,才能長樂。

  心情好起來的方怡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幹勁兒,這世上,再沒有比為了一個家而努力地工作賺錢更令人覺得愉快充實的事兒了。

  方怡現在住的是趙立夏的屋子,省去了叫方辰起床的步驟,打完太極,她直接去廚房裡幫劉三娘搗鼓麵條,熱乾麵和涼皮是昨晚就做好了的,但是麵條還是早上現做的好。看著正在廚房裡擀麵的劉三娘,方怡覺得,她的小店能開起來,還真要多虧了劉三娘,不然依她這幅小身板兒,光是揉麵擀麵都吃不消!

  不多時,另外屋子裡的孩子們也都醒了,最先起來的是趙立冬,照例跑到後院兒打了幾套拳腳,虎虎生風,似模似樣。趙立夏和方怡兩個人的擔憂並沒有傳染給家裡其他人,所以他們這會兒正鬥志昂揚,爬起來洗了把臉也跟著趙立冬來了一套太極,小腦瓜子裡卻想著今天能再賺一個兩百五十文!

  被幾個小的高昂的情緒所傳染,趙立夏也不由得輕鬆起來,錢慢慢賺總會有的,最重要的是開心!

  早飯吃的是熱乾麵,因為還沒來得及去楊嬸兒家裡拿豆漿,所以就沖了雞蛋花兒,劉三娘把早飯端出來,轉身又去廚房裡忙活,那些短工晚點兒時候就要過來了,得先把他們的早飯做好了才行。

  方怡看著大家吃得香甜,心裡也覺得高興,孩子嘛,就是要睡飽吃好,大口吃飯,呼呼睡覺,這樣身體才棒棒的,個子也長得快!她記得剛來的時候,趙苗苗每頓連小碗一半兒的糊糊都喝不下,所以整個人瘦瘦小小,蠟黃蠟黃的,到這會兒,她一頓能吃下那小碗一大半的麵條外加半碗的豆漿或是雞蛋花。雖然在方怡看來還是太少了,但好歹那小臉兒是漸漸白潤起來了,頭髮也不再那麼枯黃,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

  「姐姐,我吃飽了。」

  聽到懷裡的小傢伙喊飽,方怡摸摸她微微鼓起來的肚皮,滿意地把她放到地上,這才繼續吃起來。

  吃過飯,方怡和劉三娘把熱乾麵涼皮麵條之類的都裝好,眾人爬上馬車,先去了趟楊嬸兒屋裡,把豆漿豆腐花豆腐之類地搬到車上,方怡又把昨日的賬目結算了一下,數夠了銅板給楊嬸兒,這是雙方一早就說好了的,是以楊嬸兒也沒推辭,只叮囑他們路上小心。三妞兒站在楊嬸兒身後,看向方怡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羨慕和渴望,可想到去年發生的事,她只得生生按捺住想要跟過去的衝動。

  方怡看出三妞兒的掙扎,衝她笑著揮揮手,心道,再等等吧,等那捕快的孝期一過,他就會上門來提親了,到時候,誰都不會再說什麼了。

  等趕到城裡,天已經大亮了,鋪子裡,白城山和柳叔正在裡頭忙著,之前趙立夏留了套鑰匙給白城山,為的是以防萬一,卻沒料到他們居然一早就過來幫忙了,連忙道:「白叔,柳叔,你們怎麼忙起來了,這怎麼好。」

  趙立秋幾個也連忙下了車,紛紛接手了那兩人手裡的活兒,其實也沒多少活兒,店舖昨晚眾人離開之前就已經掃乾淨了,這會兒無非是把地面再過一遍,把堆在一起的凳子都搬開,分到各個桌子四周,再把桌子擦一遍。幾個孩子手腳麻利,很快就辦妥了。

  方怡和劉三娘則是忙著準備食材,那些小爐子重新點燃了,用小火繼續燉著那些牛肉三鮮的湯料,麵條都抖一抖,放在洗乾淨了的畚箕裡頭,然後等趙立夏幫她們打開那個大窗戶,再把案桌往上頭一架,各種小吃就位。趙苗苗雖然人小,卻也能幫上忙,把各種泡菜分到一個個的小碗碟裡,然後放在長桌上,回頭任顧客挑選。

  這邊還沒徹底忙完呢,門口就有顧客上門了,方怡一瞧,可不就是昨晚來過的那些個掌櫃的嗎!

  「我在外頭可等了老半天兒了,瞅著你們快弄好了才上門的,快給我來一份,唔,我想想,來一碗熱乾麵吧,等等,還是涼皮好了!哎呀,這可真不好選!」

  趙立秋笑道:「那掌櫃的你這會兒先吃熱乾麵,等中午再來吃涼皮就好了,等下午我們關門前還能再來一份牛肉麵。」

  「喲,你這小子,是想我一日三頓的都在你們家包上了是吧!那成!今兒我就試一回!先來熱乾麵!」

  ……

  方怡本以為這第二天的生意會比第一天要差上一些,畢竟昨天有很多都是白城山的朋友來捧場,這可不能算是客戶裡頭,卻沒想,那些個來捧場的掌櫃的有不少今兒又來吃了。在這條街上做生意的,那可都不是寒磣的主兒,也不在乎花個十文八文的吃頓飯。若是他們真的喜歡上了方怡的手藝,那可就要成為這家小店第一批忠實的顧客了!

  隨著天色大亮,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起來,就在別家店舖還冷冷清清的時候,方怡家的小店卻熱鬧極了,遠遠就能聽到裡頭人聲鼎沸,再瞅著那大窗子裡頭飄出來的一星半點兒的熱氣兒和那誘人的香氣,想不吸引人都難!

  趙立秋像一條滑溜的魚兒,在店裡頭穿梭,小跑到長桌前端吃食的時候,還不忘笑瞇瞇地跟方怡報備:「方怡姐,那邊有好幾位都是昨兒來吃過的呢!今兒又來了,還帶了朋友過來!」

  方怡笑著點點頭,這就是賣特色小吃的好處了,一旦喜歡上了這種味道,那就不得不一趟趟地往店裡跑了,因為別無二家啊!

  負責收錢的是方辰和趙立年,別看他們個子小小的,粉嫩嫩的,算起賬來可不含糊,那口齒伶俐的,不少客人都忍不住想要逗他們兩句。等收上銅板,兩個小傢伙立刻跑到趙立夏的跟前,把銅板塞進小木箱裡頭,再蹦蹦跳跳去別的桌子收錢。

  沒幾天的功夫,方怡的這家小店就傳了開去,口口相傳才是最給力的廣告宣傳啊。

  「那家店的熱乾麵和涼麵可真好吃!我以前都沒吃過這樣的,聽說是家裡頭祖傳的法子!」

  「是啊,可好吃的緊了,我家那孩子就前些日子帶去過一回,現在每天都嚷嚷著要去那兒吃!」

  「不愧是祖傳的手藝,那味道真不錯!」

  「那家鋪子還是一屋子半大的孩子給開的呢!大的也就十五六的光景,小的才三兩歲,各個兒乖巧討喜。嘖嘖!」

  那沒去過的人就有些心動了:「可是我聽說裡頭的東西貴著呢!光是一碗麵,又沒個肉片啥的,居然就要八文錢一碗!會不會太黑了?」

  「哎呀,你去吃過就知道了!那哪是一碗麵啊,那面上頭還裹著香油呢!吃的時候還給拌了許多的芝麻醬,其他的調料也放得足!八文錢一碗值當了!」

  「再說了,你要覺得那熱乾麵貴,也還有便宜的呢,其他的麵條兒粉絲也都好吃的很,五六文錢一大碗,管飽!還有那豆漿也香得很吶。」

  這說得,人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是嘛!那我可真要去嘗嘗了。」

  「可不是,去吧去吧,不去吃上兩回就太可惜了!」

  「哎,等等,那家店叫什麼名兒來著?」

  剛剛還滔滔不絕的人頓時卡了殼兒:「叫什麼來著?哎喲,我還真不記得,那招牌瞅著是挺大氣的,就是名兒太不好記了。哎呀,你也別管是什麼名兒,等你到了那條街,立刻就知道是哪一家了,那家鋪子的香氣兒啊,能把幾條街外的人都饞到流口水!」

  ……

  於是,方怡這間小店舖的名聲就這麼傳了開去,可是一路聽了傳聞找上門來的客人卻沒一個能說得出店舖的名字的,到最後,大家提到這件鋪子,基本上就是拿熱乾麵鋪子或是涼麵鋪子給代替了。等到柳叔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氣得好幾天都沒來店裡坐鎮。一屋子小的悶頭樂呵,卻沒一個敢在柳叔面前提。

  不管怎麼樣,招牌好歹也算是傳出去了,這店裡頭的生意是越來越火爆,小小的一間屋子時常都坐不下那麼多,後來,還是方怡想了個招,在隔著她們的長桌外面又放了一條長桌,再擺上一溜排的凳子,就跟那自助料理店似的,維度不同的,是長桌上沒有傳送各種食物的傳送帶。

  這種新奇的坐法居然還引發了一陣小熱潮,不少客人都覺得跟一堆人排排坐在這長桌上的感覺新奇又有趣,到最後,柳叔精心挑選的各種桌椅反倒遭人冷落,這一下,又將柳叔氣了幾天。

  而在這段時間裡,方怡也在不斷的改進小店裡的吃食,除了各種麵食,又增加了灌湯包和蒸餃,這灌湯包的成本可就高多了,方怡本想要八個放一籠,結果算了成本之後,發現一籠得要二三十文錢才行,這也太貴了,於是改為用小籠子裝,一籠子就放四個,十五文錢一籠,就是給那些家庭條件富足的人嘗嘗鮮的。至於蒸餃就好說多了,一籠放六個,幾個也能實在點兒。除了這些,方怡還弄了在現代裡最受歡迎的小吃之一:麻辣燙!

  麻辣燙最大的特點就是物美價廉,老少皆宜,萬千搭配,不管你的口味如何獨特,也不管你如何挑食,你總能在麻辣串裡頭找到你喜歡吃的!而且完全不必顧忌肚子是否有空地兒,花費是否會超出預算。

  店裡頭每日的收入越來越多,與此同時,每天要忙的活兒也越來越多了,趙立夏他們到底是男孩兒,方怡不願意讓他們在廚房裡忙碌,平日裡揉麵搭把手已經是極限了。這倒並不是說方怡重男輕女,覺得廚房只該女人進,而是這裡畢竟是古代,趙立夏他們將來還會有更大的前途,不能過早地困在廚房這方寸之地。就算他們自己不在意,讓別人看到了,還是平白會降低了他們的社會地位,這不是方怡樂意見到的。

  就在方怡覺得越來越吃力,考慮是不是要再請一個幫手的時候,白城山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那捕快前陣子出了孝期,這會兒已經備好了禮物,托他去楊嬸兒他們家提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17 02:29 PM


第九十九章:天作之合

  白城山是知道三妞兒去年因為幫方怡去城裡做買賣被村裡人說閒話導致被退親,所以此番也帶了些許替楊家長面子的心思,禮物帶的很足,卻並不誇張,先是去了趟里正家裡,表明了自己是替人來給楊家提親的,並且想請里正大人出面做這個媒人。里正很是意外了一把,回過神來之後,本著負責的心態又仔細將那捕快連同身世背景都問了個清清楚楚。得知是個清白又孝順的小伙子之後,里正放心了,再加上白城山的為人,他於脆地應下了這媒人的差事。

  白城山特意把馬車停在里正屋前,兩手拎著東西跟里正往那楊家走,才剛出門就被不少人瞧見了。等到那兩人離開,立刻就有閒著沒事兒的往里正屋裡頭湊,想要打聽這城裡來的白叔是幹嘛來了。那頭,楊家的反應可比里正要誇張得多,楊嬸兒甚至都忘了婦人不能多言的規矩,搶在楊叔之前開口,聲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高:「白兄弟,你這不是唬我的吧?」

  白城山笑道:「嫂子你這說的是哪裡話,我唬誰也不會唬你們啊!」

  里正也跟著幫腔,把剛剛從白城山那兒問出來的底細都給楊叔楊嬸兒他們仔細說了,末了才道:「我瞅著這事兒還成,雖說十九歲的年紀是大了些,不過那也是為了給娘守孝,是個孝順的。再說,他是個當捕快的,吃公家飯的人,三妞兒嫁過去,那就是直接進了城,多好。」

  楊嬸兒滿臉喜色,都有些不能言語了,這真是天掉下來的好事兒呀雖說之前方怡也提過白城山在幫三妞兒找婆家,卻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給找著了,還是這麼好的楊叔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反而微微皺起了眉,好一會兒,才道:「白兄弟,你為了三妞兒這麼上心,我們真的要謝謝你。不過,這有些事兒我還是想先問問,那個,那個捕快的性子怎麼樣?我家三妞兒你也是見過的,姑娘是個好姑娘,就是性子直了些,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

  白城山知道楊叔的意思,等他說完,才認真道:「這孩子差不多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他爹以前也是個捕快,只是很早就去了,他娘身體一直不好,他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能當上捕快也是他爹生前的朋友看他性子好給舉薦的。我從他光著屁股跟在捕快身後到處晃悠看到他現在自己成為捕快,他的性子我能保證,絕對是個實誠的孩子,脾氣也好,總是笑瞇瞇的,那些以前幫過他家的人他都記著的,時不時會上門去瞧瞧人家。這孩子配你們家三妞兒,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楊叔的眉頭鬆了些,卻繼續問道:「那他這好的條件,咋看得上我家的三妞兒呢?」白城山歎道:「他這條件在城裡頭哪裡算的上好?家中連個長輩都沒有,雖說有屋子,卻也是老房子,也算不得大,先前為了給他娘治病,又欠了些債沒還清,再加上年紀又這麼大了,著實有些不好找,偏生他又不願意將就,只想找個心思單純的,願意踏實跟他過日子的。」

  楊叔點點頭,沒再出聲,白城山的這番話已經將好的不好的都說給他們聽了,倒沒有一味地說那人的好,倒是也不錯。眼看自家漢子似乎不打算出聲了,楊嬸兒這才又開了口:「白兄弟,我能問問他欠著多少的債嗎?」

  白城山道:「不多,他娘去世的時候似乎借了有四五十兩的樣子,如今只剩下我這裡頭的十幾兩沒還清了。嫂子你放心,若是你們看的上他,他跟三妞兒的親事我保證風風光光,只要別人有的,他們半點都少不了」

  楊嬸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兄弟,我不是這個意思,三妞兒到底是我的閨女,我也是怕她以後日子不好過。其實只要人踏實肯幹,那欠下的債還起來也快得很。」

  「是這個理兒」最後,楊嬸兒做了幾個菜,留著白城山和里正吃了頓飯,然後雙方互相交換了兩人的生辰八字,等找人看過之後再提。這也算是成功了一小半兒了,回頭等生辰八字看完,再請楊叔楊嬸兒去城裡看一看那捕快的家,這事兒就算差不多了。

  里正心裡頭也覺得這樁親事合適,對三妞兒來說,村裡的姑娘嫁到城裡頭,最怕的無非是夫家看不起,而這捕快似乎不存在這種問題,只要三妞兒踏踏實實跟他過日子,兩人肯定能過的好。對那捕快來說,能討一個三妞兒這樣性子直爽心眼兒好的媳婦,也是件幸事。

  從楊嬸兒他們家裡出來,白城山又將里正感激了一番,直說下回去城裡好好請他一頓,說得里正面心裡都極其舒坦。另一頭,楊嬸兒和楊叔在屋裡也商量著,想法跟里正差不多,對這門親事總體還是滿意的,當爹娘的給女兒女婿,首先選的就是人品性子,這直接關係到自家女兒嫁過去之後會不會被欺負,然後才會考慮家境。這捕快雖說欠了些債,但那是為了給故去的娘治病,情有可原,再說了,如果不是欠了債,他也許已經討上城裡的媳婦了呢。

  楊嬸兒的家境雖說不是很好,但是也不算差,幾十兩的債務在他們看來倒並不算天文數字。商定之後,楊嬸兒決定明兒就去找人給他們兩人的八字測一測,這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八字不合,其他再好也沒用這一天的光景還沒過呢,白城山替城裡的捕快去楊家提親的事兒就已經快要傳遍整個趙家村兒了,下午的時候,幾乎大半個村子的三姑六婆們都三三兩兩聚集到一起議論這事兒,話裡話外都是一副羨慕嫉妒的口吻。這也難怪,這趙家村兒雖說在這十里八鄉是數一數二的大村子,可也僅限於這十里八鄉了,跟城裡的人一比起來,那是怎麼都不夠看的,趙家村兒這幾年來也有嫁到城裡去的,不過著實不多,一隻手都能數的出來,其中大都是嫁過去當妾的,這妾和正妻可不一樣有人就酸了:「你們吶,也別急著羨慕人家,誰知道那捕快是個啥樣的人呢?保不準兒都三十了,就找三妞兒過去給他填房呢!」

  「誰說的是個十九歲的年輕伙子,才出了孝的聽說人還挺不錯,這楊家真是祖上墳頭冒青煙了,這種好事都能碰的上。」

  「哎呀,人就這麼一說,誰知道是真是假?這三妞兒可是被退了親的,還是因為行為不檢才被退的親,怎麼可能還有正經人家要!」

  「那可不一定,那捕快是城裡頭的人,保不準兒人家不知道三妞兒被退過親呢。」

  「哎這人比人吶,真是氣死人你說這三妞兒有啥好啊,還不如我家花兒好看呢!居然也能說到城裡去!」

  「誰叫你家花兒沒去巴結趙立夏方怡他們呢!要是巴結了,保不準兒也能讓那白叔給說門城裡的親事。」這些酸話誰都會說,只是等轉過身,卻都是一陣捶足頓胸,羨慕得眼都發紅了,那可是城裡的捕快啊!就算是去當填房也願意啊!

  楊嬸兒自然也聽到了風聲,當下心裡頭別提有多得意了,至於那些個不好聽的話,啐,誰理他們啊,這都是眼紅呢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白城山回到城裡的時候,逸仙居還沒到關門的時候呢,他過去跟他們一說,一屋子的孩子都高興起來,趙立夏決定晚上去趟楊嬸兒屋裡,也幫著勸勸,那捕快大哥他是見過的,當真是個不錯的人,配上三妞兒再合適不過了。

  方怡也高興,一來高興三妞兒終於能有個好老公,二來也能再帶她來城裡了。然而,等到傍晚他們回家,才剛吃完飯,還沒來得及去楊嬸兒家打聽情況呢,就有人摸上了門,這人還不少。方怡連忙把廚房裡頭做了一半兒的熱乾麵涼皮之類的藏起來,手忙腳亂中差點兒打翻了那一大袋子剛搬出來的白麵兒。

  等終於把廚房收拾妥當,一眼瞧不出異樣後,方怡才扒在門口豎起耳朵聽院子裡頭的動靜,才剛聽了一會兒,頓時就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意,敢情都是看著白城山給三妞兒找了門好親事,所以才找上門來,讓趙立夏幫著吹吹風,給他們閨女也找個城裡的好婆家只不過,這些人的如意算盤打的太響了點兒,趙立夏人小心眼兒可不少,哪裡會這兒容易就被誆進去了?遇著誰詢問都是一臉比她們更吃驚的模樣:「白叔今天來給三妞兒提親了?我不知道啊,這幾天白叔都不在店裡。」

  到最後,反倒成了趙立夏跟他們詢問了。方怡在廚房裡聽著,肚子都笑疼了,那頭趙立秋也壓著唇角在幫腔,趙立冬端著臉,十分嚴肅,只是那微微發紅的臉真的不是為了憋笑憋出來的?至於趙立年和方辰,早就躲進屋裡頭去了。唯獨最小的趙苗苗,那是真心的不懂這事兒,牽著趙立夏的手,仰著小臉兒聽得可認真了,雖然十之八九都聽不懂。等把那些湊熱鬧的人都送走,這天也晚了,再去楊嬸兒家也不合適了,趙立夏歎了口氣,直等到第二天一早過去拿豆漿豆腐之類的,才趁機勸了幾句,

  因為要避著三妞兒,趙立夏也沒說上幾句,不過他的那幾句卻比白城山的那些更管用,楊嬸兒的這顆心才算是真正的定下了,當天就拿著三妞兒和捕快的生辰八字找人看去了。常言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這三妞兒和捕快顯然就是前者,自從白城山正式登門提親之後,接下來的事兒當真是順理成章,順當地不得了兩人的八字測出來是天作之合。

  白城山趁熱打鐵,趕緊地請了楊家夫婦連同里正來城裡,這也叫「相親」。相親的結果自是不必多說,所有人都說不出一個不好來。中午的飯是在捕快家裡頭吃的,來燒飯的是左鄰右舍,聽說了今兒楊家要來相親,連忙地過來幫忙,看得楊嬸兒愈發的滿意,都說遠親不如近鄰,能有一群熱心快腸的好鄰居,那也是一件幸事相親之後,這門親事就算是鐵板釘釘了。

  白城山立刻提出擇日不如撞日,於脆就把定親的日子也給訂了。柳叔知道以後,笑話白城山這簡直就是搶親啊!白城山哈哈大笑,直言好姑娘可不就要趁早地給娶回家才好。趙立夏在一旁聽著,目光時不時地掃過方怡。

  趙家村兒的人眼睜睜看著一個月不到的功夫,三妞兒就跟那捕快訂了親,一時間,流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但是那話裡話外卻無一不透出羨慕的意思。低聲下氣了好久的楊嬸兒終於又能抬頭挺胸地走路了,只是她經過上次的事之後,她再也沒那心情跟那些人深交了。

  因為方怡每天都往城裡跑,別人想逮也逮不住人,於是,被冷落了許久的三妞兒再度成為了不少閨女的「手帕交」,每天找著各種藉口上門的人都快把她給煩死了,說是關心她,結果問的全是那捕快的事,三妞兒起初還有些害羞,到後來根本就懶得搭理,全部都說不知道。眼見問不出什麼,那些人又換了說辭,不住的套近乎,想讓三妞兒也幫她們找城裡的親事,三妞兒只覺得莫名其妙,她自己都只認識三個城裡人,上哪兒去幫他們找?

  等晚上的時候,三妞兒就要去趙立夏的屋裡找方怡說道一番,聽得方怡樂不可支,心情也愈發得好起來,結果三妞兒卻不樂意了,她是想要方怡安慰她的,可不是讓她笑話的。方怡咳嗽了一聲,勉為其難地安慰她:「我知道你煩,所以把你的事兒跟白叔提了,立夏哥昨兒還見著那捕快了,他說不介意你跟我們去城裡,白叔也讓你去給我幫忙,你明兒就跟我們一起去把。」

  聽到那捕快的名字,三妞兒立刻不鬧騰了,微微紅了臉:「那怎麼成,我娘說讓我好好在屋裡待著,別又鬧出什麼事兒來。」

  方怡道:「捕快大哥是城裡人,不比咱們小地方的人,是個有主見的,他不介意這些事兒,其實,早在去年你去城裡幫我們做開心糍的時候他就見過你了,不然怎麼就認定你了呢?」一聽這話,三妞兒更加羞澀起來,弄得方怡忍不住又逗了半天,最後才道:「放心,不是讓你拋頭露面,而是跟去年一樣,在後院兒做開心糍賣。」

  三妞兒一愣:「哎呀,我都忘了這茬兒了時間過的可真快,這轉眼就一年了。」方怡笑道:「可不是,去年咱們賣的晚,今年可得趕早了,還能多賺幾個錢呢,你回去跟楊嬸兒說說,她要是還不肯啊,回頭我請白叔來幫你說。」提到城裡,三妞兒也有些蠢蠢欲動:「那成,我回家跟我娘說去。」

  「就是嘛,你都訂了親的人了,要努力給自己多攢點兒嫁妝!」最後,三妞兒是紅著臉跑出去的。等到第二天一早,方怡就在楊嬸兒的院子裡看到了一堆新嫩的艾草,那是一大早他們出去割回來的。瞅著方怡和三妞兒他們在忙著把艾草搬上車,楊嬸兒把趙立夏叫到一邊,低聲問道:「你當真問過他了?」雖然沒提名字,趙立夏卻明白楊嬸兒問的是誰,當即點頭道:「昨兒我跟白叔說三妞兒整日在家裡,覺得閒得慌,剛好被捕快大哥聽到,他當即就說讓三妞兒多出去走動走動,白叔說讓三妞兒去城裡幫忙,捕快大哥說若是不覺得累,去城裡忙活忙活也好。」

  楊嬸兒這才放下心來,又看了眼那頭笑得燦爛的三妞兒,道:「那你多上些心,別讓三妞兒在外頭給人瞧見了,凡事小心些。」

  「嬸兒你放心,三妞兒只在後院兒幫忙做開心糍,不會去前邊兒的。」最終,三妞兒心滿意足地擠上了熟悉的馬車。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46.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